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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曠世瑰寶,九獅大金印

    幽林之內,一片怕人的沉靜。

    但是,這種沉靜顯得危機四伏,與平時的安靜大大的不同,好象山雨欲來的陰沉天氣,馬上就有一場暴風雨來臨似的,叫人喘不過氣來。

    古劍宇連喊數聲沒有半點回音,心想:“碰見鬼了嗎?”想着,一展式子,逕向林蔭深處穿去……

    “停下來!”

    一聲暴吼,如同焦雷,激得四周響應,震山欲動,耳鼓欲裂。

    沙!沙!沙……

    腳步亂響,鬼影幢幢。

    左面一列怪人,個個蓬頭亂髮蓋臉,一色如火似的紅衫長可及膝,每人手中一柄三盡短戟,抖動之中,紅纓飄展,儼如一團烈火,勁風生威。

    右面,一排青衣怪人,也是長髮蓋臉,賽如鬼怪,每人手中一條九尺鐵練,雙手分抓,亞賽判卒拘魂,猙獰恐怖。

    兩排怪人的中間,駭然站着個金衣怪人。

    那人,一頭金色黃髮,綣綣曲曲,下垂及胸,亂髮之中,射出兩道冷芒,正是那怪人的奇異眼神,冷森如同山精鬼怪,惡狠像是海底夜叉。

    古劍宇看清之後,當場不由打了個冷戰,立刻運功戒備,朗聲喝道:“你們究竟是人是鬼。”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金衣怪人的腦袋一晃,滿頭黃髮隨風飄擺,先是仰天一陣怪笑。

    笑聲甫落,怪如牛吼的道:“小娃兒!問得好!哈哈哈哈!”

    “你們到底是什麼東西!”

    “東西?小娃兒!你説話可得留點兒神!”

    “留神?”

    “老夫半人半鬼,又神又仙!”

    古劍宇奇道:“那是……”

    金衣怪人叱道:“抬頭觀看!”

    古劍宇聞言,抬頭一看,不由得腳下連退三步,神色一顫,順口道:“禁——林——重地,擅——入——者——死!”

    一塊長滿了青苔的朽木,斑斑駁駁的八個大字!

    但見金衣老人黃髮後面的冷峻眼神一閃,厲聲吼道:“既知是禁林重地,今日也教你死得明白!”

    語落!“通!”跨前一步,沉聲如雷道:“娃兒!老夫守護禁林,已有四十年之多,大膽犯禁的,你算是第一個,也算得死有其所,天大的緣份。”

    “緣份?”

    “武林之中,路過禁林,也要繞道五十里外,你……哈哈哈哈!算你膽量不小,死後也有光榮!”

    古劍宇不由冷冷一笑,朗聲道:“一派胡言!”

    “胡言?”

    “我是第一人嗎?”

    “老夫守護此處,四十餘年,你算得第一人!”

    古劍宇不屑的道:“呸!適才我分明……”

    “你説適才有人進入禁林!”

    “一個矮小的……”

    “哈哈哈哈,娃兒!滿口胡言,你會看見了老夫死也不相信!百年以來沒一個可以進入此林的人!”

    “強詞奪理!”

    金衣人突然一拍雙掌,“啪”的一聲,大吼道:“老夫不願與你辯論!娃兒!你自己動手,還是要老夫執行林規!”

    “林規?”

    “老夫就是問你是自毀還是要老夫殺你?”

    “在下一不自殺,二不……”

    “要老夫動手!拿命來!”

    “沒那麼容……”

    “轟!”一聲撼山震嶽的大響,兩道勁風接實,草亂飛,樹枝兩下一分,雙方全是一愣,各自退出五尺之外,都存戒心!

    “噫!小娃兒你找死!青煞隊各執事!殺!”

    金衣怪人一聲令下。

    右面一排十二個青衣怪人轟雷似的應了一聲:“是!”

    鐵練嗆當,青影亂起,立刻把古劍宇包圍起來。

    “吼——”

    石破天驚的怪吼起處,十二道鐵練,如同十二條怪蟒,漫天寒光,席地捲來,勢如驚濤駭浪,怒潮飛瀑。

    古劍宇一震精神,雙掌微挫,展開無敵鐵掌,連集“奇鏡神功”紫霧一團,在十二道練風之中,攪成了團。

    不料,十二個“青煞隊”執事,個個身手不凡,功力怪異,加之鐵練可長可短,能硬能軟,鬼怪的招式,令人防不勝防。

    空氣緊張得令人咋舌。

    古劍宇幸而有“魔功”護體,全神貫注應敵。

    饒是如此,二十招之後,也是屢屢遇險。

    他不由怒火如焚,激起了真怒,忽的殺心陡起,功力一變,化掌為指“九陰血指”一招“追魂奪命”認定攻來的兩個青衣怪人點去,大喝道:“倒!”

    慘呼突起,血雨如箭,兩個青煞執事,騰空一彈丈餘,立刻倒地而起。

    金衣怪人咆哮如雷,喝道:“紅煞隊執事!殺!”

    “是!”

    十二柄短戟,掀起烈火似的紅光,加入戰團。

    古劍宇殺心既起,便如同是洪水犯濫,一發不可收拾,只聽他怒吼一聲:“你們就全上吧!”

    一場武林少見的打鬥,只見勁風一團,不分彼此的招式。

    暴吼如雷,人影如潮。

    但聽數聲驚心破膽的慘叫,青煞隊又是兩人中了“九陰血指”,紅煞隊,也有一人隨聲躺下。

    金衣怪人雙目冒火,一晃雙肩,厲吼道:“青紅兩隊執事退下!”

    話音未落,他的人在金光一動之中,已搶在古劍宇的身前,相距七尺之處。

    振掌抖臂,惡狠狠的道:“好小子!若能在我‘金甲鬼王’手下走上十招,任由你出林去!”

    古劍宇冷冷一笑道:“那太容易,不過……”

    “不過什麼?”

    “不過只怕你接不下十招,已經真的去做鬼王去了!”

    “大膽,看……”

    “金甲鬼王!住手!”

    林陰深處,只聞其聲,不見其人,發出一聲似低實高,似大實小,震得入耳內嗡嗡亂響的一聲悶喝。

    古劍宇不由一顫,起步倒射丈餘,遊目四顧。

    因為,古劍宇的功力,足有百年以上的修為,他深知這聲悶吼,乃是一種稱為“地獄喪鐘”的內家功力發出,絕非一般高手所能施展。

    他所以驀地一驚,因為在“七殺魔王”口中曾聽説過。

    須知“七殺魔王”乃是百年以前的第一魔頭,對於魔道的功力可説是無所不知,無所不曉的。

    因此,古劍宇聞聲知警,心知這發話之人,必非等閒。

    那廂,但見“金甲鬼王”眼泛怯意,撤身同時暴退,垂手低頭,細聲道:“徒孫迎接林主!”

