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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章 撲朔迷離

    裴珏坐在前面,那馬跑起來像騰雲駕霧似的,這是他平生所未曾經歷過的速度,不禁覺得甚為興奮。

    須知“速度”也是人們一種享受,尤其是愛好刺激的人們。

    裴珏閉起眼睛來,領略這平生第一次感受到的感覺,鼻端突然聞到一絲淡淡的香氣,卻是從身後的那人身上發出的。

    他心裡奇怪:“這人身上的氣息怎麼像女人一樣?”

    哪知那人已在他身後冷冷說道:“你是個女兒家,做事要謹慎些,以後在沒有學會武功之前,千萬不要出去一人亂跑。”

    裴珏聽了,哭笑不得,那人又說道:“今天你隨便就跟著我走,這幸好是我,如果換了別人,那你難免又要吃虧。”

    裴珏有口難言,結結巴巴地說道:“我──”

    那人厲聲道:“不要多說!”聲音雖然很好聽,但語氣卻嚴厲得很,而且裡面還有種冷冰冰的味道,使人不敢不聽他的話。

    那人又道:“以後在外面,你就叫我冷大叔好了。”

    裴珏聽了,暗暗好笑,忖道:“這人的年紀看來比我大不了多少,卻要我叫他大叔。”但他口中,還是“嗯”了一聲,算是答應了。

    馬極快地奔跑了一段,天越來越黑,大約已是子夜了。

    裴珏也不知道已跑到什麼地方,那人不再說話,他也不敢問,忽然他看到遠遠有一片燈火,想必那裡有個市集。

    那馬向前飛奔,到了前面,才緩緩收下步子來。裴珏一看,此處果然是個市集,而且還相當熱鬧,因為這麼晚了,此地仍然燈火未絕,只是他自到北京以來,就沒有再出來過,自然也不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

    馬人了市集,就走得更慢,那人的手由裴珏身後抄過來,勒住馬韁。

    裴珏突然感覺到他身子軟軟的,心裡不禁奇怪,暗忖道:“這人武功這麼好,怎地身子卻是這麼軟呢?”

    馬停在一家氣派甚大的客棧門口,那人下了馬,裴珏也跟著跳了下來。

    那人臉上又是驚奇之色,問道:“你會騎馬?”但卻並未等裴珏的答覆,就先走了進去。

    他衣履甚是華貴,所騎的馬又是千中選一的良駒,客棧裡的小二閱人多矣,什麼人是什麼樣的來路,他一眼就看得出來,連忙跑過來巴結地說道:“客官敢情是要房間嗎?”

    那自稱“冷大叔”的人不耐煩地點了點頭,店小二道:“夫人怎地還不進來?”

    原來裴珏還站在門口,此刻聽到別人叫他“夫人”,可氣可樂,但卻也不好發作出來,只得慢慢走了進去。

    小二驚奇地望著他的腳,原來他腳上仍然還穿的是那雙薄底快靴,“冷大叔”也不禁隨著小二的眼光一望,也是一皺眉。

    裴珏望著他無可奈何地一笑,此刻燈光之下,裴珏才對他看個清楚,不禁暗贊:“好漂亮的人物。”

    原來這“冷大叔”雙眉長垂,目光中閃爍著光彩,嘴雖不小,但也並不甚大,鼻子像是一根玉柱,筆直通向上額。

    “冷大叔”看到裴珏兩隻眼睛直勾勾地看著他,心裡也奇怪:“這女孩子好像有些古怪。” 

    但是他無論如何也未曾想到,這險些被人強暴的“女子”竟不是個女人。

    店小二賠著笑道:“敝店全客滿了,只剩下一間房,兩位就將就著住下吧,那裡還算乾淨。”他眼睛雪亮,已覺得這兩人有些不對路,是以說話的態度,也遠不及方才那樣巴結了。

    “冷大叔”一搖手,道:“好吧,快帶我們去。”裴珏自幼就和別人同房而睡,當然不會覺得有些什麼不便,但是他卻沒有想到自己和人家外表看來,總是一男一女,那麼這“冷大叔”怎地卻又要和自己同房睡呢?難道這“冷大叔”心裡,也有著什麼毛病?

