鐵騎再回到魯家莊,身邊多了兩個人。
一個小諸葛,一個洪大強。
魯麗珠凝目望向小諸葛,忽地嫣然一笑。
她這一笑,小諸葛渾身不自在。
鐵騎引介道:“張老爹的少爺,外號小諸葛。”
魯麗珠笑吟吟:“原來是張少爺。”
“窮家小戶,豈敢稱少爺?在下張淘淘,大江東去浪淘盡,那個淘字。”
“好名字,外號小諸葛,想必聰明絕頂。”
張淘淘靦腆笑笑,鐵騎忙道:“不錯,不但聰明絕頂,而且料事如神。”
魯麗珠行前一步,深深看她,輕輕問:“令尊行蹤不明,你想必知道?”
張淘淘點點頭,魯麗珠再朝他臉上瞧了睢.困惑地問:“張老爹是你生身之父?”
張淘淘不解視她,堅定點頭。
“骨肉至親,為何不見憂急之色?”
魯麗珠一語道破,鐵騎不得不佩服。不錯,張海容行蹤不明,這小諸葛張淘淘似乎只有困惑之情,並無憂急之色。若說是骨肉至親,似乎有違常情。
“魯姑娘問得好!”張淘淘顯示錯愕,旋即微笑道:“魯姑娘知道我張家擅長什麼?”
魯麗珠沉吟著說:“鐵公子提起過,張老爹擅長看相占卜。”
“不錯,家父擅長看相占卜,在下耳濡目染,對此道並不陌生。”
魯麗珠面色一訝,朝他細細打量,說:“原來張少爺亦精通看相占卜。”
“精通不敢,有所涉獵。”張淘淘微有笑意:“魯姑娘這下明白,為何在下並無憂急之色了。”
魯麗珠眼眸一動,若有所悟:“莫非張少爺自己看相占卜,從而測知令尊並無大礙,這才無憂急之色?”
張淘淘難掩得色:“魯姑娘說的沒錯。”
不只魯麗珠訝異不置,鐵騎亦暗暗吃驚,料不到小諸葛有此特長,只是他太年輕,鐵騎一來半信半疑,二來聽似有一線生機,忍不住脫口而出:“等等,你說老爹並無大礙,那玉兒呢?玉兒是否無恙?”張淘淘答道:“玉兒姊無恙。”錦兒迅速與魯麗珠交換眼色,追問道:“你如何測知?”“我閒來無事,一用金錢卦,二用測字,三用面相之法。”“靈麼?”張淘淘傲然瞧鐵騎一眼:“靈與不靈,日後可以印證。”魯麗珠深深瞧他,說:“測字與占卜,可以理解,至於所謂面相之法,也不知張少爺如何觀法?觀何人之面相?”“自然觀我自己。”“如何觀法?”“觀看氣色。”魯麗珠微笑道:“氣色之學,十分玄妙,張少爺能否說來聽聽,好歹我也學個一、二。”
“也沒什麼奇妙之處,額上日月角屬父母宮,我觀日月角氣色如常,雖無特殊吉氣,但氣色還算明亮,即知他老人家安然無恙。”
魯麗珠微微頷首,忽然眼眸一轉,問:“如此說來,張少爺是以日角論斷?還是月角論斷?”
張淘淘不假思索:“自然是月角論斷。”話說出口,自己立即驚覺。此中微妙,只有識者才知,日月二角,一陽一陰,若是男兒身,以日角看父,月角看母;若是女兒身則反。張淘淘以月角看父,此中破綻已露。魯麗珠嫣然一笑,說:“原來,張少爺以月角看父,這種面相之學有意思,待會兒再向張少爺請教。”
鐵騎等人聽得莫名奇妙,張淘淘尷尬一笑,欲言又止。
鐵騎按捺不住,問:“你既以看相占卜之法,斷定張老爹安然無恙,能不能再以看相占卜之法,測知他二人如今置身何處?”