    “金甲鬼王”竟然自稱徒孫,這倒是駭人聽聞的事。

    試想,“金甲鬼王”年紀最少在六十歲以上,他自稱守護“禁林”已有四十餘年,他的師祖怕不是百歲以上的人了。

    古劍宇左右打量,不見人跡,正在猶豫之際。

    忽然——“你的‘九陰血指’從什麼地方學來的?”

    聲音如同蚊蚋,居然起自耳根。

    古劍宇魂飛魄散忙不迭閃身斜飄丈餘。

    “娃兒!別怕!”

    啊!不知什麼時候,一個瘦骨嶙嶙的怪老者,如附骨之蛆,紋風不起的,像幽靈一般,又像是古劍宇的影子,竟隨他的閃躍,寸步不離依在他的身側。

    古劍宇的一顆心,幾乎由口腔內跳出來。

    先不答瘦怪老人之言,一抖雙臂,急呼呼的發出一掌,火爆似的向左一躍丈餘,大聲叫道:“不要弄鬼,再靠近我,休怪我無情了!”

    “本主人怕你不成!”怪老者旋風似的,衣袂無聲飄起,又已跟之而進,一張紙似的,貼了過來。

    “看掌!”古劍宇鐵掌疾推,竟用了五成以上的力道,誰知,雙掌推出的勁風,中途化得煙消雲散。

    他心中一驚,焉同小可,肩頭晃處,又是一奪掌上真力,橫推斜劃,狠命一招,口中同時叫道:“好古怪!”

    分明施出十成力道,竟如石沉大海,中途落空,身不由已搖晃了幾晃。

    “娃兒,你這掌上功夫有限得很,看老夫的!”

    怪老者的語音未落,人如一陣輕煙,滑步到了古劍宇身前五尺這外,右臂一揮,右手如同魔爪,看是毫不着力,其實妙不可言。

    古劍宇不由亡魂皆冒,欲待閃身已是不及。

    “娃兒!有何話説!嘿!嘿!”怪老者的乾枯左掌,已搭上古劍宇的肩頭,冷冷一笑,陰森怕人!

    “説!九陰血指……”

    一言提醒了古劍宇。

    他不顧肩胛為人所制,並起右手食中二指,並着兩敗俱傷,急如星火,飛快點向怪老者的脅下。

    “啊呀!”

    人影乍合即分。

    怪老者一飄衣衫,彈身撤出丈餘。

    雙手一分長髮,露出瘦削的臉孔,塌處翻唇,四個寸長獠牙,暴出老長,白多黑少的眼珠眨動不已,悶聲道:“娃兒,説……這一招?”

    古劍宇險中求生,一招挫敵,先前的怯意全消,大聲道:“你既知道九陰血指的利害,難道不知來源?”

    “你與七殺魔王……”

    “看不出你居然知道我恩師的名諱!”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怪老者仰天狂笑,久久不絕。

    “笑什麼?”

    “你真是‘七殺魔王’的傳人?”

    “何必騙你!”

    “好!想不到老夫囚居禁林六十年,竟然有出頭的一天,哈哈哈哈!”

    古劍宇一頭霧水,不知這怪老者的話意,問道:“你説什麼?”

    “小娃兒!我先問你,七殺魔王的‘九陰血指’你學了幾成?”

    “在下盡得恩師的真傳!”

    “真的?”

    “假不了!”

    “好!太好了!六十年前,我與七殺魔王爭奪天下第一魔的名號,曾經拚鬥七日七夜,不分勝負!”

    古劍宇不由目光一顫,半信半疑的道:“哦!是嗎?”

    “後來……唉!”

    怪老者神然忽然一變,咬牙有聲,雙目煞氣頓長,怕人至極。

    一聲長嘆之後,手臂抖得骨節亂響,狠狠的接着道:“後來他用‘九陰血指’破了老夫的‘鐵牛功’,曾傷老夫的右脅。”

    他説着,一撩長衫,露出竹架也似的瘦胸膊來,指着右脅一點手指大小的黑斑,大聲道:“看!這就是六十年前的血債。”

    古劍宇不由洋洋得意,神采飛逸的道:“既然敗了,還有何話説!”

    “呸!小娃兒,老夫從那天起,隱於此林,至今足有六十二年之久,立誓不出禁林,也不準江湖人踏入林中一步。”

    “在下無意……”

    “住口!”

    怪老者目泛煞氣,無恨痛苦的道:“老夫發下宏誓大願,必須還過這筆血債,方才重入江湖!”

    古劍宇平靜的道:“在下看來,你這一輩子出不得此林了!”

    “怎樣講?”

    “恩師他老人家已作了古了!”

    “七殺魔王他……他死了!”

    “一月之前,歸天去了!”

    “真的?”

    “信不信由你!”

    “這……”

    “所以在下説今生今世,你不用再出禁林,重入江湖了!”

    “不見得!”

    “你願意違揹你的宏誓大願,做一個言而無信之人嗎?”

    “殺了你呢?”

    “啊!我!”

    古劍宇腳下不由連退三步,愣愣的望着這當面的怪老人,他想不到這怪老者會把帳記在自己頭上。

    可是,替師擔事架樑,乃是義不容辭的事,沒有理由不承認這檔子事,那除非自己不承認是“七殺魔王”的門下。

    但是,這怪老者的功力,適才已領教過了,可説是出道以來所僅見的高手,以自己目前的修為,可真沒有把握。

    怪老者見他沉思許久,猶疑不決,冷冷一笑道:“你怕老夫?”

    “怕!我性古的出生以來,從不知道什麼叫怕!”

    “不敢與老夫動手?”

    “笑話!有何不敢?”

    “那是為了……”

    古劍宇急道:“對你的話,在下還有兩可之間,一時不知真假。”

    怪老者沉聲道:“我與七殺魔王比拼之事,天下武林皆知!你可以去問!”

    “不用問!”

    “那你……”

    “等等!”

    古劍宇一面説,一面退後三步,大聲叫道:“在我事情未司明以前,你不要乘機動手,證明以後,我自然有個交待!”

    “你把老夫當成了下三爛嗎?”

    “好!等着!”

    古劍宇探手懷內一摸,取出了“七殺魔王”垂死這際留在石縫中的“黑名單”來,凝神注視。

    但見——第一頁,第一名赫我胡四個大字,寫着:“鐵牛霸王”

    下面,注着幾行小字,簡明的寫出當年與“鐵牛霸王”七日夜之斗的結果,並與“鐵牛霸王”有七十年內再行比拼之約。

    古劍宇看完之後,不再遲疑,立刻藏起“黑名單”之後,立即功運雙臂,抖擻精神,朗聲道:“你説的不錯,好!古某今天就替先師了結這段公案,赴他老人家七十年的約會,來!發招!”

    不料,怪老者雙手一分,消去古劍宇的勁道,慢條斯理的道:“且慢!”

    古劍宇怪道:“鐵牛霸王!難道你怯戰?”