    剛走進房,“冷大叔”就揮手叫小二走開,一面關起房門來,說:“快脫衣服休息,明天我們還要一早趕路。”

    裴珏有些不好意思,他倒不是為別的,而是恐怕“冷大叔”查問他怎麼會穿上女子的衣服。

    冷大叔看見他坐在椅子上不動,臉上不覺露出一絲笑意,道:“你不好意思是不是?等一會你就知道沒關係了。”

    他略微拭了拭臉,就解自己的衣服,脫去外衣,連裡面的短褂短褲都脫下了。裴珏本來心中在想著該怎麼樣向“冷大叔”說自己所遇到的事,抬頭一看,一顆心幾乎要跳到腔口了。

    原來“冷大叔”脫了衣服後,豐乳隆股,竟然是個女的。

    她根本沒有注意到裴珏面上的表情,一面帶著教訓的口吻說:“你現在該知道我剛才所說的話的意思了吧,我其實不是男的。”她哼了一聲,又說道:“我要是個男的,你豈不是又要倒黴了嗎?”

    裴珏自出世以來,從來也沒有見過一個女子在他面前脫衣,此刻見了這情形,心跳得像是要離腔而出,面孔也漲得赤紅,嚇得趕緊低下頭去,不敢再多朝“冷大叔”看一眼。

    “冷大叔”突然一笑,道:“我和你真有緣,一看見你,就覺得你孤苦伶仃,受人欺負,怪可憐的,所以才收你做徒弟,你別以為這麼簡單,恐怕以後你說給別人聽,別人也不會相信呢了”

    裴珏一抬頭,只覺耳旁“嗡”然一聲,面孔更紅得像豬肝一樣。

    原來這“冷大叔”竟脫得身無寸縷,身軀上美妙的曲線和弧度,在燈光下顯得更突出了。

    “冷大叔”想必也看到裴珏的窘態,說道:“你不要奇怪,我從小就是這樣睡覺的。”一笑又道:“你多大了,怎地這樣害臊?快脫衣裳睡呀,你看見我也是女的,還怕什麼?”

    “冷大──大叔”。裴珏結結巴巴地說:“你快穿上──我──我是個男人。”

    “冷大叔”一驚,猛地向後一退步,嬌喝道:“你說什麼?”

    裴珏硬著頭皮道:“我是個男人,我──”

    話還沒有說完,“冷大叔”已一掠至前,裴珏還未及看清,鼻畔一麻,全身竟定住了。

    “冷大叔”玉手一伸,在他胸前一摸,玉面也立刻飛紅,吧地一巴掌,打在裴珏臉上,恨聲道:“你是找死,敢欺負姑奶奶!”

    裴珏心中叫苦:“誰欺負你了?”想解釋自己為什麼會這樣的原因,但是卻苦於口不能言。

    “冷大叔”一低頭,看見裴珏的眼睛仍瞪住自己,反手又是一巴掌,臉更紅得像熟透了的蘋果,飛快地穿上了件外衣,一面恨聲道:“今天我若不讓你痛快,我就不叫冷月仙子。”

    此情此景,聽到“冷月仙子”四字,怕不嚇得立刻昏過去才怪。

    原來武林中,近十年來出了個極為有名的人物,這人叫做“千手書生”,行蹤詭秘,武功卻高得驚人,行事又介於正邪之間,從來沒有人知道他的真姓名,也沒有人見過他的真容貌。

    你若不去犯他,他也絕不來找你,可是隻要他找著你,你再也休想逃出他的手心去。 

    武林中人提起“千手書生”四字,多是敬而遠之,這“冷月仙子”本是“千手書生”之妻,行事卻比“千手書生”更辣。

    後來不知何故,“冷月仙子”與“千手書生”夫妻反目,千手書生突然在江湖上失去蹤跡,那冷月仙子卻開始行走江湖,她亦是行蹤飄忽,而且喜做男裝,忽男忽女,只要有人稍為得罪了她,就不得了。