張淘淘說:“誰不想知道他們置身何處?你既有心,寫字來測看看,或許能找出蛛絲馬跡也未可知。”
“你的意思,由我寫字測看?”
“不錯,這事與你難脫干係,你寫字來測,最好不過。”
魯麗珠忙令錦兒備了紙筆墨硯,鐵騎稍一沉吟,問:“寫兩個字成麼?”
“隨便,一字,兩字,或三字,悉聽尊便!”
鐵騎大筆揮就,寫下“圓圓”二字。
張淘淘一見,眉開了,眼眯了,嘴唇也咧大了,說:“為何寫這圓圓二字?”
“圓代表圓滿,小兄弟可與老爹團圓,在下,可與……”
“可與玉兒姊團圓?”
魯麗珠暖昧一笑,鐵騎臉頰發熱,說:“魯姑娘請勿見笑,小兄弟亦休要笑話,我這圓圓二字,究竟好與不好?”
張淘淘笑意更深,說:“鐵大哥若只寫一個圓字,並不太妙,但圓圓相疊,事情逢凶化吉,有貴人相助。”
鐵騎又驚又喜,急道:“你快說!”
“第一個圓字,人在方圓之內,囹圄之中。”
魯麗珠臉色微變,迅速與錦兒交換一個怪異眼色。
鐵騎好奇道:“何謂方圓之內,囹圄之中?”
“第一個圓字,一個大四方形,中間這個員,念圓,四方形,再加一個大圓形,不是方圓之內,囹圄之中?”
魯麗珠忙問:“什麼叫方圓之內,囹圄之中?”
“方圓也就是在你我附近……”
魯麗珠大大吃驚,但她剋制著,臉上微笑著說:“這方圓只怕指方圓百里?或方圓十里,或方圓……”
張淘淘深深瞅她,語氣堅定道:“我指在你我附近。”
“是相當近了?”鐵騎追問。
“只在此山中,雲深不知處!”張淘淘再望魯麗珠一眼,說:“方圓之內,囹圄之中的意思,就是說,他二人置身附近,眼前被人限制行動,如在牢獄之中,故曰囹圄。”
鐵騎急問:“後面那個圓字呢?”
“後面這個圓字,外面一個大口,裡面一個小口,底下一個貝字,從這字可見,他二人雖在囹圄之中,但對方並無惡意。”
魯麗珠臉色一霽,說:“從何看出,並無惡意?”
“喏,一個大口,一個小口,底下貝字,這表示,家父與玉兒姊,被人當寶貝一樣,奉如上賓,故而拘禁之人,並無惡意。”張淘淘微笑著,說:“鐵大哥可以放心,我爹與玉兒姊並無大礙……”
鐵騎驚喜道:“果真如此麼?”
張淘淘微微頷首。
魯麗珠暗暗驚歎,本想與張淘淘多談兩句,又怕鐵騎往下追問,難免節外生枝。此時忽聞錦兒朗聲道:“廚下已備妥飲食,客人趕路想必飢餓,先請餐飲。”
鐵騎遲疑著,說:“吃飯小事,小諸葛若看出眉目,咱們是不是立即追查老爹、玉兒行蹤?”
張淘淘突然笑了:“倒也不急,只在此山中,雲深不知處,家父與玉兒姊如今安全無虞,鐵大哥只怕難以脫身了。”
眾人驚愕相望,一小婢急人,說:“佟管事來了。”
佟明進得屋來,朝鐵騎拱手:“馬幫薄代幫主,來會鐵公子,這會兒前廳相待。”
鐵騎一愕,張淘淘似笑非笑,說:“我說你難以脫身,就是難以脫身?你認命吧!”
鐵騎前腳剛走,魯麗珠看一眼洪大強,揚聲道:“魯福,好好款待這位洪兄弟——”
隨即,她笑盈盈看張淘淘,說:“張少爺年紀輕輕,令人刮目相看,請張少爺到我繡閣,有事討教。”
張淘淘一愕,說:“男女授受不親,方便嗎?”
