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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原來那方玉-果然有其值得搶奪的價值!”夏仲豪一口氣將蘇紅鳳說給他聽的秘密全盤托出。

    牟漢平聽了之後,籲口長氣道:“原來那方玉-竟然是開啟一處寶藏的鑰匙,怪不得有那麼多人慾得到它,轉換是小弟,也會像夏兄你一樣,將那燙手的山芋送出去,免得燙傷了自己。”他雖知紅粉七煞所搶奪的那方玉-為贗品,但為避免引起武林浩劫,故自始至終都未予以點破。

    “哈哈,想不到英雄所見略同,來,牟兄,咱們浮三大白!”夏仲豪忽然意興遄飛,舉杯邀飲。

    牟漢平也不由豪氣勃發,舉杯一仰而盡。

    三人連喝三大杯,夏仲豪忽然目注牟漢平道:“牟兄,恕在下唐突,牟兄好像有什麼煩憂一樣,可否說出來,看在下能否為你分憂?”

    牟漢平的臉色剎那變了變,一時間沒有出聲。

    “牟兄若不方便,就當在下方才沒有說過那番話吧!”夏仲豪看出牟漢平有難言之隱,有點後悔自己的孟浪。

    但牟漢平卻是一咬牙,毅然道:“夏兄,非是小弟不欲說,實是小弟一時之間,不知如何啟齒。”

    接著,嘆了口氣道:“說起來,這件事還要從小弟在那山頭上被人猝然出手點倒說起……”

    夏仲豪與熊武皆神情專注地望著牟漢平,靜待他說出隱情。

    “唉!小弟一時之間,真是羞於啟齒。”牟漢平悔恨地嘆了一聲,神態頗為複雜,沉思良久,始道:“夏兄,小弟若不是與你神交已久,一見如故,不然不會將這件事隨便說出來。”

    夏仲豪一雙湛然明銳的目光直視著牟漢平,那是一種瞭解與敬重的流露。

    “夏兄、熊兄,那點倒小弟之人,原來是一位美麗的少婦,但卻是一個可怕的,心如蛇蠍的女人……”牟漢平幾乎是呻吟般,將他被點倒後的遭遇說了出來,一點也沒有保留,在說時,他一連狂喝了數杯酒,而夏仲豪也沒有阻止他。

    夏仲豪、熊武一邊聽,一邊為之動容不已,這簡直是匪夷所思,一個女人為了奪回一件物件,竟然不惜犧牲自己清白,脅迫一個男人為她做這件事,若不是親耳聽到牟漢平這樣的人的口中說出來,夏仲豪與熊武真不敢相信。

    牟漢平又喝了一口杯酒,長長地吐了口氣。

    夏仲豪感慨地道:“若說在下日前所做的事大悖常理,有點不可置信,那麼牟兄你的遭遇就更匪夷所思,令人驚詫難信了。”

    熊武也道:“若非這是出於牟兄之口說出來,熊某真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喝了一口悶酒,牟漢平抬眼道:“兩位可曾聽聞過江湖武林中有這樣一位少婦?”

    夏仲豪凝眸想了一下,搖搖頭道:“在下倒未聽聞過有這麼一個女人。”

    熊武也道:“熊某也未曾聽聞過。”

    “兩位也可曾聽過關於‘寒玉釵’的傳聞?”牟漢平又問。

    “很抱歉,在下從來沒有聽說過關於‘寒玉釵’的傳聞。”夏仲豪再次搖頭。

    熊武也跟著搖搖頭。

    夏仲豪想了一下,道:“不過,依在下看來,那枚寒玉釵可能不像少婦所說的那麼單純,絕非只是件裝飾品,而是另有其不為人知的價值。牟兄,你試想想,以常公逸在黑道上的身分,又豈會自貶身分去竊取一枚平常女人裝飾的‘寒玉釵’,再聯想一下那女人所作的犧牲,又豈是一枚祖傳的玉釵所能比擬,只怕這件事情透著古怪,那枚玉釵也不是件平常的物件。”夏仲豪一口氣把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

    牟漢平道:“夏兄,小弟與你的想法相同,也認為這件事不像那女人所說的那樣,那枚玉釵也不是她祖傳之物,而她所說的,也不盡不實。”

    熊武插嘴道:“牟兄,那你準備怎麼辦?真的要為她從常公逸的手中將那枚玉釵搶回來?”

