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番僧身材十分高大,然而動作十分俐落,落刀準,出手狠,武后看來是萬難逃過這一劫的。
武后也站在那兒嚇呆了,但是水面上忽然又激起了一道水箭,去勢更疾,也是對著武后射去,後發而先至。
水箭打在武后的肩膀上,勁力奇強,居然將武后的身子撞歪了兩步,番僧的刀勢雖然也跟著變了,但他人在空中無法挪位,刀尖只擦著肩頭滑過,割破了衣服,也劃傷了一點皮肉。
番僧身體落地,舉刀欲待再劈,張士遠的身形也像支箭般的由水中射出來,當地的一聲,長劍架住了戒刀,使武后再度逃過了一劫。
張士遠這些年來,武功造詣更見冼練,一身修為已入化境,剛才因為迫在後面,略遲半步,但他及時激出一道水箭,將武后的身子撞偏,自然不容許對方,再有餘裕傷害武后,長劍架住了戒刀,沉穩的內勁主動震彈,把那番僧推得連退三四步。
番僧也怔住了,看著這個身材微胖的中年人,張士遠雖已年近六十,但只是兩鬢微霜,鬚髮皆墨,望去只有四十來歲的樣子。
而且修為已至返樸歸真的境界,英華內斂,外表上絕對看去文質彬彬,不像個高手的樣子。
番僧似乎不相信他有這麼大的力氣,嘻開血盆大嘴,操著生硬的漢語問道:“兀那漢子,你是什麼人?”
張士遠已經擋在他與武后之間,同時看到王懷義也來到武后身邊,確知她不會再有危險了,乃從容抱劍道:“你這胡僧好生無禮,這話該我問你才對,你是什麼人?”
“本師花不都拉,來自天竺!”
“你是外邦胡憎,因何來到皇宮大內行兇?”
“本師乃是佛祖駕前護法羅漢轉世,專事誅殺妖孽!”
“皇宮大內,何來妖孽,你分明一派胡言!”
花不都拉用手一指武后道:“這個女人便是妖孽!”
武后驚魂,聞言大怒道:“這個番僧好大的膽子,居然敢如此侮蔑哀家,懷義,你去砍他亂刀分屍!”
王懷義正待上前,張士遠遠擺擺手道:“懷義,你保護著媚娘吧,這個番僧的身手不弱,你不是他的對手的!”
武后知道張士遠的判斷不會有錯,連忙道:“那就快召集宮廷侍衛進來!”
張士遠道:“沒有用的,如果懷義都奈何不了他,那些侍衛們就更不行了,人多反而礙事,我來對付他吧!”
王懷義道:“主公乃千金之體,何必去跟一個化外的胡僧拼命,屬下召集弓弩手來對付他!”
張士遠道:“這胡僧一身氣功已能刀槍不人,弓箭同樣地對他不生威脅,只有我手中這支劍可以制他!”
花不都拉笑道:“漢子,你倒有見識,連弓箭都奈何不了佛爺,你的劍又行嗎?”
張士遠微笑道:“番僧,我一劍能將你震退兩步,便證明你的武功還差我一籌,雖然你練就一身氣功,相信仍難當我一劍之威!”
花不都拉仰天大笑道:“本師從沒有聽國這麼好笑的事,你既然有本事殺死本師,還站在那兒幹嘛?”
“我要問問你是受了何人主使前來行兇!”
“本師乃西天活佛,除了佛祖之外,還有何人差遣得動本師,你這一問豈非多餘!”
武后想道:“番憎,你以為抬出佛祖來,就能嚇住哀家了,你若不說實話,哀家立刻下首,折毀天下廟宇,盡屠天下僧侶!”
花不都拉怒笑道:“你果然是妖孽,居然敢毀寺屠僧,冒瀆佛祖,本師益發饒不了你了!”
挺刀向武后進逼過去,王懷義連忙挺劍護衛。
可是張士遠已經出劍攔住道:“懷義,你護住媚娘,最好離開這個地方,這個番僧交給我!”