“沒什麼不方便。”
進得繡閣,錦兒沏好茶,將門一掩,出去了。
張淘淘有些無措,魯麗珠笑吟吟道:“明人面前,不說假話,小諸葛張淘淘姑娘。”
張淘淘一怔,還以微笑:“魯姑娘誤會,在下,像個姑娘家麼?”
魯麗珠璨笑如花:“我雖是閨閣女子,卻也閱人多矣,你眉心一點靈氣未散,正是雲英未嫁之身。”
張淘淘默不作聲,嘴角已泛起笑意。
“另有一破綻,方才你說以氣色論斷令尊安危,我對面相雖不精通,卻稍有涉獵,大凡看父母,無非以額上日月角為主,日角看父,月角看母,女子則反,你若非女兒身,何以用月角論父?”
張淘淘面色一訝,瞬即笑道:“不錯,我是女兒之身。”
“倒是承認得爽快,張老爹有女,果然不錯。”
張淘淘臉色一凝,突然噗哧一笑,說:“你方才捉到我的小辮子,這會兒,我也逮到你的小辮子了!”
魯麗珠訝異說:“什麼?”
“我不與你文諂諂說話,如今,我爹與玉兒姊何在?”
魯麗珠更驚:“你爹與什麼玉兒,與我何干?”
“明人面前,不說假話,我爹在方圓之內,囹圄之中,魯姑娘何必瞞我?”
“我正想請教,何謂方圓之內,囹圄之中?”
“魯姑娘冰雪聰明,需要我點破麼?”
魯麗珠沉吟一下,似笑非笑說:“你不愧小諸葛,只是,我不明白,你爹若在方圓之內,囹圄之中,又與我魯家莊有何干系?”
張淘淘瞅她一眼!“我說過,已逮到魯姑娘小辮子,魯姑娘不想問為什麼?”
“請說。”
“魯小姐方才有沒有說過:‘張老爹有女,果然不錯’這句話?”
“這……”“魯姑娘若未見過我爹,何以知道張老爹有女?”魯麗珠眼眸一轉,笑呵呵道:“你自以為捉到小辮子,其實不然,你已承認是女兒身,我說張老爹有女,有何不對?”
張淘淘稍一愕,突自袖中一抓,說:“你辯才無礙,我不與你逞口舌之快,這兩樣東西,一是我爹的玉扳指,一是玉兒姊的碧玉簪,據說是你交與鐵大哥,是不是?”
魯麗珠略一錯愕,說:“這兩樣玩意兒,是我魯家莊動員大批人馬才找到的,怎地我不但無功,反而有過?”
張淘淘深深瞧她,突怪聲一笑,說:“魯姑娘不肯實話實說,不敢再打擾,我爹與玉兒姊雖在囹圄之中,幸虧魯姑娘待之如上賓,他二人安全無虞,我可以放心,就此作別。”
她掉頭即走,魯麗珠本待攔阻,隨即眉心一動,揚聲道:“錦兒,送客。”
錦兒進得屋來,對張淘淘道:“請!”
張淘淘含笑瞥她一眼,突然揚聲大笑,毫不遲疑,快步而去。
魯麗珠主僕相對怔忡,驀地,錦兒縱身一躍,攔在張淘淘眼前。
“張少爺去向何處?錦兒送張少爺一程。”
“多謝!不敢勞駕!”
“張少爺!”
“我叫張淘淘,女兒之身。”深深盯魯麗珠,返身即走。
看她果決俐落,魯麗珠暗暗吃驚,急喝道:“等等。”
張淘淘停步,魯麗珠行前兩步,柔聲細聲問:“淘淘,你不想見到方圓之內,囹圄之中的兩個人麼?”
張淘淘心中一震,問:“魯姑娘肯見麼?”
“你願意見,自然讓你見。”
魯麗珠朝錦兒一使眼色。
錦兒掩上房門,疾行至牆角,往牆上一按,喀的輕響,一扇門開了。錦兒在前領路,張淘淘一瞄左右,跟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