    “大丈夫言出必行!”牟漢平慨然道:“她雖然用那等卑鄙的手段令小弟跌入她的陷阱,並以之脅迫小弟,但小弟既然應承了她,又豈可反悔?失信於一位女子,豈不是無行又無信?如何再在江湖上行走?小弟雖明知這件事不比尋常,但也只有硬著頭皮去做了,小弟不想成為一個無行又無信的人!”

    夏仲豪聽了牟漢平這番話,不禁鼓掌道:“好,牟兄真是人中豪傑,在下交定了你這位朋友。”

    熊武亦不由肅然起敬,欽佩不已。

    牟漢平激動的緊緊執著夏仲豪的雙手,道:“能夠交上像夏兄這樣肝膽相照的朋友,牟漢平雖死無憾失!”

    夏仲豪亦反手執著牟漢平雙手,互相緊緊地握著,這兩位年輕一輩最傑出的高手,就這樣開始了他們肝膽相照的友情。

    熊武在旁見了,不由高興得一連喝了三大杯酒。

    良久,牟漢平誠摯地望著夏仲豪道:“是了,夏兄這次從關外來到中原,不知有什麼事?若是用得著小弟的,只管吩咐。”

    夏仲豪豪爽地笑道:“牟兄,實不相瞞,在下這一次入關,是想見識一下關中各地的名門大派,順便請教切磋一下,增廣自己的見聞閱歷,但經過日前那件事後,在下已打消了向各大門派請教切磋的原意了,能夠交上牟兄你這樣一位朋友,在下於願足矣!”

    牟漢平聽了,不由激聲道:“夏兄,古人說:‘得一知己,死而無憾。’小弟如今深深體會這句話的深意了。”

    一頓,接著又道:“夏兄,你真的不再理會那方玉-的事了?”

    “天下間相信沒有多少人臨財不苟的,何況是一處寶藏,內裡還有每一位同道皆夢寐以求的武功秘笈,但問題是你有沒有能力得到,在下自忖沒有這種能力,也不想擲入這是非旋渦中,將一條命掉在關內,所以在下對那寶藏不感興趣。”

    頓了頓,又道:“不過,在下對這件奪寶風潮卻感到興趣,想看看是否真的有那麼一處寶藏,又或是哪一個在興風作浪,唯恐武林不亂,而乘機混水摸魚。”

    熊武接口道:“仲豪說得不錯,這件事從來沒有人說過有這一處寶藏,如今卻沸騰相傳,只怕其中有什麼陰謀在內,說不定會引起一場武林浩劫。”

    牟漢平聽得聳然動容,推凳而起道:“兩位所見,真是不同凡俗,小弟身為武林一分子,自然不能袖手旁觀,小弟決定與兩位共同行止,查看這件事是否有人在背後興風作浪,危害武林。”

    “牟兄,你不是要去找‘一劍西來’常公逸奪回那‘寒玉釵’麼?”夏仲豪問道。

    牟漢平道:“小弟當然先去找常公逸奪回玉釵,將它交給那不知名的少婦,將這事從此一刀兩斷,這件事對小弟來說,真是如芒在背,是越快越好。”

    夏仲豪伸手一拍牟漢平肩頭,道:“牟兄,橫豎在下無事在身,到哪裡也不妨,不如與牟兄你先去找那位常公逸,順便見識一下這位黑道上鼎鼎大名的煞星,牟兄你不會反對吧?”

    牟漢平怔了一下,接著歡顏動色地道:“能得兩位與小弟一同前往去找‘一劍西來’常公逸,小弟真是求之不得,說實在的,小弟還真沒有把握贏得了他,兩位正好給小弟助陣壯膽。”

    “哈哈,牟兄,你太過謙了,武林中誰沒有聽過‘青龍一君’的大名,誰不知牟兄乃是年輕一輩中卓然有成的武林高手,只怕那位常公逸在牟兄刀下走不過三十招!”熊武豎起拇指說。

    牟漢平忙謙遜道:“熊兄過獎,小弟這幾招花拳繡腿,只怕施展出來,被兩位兄弟見笑了。”

    夏仲豪伸頭往窗外一看,道:“咱們今日就在洛陽暫住一宵,明天再啟程去找常公逸怎樣?”