    “老夫與七殺老兒尚且惡鬥了七日夜,焉能怕了你!”

    “那為何……?”

    怪老者道:“老夫隱匿了六十二年,‘鐵牛霸王’的名號早已不用,以後你叫我‘禁林之主’好了!”

    “這個不關緊要!”

    “再一點,老夫與你比拼,不但不能在這禁林之內舉行!

    同時也不能這樣糊理糊塗的打悶架!”

    “你要怎樣?”

    “六十二年前,我與七殺老兒比鬥,黑白兩道,正邪兩派全都在場觀戰,你我重踐六十年前舊約,也要天下武林皆知!”

    “在下出道未久,不……”

    “這個由老夫出面!”

    “好!全憑你了,在下隨時奉陪!”

    “不愧是七殺老兒的傳人!去吧!但願你言而有信!”

    “究竟什麼時候?”

    “老夫會通知你!”

    “你知道我……”

    怪老者志得意滿的道:“只要你活在世上,老夫就找得到你,不怕你飛上天去,更不怕你賴帳!”

    古劍宇朗聲道:“放心!姓古的不是那種人!我等着你!”

    古劍宇説完,一起勢,就向林陰深處穿去……

    “做什麼?”“禁林之主”搶在前面,大袖一抖,攔住了去路!

    “在下入林有事!”

    “此乃禁林的規矩,老夫六十年前封林之時的忌禁!”

    “什麼忌禁?”

    怪老者堅決道:“只准兩個人闖入禁林,除此二人之外,格殺勿論!”

    古劍宇問道:“那二人?”

    “第一個就是你死去的師父,七殺魔王!”

    “哦!第二個呢?”

    “任何帶着大漠至寶‘紫金神鏡’之人!”

    “啊!”

    古劍宇心頭一震,他不知這是為何,但是,更證明適才那條瘦小的人影,必是奪走“紫金神鏡”之人無疑!

    他一驚之餘,不解的問道:“卻是為何?”

    “七殺老兒既勝了我,攔,也攔不住,攜帶‘紫金神鏡’之人乃是送寶上門,老夫焉能把曠世神鏡向外推,哈哈哈哈!”

    古劍宇的劍眉雙皺,計上心頭,忙道:“如此説在下可以進入此林了!”

    “為什麼?”

    “第一,我代表亡師的身份,第二……”

    怪老者急問道:“難道你身懷神鏡?”

    古劍宇點首道:“正為神鏡而來!”

    “取出老夫一觀!”

    “被人乘危奪去,逃進此林!”

    “真的!”

    “半點不假!”

    “老夫我相信你的話,來人!”

    先前的金衣怪人趨身而前,垂首道:“侍候林主!”

    “禁林之主”朗聲傳令道:“傳輸下去,本林,青、紅、赤、白、黑,五路煞隊執事,全力搜查禁林,捉拿懷有‘紫金神鏡’擅入禁林之人!”

    “得令!”

    金衣怪人朗聲一應,翻身入林,青、紅兩排怪人,一個展起輕功,追蹤而起,剎時之間,林木蕭蕭,歸於沉寂。

    古劍宇遊身一閃,讓開“禁林主人”側身作勢,朗聲道:“在下乃‘神鏡’主人,理應參入搜查之事!”

    “禁林主人”也領首一笑道:“老夫破例準你進入本林搜查,但有一個條件!”

    “什麼條件?”

    “十二個時辰之內,若無發現,你必須退出禁林!”

    “在下照辦!”

    “請!”

    “慢着!”

    一聲沉喝,林外若隱若現的飄來一個矮不足三尺,尖頭縮腮的老頭來。

    那老頭一身綢勁裝,髮結牛心髻,髯長及胸,猥瑣不堪,好象水滸傳上的武大郎,令人發噱。

    別看他貌不驚人,那身輕功,足稱一等一的高手,喝聲初發未落,人已站在入林的路上,拱手對着“禁林主人”道:“在下參見前輩!”

    “禁林主人”的長髮一搖,白果眼一掄道:“老夫若是老花眼未花,閣下該是一魔二帝三大幫的無影門中首領‘無影帝君’!”

    “正是晚輩!”

    “來此則甚?”

    “晚下有……”

    “住口!”

    “禁林主人”的臉色一沉,怕人至極,厲聲道:“姓古的事也不能幹犯老夫的忌禁,無故擅闖禁林。”

    “這個……”

    “少辯嘴,老夫的禁忌第一!”

    “禁林主人”的身法好快,語到,手到,瘦如蘆些的手臂伸處,兩指已抵在“無影帝君”的命門大穴。

    只要“禁林主人”的兩指微微用力,或是前推三分,無影帝君的一條老命,必定橫屍當場,血染荒林。

    “無影帝君”臉無血色,目泛驚懼,顫抖着道:“在下有下情稟告!”

    “老夫不問你上情下情,犯了禁林大忌,格殺勿論!”

    “老前輩你……”

    “無影帝君”一面伏地乞哀,一面轉首對古劍宇道:“小哥哥!請你向他老人家講個人情,小老兒粉身不忘!”

    古劍宇見他可憐得很,微笑向“禁林主人”道:“前輩!問明瞭他的來意,再執行林規不遲!”

    “禁林主人”點在他命門穴上的兩指不收,沉聲道:“看在你的面子上,老夫破例準他申訴入林的理由,説!”

    “無影帝君”如逢大赦,吶吶的説道:“小的聞得江湖傳言,‘七殺魔王’的傳人,已在‘迷宮’與‘飛天堡’露面,特來……”

    “嗤!”古劍宇不由失聲一笑。

    “禁林主人”也啞然一咧唇,啐了一口道:“呸!這還用你來報!滾!”説着,他一收雙指,右腳起處……

    呼——平地忽然揚起一陣勁風,力道驚人。

    “謝謝主人!”

    就在勁風乍起之際,“無影帝君”一式“落花飛絮”,人似一片枯葉,藉着勁風的力道,一飄五丈,如同喪家之犬,沒命飛逃。

    林外,留下他冷冷一笑,也是得意的一笑,古劍宇嗜身而起,人在凌空,口是喊道:“在下冒犯了!”

    “二十個時辰之內,你要退出禁林!”

    “古某守信!”

    唰!唰!

    兩陣破風之聲,這一老一小的兩大魔道高手,分別進入林中,身法俱是快捷無比,顯見功力在伯仲之間。

    卻説古劍宇穿進莽深處,但見遠處五色人影此去彼來,如同穿梭一般,分明是“禁林”的五路煞隊執事,在搜索入林中之人!

