渺渺神翁白雲飛張臂接住石氏二小,慰道:“你們不用怕,一切都有師伯祖我哩!
石氏二小仰起秀面同聲道:“我們不怕他,但是他為什麼會是八窮書生刁宇通呢?”
八窮書生刁宇通深知自己的一片苦心,縱是舌燦蓮花也分說不清,只是一陣苦笑,對錦心紅線曾月霞道:“孩子,我真是你的老外公,你跟我走吧!”
錦心紅線曾月霞顫叫了一聲,“老外公!”忍住眼淚,跟著八窮書生刁宇通戚然而去,他們走不及丈遠,石玉珍忽然大聲叫道:“老公公,慢走!”
八窮書生刁宇通甚是喜愛二小,聞聲止步道:“石姑娘,有什麼話要對老朽說?”
石玉珍仰著淚痕斑斑的秀臉對渺渺神翁白雲飛道:“白爺爺,我們可以把“龍虎玉錢”還給他麼?”
八窮書生刁宇翁點頭暗贊,覺得石玉珍這個小姑娘的心性善良可愛。渺渺神翁白雲飛也深喜石玉珍為人正直,但卻不同意她的請求,道:“孩子,對這種老魔頭絕不可感情用事,須知這半枚‘龍虎玉錢’如落到他的手中,再被他找到了另半枚‘龍虎玉錢’,練成了不死之身,天下便無人制得住他,將來為害武林的罪過,我們可是承耽不起呵。”
石玉珍天真地道:“我們先將‘龍虎玉錢’還給他,以後搶回來,不是一樣麼?”
渺渺神翁白雲飛搖頭道:不行,爺爺當年就鬧不過他,只怕如今還不是他的敵手,搶不回來的!”
石玉珍道:“我們三人合力成不成?”
渺渺神翁白雲飛正色道:“我們怎能以多勝少,豈不有欠光采!”一付正派人物的死腦筋。
石俊明忽然想起一個問題道:白爺爺,你既然打不過老公公,不,老…魔頭,為什麼敢出來搶‘龍虎玉錢’的呢?
渺渺神翁白雲飛雙目精光陡射,仰天一聲大笑道:“你這一點問得好!尤你們年輕人,應該明白這個大道理!”
八窮書生刁宇通臉上佈滿苦笑,若以過去殺人不眨跟的習性,渺渺神翁白雲飛對他這等態度,縱然有十條命,也沒有了,可是今天的八窮書生,已澈底覺悟了人生的真諦,再也不計較人家,言詞上的不遜,只是苦無其事的靜聽著。渺渺神翁白雲飛含恨的目光向八窮書生刁宇通臉上一掃,心中不禁疑慮重重的暗忖道:“這個老魔頭今天的脾氣真好,怪!怪!怪!
這種念頭只是在他腦中一掠而過,並未影響他藉機向石氏二小施教。向八窮書生刁宇通調侃的原意。只見他臉色一正,肅然地道:“孩子,我明知今天仍非老魔的敵手,其所以捨命出手的原因,憑的全是一種見義勇為的浩氣!”
八窮書生刁宇通點頭暗贊,惜乎他這種態度,並未為渺渺神翁白雲飛所重視。石氏二小卻是一臉茫然之色,想不出搶人家的東西,還可美其名為見義勇為。渺渺神翁白雲飛神光湛然的繼續道:“我因鑑於‘龍虎玉錢’,一旦落於老魔手中,如再被他尋得另半枚玉錢,練成絕世武功。以他的心性為人,則普天之下將無寧日,武林浩劫亦將由是而興,老夫既然適逢其會遇上此事,豈可惜命,讓他稱心為意。只要玉錢一到我手中,他功力縱是勝過我,也就無可奈何了。
石氏兄妹仍然不甚瞭解,四雙眼睛一齊落在渺渺神翁白雲飛臉上。渺渺神翁白雲飛進一步解釋道:“老夫抱著必死的決心,只要玉錢一到手,能夠逃出老魔的毒手固然好,如果脫身無望。我必先甩掌力震毀玉錢,然後與老魔拼個生死存亡,這種為了消除武林禍瑤,不頤生命的作法,便是見義勇為!”
八窮書生刁宇通忽然插上一句道:萬一因此身亡,便叫做捨生取義。
渺渺神翁白雲飛憤然吼道:你認為老夫和你一樣,滿腦子都是損人利已的打算麼!”