    以“龍形八掌”那麼的身份武功,提起這夫妻兩人,也是面目變色,絕對不敢去招惹他們。

    此時機緣湊巧,卻讓裴珏遇著了她,而發生的事,又是那麼難以解釋,以冷月仙子往常的脾氣,不要了裴珏的命才怪。

    裴珏的目光裡,自責,慚愧,不安,兼而有之,但卻絕對沒有乞求的神色,他生性如此,就算刀架在頭上,他也不會向你哀求半句的。

    冷月仙子臉上的紅霞,仍然未退,除了她丈夫外,從未有人看到過她的身體,近幾年來,就連她的丈夫都沒有看見過了。

    此刻她卻讓這少年人看了個飽,心中固然憤怒,不知怎地,卻還有另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然而這感覺卻更令她不安,也更促使她下決心要廢掉裴珏,這在她而言,只不過是舉手之勞而已,但她卻在遲疑著。

    從裴珏的目光裡,她發現了一種她從未遇到過的“純真”。她自幼孤傲,嫁給“千手書生”後,脾氣更怪,哪知“千手書生”用情不專,被她發覺了,她就一怒而離開了他。

    自此,她將天下的男人都視為仇敵,此刻她低頭一望,裴珏的目光卻使她真正的心動了。

    須知世間任何人,固然可以用各種方法來騙得他人的情感,然而那絕對只是暫時的,惟有“純真”的情感,才能換得別人純真的情感,也惟有“純真”,才能感動得了別人,這是自古不變的。

    冷月仙子玉手一彈,不知怎地,像是能夠隨意變換方向,竟拍在裴珏腦後的“玉枕骨”上。

    裴珏鬆了口氣,他也知道方才是被人家點中穴道了。

    冷月仙子目光裡,仍然沒有一絲好意,厲聲道:“你到底是誰?”

    裴珏雖然明知自己被點中了穴道,但卻並不知道自己險死還生,在這種情形下,能在“冷月仙子”手下逃出命來,實在是異數了。

    在穴道被解後,他愣了許久,然後才將自己的出身,以及日間所經歷過的事,都說了出來。

    冷月仙子艾青,雖然外表上冷若冰霜,而且行事心狠手辣,但卻是個涵藏著極多情感的女人,只是她這種情感,不輕易表露而已。

    世上有許多人,遭遇還遠比裴珏悽慘得多,艾青也從未過問,也從未關心,此刻聽了裴珏的話,情況卻大為不同了。

    人類的情感,往往會隨著對象而變遷,一件同樣的事,但發生在兩個不同的人身上,那麼這件事在你心中造成的印象,也會迥然而異的。

    裴珏並不善於言詞,再加上自身又不喜多言,是以他說得很簡短,但是很扼要,很動人。

    寡言者的說話,往往都是扼要動人的。

    這時候,方才存在他們之間的羞愧、尷尬和不安,都已不再存在了,代替的卻是彼此之間的瞭解和同情。

    雖然艾青並未將她詭秘而多彩的一生說出來,但是她輕嘆著說:“你別難受,我的身世也和你差不多,你並不笨,只要肯用心,將來武功也許比我還好,這以後慢慢再說吧。”