    他心中不由一寬,心忖:——照這等嚴密的搜查,慢説是入,就是蒼蠅也飛不出搜索人的眼中,諒來“神鏡”必有下落。

    誰知,天下事往往不如人意。眼看天色入夜,五路煞星的消聲,此呼彼應,根本沒有片刻停過。

    而古劍宇在莽莽蒼蒼的林內,最少已兜了十來個圈子,慢説是人,連一個岔眼的線索也沒有見到。

    夜色更深,頂上濃枝密葉,成了暗無天日景象。

    古劍宇一陣焦急起來。

    而此時林子之中,五路煞隊的形蹤已渺,顯見並無發現,他情急之下,仰天展功發出聲沖天長嘯,高吭入雲。

    長嘯之聲引起四山響應。

    可是,他失望了。

    在他原意,不過想借這聲清嘯,驚來“禁林”五煞執事,探聽他們搜索的結果,殊不料,清消回聲漸落,林中如同一座殉沉的原始森林,並無半點回應。

    他愈發焦急,放開喉嚨叫道:“禁林主人!鐵牛霸主!禁……”

    喊聲餘音初落,果然有了回聲。

    但這聲音好奇怪。

    嬌滴滴的,如在耳畔,呢喃鶯語似的道:“傻瓜!窮喊亂叫有什麼用!”這分明是“千里一線”的傳音入密功夫!

    古劍宇霍然一驚,照定發音方位電射而去。

    他快,人家更快,傳音之人早已渺如黃鶴,除了空氣中留下一絲香息,輕微的一笑之外,影子也沒見到一個。

    古劍宇不由大急,沉聲喝道:“那位高人,出來一見!”

    “我不是高人,是熟朋友!”

    “是熟朋友?”

    古劍宇不由更加茫然,窮極目力,向發音之處瞧去,黑洞洞的林子裏一根根細參差的野樹,一切,都看不出二樣。

    傳音之聲而起,極其細微的道:“無影帝君帶回神鏡被你當面錯過,這兒發的什麼呆!”

    古劍宇又羞又急,衝口道:“無影帝君?神鏡?”

    “不錯!你放走了他,還不知道,真是天字第一號傻瓜!”

    “呸!好狡猾的無影帝君,原來他怕難出禁林!”

    “對的,先前他冒死闖入禁林,意在避開你,他見你與‘禁林之主’有了約會,又怕會合力捕捉他!才用上苦肉計!”

    “哦!也許……”

    “不要也許,我不會哄你!”

    古劍宇突問道:“閣下是禁林中人?”

    那聲音道:“不是!”

    “那你為何?……”

    “你正事不辦!偏問這些不關緊要的事!”

    “閣下冒死闖入禁林,是所為何來!”

    “為了替你送信!”

    “單是為在下送信?”

    “另外還有一點,必定要告訴你!”

    “什麼事?”

    “你殺父的仇人並不是一魔二帝三大幫的人!”

    “哦!”古劍宇出道以來,每天都在追查仇家!

    然而,真正的正凶,他並未弄個清楚,雖然他痛恨一魔二帝三大幫的人,甚至於恨天下武林,這乃是由於找不出正凶主犯,罪魁禍首。

    如今,突然有人自願提出來説明,而且又是個神秘人物,他不由得不頓時緊張起來,忙不迭的問道:“那麼是誰?”

    “…………”

    林莽恢復了靜穆,四野並無迴音。

    “喂!是誰呀?你……”

    “…………”

    顯然的,傳音之人走了。

    古劍宇展起身形,認準先前發音之處撲去,口中叫道:“為何不回答我的話!”

    良夜迢迢,林木蕭蕭,除了兩片落葉之外,再也聽不出半點聲音。

    他引起父母血仇!不由血氣沸騰,對天揮拳,大聲的吼道:“我不管!我不管!不管是不是他們,在我訪不出正凶之時,我要殺,我要殺盡一魔二帝三大幫所有的人,寧願冤殺一千,絕不放過一個!”

    “真的?”先前聲音之聲又起。

    古劍宇再也不肯放過,如此良機,立即快如彈丸,疾似飛弩,扭腰撲去,口中叫道:“前輩!”

    “咯咯咯咯!”笑聲雖然輕微,但如同一串銀鈴,悦耳動聽。

    古劍宇臉上一陣發燒,搶着道:“為何發笑!”

    悦耳聲又起,道:“我已説過是熟朋友,怎麼鬧出前輩來了!”

    “既是熟朋友,為何不能露面!”

    “此非其時,此非其地,見面有害無益!”

    “那麼害死我父的,到底是誰?”

    “這……”

    “難道也是有害無益嗎?難道你要我不分青紅皂白的多造殺劫,把一魔二帝三大幫的人一概斬盡殺絕嗎?”

    “唉!”

    意外的,神秘人忽然一聲長嘆,接着,極不自然的道:“我不能告訴你究竟誰是正凶,但是我可以告訴你,飛天幫之主沒參加那一次劫奪神鏡的行動!”

    “哦!是嗎?你説‘銀衣追魂’徐人龍沒有參與?”

    “唉!”輕微的嘆息已遠,只有一絲幾乎聽不出的尾音,在林子外飄蕩,這一次古劍宇已覺出這位“神秘人物”真的走了。

    然而,他沒有追出林去。

    他對着幽暗的林子發愣,他想:——自己血海深仇至今還是個濃霧一樣的謎!這“神秘人物”是誰,又是一個謎!

    他為何關心我的事?比如神鏡的下落,血仇的正凶,他為何追蹤着我?他是男的?口音不對!是女的,我沒有女性的朋友呀!她是誰?

    她為何要告訴我這些極關重要的事?

    想……

    無數的問號,在古劍宇的腦海中翻來覆去,一時,他卻想不透,找不出適當的答案,來回答自己所問的問題。

    其實——在這幽暗的林子的濃蜜枝葉之中,這時正有一個纖瘦的白衣人影,臉上蒙着一面黑妙,露出兩個水晶似的眼珠,在遠遠的凝視着他。

    那白影秘密的隱藏着,但她的眼神之中,再也掩藏不了像古劍宇一樣複雜的情緒,有熱愛,有憂愁,更有説不完的深情。

    她在暗暗的默禱着,她祈求古劍宇能夠相信她的話,心中不把“銀衣追魂”徐人龍視仇家。

    卻説古劍宇苦想了片刻,最後終於獲得了不算結論的結論。

    他自言自語的道:“看樣子,這位‘神秘人物’並無其他惡意,也許,她告訴我的話是真的!”

    略微一頓,又道:“不管真假,總有水落石出的一天,事久見人心,目前,我不找‘飛天幫’的麻煩也就是了,免得錯殺無辜!”

    説着,緩步向林外走去。

    林外,碧空如洗,萬里無雲,新月高掛,繁星滿天。

    古劍宇久處林中,至此精神為之一暢,豪氣頓生,仰天提起丹之氣,發出了聲龍吟鳳鳴的長哨。

    哨聲中,人已凌空而起。

    神風嶺,乃是無影門的總舵所在之地。

    日崦西山,雲霞滿天。

    一道矯健的身影,正在通往“神風嶺”的山徑上的飛馳而過,快同閃電,疾如飛矢,漸來漸近。

    他,正是身負血海深仇,加上曠世瑰寶失落的古劍宇。

    古劍宇一路盤算着。

    盤算着如何進入“神風嶺”?誓必追回“紫金神鏡”,誓必逼着“無影帝君”説出當年殺父的往事,來證明禁林之內“神秘人物”的語是真是假!