王懷義道:“主公,這番僧能潛入御園,另處難保沒有同黨潛入,還是此地安全些,這御園周圍,全由侍衛邏守著,是最安全不過的地方!”
武后道:“我怎麼不見有人過來呢?”
王懷義道:“那些侍衛都是昌宗小王爺精選的好手,他們奉有指示,只要王爺和娘娘在園中時,未經召喚,絕對不準靠近過來,所以他們都在四崗位上守著,只要屬下一聲召喚,他們立刻就能過來的!”
張士遠笑道:“這樣好,昌宗這孩子很會辦事,要圍捕這種兇悍的刺客,人多沒有用,更不能亂,否則反而容易誤事,叫他們守住四周就行了!”
這時張昌宗也是一身勁裝,手執長劍過來道:“父王、娘娘受驚了,微臣防衛不周,罪該萬死!”
他的劍上染著血,衣服也破了幾處,還有一點小傷,武后見了忙問道:“你跟人廝殺了?”
“啟稟娘娘,一共有五名胡僧潛人大內,四名都是這番憎的弟子,侍衛們發現後,立作圍殲,微臣託娘娘天威,搏殺了兩名,活捉了兩名!”
花不都拉為之一驚,他之遲遲不動手也是想等到幫手來到時,能一擊得逞,現在聽張昌宗的話.似乎他帶來的四名弟子,都已經失了手,儘管心中驚惶,表面上卻仍舊平靜地道:
“你別騙人了,佛爺的弟子乃是西天護法,那有這麼容易被你們制住的!”
張昌宗微笑道:“你愛信不信,這禁宮警戒是我負責的,我能空出身子來到此地,自然是外面沒問題了。”
頓了一頓又道:“你看這劍上染血,總不會是我自己身上的吧!”
他的劍被鮮血染紅,顯示流血量很多,他自己的只有些許微傷,這是個很好的證據。
番僧不禁心動,但是他仍難相信地道:“本師的四名弟子,個個都有刀槍不入之能,修成金鋼不敗之身,你說生擒,或許仗著器物之助而做得到,但是殺死他們,卻是不可能的!”
張昌宗朝武后一恭身道:“娘娘,請恕微臣斗膽,乞借您手中的絹子一用!”
武后手中握著一條手絹,原是作擦汗用的,這時由於張昌宗的來到,知道其他的刺客已被肅清,本身再無危險,心中大定,忙把絹子遞給他道:“你這孩子,又要搗什麼鬼了,拿去淘氣吧!”
口氣就像慈母對待愛兒,事實上張昌宗在她的心目中,也是一個鐘愛的兒子一般。張昌宗接過絹子,輕輕往上一拋,絹子慢慢地飄下,他伸出劍鋒挑住,絹子分成了兩片由劍鋒上滑落下來!
這是高深內功的特出表現,劍鋒雖利,也不可能在這情形下斬斷綢絹的,除非注以深厚的內功,使劍氣透於鋒刃之外,才有此等威力。
連張士遠也感到意外地道:“小子,你居然把無形劍氣也練成了!”
張昌宗道:“火候尚淺,只能達到劍外一尺之處!”
“那不淺,我練了近二十年,也不過才有半尺!”
“孩兒走的是捷徑,沒有父王那等深厚的基礎!”
“這也有捷徑可循嗎?”
“有的,是一位煉氣士告訴我,再輸以藥物之助,在短期內就可以速成,只是今後成就僅限於此,無法再深進一層了!”
“到了這種境界,已是天下無敵了!”
“不,你循序而進,進境是無法限制的,而且可以以指代劍,手不執兵而萬夫莫敵,孩兒就沒有這等火候,必須要由器物之助而發動!”
“小子,一年不見,你似乎學到了不少?”
張昌宗笑笑向花不都拉道:“番僧,現在你總該相信我能殺死你的弟子了吧!”