八窮書生一陣哈哈大笑道:“白兄,你今又雖有捨生取義的決心,小弟卻無意讓你稱心為意!”說罷回頭叫了錦心紅線曾月霞一聲“玲兒!”道:“要救你的母親,只有另想他法,我們不能再做失足的事了,現在走吧!
錦心紅線曾月霞欲行又止,輕輕地道:老外公,那……。說著,求助的眼光向石氏兄妹臉上一掃而過,忽然一聲幽嘆,竟走在八窮書生刁宇通的前面。
渺渺神翁白靈飛見八窮書生的言行大異往昔、驚訝之中帶著被辱的氣惱,大喝一聲道:“刁宇通,你為什麼不敢和老夫一拼生死?”
八窮書生刁宇通霍然止步回身,凜然道:白兄,小弟自認一身功力,仍有全勝的把握,今日忍氣吞聲不與你計較,自然另有因原!只是此話說來太長,同時就是說出來,也未見得能邀老兄信任,所以才一再的容忍,希望白兄不要毀了小弟,和整個的武林!”顯然,八窮書生已憤怒到了難忍的程度。
渺渺神翁白雲飛先是一楞,忽又敞聲而笑道:“老魔,你的陰謀詭計與忍耐之力,乃是一體的兩面,互為因果,你是怕老夫毀了“龍虎玉錢”,才想出這套虛聲恫嚇的言詞來嗎?”老夫偏偏不信,再罵你兩聲無良心之人,瞧你會不會起火來!”
八窮書生刁字通一聲厲笑掀天而起,鬚髮根根豎立如刺,雙掌一陣顫動,手舉齊眉。臉上殺氣密佈,大步走了回來。渺渺神翁白雲飛立即一揮手排開石氏二小,神色緊張的凝功而待。那知八窮書生刁宇通走了數步,突然籲聲一嘆,全身功勁盡洩,默然不語,牽起錦心紅線曾月霞玉手如飛而去。
這時,石氏兄妹忽然發出二聲尖叫道:“老公公,你們不要香木珠了麼?”
八窮書生刁宇通身法何等快速,二小叫聲未完,早已不見了人影渺渺神翁一臉茫然難信的神色,喃喃自語道:“他今天為什麼變了!他今天為什麼變了!”
石玉珍見這位新認的師伯祖神經有點失常似的,拉住渺渺神翁白雲飛的一條手臂,不住的搖撼道:“白爺爺,白爺爺,那老公公,不,那老魔頭已經走了啦!”
渺渺神翁白雲飛收斂心神,一嘆道:“孩子,你們怎樣和那老魔頭走在一路的?”
石氏兄妹因為自己二人,乃是偷跑出來的,有些事情,實在說不出口,於是哥哥便推妹妹道:“妹妹,你的記性最好,還是你說吧!”
石玉珍靈眸一瞪道:“妹妹只是跟著哥哥走,要出來也是你的主意,為什麼要我說?”
渺渺神翁白雲飛見二小兄妹推來推去,心中已自明白,大笑道:“你們不用推了,怎樣離家的,也不用說了,你們不說,白爺爺也想得出來,現在你們講你們願意說的吧!”
石俊明推不過,只好從方曉竹入幕阜山學藝時說起,事無鉅細,直說到目前為止。他原想留下一些事情不說的,可是他人雖調皮,卻是直性子,說順了口,便將一番經過和盤倒了出來。當他說及二人餓著肚子白吃人家酒飯之時,只氣得石玉珍恨恨的死盯著他。
石俊明說完之後,問道:“白爺爺,八窮書生要到‘人鬼愁’去救人,算不算是做壞事?”
渺渺神翁白雲飛靜心分析石俊明所說的一些事情,正覺得八窮書生刁宇通的為人似乎確已完全不同往昔,及經石俊明如此一問,想了一想道:“救人當然不算是做壞事!”石玉珍嘟著小嘴道:“救人既然不是做壞事,白爺爺為什麼不將‘香木珠’借給他,難道好事,壞人就不能做麼?
渺渺神翁白雲飛聽了心中大動,暗忖道:“白雲飛呀,白雲飛,你自命為俠義道中的隱世高人,何以竟連小兒女的見解都不如,還說什麼見義勇為?這件事,如果不伸手,心性行為與八窮書生又有甚服分別?”思念及此,悚然而驚。
他乃是耿直之人,知過即改,一手牽起石玉珍,一手牽著石俊明道:“我們追他們去,將‘香木珠’借給他們!”