    夜幕低垂,叟看離高聳入雲的“神風嶺”不遠。

    突然——“嘎——”一聲驚人至極的嘶啞吼聲,斜刺凌空而來,刺耳驚魂。“果然不出‘帝君’所料!來的敢莫是古劍宇嗎?”

    古劍宇不由一愣,收功卸力,停步凝神。

    但見,荒徑上一個龐大的漢子,長得好生兇惡。

    光頂發亮,三角眼精光綠綠,鼻如鷹,口如豬,一臉銅錢大的黑麻子,不分個的一個連一個。

    招風耳下,各生一撮白毛,穿了件麻布砍肩,露出筋暴的小桶粗的雙臂,敞胸至臍,胸毛黑茸茸的,兇如太歲,猛似厲鬼。

    麻衣大漢插腰攔路而立,一路眼神兇焰萬丈的盯在古劍宇的身上,好象要把他一口吞下似的。

    古劍宇強敵當前,並無怯意,淡淡一笑道:“你是無影門的明樁嗎?”

    那麻布衣漢子如雷鳴,咆哮狂叫:“老子乃‘立地太歲’杜件威的公子,人稱‘小太歲’杜充是也!”

    “立地太歲?立地太歲這個人,在下……”

    “怎麼樣?”

    “在下沒聽説過?”

    “放屁!只見五閻王,莫説杜家莊,江湖上誰不知有個杜家莊!”

    古劍宇不由好笑,冷冷的一笑道:“原來杜家莊有這麼兇!”

    “兇?你還説不知道,為什麼知道兇?”

    “在下乃揣想之詞!”

    “好一個揣想之詞,爺爺告訴你,十九年前你那死鬼爹爹,鐵掌無敵夜闖杜家莊,將我父內臟震傷之後,便做了縮頭烏龜,不敢在江湖上露面!”

    古劍宇耳聞他不乾不淨,滿口污穢之辭,不由怒火中燒,破聲一吼道:“住口!我父遠到大漠探尋神鏡!”

    “探尋神鏡!”

    “小太歲”杜充冷冷一哼,不屑的道:“怕太爺找場是真,尋找神鏡是假,誰知……哼哼!被我碰上了,算他的狗命之中有這個狗運!”

    “再要無禮,休怪古某了!”

    “誰知你父生性薄命,神鏡到手,死神跟着來了!”

    “放肆!小輩看招!”

    人影一閃,勁風陡起,玉掌飛處,勢如狂瀾!

    “來得好!”

    “小太歲”杜充也不甘示弱,一雙蒲扇大的手掌,齊推而出。

    蓬!震天大響,平地起了陣颶風。

    古劍宇淵停嶽峙,神定氣閉。

    “小太歲”杜充龐大的身子連搖帶晃之下,登登登……?

    連退出九步,冗自立樁不穩,搖搖欲倒。

    一招接觸勝負立見。

    古劍宇不由“卟嗤”一笑,立即輕蔑的道:“你這等膿包,居然稱小太歲,笑掉別人的大牙!”

    “小太歲”杜充臉如豬肝,粗如鼓錘的手指一指兩傍,怒道:“小子!你看!”

    “哦!”

    古劍宇不由愕然!不知何時,兩側的山坡之上,黑影幢幢,已站滿了一些多少不等,男女有別的武林中人,為數不下百個。

    他們,一個個怒目橫眉,充滿了敵意。

    古劍宇心知“來者不善,善者不來”,然而他是藝高膽大,虎目一掃兩側百餘高手,朗聲道:“這是你們杜家莊的打手?”

    不料——右側一躍落下一個細長漢子,一身喪服,頭戴麻冠,破聲吼道:“肉眼無珠的小兒,誰是杜家莊的打手?”

    “閣下何人?”

    那人並不答言,一揮手中招魂幡,面對山坡,大吼道:“弟兄們!今日就讓這小子見識見識!”

    嗖嗖風響,幡影如山,山坡上衝出七個麻冠喪服的漢子,年紀相若,每人手中一柄長幡,幡上鄉着同樣的一個“方”字。

    古劍宇頓加警覺。

    因為,“方氏八幡”乃是邪道的時下一絕,“八幡喪門陣”,更是人盡皆知的歹毒絕學,少見的功夫。

    想着,依舊神態自苦的道:“敢莫是‘方氏八幡’嗎?”

    為首的細長漢子十分得意的道:“虧了你知道八幡的名頭,獻出神鏡來,以前的血債一筆勾消!”

    “血債?”

    古劍宇疑雲滿面,不解的問道:“素不相干,那來血債!”

    細長漢子恨聲道:“去問你那死鬼的父親!”

    “你父親怎樣啦?”

    “你父路過芒碭山,劈死‘長幡道長’誰不知道!”

    “長幡道長是……”

    “是方氏八幡的前人!”

    “我父為何劈死他?”

    “因……因……”

    古劍宇問道:“説啊!因為什麼?”

    細長漢子惱羞成怒道:“不同你多説,不獻神鏡休想逃走!”

    “哈哈哈哈!”

    古劍宇不怒反笑,許久,笑聲陡停,目隱殺氣,厲聲吼道。

    “長幡老道在芒碭山用孕子胎婦祭幡,要練迷魂幡陣,是也不是,此事我母親對我説過事實不假!”

    “想不到他的徒弟還有臉替這種惡道報仇找場,更想不到你們還承認這種惡道是你的師父,也罷,在下教訓你們,亮招!”

    “好小子,弟兄們!上!”為首的細長漢子惱羞成怒,勃然變色,當場揮動長幡,首先發難。

    另外的七道長幡,也同時而起。

    “殺!”厲吼一聲,“八幡”各據一方,長幡齊倒,指向古劍字,古劍宇站立不動,樁勢略矮,迥掌蓄勢,以不變應萬變。

    “方氏八幡”並不追擊,八個人喉中“咯!咯!”有聲,如同靈貓捕鼠,十六道兇光如炬的眼神,一齊逼視着古劍宇,腳下斜移橫走,如同鬥雞似的。

    空氣,緊張得可以聽出每個人的心跳。

    兩傍,百十個黑道中豪客,不覺低聲喊道:“八幡喪門陣!”

    “方氏八幡”越走越快,古劍宇也只有隨之越轉越快。

    “快……快……”

    快到連“方氏八幡”的人影也分不開了。

    古劍宇不由暗喊了聲:“糟糕!上當了!”

    他只覺眼前一片幡影波動,如同千頃白浪,令人目不暇接,眼花四淺,頭眩心跳,分不出人影幡招。

    他心忖,衝出陣去再説。

    不料,心念初動……

    “拿命來!”身後一聲斷喝,試覺着勁風襲至,只點“玉枕”!