    就是這一句話,在裴珏心中,已勝過千言萬語,他對這年紀比他大了將近一倍的女子,心中此刻雖已無情慾之念,但卻有另一種難言的情感。

    那幾乎是一種與“母愛”相似的情感,而這種情感,已有多年未曾在裴珏心中出現過了。

    冷月仙子心神交疲,她此次匆匆北來,實在是為著逃避一個極為厲害的對頭,一路上馬不停蹄,受盡了奔波之苦。

    而明天,她還要繼續她自己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休止的逃亡。

    她輕輕打了個哈欠,倦眼惺忪,嬌慵地說:“快睡吧。”話一出口,又不禁滿面生出紅霞,驀然想起,無論如何,對方總是個男人呀。

    驀地,房間輕輕一響。

    艾青忽地一掠至門口,掩上衣襟,倏然拉開房門,門外悄然無人,就連門外那一條長長走廊的兩端,此刻也渺無人跡。

    有風吹動,她衣袂一飄,連忙用手拉住,臉上又不禁一紅,回頭望去,眼光瞬處,又驀地一驚。

    此刻裴珏也走了過來,低聲道:“冷──冷大叔,你累了,還是先睡吧,我到門外站站,反正天已快亮了。”

    艾青低頭沉思著,彷彿沒有聽到他的話,忽然恨聲道:“原來是你們,敢情你們活得真不耐煩了。”

    裴珏一驚,茫然望著她,奇怪她怎地突然說出這句話來。

    艾青也自發覺,看著他那茫然的神色,不禁微微現出一絲笑容,指著門框輕聲說道:“你看看這個。”

    裴珏一看,也大吃一驚,原來門框上,整整齊齊地用白粉畫了個星形的圖形。他久居鏢局,平日聽人閒談,江湖上的勾當,他也知道不少,此刻一見,便已知道這是江湖盜黨做案前的預告。

    這意思也就等於說:“這貨色已被我們定下了,別人休來插手。”

    裴珏忙問道:“你知道這是誰嗎?”

    艾青微一點頭,指著那星形道:“你留意看,這顆星可有什麼古怪之處?”

    裴珏連忙留意一下,他本是聰明絕頂之人,多年來的抑制,雖然使他失去了自信之心,但本性卻仍未消失,這正如一粒明珠,仍在櫝中,未經人發現,他仍然不會發出光彩的。

    此刻他一見,便道:“普通的星只有五角,但是這顆星卻有七個角,而且六個角較小,其中只有一角較大。”

    艾青讚許地一笑,暗忖:“這少年的觀察力倒敏銳得很。”立刻輕輕拴上房門,說道:“對了,這就是江湖上聲名最惡的七個人所留下的表記,哼!他們找到我,也是他們黴運到了。”

    裴珏問道:“他們是誰?”

    艾青道:“他們是義結兄弟七人,自稱為“北斗七煞”,平日無惡不做,武功想也不壞,別的事不說,這七煞裡的老三和老七,最是好色──”說到這裡,她臉又是一紅。

    裴珏留意地傾聽著,卻未察覺到她的面頰,她頓了頓,又接著說:“剛剛我看那圖形,較大的一角,是由上往下數的第──”她突然又頓住話,向裴珏問道:“你記得第幾個角較大嗎?”

    裴珏毫不思索地答道:“正是第三個。”

    艾青又一笑,暗忖:“這少年人的記憶力也好得很。”心中突然一動,轉念忖道:“以他的天份,學武怎會無成,想那龍形八掌在江湖上亦是以武功成名的人物,他在龍形八掌處呆了那麼久,無論如何也不至於武功如此弱呀?”

    她疑念大起,越想越覺事有蹊蹺,再忖道:“何況他天資之高,已屬絕頂,那龍形八掌為何又一直說他笨呢?”

    她百思不得其解,雖然知道其中必定有些古怪,但真相如何,她也不敢妄加臆測,暗忖:“以後這一定要查個明白。”

    裴珏見她久未說話,他究竟少年心情,好奇之心大起,道:“這圖形所示,是不是就是說這來的就是七煞中的老三呢?”