花不都拉眼中怒火直冒,把一口鋼牙咬得格格直響,厲聲吼道:“無知小輩,佛爺活劈了你!”
他的攻擊對象原本是武后,此刻全轉到張昌宗身上,刀發如風,張昌宗揮劍相近,搭手就展開了狠拼。
開始時,他們斗的是招式,各逞所學,兩般兵器,舞起來就是兩團光輝,十分好看。
鬥了一陣後,他們的招式都慢了下來,經常兩刃相貼,較的是內勁了。
張士遠搖頭道:“這孩子太不聰明瞭,他的身材比較矮,轉動靈活,應該在格式上勝較易,他竟舍長而就短,實在太不智了!”
武后卻笑道:“這孩子聰明過人,不會做笨事的,你不必替他擔心!”
“我不是替他擔心.我知道他又要耍花樣了,舍正途而不由,將來不會有出息的!”
武后反對道:“他並不想成為天下第一大劍客,無須在武功上花太多的心血,你是一國之君,卻將心力全用在練劍上去了,又何嘗是正途!”
張士遠只有苦笑道:“媚娘,你盡講歪理!”
“我不以為然,人總不能自限於一格,像我,若是恪守本份,應該在宮裡當我的太后,安享天年了,可是我偏不服這口氣!”
正說著,花不都拉的戒刀已壓住了張昌宗,漸漸往下沉,氣氛突然緊張起來了。
武后忙道:“士遠,孩子要吃虧了,你快上去幫忙!”
張士遠道:“那怎麼行,我們不能以多勝少!”
武后道:“你就是迂,現在是捉拿刺客,又不是比武,還講什麼規矩不成!”
張士遠看見兒子的劍越壓越低,快要接近前胸了,若是到一臨體,運勁更難,勢非受傷不可,心中也著急了,正待提劍出去。
番僧見他也要上來,心中著忙,手上加勁,想先傷了張昌宗,那知勁力發出去,手上突地一鬆,對方居然全無抗力,而且張昌宗也巧妙地轉身抽劍脫出了威力的範圍,連忙想變招,卻已來不及了。
眼前只見青光一閃,一縷寒風掃過頸間,將他拷栳大的一顆腦袋挑得飛了起來。
無頭的屍體向前奔了幾步,才撲地倒下。
一場狠鬥終於過去了,每個人都呼了口氣。
王懷義奔出去,踢開殘屍手中的戒刀,他是個很謹慎的人,那怕對方死了,他也必須做完美的安全措施。
然後才對張昌家道:“公子神勇,老奴心折!”
張昌宗的官銜已經是大將軍了,他仍然稱為公子,自居為奴,以示對張士遠的敬意。
張昌宗笑道:“懷義叔,你這稱呼不敢當,侄兒只是小用了一點心計而已!”
王懷義道:“何必用心計呢,老奴看得出來,真正比勁力,公子也不會輸給他!”
張昌宗道:“不,他的勁力確是比我深一點,但只是一點而已,我既然知道差人一籌,就犯不上跟他力拼了,故意裝成不如他很多,讓他沒有了戒意,抽空一劍,就解決了問題了!”
“但公子也太冒險了,只要稍遲一步,就會傷及自己,那不是太不划算了,王爺的功力深過他,留給王爺去應忖,不是更好嗎!”
張昌宗笑了一笑,武后卻道:“昌宗,假如這番僧在你父親手中,一定可以力擒下來的對嗎?”
張昌宗道:“微臣的能力不如父王遠甚!”
武后笑道:“我不是這意思。我知道你故意搶著出手,殺死了番僧,想造成死無對證,我就無法追究主使人了!”
張昌宗忙道:“微臣不敢,微臣還擒住了他的兩名弟子,照樣可以問口供的!”
武后哼一聲道:“很好,你立刻把人帶過來,我要當場問問明白!”
張昌宗道:“娘娘要在那裡審問!”
“就是這裡!”