    “不好!”古劍宇翻身揚掌,只向勁風迎去。

    “卟!”空氣一陣消聲,竟只接了個空。

    “看招!”腦後勁風又到,比之先前力道更大。

    “古某接你……”

    “卟!”又是一招落空,幡影不見,人影頓失,襲來力道半點俱無。

    “拿命來!看招!”左右齊至,兩側襲來。

    “拿命來!看招!”前後齊喝,勁風撲面襲背。

    等到古劍宇出招接掌,勁風又已一撤而回。

    東、西、南、北,一片“看招”之聲。

    左、右、前、後,盡是“拿命來”的吼叫。

    只逗得個古劍宇一陣子手忙腳亂,不知如何是好,接招,找不到對手,不接,又恐怕會受了暗算。

    山坡兩側的黑道人士,一陣轟雷也似的叫好之聲,震山顫嶽,半盞熱茶時分,古劍宇已覺頭腦錯漲,身上隱生汗漬。

    他不是功力不濟,而是找不到目標。

    正在此時。

    身前不遠之處,“小太歲”杜充,得意忘形,破鑼似的吼道:“方家兄弟,神鏡到手,可是人人有份!”

    古劍宇聽在耳內,不由心中一動,不問左右前後的幡影,一聚丹田之氣,迅速運起“奇鏡神功”。

    紫霧一團金光耀目,電閃一般,忽然從密麻幡影之中驚虹乍起。

    紫霧裏,陡然現出一雙肉掌,掌心泛出兩道紫電也似的神光,認定得意忘形的“小太歲”襲到!

    “啊!”咕通一聲,血雨如箭。

    “小太歲”杜充龐大的身軀,像倒了半堵土牆似的,仰天倒了下去,肥大的肚皮之中,肚腸外溢,血水橫噴。

    紫霧方散,古劍宇已嶽立當場。

    “方氏八幡”尚不知古劍宇已運起“奇鏡神功”遁出“八幡喪門陣”之外,還在遊走如飛,運幡如狂,吼叫連天。

    古劍宇一見,想起適才的困境,不由怒從心上起,暴吼一聲:“瞎眼東西,古某今日就此斷送……”

    吼聲未了,人已如一隻瘋虎,紫光發自掌心,對着“方氏八幡”矇頭蓋臉的推去,勢如風雷般。

    慘呼時起,血漿橫飛。

    “方氏八幡”已有二人重傷震飛。

    兩側山坡之上喧噪一片。

    百十個黑道高手同聲一吼,連袂齊上。

    一場武林少見的混戰立刻展開。

    荒山野坡之上,混亂不可形容。

    古劍宇雙眉一皺,大吼道:“殺!殺!殺!七殺門的戒律就是殺!”

    紫霧金光,在百十個身影之中如同怒起蛟龍。

    紫電兩道所到之處,慘呼隨之而起。

    紫霧一團滾動之中,血雨隨之飛揚。

    片刻之間,山坡上屍橫遍野,血流成渠。

    嗚——一聲破空厲哨,由半空中疾落而下。

    通——沉甸甸的一聲大響,百十個人全是一驚。

    “啊呀!”

    “九頭獅子印!”

    “九……”

    正在以性命相搏的黑道各魔,不由自主退出丈外,個個臉泛死色,人人目有怯意,有的竟呆立當地,通身顫抖。

    不説是同古劍宇拼命,甚至連頭也不敢抬,只是垂首低頭,瑟縮在一旁,既不敢動,敢不敢逃。

    古劍宇凝目而視。

    但見,場子中,端端正正的放着一顆碗大的金印,那金印四方四正,上面盤着九個雄獅頭形,金光奪目,耀眼生輝,份量不輕。

    黑道的一眾羣豪,似乎對這顆金印都害怕之至,全都面對金印肅立無譁,懼怕之色,不可形容。

    古劍宇不知這顆金印的來頭。

    但是,他斟量這金印的主人,必定是武功不可一世,身如天補,金甲金胄的偉丈夫,正直不阿的大英雄。

    不然的話,這般魔頭也不會怕成這個樣兒,一個個好似老鼠見了貓似的,噤若寒蟬,又像待宰囚徒。

    正在此時,山坡後面一聲沉喝:“老夫破例饒爾等一死,各對金印三跪九叩,速離神風嶺三十里外?”

    “得令!”

    “謝謝印主!”

    “印主開恩!”

    “…………”

    百十個黑影高手,開言如同皇恩大赦,紛紛就地雙膝下跪,恭恭敬敬的對着地上那顆金印行禮。

    説也不信,真的每個人都是三跪九叩,沒有一個人敢少叩一個頭,更沒有一個人不是快叩快走。

    好象他們生恐叩頭叩慢了走脱不了是的。

    霎時之間,一場襲爭虎鬥的大戰,已成過去了。

    但見荒坡之上,除了愣然發呆的古劍宇之外,只有十餘個肚破腸流的屍體,顯得格外的悽慘。

    再有,就是陣陣的野風,吹起的血腥之氣。

    還有,就是那顆碗大的九頭獅子印,兀自端端正正的放在地上,發出陣陣的刺眼欲花的寒光。

    同坡後面的悶喝又起:“古劍宇!你為何見印不拜!”

    人聲寂寥,山野空蕩,這聲音好似不如先前的凌厲,也不如先前的陰沉,氣氛,更沒有先前肅殺,緊張。

    古劍宇不由回聲喝道:“我為什麼要拜?”

    “噫!你不怕‘九獅印主’的獅王八掌!”

    “不怕!”

    “為何不怕?”

    古劍宇質問道:“我為何要怕?”

    “好!老夫要你知道見印不跪,屍體粉碎的第一戒律。”

    “戒律!哈哈哈哈!”

    古劍宇豪氣頓生,狂興大發,仰天一笑道:“我不歸你節制,戒律關我屁事!”

    山坡後面的語音一沉,冷冷哼道:“哼!你可見到他們那些成名的人物?”

    “那是他們心甘情願,也可説是自暴自棄,我姓古的乃是頂天立地的漢子,男子漢膝頭有黃金,下跪?哼哼!除了對父母師尊。”

    “好一張利口!”

    “事實如此!”

    “好!可惡……”

    山坡後面的語音不如先前的沉悶,反而有些尖鋭,接着道:“……老夫再破例第一遭,免去你對印行禮,快快去吧!”

    古劍宇冷冷一笑道:“免我一拜,笑話!何用你免,我根本不拜!”

    説着,對那顆金印又省視了一眼,自言自語的道:“真奇怪,百十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頭,竟然對一顆死板板金板怕如虎狼,真正是豈有此理!”

    “少廢話!快走!”

    “我偏不走!”

    “不要惹起老夫的脾氣,到時想走比登天還難!”

    “姓古的不信這一套!”

    “快走!”

    “是好漢出來見一見!”