    艾青點首道:“正是。”冷笑了一聲,接著說道:“他來了,恐怕就再也走不掉了。”

    裴珏道:“他留下了記號,是不是就一定會來呢?”此時他對艾青的武功,已有信心,倒希望那“北斗七煞”全來,讓自己看看熱鬧。

    他哪裡知道北斗七煞,在江湖亦非易與之輩,若真地全來了,冷月仙子一人,恐怕還不好應付呢。

    艾青一笑,道:“來是一定會來的,只不過不知道是什麼時候罷了。”她又嘆道:“別的不說,今夜我看來覺是無法睡的了。”

    低著頭,微出了會兒神,突然看到自己穿著的只是件文士長衫,此刻下襟散開,裡面的膚色如玉,她連忙一望裴珏,卻見他倚著桌子,像是已經睡著了,燈光之下,望之真如女子。

    她又一笑,想起方才自己在他面前解衣時的情景,臉又不禁一紅。

    她平日孤芳獨傲,等閒誰也見不著她的一笑,此刻不知怎地,心情卻像是起了很大的變化,這是她自己也無法瞭解的事。

    她悄悄站起來,想穿上衣裳,免得等會動手時不便,哪知輕輕一動,裴珏已睜開眼來,原來他根本就不曾睡著。

    他揉了揉眼睛,道:“是不是已經來了?”

    艾青搖了搖頭,道:“你背過身子去,我……”

    裴珏眼珠一動,已知她的心意,忙將身子一轉,雙眼緊緊盯在牆上,哪知燈光反射,卻又將艾青解衣時的身影映到牆上了。

    此刻這血氣方剛的少年人內心真有如大海翻騰,但是他終於忍住了,緊緊閉起眼睛,再也不想。

    霎時,艾青已結束好了,就在這時,屋頂上突然有一種很奇怪的聲響,非常輕微,裴珏一些也沒有察覺到,艾青卻面色一變。

    她微一揮手,桌上的燈便倏然而滅。

    她這動作像是輕易而漫不經心地,但若不是目力已到爐火純青之境,又怎能致此?

    裴珏頓覺眼前一黑,燈光已滅,他方想出聲,但瞬即想到可能是那話兒已經來了,連忙收住了口,藉著窗紙中透過的一絲微弱的光線,兩隻眼睛睜得老大,瞬也不瞬地望著窗前。

    突然,他覺得身邊一陣溫馨,一轉頭,這種溫馨的氣息更是強烈,原來不知什麼時候,艾青已來到他身側,低聲道:“不要動,也不要說話,已經快來了。”吐氣如蘭,嗅之醉人。

    裴珏越發摒住聲息,連大氣都不敢喘,但不知怎地,心跳得那麼厲害,甚至連艾青都聽到了,悄聲問道:“你怕嗎?”

    裴珏臉一紅,他自己知道自己心跳的原因,但是他又怎能說得出口。

    突地,窗戶無風自開,一條人影在窗口一閃,略一遲疑,便摸了進來,分明是自恃身手,沒有將房裡的人看在眼裡。

    這人影身材甚高,身手也極為敏捷,落在地上,全然不帶一絲聲息,須知他在客寓之中,就敢妄然闖入,一些也不顧忌,武功當然有過人之處,否則,他怎麼敢這樣地放肆呢?

    冷月仙子鼻孔裡暗哼一聲,那人影是個老江湖,就是這鼻孔裡所發出的那一絲極為微小的聲息,已使他有了警覺,眼光四掃,發覺房裡坐著兩條黑黝黝的人影,微微一驚。

    在這種情形下,可顯出人家雖然狂妄,但真遇上了事,可有精確的判斷。

    他微一撤手,手裡似已撤下兵刃,沉聲道:“房裡的可是道上同源,兄弟莫西,是合字,也請亮個萬兒。”

    冷月仙子一拉裴珏的手,示意他不要出聲,莫西又道:“朋友是何方神聖,再不開口,可別怪兄弟要不客氣了。”須知他久經大敵,方才雖然貿然闖入,但那卻因為將房裡的人看得太過輕易。

    這當然是他的疏忽之處,原來他也住在這間棧房裡,方才冷月仙子艾青與裴珏投店的時候,他已望見艾青,這種人的眼光可多厲害,一眼便看出艾青是女扮男裝的,他好色聞名,手下不知壞了多少個良家婦女,此刻一見艾青,那種成熟而嫵媚的婦人風致,雖是穿著男裝,已使莫西色與魂授了。