“就是這御花園裡?”
“是的,到前面的鳳儀亭中去!”
“那不大方便把,番僧很強悍,恐怕還要動刑才會招供,那兒什麼準備也沒有?”
武后道:“不用你準備,我宮中的各類刑具比外面還齊全,到了我面前,不怕大不招供,你快把人帶來!”
張昌宗只有應命而去。
王懷義道:“娘娘,奴才叫人準備去,其實何必要在鳳儀亭呢,直接押到奴婢的簽押房去,不是方便多了!”
武后冷笑道:“不必麻煩了,那兒也不必去,那兩個活口都已經死了!”
“怎麼可能呢,大將軍明明說生擒了兩名的!”
“那時擒下是活的,現在也死了!”
“茲事體大,誰敢殺死話口呢?”
“你不信我們就等著瞧!”
她沒吩咐準備王懷義也不敢自作主張只是吩咐把花不都拉的殘屍抬了下去,三個人就在太液池畔等著。
沒多夫張昌宗又來了,後面跟著幾個人用森板抬到兩名番僧,在武后面前跪下,張昌宗行了個禮後道:“娘娘,微臣罪該萬死……”
武后冷笑道:“活口死掉了,對不對!”
張昌宗一怔道:“娘娘怎麼知道的?”
“想當然噢,這些兇手利客是來對付我的,他們不得手,主使就是百死莫贖之罪,一定會殺以滅口的,這兩個人怎麼死的?”
“啟稟娘娘,是被毒死的,毒藥是在他們身邊的,微臣擒下他們時,一時不察,他們服下毒藥自殺了!”
武后微笑道:“毒藥藏在身上,他們雙手被捆綁,如何能取到手,一定有人幫他們的忙,那個人是誰!”
張昌宗道:“沒有人,他們會縮骨功,脫出捆綁,看守的人以為他們會逃走,誰知他們竟取出懷藏的毒藥吞入口中,立刻毒發身死!”
王懷義道:“這批胡僧都具有吞刀吐火之異能,編骨法是最普通的功夫!”
武后笑道:“懷義,你也幫著騙我,莫非欺我老悖了,人明明是昌宗自己毒死的!”
張昌宗嚇得忙又上前道:“娘娘,微臣怎會做出殺人滅口的事呢!”
張士遠也道:“媚娘,昌宗這孩子對你忠心是可以依賴的,他絕不會唆使兇手來殺你吧!”
“這個我知道,但滅口一定是他!”
王懷義道:“娘娘懷疑大將軍沒有道理,刺客是他擒住的,他若有意滅口,乾脆一劍殺了省事,何必還要多費一道下毒的手續!”
“那個時候他也想了解一下內情,後來看見我要親自審問,他怕我問出內情後,會對某些人不便,所以乾脆弄死無對證了!”
張昌宗低下頭,不敢再作聲。
張立遠也怒道:“昌宗,真是你下的毒!”
張昌宗低頭不語,等於是默認了,張士遠怒道:“畜生,你為什麼做出這種事,你媚姑對你何等依賴……”
張昌宗垂淚道:“父王,孩兒對媚姑忠心耿耿,唯天可表,絕無對媚姑不利之心!”
“那你就為什麼要幫同唆使者殺人滅口!”
武后笑道:“那自然是怕我問出真相來傷心而已,這是孩子的一片孝心,你別錯怪了他!”
“怕你問出真相?莫非他已經知道了真相!”
“不,孩兒絕不知道!”
武后道:“我相信他是真不知道,只是心中有幾分底子,為了怕麻煩,乾脆滅了口省事,孩子,你起來,我不怪你,只是你太笨了,你這麼一自作聰明,我還會想不到是什麼人嗎?”
張士遠還不明白地問道:“是什麼人!”
“是在龍座坐的那個畜生,嫌我干擾他的政權,礙手礙腳,想要除去我,獨攬大權!”