    “你………”

    “你不見我,我姓古的卻要見見你!”古劍宇一提中氣,不向前穿,一式雲裏翻,倒頭向山坡上射來。

    “啊哎!”驚蝌如同裂帛,山坡後面一道黃影沖天而起。

    古劍宇一撲落空,那黃影已飄出三丈以外,但來的是一個身披“一口鐘”黃色披風,身材嬌小的蒙面人。

    蒙面人的語音忽然變得尖鋭,急呼呼的叫道:“你這人瘓了不成,這一撲……”

    古劍宇滿腹疑雲,心忖:“綠林畏如虎狼的‘九獅印主’,卻原來是這樣一個不男不女的腳色!”

    想着,不由得好奇之心大熾,冷冷一笑道:“好一個‘九獅印主’,你那睦面目敢情是見不得人!”

    黃衣蒙面人見他一步步欺近,忙道:“不許再進一步!聽見沒有?”

    “聽見了,可是我的腳不聽指揮!”

    古劍宇口裏説着,腳下依舊步步進逼,眼看兩下相距不過丈餘,他突然一彈足尖,騰空躍起,口中叫道:“在下要看看‘九獅印主’的廬山真面目!”

    語落,人到,猿臂舒處,快如驚虹的搶着向蒙面人的面紗抓去。“啊”嚶然一聲尖叫,蒙面人的面紗已被他抓在手中“噫!原來是你?”

    “你這人怎的這等魯莽!”

    敢情所謂“九獅印主”,乃是迷宮之中,“迷宮妖姬”的女兒,古劍宇所見的嬌子中的黃衣少女!這事也太出乎意料之外。

    黃衣少女雙腮火赤,羞慚不勝。

    古劍宇也是臉上發燒,耳根通紅,手抓着面紗,呆在山坡之上,進退維谷,十二萬分的尷尬。

    半晌,才吶吶的道:“原來姑娘就是江湖上聞名喪膽的‘九獅印主’!”

    “我?咯咯咯咯,我哪有那麼大的威風!”

    “那…………”

    “我不過是要來問你一句話而已!看他們纏着你不放,又怕你寡不敵眾,才想出這個冒名頂替的絕招來!”

    “哦!”

    “你看!這九頭獅子印!”

    黃衣少女一震身形,已由山坡之上飄身而下,蓮步款移,走到那顆“金印”之旁,葱白也似的纖指一提金印,解開外裹的金黃手帕。

    原來是一聲碗大的四方頑石。

    在眾人神情緊張之際,由於為“九獅印主”威名服懾,無法辯認金印的真假,乃是人之常情。

    而並不懼怕“九獅印主”其人的古劍宇,竟然也沒分辨出來,實在是分外走眼的事情,因此,也不由一皺雙眉道:“慚愧,我竟沒………”

    他説了一半又道:“姑娘找在下有何話説!”

    黃衣少女走了一瞟,不勝嫵媚的道:“我叫司馬小玉,別盡‘姑娘姑娘’的,叫得怪不好意!”

    “哦!司馬姑……”

    “又是姑娘!”

    “嘿嘿!”

    “我問你!你是不是心中對我們迷宮的惱恨,是不是恨我媽?”

    古劍宇想起在迷宮無緣無故的被“透心散功酒”暗算,若不是虧了白衣女子徐鳳湘所救,此時……

    想到這裏,劍眉一揚朗聲道:“當然!我恨!”

    黃衣少女聞言,粉面之上,立刻罩上一層愁雲,雙目閃動之中,竟然淚水晶晶,十分憂傷的道:“你可不可以不要恨我媽?不要恨迷宮!”

    古劍宇為難的道:“姑……這不可能,設身處地想一想,要是你被人家……”

    “現在你不是很好嗎?”

    “哼!若不是一位徐姑娘所救,我永世也出不了迷宮,永世也恢復不了功力,若不是那次的暗算,我也不至於失去神鏡!”

    “姓徐的姑娘,穿白衣的?”

    “是的!她是我古劍宇的恩人!”

    黃衣少女關心道:“你愛她?”

    古劍宇遲疑道:“我……”

    這個愛與不愛的問題,在古劍宇的心中,人來沒有想到過,一時,答不上來,但略一沉吟之後,大聲道:“最少我必須報答她?”

    “報答?怎樣報答呢?”

    “這個,古某一定有一份人心,大丈夫,恩怨分明!”

    “古劍宇,我不妨告訴你,你不能愛她!根本不可能愛她!”

    古劍宇本來沒有這個打算!然而,他倔強的個性,生來不願報從別人的意見,不由衝口道:“為什麼?”

    “為什麼!理由太多了,不用我説,假若你愛了上她,一定沒有好的結果,終必演成悲劇!”

    “哈哈哈哈!你不要危言聳聽,在下的事,在下自己理會得,不用別人操心!”

    “慢走!”

    古劍宇遊身攔在前面,問道:“你要問的就是這些不要緊的話!”

    黃衣少女的鳳目一掄,嬌聲道:“夠了!我再問你,你父母的血仇要不要報?”

    “當然要報!”

    “要報仇就不能愛那白衣姑娘,愛那白衣姑娘,就別想報仇!”

    “你這是什麼意思?”

    “我只能説到這裏,往後的事,你自己走瞧好啦!”

    嗖——一聲衣袂聲震,司馬小玉的人已陡射出兩丈,眼中珠淚滾滾,回首一瞟,二次疾射而去,轉眼沒入山路的盡頭。

    古劍宇若痴若呆。

    他不知司馬小玉言外之意,他想:——為什麼對白衣徐鳳湘之愛會牽扯到自己父母血仇上面?

    司馬小玉為什麼專為了這樁事來質問我?

    謎!一個令人費解的謎!

    這一陣撲朔迷離的問題,使他哎盡心思,也想不通。

    緩步下了山坡。

    這時,彎月西沉,夜涼如水。

    神風嶺,黑呼呼的深睡在夜色裏。

    “不要管它,找回神鏡要緊!”

    古劍宇一抖雙臂,人就騰身而起,認定神風嶺的去處,不分路徑,逢澗過澗,遇谷穿谷,浮光掠影,全力奔去。

    指顧之間,已置身在最高的一個峯頭上。

    他居高臨下,遊目四顧,夜色深沉,梟啼鶴淚,“無影門”總壇到底在哪裏,看不出一點蛛絲馬跡。

    “到那裏去找?”

    古劍宇不由焦急起來。

    吼——一聲怪吼,在腳下深谷之中響起。

    他不敢怠慢,頭下腳上,認定谷底落去。

    吼——吼聲又在右邊山腳。

    古劍宇急怒攻心,人在左近山腰一點,穿霧裂雲,三次向右邊山腳落去。

    草分葉動,一條銀灰身影,快如狡兔,疾閃……

    他快,古劍宇更恰恰,全力而為,百年的修為凌厲膘悍,水銀瀉地一般,凌空撲了下來,掌勢先發,吼道:“兔崽子!那裏走!”