石氏兄妹也不知是驚是喜,兩雙靈眸之內,泛不出一片光華。可是,他們找了數天,那裡還找得到八窮書生和錦心紅線的人影?渺渺神翁白雲飛顯得悶悶不樂。石氏兄妹,也失去了往日的活潑。可是他們三人,卻仍不放棄找尋八窮書生的決心。
七月二十九日,岳陽四秀莊,已是彩牌高搭,一片喜氣洋洋,使整個岳陽城,轟動了起來。由於四秀莊崛起岳陽的關係,岳陽居民,對來來往往的各色江湖人物,已是司空見慣,所以從各路趕來祝壽的江湖人物,帶給岳陽的騷動,只是熱鬧而不是驚奇。
壽堂設在第一進大廳中,正面褂著一幅高達八尺的壽星大畫像,畫像前一張又長又大的紫檀壽桌上,壽燭高照,熱得紅色桌圍和桌前紅氈拜墊,紅上加紅,紅成一片。八張長桌兩旁分列,上面擺滿了各路賀客的珍貴禮品,五色繽紛,彩霞四放。
錦心紅線曾月霞以少夫人的身份,忙得不可開交。這幾天,她給人家的印象是,和藹可親,收欲了往昔通份精明流動的目光。最奇怪的是,她不再和不第秀才才申馭聚,落地飛龍卓佳常接近了,辣手書生陰森又成了她左右不離的親信在臣。不第秀才申馭聚,落地飛龍卓佳常猜不出其中原因,幾次試探著和她接近,都了遭白眼。他們便這樣被次落在一邊了。
二十九日的暖掃,各路來客,只要有吃有喝,倒不在乎掃公掃婆的出現。
三十日,有些和掃公掃婆交情深厚當地朋友,仍見不著掃公掃婆的面,便不免發生不滿的怨聲了。無論錦心紅線曾月霞如何掩飾,隱隱之中,大家都已意中到掃公掃婆是再不會現身的了。
掃宴,預定徒中午一起碼開到冕上,席次的分配,也有三種不同,準借參加八月十五日評理大會的高實,被接待在第三大頭上,一名的武林高手,便在第二雙大宴之上款待。其除不甚知名之士,都在第一進大宴禮堂上就座筵已經開了!
武當的天龍劍何澤龍帶著一個死眉死眼的小師弟匆匆趕來,叨他的光,那位小師弟也被接待到第三進的大宴中去。他們之後,又有慧因師太帶了一個尚待落髮不甚美貌的女子,和一個惹人憐愛的小尼姑作了不速之容。慧田師太聲望不下於各大門派掌門人,只因不是預定中的賀客,乃被接待在第二進大視之內。
帶髮修行冒充慧因師太徒兒的王玉蓮,流目四顧之下,不見天龍劍何澤龍和化了裝的竹哥哥,放心不下,擔心地道:“為什麼不見他們呢?”
慧因師太用目色示意王玉蓮不要沉不住氣,同時迎著一個向他們走過來的獨臂亂髮老人打了個招呼:那位獨臂亂髮老人沙著嗓音道:“師太幸會!幸會!”
慧因師太雙手合十道:“想不到名震西北半壁江湖的獨臂金剛古大俠,也來湊這場熱鬧了!”
獨臂金剛古在希笑了一笑道:“師太世外之人,都不甘寂寞,我這個四海飄零的野鬼,又怎能置身事外?師太,你說是麼?”
一番對話半明半暗,顯然大家都是有心之人。慧因師太妙如和王玉蓮以晚輩之禮,叩見了獨臂金剛古大希,不過王玉蓮用的是黃英的假名,古大希一指王玉蓮道:“這孩子骨格真好,師太衣缽繼承有人啦!”言罷,又向王玉蓮不住的打量了幾眼。微微一嘆,收回了目光。慧因師太看在眼中,只是笑在心頭,沒有搭腔。
王玉蓮卻因獨臂金剛古大希對她的看重,興起了一種知已之感,因為她已經加過化裝,掩去了本來面目,且收斂了雙目中的神光,此老居然仍能發現她的不凡,也可以說是獨具慧眼了。王玉蓮原就是一個停不住嘴的人,不由搭上了腔,微微一笑道:晚輩劣質庸材,老前輩莫要看走了眼!”
獨臂金剛古大希見王玉蓮毫無羞澀之態,大是高興,旁若無人的大聲笑道:“黃姑娘,憑你這一句話,便足讓我說得不錯了,你嘴上的工夫,已有了她七八成火候啦!”