張昌宗連忙道:“不,不,皇帝不會的,皇帝天性仁厚,絕不會做出那種逆倫殺母之舉!”
他一急之下出言辯解,反倒是等於承認了,武后笑道:“孩子,你這不是越描越黑了嗎?”
張士遠皺眉道:“我想那小子也不會做出這種事的!”
他對中宗的稱呼很不客氣,因為中宗是他與武后的私生子,也許中宗自己不知道,但有幾個人卻是肚裡有數。
武后想想道:“這點我也相信,那個畜生既沒有這個量,也沒這份魄力,這些事或許與他無關,可是必然是他身邊的幾個人出的主意!”
“娘娘明鑑,皇帝絕對是無辜的,可是那些人很狡猾,很難抓得住直接的證據,追索起來,只有皇帝頂缸,因此微臣以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反正以後微臣會特別小心,絕不再讓類似事情發生了!”
張士遠道:“昌宗,以前是雲騎尉中還有一半是武三思的人,防備上有漏洞,會被刺客混了進來,現在人手全部是你的親信部屬了,怎麼還有漏洞!”
“父王,這一次雲騎所屬十分盡責,沒有任何錯失,疏忽在孩兒身上,孩兒只注意地面上的警戒,刺客是由御河水道潛進來的!”
“這條河有一段是建在地下的暗流,足足有幾十丈長,上面是重重宮牆,怎麼能潛進來!”
“水性特佳的人可以,我們的扶餘國中,至少可以找出幾百個有這種能力的人!”
“那是我們屬於海島之地,那些人長年嬉水,才能養成這種技能,這些胡僧們也行嗎?”
“他們所居之地也濱臨大海,而且他練過瑜珈之術,可以長久不呼吸,就這樣爬進來的!”
“那也要熟悉宮中的地形才對!”
“孩兒在一個胡僧身邊,搜出一張地圈,對宮中各處註明極詳,也十分正確!”
武后冷笑道:“那個胡僧等在太液池中,可見連我的起居動靜都摸得清清楚楚,只是人算不如天算,偏巧士遠今天來看我,否則他們倒是真得手了,這不是宮中有人透露消息是什麼?”
那父子兩人都不作聲了,武后又問道:“這群番僧平時在那兒,你們總不會不知道吧!”
“在雷音寺!”
武后點點頭道:“我記得這個地方,那是御建的寺院,專供西方胡僧住紮之用,我又想起來了,那個花不都拉,還是在不久前封的國師,由國丈韋士貞請封的,皇帝親自批准,開典之日,御駕還親至寺中加封,以後還不時去進香禮佛聽取說法!”
張昌宗道:“皇帝前去純為禮佛聽法!”
武后冷笑道:“他聽個屁的法,他到那兒去.只是學西天竺的房中秘訣,學如何玩女人而已,昌宗,你別以為我不知道,我對外面的事並不完全靠從你們這兒知道,尤其宮中人的活動,我更是要特別注意!”
張昌宗只有道:“娘娘聖明,微臣可以保證的是,皇帝與花不都拉之間,絕無其他曖昧情事!”
武后道:“你不用替他辯解,我生的兒子我還不清楚!
他還沒那個膽子敢殺我,不過有個人倒是對我的這些大權十分有興趣,皇后也經常到雷音寺去燒香,在那兒跟她的老子韋土貞碰頭,還有我的寶貝侄子武三思……”
“三思大哥最近也很虔佛!”
“那個畜生的心性行徑,該下地獄去,他去拜個屁的佛,他去跟皇后幽會去。”
張昌宗剛要開口,武后冷笑道:“你也別掩飾了,若是你說沒有這事,你這禁宮侍衛就該打屁股,朝中有一半的人都知道!”
“三思大哥跟韋家是世交,他們很早就認識了,最多隻是敘敘舊而已,長安市上,風流韻事流傳已成習慣,大家閨秀,若沒有一個閨外知己,會被人譏笑為不合時宜,連做丈夫的都覺得沒面子!”