    “啊!”一聲悶哼,銀灰身影,應聲倒下,順着山腳的蔓草滴溜溜滾向谷中。

    古劍宇焉能遲緩,掌隨人至。

    那銀灰的人影,受傷不輕,掙扎幾次,站不起來。

    古劍宇一躍丈餘,腳頭點在那人的背後,沉聲喝道:“動一動我要你的命!”

    那人敢動彈,哀聲道:“古少俠饒命!”

    “沒膽子的鼠輩,無影門的總舵何在?”

    “在……在……”

    那人掙扎在懷內取出了兩個黑呼呼的圓球之後,立即吶的説道:“發出訊號,自然知道!”

    “發!”

    古劍宇腳尖一提,那人並不站起來,翻身跪在地面,臉色慘白,哀乞道:“小的發出訊號,請少俠饒我一命!”

    “沒出息的東西,發!”

    那人又叩了一個頭,撐着站了起來,揚手發出一個黑球,上射五丈有餘,乘那圓球勢完下落,又發出第二個。

    兩個圓球在空中一碰。

    “吧!”藍焰陡起,火星四濺,黑衣之間,陰森怕人。

    接着,山前、山後,谷底……

    到處“吧!”“吧!”亂響,四下裏藍焰一片。

    吼聲此起彼落,全向這兒射來,圍着神風嶺,怕不有數百人之多,身法全都快如流雲,又是一色銀灰衣飾。

    古劍宇不禁一顫,立刻蓄功戒備。

    “無影帝君,紫金神鏡拿出來,我們‘銀鼠會’賞鑑賞鑑!”

    但見自那些無數灰衣人中,一個瘦削的漢子,越眾向前,轉瞬落在當場,尖聲尖氣的,吼叫連天。

    他一見古劍宇,不由反而一愕,心忖:“他們不是無影門的?”

    只聽那漢子的小圓眼一瞪,怒不可遏的喝道:“你到底是什麼人?難道也想染指紫金神鏡嗎?”

    古劍宇不由又好氣,又好笑的道:“在下就是紫金神鏡的主人!”

    那漢子怒道:“呸!憑你!配嗎?”

    “為什麼不配?”

    “你認得本會頭嗎?”

    “不認識!”

    “好小子!不認識我‘鐵天鼠’你算不得江湖的好漢!本會頭打發了你再找無影帝羣算帳!”

    “沒那麼容易!”

    “看掌!”“鐵天鼠”的人影一飄,右掌虛劃,右掌惡狠狠的印出。

    一會之首,果然非同等閒,掌勢初起,勁風已現,吃吃破空仃聲,罩向古劍宇的迎面九大要穴,勢如排山倒海。

    古劍宇眉頭一皺,喝道:“來得好!”

    暗提功力,運掌如風,硬生的迎了上去。

    兩股強大的勁力一接,強弱立見。

    啊——“鐵天鼠”三十年的修為,怎禁得起連番奇遇的古劍宇百年功力,慘叫一聲,整個身子離地騰空。

    “哇!哇!”一連噴出兩口鮮血,歪歪斜斜。

    他口角血流不已,雙目狠毒異常,探手腰際,摸出“銀鼠會”的獨門暗器“鼠尾梭”來,揚手咆哮:“小子!看……”

    “梭”字還沒出口,手掌一送,已自發出。

    其餘百餘個會眾,一見作頭已經受傷,全都悶聲不響,各取“鼠尾梭”一齊認定古劍宇射出。

    吃吃風響,閃閃銀光,數百枝“鼠尾梭”如同一片飛蝗。

    銀光閃閃之中,隱隱有一層藍焰。

    古劍宇不防之下,大吃一驚,那藍焰,分明是喂毒的樣子,喊了聲:“不好!”一面運功雙掌,猛發一陣勁風,震向一片梭影之中。

    叮叮噹噹,一陣亂響,“鼠尾梭”中途落地,所落之處,藍焰一片,立即草枯煙生,其毒可知。

    “銀鼠會”人多勢眾,“鼠尾梭”一陣一陣,雨點般不休不止。

    古劍宇勃然大怒,忘卻了毒梭的利害,揉身發掌,硬向雨點似的梭影中欺至,口中厲喝道:“鼠輩,太也可惡!”

    掌風中,隱隱泛出紫電,濛濛紫霧一團,滾向“鐵天鼠”不由大吃一驚,急的抽身後躍,那裏來得及。

    “殺!”古劍宇的殺字出口,掌指齊施。

    “鐵天鼠”連叫都沒叫出來,仰天倒下,頭顱粉碎,腦漿四濺,胸口五個血指洞,不斷滲出烏血。

    就在此時。

    古劍宇試着“左腳面”上一麻,一枝“鼠尾梭”紮了個正着。

    他暗喊一聲:“糟糕!”

    覺得一絲奇勢如火的怪味,由腳面直往上衝,心知是“梭毒”發作,不敢再行跟蹤,忙不迭施功封穴,生恐毒氣攻心。

    黑影一晃而至。

    “銀鼠會”陣腳大亂,一個通身黑色勁裝的老者,旋風似的捲入戰圈,手中一柄喪門劍寒光閃閃,左刺右劈,慘叫刺耳驚魂。

    “銀鼠會”的會眾,遇上即死,碰上即亡,一時,殘腳斷首,不忍卒睹。

    指顧之間,已有二三十人橫屍當場,沒死的眼看會頭已死,黑衣老人利害,呼哨一聲,撤腿便跑,重傷的呻吟不絕。

    一幅地獄的寫真。

    古劍宇右腳中毒,不敢運功,心中對這黑衣老者感激得五體投地。

    若不是他及時到來,自己此時恐不成了刺蝟了,通身刺滿了“鼠尾梭”,後果何堪高想,那能安然坐在這裏?

    黑衣老者仍在追殺沒命奔逃的銀鼠會眾,似乎與有未盡,餘恨未消。

    古劍宇反而大聲叫道:“前輩,饒了他們吧!”

    黑衣老者陰沉的一笑,反身彈回,骨碌碌的三角眼連連打量着受傷的古劍宇,神情十分曖昧,陰兮兮的道:“怎麼!中了喂毒鼠尾梭?”

    古劍宇眼看着自己的左腳又腫得大了幾倍,苦笑着道:“是的,若不是老前輩援手,此時……”

    “此時怕早沒有你的小命了!”

    “是……是的!”

    “這條腿已沒有用了,老夫代你齊胯斬掉,好保留你一條活口!”黑衣老者一揚喪門劍,就待……

    “使不得!”古劍宇哧出一身冷汗,站不起來,就地一滾七尺,險險躲過。

    黑衣老者忽的面色一沉,雙目兇光隱現,臉上殺氣騰騰,咬着牙道:“小奴才!你做夢!以為老夫真有這份好心來救你不成!哈哈!反正你現在生不如死,老夫成全了你吧!”

    説着,一揚喪門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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