王玉蓮想不到獨臂金剛古大希,是這樣一位愛開玩笑,沒有架子的前輩,反被弄得微微一怔。慧因師太也是朗聲一笑道:“英兒,這位古前輩脾氣怪得很,當年便是為師問嘴的強敵,你用不著顧忌,有話儘可信口開河,叫他見識見識,後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換舊人的後起之秀。”
這是什麼話,簡直是師父捧起徒弟來了。獨臂金剛古大希毫不在意,笑聲更大地道:“我幾時也要收這樣一個徒弟,氣氣你老尼姑才出得了這口氣。”又對王玉蓮一點頭道:孩子,你還沒有落髮,算不得小尼姑,隨老夫到那邊去談一談,不會有人笑話的。
王玉蓮抵嘴一笑道:家師從來就不講究這些規矩!
獨臂金剛古大希其實何嘗不可與慧因師太同桌坐下,他之所以要把王玉蓮叫走,只是怕慧因師太打岔,擾了他的談興而已。王玉蓮隨著獨臂金剛古大希,到了古大希原來坐的那一桌,加了一張椅子坐下,因為她化裝後的容顏,掩住了她的美貌,所以同桌之人並未過份注意她。
獨臂金剛古大希不知是有意,還是無心,也未和她引見同桌之人。只顧和王玉蓮說個不停。真還看不出,這個斷臂亂粗俗的老人,竟是經文緯武,口若懸河,要不是王玉蓮滿肚子鬼聰明,可真要應付不了。王玉蓮如上考場,逼得滿身大汗,卻應對得使古大希至為滿意,連杯的大口喝著酒,高興無比。
正當他們談得高興之際,忽然四下爆起了一陣掌聲,使他們的談話無法繼續下去,二人同時舉目望去,原來是一大群人,把錦心紅線曾月霞眾星拱月似的,擁進了大膘。
王玉蓮對錦心紅線曾月霞身後的那一批人,差不多都曾見過,是以她對他們的姓名,尚能一一指認出來。於是便一個一個指名羅姓的告訴了獨臂金剛古大希。挨著秩序數去,靠在錦心紅線身邊的是辣手書生陰森,其次為楓林雙仙胡裡左胡裡右,天雪手趙振奎,玄衣仙雪欺霜,無腸項羽駱鐵牛,斷魂手鄭天才等一共是七個人,這七個人,是錦心紅線結識最早的心腹之土。
獨臂金剛古大希一面聽著王玉蓮的指說,一面死死的盯了錦心紅線曾月霞幾眼,不斷的發出輕蔑的笑聲。王玉蓮不難從獨臂金剛的笑聲裡,猜出他的前來參加薛宴,是別有用心的。她此念剛生,獨臂金剛古大希已忽然臉色一正,輕輕的對她道:“黃姑娘,老夫有一事要與你事先說明,不知你聽得進耳?”
王玉蓮本就是安心生事來的,是以毫無忌憚的一笑道:“老前輩有話儘可吩咐!”
獨臂金剛古大希微微一嘆道:“不瞞黃姑娘說,老夫今天之來,是安心向錦心紅線獨一點公道,擬請姑娘轉告令師,暫時迴避片刻,以免彼此兩面為難,處境尷尬!”王玉蓮淡淡一笑道:“老前輩無須顧慮家師的處境,儘可放手施為!”
獨臂金剛古大希雙目神光一閃,凝了片刻道:“黃姑娘你能代令師作主麼?”
王玉蓮微昂首道:“晚輩要沒有這個把握,怎敢胡言亂語!”
獨臂金剛古大希“咦!”了一聲道:“以令師與玄音仙子沈夫人的關係,也會對四秀莊有所不滿麼?”
王玉蓮神色如常,含笑不語,獨臂金剛古大希竟無法從她臉上側出絲毫端倪來。
這時,錦心紅線曾月霞已經立身在大廳的正中央,先由辣手書生陰森發話請大家靜肅下來,錦心紅線曾月霞才露出一片誠懇之色道:“家翁華誕,承蒙各位前輩盛意來賀,二位老人家愧不敢當,已於三日之前,避壽西湖,囑命晚輩多敬各位老前輩一杯酒!”
話剛說完,辣手書生陰森適時運上一杯酒,錦心紅線曾月霞乾杯一照,又獲得了一大片掌聲,不過,在鬨堂掌聲之中,卻有人用內家真力,發出幾聲冷笑,清晰無比的送入各人耳中。
大家都是一驚,掌聲頓然寂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