武后笑道:“這倒是奇聞了,難道這些男人都喜歡戴綠帽子不成!”
張昌宗也笑道:“那倒不是喜歡,只是他們不太在乎而已,而且他們認為若是自己的老婆若是交不上一兩個男朋友,必然是太醜而無人問津!”
武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道:“我也聽過有些傳聞,甚至於有一個老御史還上了一章,攻訐此事,說風氣太壞,非國家之福,要我下詔,飭令大臣們整頓家風,維持善良的民俗!”
張士遠笑問道:“你是怎麼批的?”
武后道:“我把那個老傢伙找來,問他家中有幾個侍妾,他說有三個,我就訓了他一頓說,你們男人可以有三妻四妾,憑什麼要求女人王貞九烈,從一而終!”
張士遠撫掌大笑道:“訓得好,自來這些箴範都是男人訂的,遇上你這個女主,氣勢上已經不佳了,他還要自討沒趣,這個老傢伙不會做官!”
武后神色一正,嘆了口氣道:“我也知道這不是一樁好事,但整風易俗,應該平等。若是有一個不二色的男人,提出這奏章,我會加以支持的,這老傢伙自身不正,卻要去幹涉別人,我就看不得這種假冒偽善的自私之徒!”
她的神色更為嚴厲道:“皇帝是我的兒子,我相信他不敢逆倫殺母,可是有些人太不安份了,我也要給他們一點顏色看看!”
張昌宗剛要開口,武后厲色道:“你不必多說了,我不會在這件事情上做文章,也不會做得太絕,但是有些人太不知足了,得隴又想望蜀,我就叫他什麼都得不到!”
當武后的神色轉為疾厲的,就是心意已決,什麼話聽不進去的時候了,王懷義是深知武后的性情的,向張昌宗示眼,叫他也不必多說了。
武后送走了張士遠父子,卻將王懷義叫來吩咐了一番話,當天黃昏,武后在太和偏殿召見左右丞相和內部各部大臣,也把皇帝和皇后以及國丈韋士貞找來,這等於是個小朝廷,每當有重大事情要磋商時,都是在此地召開的,天下大事,全在此地解決。
皇帝為萬民之尊,但在這個地方,他卻很可憐,勉強遠遠地可以捱到一個座位,倒是閣老大臣坐得離武后還近一點。
今天因為皇后也在,在皇帝身畔多安了一張凳子,國丈韋士貞在外面是氣焰萬丈的人,今天卻連座位都挨不上,只能站在一邊。
皇帝看在眼裡感到不過意,吩咐要為國丈設座,近侍總監王懷義卻裝作沒聽見。
武后在寶座上也發脾氣了:“皇帝,現在商討的國家大事,國丈的地位雖尊,但他未入閣,這兒沒有他的位子,你老是要孝順老丈人,不妨把自己的座位讓給他!”
皇帝在臣下面前受斥,感到很沒面子,居然抗聲道:“母后,這不是在金鑾大殿上,孩兒應顧及尊卑之辱,沒有自己坐著,讓長輩站著的道理,孩兒情願自己站著!”
武后冷笑道:“那就隨便你!”
皇帝賭氣自己站了起來,他們母子倆這一嘔氣,使得那些大臣都深感不安,也深自體會到今天這一場聚會,將會有什麼大事發生。
最苦的是韋士貞,他自己不敢去坐皇帝的位子,但也不能拂逆皇帝的要求,只有在那個位子上站著。
跟皇帝站在一起,皇后心中有鬼,更不知如何是好。
武后等大家坐定了,才沉下臉,拍了拍手。
王懷義招了招手,侍衛們招進了五具屍體,正是花不都拉和他的四名弟子。
皇帝一看又叫了起來道:“這不是雷音寺的國師和他的護法弟子嗎,怎麼被人殺死了,是誰殺死的呢?”
武后道:“你不是常誇說他是羅漢轉世,法力無邊,有金剛不敗之身嗎,怎麼會被人殺死的呢?”