    他不敢多望,怕打草驚蛇,悄悄躡在後面,對裴珏,倒沒有望一眼,隻影綽綽地知道另外還有一個女子而已。

    他色膽包天,再加上武功實有過人之處,再也料想不到他眼中的對象竟是冷月仙子,等不到三更,就闖入了人家的房裡。

    可是艾青那輕微的一哼,可使他驚覺了。

    他立刻便想到:“這女人雖女扮男裝,說不定手下武功不弱也未可知。”腦海一轉,對武林中幾個喜歡穿男裝的女子想了一遍,心中大定,因為她們武功都不及自己,聲名也不及自己高。

    可是他掛萬漏一,卻忘了“冷月仙子”,這也是因為冷月仙子聲名高,他再也估不到這嬌怯怯的女子竟是江湖上聞之色變的女煞星。

    冷月仙子一聲冷笑,道:“憑你也配問姑奶奶的名字。”手微一揚,竟硬生生將桌子捏下一角,當做暗器使。

    莫西可不知道人家用的是什麼暗器,只覺風聲颼然,手法的驚人,竟是自己前所未見的。

    他當下哪裡還敢怠慢,疾忙一轉身,身形疾側,那暗器擦胸而過,“奪”地,擊在牆上。 

    莫西可算是久經大敵了,見了這發暗器的手法,已知人家武功的深妙,竟是自己生平未睹,心中大駭,暗忖:“這人是誰?”

    念頭也來不及轉完,雙腿一頓,身形疾地從窗口竄了出去。

    冷月仙子冷冷一笑,回頭向裴珏道:“你等一會,我馬上就來。”裴珏方自答應,眼前一花,冷月仙子已失去蹤跡了。

    裴珏暗歎一聲:“我什麼時候才能學會人家那樣的武功?”覺得很疲倦,又覺得很餓。

    尤其暈“餓”,更令他難受,須知他已一日未曾進食了,但此刻夜深人靜,又能到哪裡找東西吃呢?

    莫西身形猛然幾個起落,也掠出了數丈遠近,“北斗七煞”中,以他輕功最高,在武林中,三煞莫西的輕功,是頗有名氣的。

    是以他全力而赴,暗忖總可以逃脫人家的掌握了,他人甚機靈,見機而作,反應最快,只要稍有不對,便立刻逃走,是以雖然作惡多端,但自出道以來,卻沒有吃過什麼大虧。

    他以為今日也是一樣,雖然未曾得手,但總算也沒有吃虧。

    哪知背後倏地一聲冷笑,笑聲就像在他背後發出的,他大驚之下,連身都不敢迴轉去看一看,腳尖猛點,人已向左前方竄了出去。

    哪知冷笑之聲,連連不絕,也始終附在他身後,饒他用盡身法,那冷笑之聲,仍然跟在他後面。

    他魂不附體,汗珠涔涔而落,知道人家輕功高出自己甚多,猛一咬牙,身形疾轉,掌中折鐵快刀急向後打,情急而拼命了。

    哪知他這一轉身,所受到的驚駭,更非言語所能形容。

    原來身後空空,除了遠方的屋頂,被星光的照射,微微有些白光之外,眼中所見,只是一片空蕩而已,哪有人影。

    他再一轉身,那冷笑之聲竟如附骨之蛆,又在他背後笑了出來,莫西雙腿發軟,這種驚駭,的確是他平生從未經歷過的。

    須知在這種情況下,那無異說自己的性命已懸在人家手中,只要人家高興,將自己的腦袋摘下,也是容易得很。

    莫西情急之下,卻被他想出一法來,這當然也是他久經大敵,臨敵經驗已豐,是以在驚駭之中,仍未曾失去自救的本能。

    他猛然身子往下一倒,肘、膝、肩頭、腳腿,一起用力,竟在瓦面上施展出“燕青十八翻”的小巧功夫,在這種情況下,使用這種功夫的確是最好的辦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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