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八要薛和做的,的確是小事一件。
他給了薛和一個藥方,要薛和一清早就到城裡最大的藥鋪慶和堂去等著抓藥,藥抓好了,就躲在自己房裡關上門煎藥;煎好了藥,把藥汁倒在馬桶裡,換一碗參湯端去給薛大先生起床時用,再把藥渣倒進廚房後的陰溝,就算大功告成。
薛和說:“我這樣做了兩天後,果然不出張八爺所料,果然一些人鬼鬼祟祟的混進來,偷偷的躲在我房裡打轉,又到陰溝裡去撈藥渣,又到慶和堂去打聽我抓的是什麼藥。”
“你抓的是什麼藥?”
“也不過是牛黃、田七、蛇膽,那一類專治肝疾惡病的藥材;價錢倒是滿貴的。”
“我明白了。”二哥問張八:“你是不是要那些人認為薛老大的肝有病,而且病得不輕?”
“是的。”
“薛滌纓身經百戰,少年時又縱情酒色,內外夾攻,若是傷及肝脾,那是無救的病。”
“非但無救,而且最忌鬥氣使力,高手相爭,斗的就是氣力。”張八道:“真氣既動,若是震動肝腑,用不著對方出手,就已必死無疑。”
“那些人打聽到這消息,當然就要去買柳輕侯勝了;只怕是惟恐賭注下得太慢,走漏了玄機。”
“那時我也就只好接下他們的賭注,讓他們認為我是個活活的冤死鬼。”張八說道:“我們的賭本也可以就此保住,豈非皆大歡喜?”
他又笑得像是隻狐狸:“所以我又湊了五十萬兩,交給了賭局,替我代辦這些事,現在很可能已經有了消息。”
“你不知那些人是誰?”
“左右也只不過是些貪財小氣,愛賭怕輸,鬼鬼祟祟的小人而已。”張八笑道:“能夠把他們的錢弄一點出來,誰也不會替他們難受的。”
這時候二哥已經又幹掉了一條燻腸、一個小肚、一方醬肉和四個芝麻醬燒餅。
聽見痛快的事,他總是要說個痛快。
“你這個法子雖然有點卑鄙,還真是個好主意。”他又抓起一隻油雞:“對付油雞,只有把它吃光;對付那些人,只有讓他們輸死。”
外面忽然有人大笑:“油雞千萬不可吃光,最少也得留下條雞腿給我,吃獨食會肚子痛的。”
笑聲中,一個穿寬袍,打赤足,穿草鞋,頂禿如鷹,眼也利如鷹的壯漢,從門外直闖了進來,想擋住他的人,也不知為了什麼,只要往前一擋,立刻就遠遠飛了出去,有的撞上牆壁,有的飛出窗子。
二哥只看了他一眼,居然真的撕下條雞腿拋過去:“拿去。”
雞腿帶著風聲,風聲強勁,就好像用強弓射出來的一枝鐵箭,這位瘦骨支離,只剩下皮包骨頭的病蟲,手上竟似有幾百斤力氣。
禿鷹好像根本不知道,這隻雞腿就好像是一位老太太用筷子夾過來給他的,他隨隨便便的一接下就開始啃,嘴裡還在喃喃的說:“張八爺,你真有點門道,平時看你總是在吃虧,誰知你是在扮豬吃老虎,這就難怪財神要談生意時,總是派你出馬了。”
二哥冷笑:“只可惜偶爾他也有不姓張姓王的時候。”
“你呢?”禿鷹問他:“貴姓?”
“關。”
“關二?”禿鷹又問:“關西關二?”
“就是我。”
禿鷹忽然大笑:“想不到關西關二也是個財神。”
關二也大笑:“我關二少年為盜,縱橫天下,天下人的錢財,俱是我囊中物,我不是財神,誰是財神?”
他也問禿鷹:“你呢,貴姓?”
“卜。”
“卜?”關二動容:“卜鷹?”
“是的。”
關二忽然箕坐而起,一雙眼睛裡精光暴射,刀鋒般劃過他的臉。
“你久住關外,怎麼來了?”
“我要來就來,要去就去,誰管得著?”
“這次你來幹什麼?”
“來送喜訊的。”卜鷹又在微笑:“你們押在賭局裡的第二筆賭注五十萬兩,已經有人接了,現在的盤口是以三搏一,薛滌纓若是不死,就算你們勝了,足足還有一百萬兩的賺頭。”
張八喜動顏色,忍不住問:“是誰有這麼大的手筆,肯接下這一注?”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