皇帝被問住了,膛目不知如何回答。
武后卻不談這件事了只是沉著臉道:“各位卿家,哀家今天召集大家來,有一件重要大事宣佈,皇帝失德,應予黜廢!”
誰都沒想到武后竟會作此宣佈的,每個人都大驚失色,不知如何是好了。
武后冷靜地看看每個人臉上的表情,等待著他們的反應,也等候著他們的意見。
廢黜一國之君,這是極為重要的大事,史上雖有前例,但也極少發生,難怪這些大臣們要驚得呆了。
最受驚的自然是皇帝,他一向是在母親的嚴詞斥罵之下長大的,對武后有著一種畏懼之感。
但自從登基之後,他漸漸萌起了一種反抗的意識,尤其是在皇后韋氏的唆使之下,他也開始向武后頂撞,爭取權利。
武后也略作讓步,讓他自己作了一部份的主,把一些事務交給他去管。
只是他自己既沒有行政的經驗,用的人既不行,親武后的大臣們不合作,處處加以掣肘,所以沒有一件事能夠順利辦好的,皇帝委派的人員都是韋后戚黨,這些人一上臺,既貪且鄙,三不管先撈再說。
這情形,使武后振振有詞地說了皇帝辦事不行,弄得皇帝十分苦惱,私心之中,他是傾向國丈的。
因為在朝廷中,只有韋士貞是對他十分恭敬,把他當作個皇帝看的,遺憾的是韋士貞薦舉的人實在不爭氣,每次都把事情辦砸,叫人逮住了把柄,皇帝在廷中常受到大臣的埋怨,有幾次還跟大臣當延爭執起來。
皇帝倒底是皇帝,他發了脾氣,大臣們自然不能給他過份難堪,可是皇帝回到小朝廷中,在武后面前,卻無法以發脾氣作為手段了,捱罵多了,或是武后話說重了,皇帝總免不了要回兩句嘴,武后多少也給他留點面子,但母子之間,親情日薄。
今天皇帝一看御書房中聚滿大臣和皇后父女,以為又出了什麼大紕漏,心中已暗自感到不妙,再看到那幾個番僧的屍體,先還以為是黨爭的原故,心中還感到不高興,認為武后做得太過,及後得知是番僧入宮行刺,才嚇了一跳,但還不怎麼樣,他也知道是韋后他們主使的成份居多。
因此埋怨地瞪了韋后一眼,韋后卻低下頭來,不敢和他正視,他正在思索如何能把事情彌補敷衍過去,那知武后接下去卻是宣佈要黜廢他的帝位。
因此他立刻叫起來道:“母后,這些番僧的行為,孩兒絕不知情!”
武后冷冷地道:“這一點我相信。你還沒這麼大的膽子,不過他們總是受人支使的,至於誰在後面撐腰,我心裡十分明白!”
韋士貞感到武后的眼光一直在看著他,十分不安地道:“太后,茲事鬧大,必須要證據的!”
武后冷笑道:“不必要證據,人都死光了,我也提不出確切的證據,何況我要追究的也不是這些事,我叫你們看看這些屍體,只是要你們明白,我身邊的防衛力量十分堅強,任何人想殺我,都沒有那麼容易!”
韋士貞不能再辯了,再說下去,他等於是把嫌疑往自己身上拉,倒是皇帝道:“既是如此,孩兒就沒有過失,為何要黜廢孩兒呢?”
“因為你失德,不配君臨天下!”
“孩兒有那一點失德之處?”
“你先德之處太多了,多得不勝枚舉,我說出一件最大的好了,三個月前,有人薦舉韋士貞入閣參政,有些大臣反對,認為韋土貞才具不足,毫無理政經驗,你卻堅持此議,跟大臣們吵了起來,有沒有這件事!”
皇帝不能否認,只有點頭道:“有的,孩兒認為國丈忠心耿耿,也許經驗稍欠,但是入閣之後,自然會慢慢熟習的,那一位閣老都是在入閣之後才開始熟習政事的!”
“一閣之席,參與的是舉國大政,那要真才實學才行的,韋士貞有些什麼本事,你不清楚,別人可明白,他入朝任事以來,辦好一件事沒有,你身為一國之君,居然循私情而任用非能,這就是失德之處!”
皇帝的氣焰壓低了一點,但仍抗辨道:“國丈的忠心是可信的,他只是心腸較軟,用錯了幾個人而已,孩兒已經叫他特別注意了,歷來國丈,都是晉為太師入閣的,這已是不成文的規定了,唯獨孩兒的岳丈未能入閣,這對孩子的面上也不好看!”
“叫你做皇帝要你治理萬民的,不是光叫你講求面子上的好看!”
“但孩兒若無面子,即無尊嚴,皇帝沒有尊嚴,又怎詔令天下!”
武后冷笑道:“很好,你想到尊嚴,我倒要同問你,那天為了韋士貞的事,你大發脾氣,對朝臣們說了些什麼話,你是否還記得?”
皇帝一怔道:“孩兒不記得!”
“你不記得我倒記得,我背給你聽好了,你說朕貴為天子,擁有四海,就是把天下都給了韋土貞,把皇帝讓給他做,也沒有人管得到,何況是一名閣老太師你說過這話沒有?”
皇帝的確說過這話,而且是朝廷之上,他也不能否認,只有道:“孩兒在氣頭上,說話可能重了一點,因為那些大臣們說話太氣了!”
武后臉色一沉道:“你受天之大命,貴為天下之君,這是何等莊嚴之事,你竟然以兒戲視之,是不是失德,你以為當了皇帝,就沒人能管你了,現在我就要管管你!”
皇帝不敢作聲,事實上他說了那番話也很後悔,事後皇后和韋士貞也曾私下地勸他,要跟武后爭權,不能夠操之過急,尤其不能這樣子亂髮脾氣,措辭失當!
狄仁傑在座上站起來,還沒有開口,武后已經道:“丞相,你是否要為皇帝辯白,我勸你慎重一點,除非你認為天下真是皇帝一個人的,可能由得他胡鬧!”
話太重了,狄仁傑打了個冷噤,他知道武后作這個宣佈是經過長久的熟思後的決定,而皇帝也的確有許多錯失之處,無法再為皇帝進言了,只有道:“微臣不敢,但微臣想刑不上大夫乃古來之明訓,何況於皇帝,一國之君,被黜廢為庶人,有損於帝室之尊嚴,請太后三思!”
武后道:“這個我考慮過了,他的帝位被剝奪了,但總是先帝的骨肉,應該有他的一份爵位的,這點我也無權加以裾奪,除非他又做了些不可原諒的事,他原來是廬陵王,現在還是廬陵王!”
皇帝急了道:“母后,您不能就這樣把我貶下去的!”
武后臉色一沉道:“你看我能不能!”
接著她又作了另一道宣佈:“國丈韋士貞,導君失德,罷削一切現職爵位,流徙龍州!”
皇帝都垮了,韋士貞自然失了靠山,何況韋士貞在朝中不結人緣,這些大臣連幫他說話都沒一個!
武后作了兩項重大的宣佈後,對各部大臣道:“你們商量一下,如何草詔,在明天早朝時宣告!”
秋仁杰忙道:“太后.國不可一日無君,大位繼統之事也請大後速作指示!”
“這是大事,我不能草草作決定,還是留在早朝時,問問大家的意見吧!”
“明日早朝,由何人主持呢?”
武后想了一下道:“哀家親自臨朝,目前找誰來代替都不適合,你們也商量看看,有過前車之鑑,你們也要慎重一點,國家大業,可不能再糊里糊塗,交在個小孩子的手上,他們多用點心恩!”
說著她就退了,留下一個呆若木雞的廬陵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