    牟漢平望了一眼窗外,天色已是入暮時分,遂點點頭道:“夏兄說得是,天色已晚,歇息一宵最好不過,但小弟欲往父執輩的住處走上一遭,待會我們客棧碰頭。”

    夏仲豪道:“牟兄,這位長者是誰,在下是否認識,請說說看!”

    牟漢平道:“此人乃洛陽武林名宿,善使‘雁翅迴旋鏢’,人稱‘神鏢金鉤’荊懷遠便是。”

    夏仲豪道:“原來是此老,在下仰慕久矣,牟兄既然相識,不妨我們三人一同造訪,由牟兄引介,一識荊公!”

    牟漢平識途老馬,領著夏仲豪與熊武前往荊懷遠居處,他之所以專程拜訪,主要的是看看荊懷遠父女有沒有回來洛陽,同時也急著想知道幫中護法“荊楚雙柺”的情形。

    剛剛轉出一行松林,就在牟漢平的目光甫始瞥及那幢古雅的木樓時,他的神情已不由微微一怔,隨即停下腳步。

    夏仲豪與熊武快步追上,迷惘的道:“怎的不走了,發現岔眼的事麼?”

    牟漢平冷靜的道:“兩位請看吧!”

    夏仲豪與熊武都將目光投注過去,這一看,兩人卻不由吃了一驚,木樓之前,這時竟錯落佈滿了數十名身著灰色僧袍的和尚。

    這數十名和尚個個手執兵器,卓然肅立,分別扼守在各個不同的位置與角度上,雖然他們是背朝這邊,而那種尖銳的殺氣與冷酷的氤氳,卻在無形中洋溢流露,就如同一片沉重的陰翳籠罩著周遭,罩壓在人們心頭一樣。

    於那條自樓前通到林邊的白色碎石小道盡頭,赫然插著一柄精光閃燦的佛門方便鏟,鏟刃下端,尚繫著一條猩紅的雙結絲帶,現在,這條紅色的雙結絲帶正迎風飄揚,幻映得那明亮的鏟刃也宛似隱泛血芒了……

    從峙立木樓四周的那些灰袍僧人空隙中望過去,可以遠遠望見在樓門之前的景象,門前,“神鏢金鉤”父女正並肩挺立,形態肅穆。

    在他們對面,老天,卻站著一名金袍僧人、兩名銀袍僧人、兩名白袍僧人及兩名黃袍僧人。

    由於隔得太遠,聽不正確他們正在說些什麼,但是,牟漢平心中有數,少林鐵僧之死,看來已傳到嵩山而興師問罪來了。

    熊武喃喃地道:“少林派,看那白石小道上,他們連表示少林派將要尋仇啟寡之時才用的‘截道鏟’也擺出來了!”

    怔忡與驚愕的表情,浮現在夏仲豪的面孔上,他迷惑的道:“‘神鏢金鉤’雖說是洛陽武林名宿,但很少牽涉江湖恩怨裡面,少林派竟找到了他頭上?而且,看這來勢,又似乎頗不友善呢!”

    牟漢平道:“夏兄,此中曲折,小弟很清楚。”接著,他便將少林鐵僧林邊暴斃,身上遺有一枚“雁翅迴旋鏢”之事說了一遍。

    夏仲豪“哦”了一聲,沒有說話,牟漢平道:“夏兄,現在我們還是上前看個究竟吧!不管如何,總不能眼看他們父女吃眼前虧哪!”

    熊武催促的道:“快點去吧!看他們像是越爭越厲害了哩!”

    於是,三人快步自林邊朝上面的木樓進行,他們還沒有出去多遠,甚至隔著樓前的白石小道尚有好一截呢!背對著這邊的數十名灰袍僧人已齊“霍”的轉身,幾十雙目光,俱皆冷肅的投了過來。

    熊武悄聲的跟夏仲豪道:“好唬人呢!仲豪,嚇得我連尿都差點流了出來……”

    頓時啼笑皆非,夏仲豪笑罵道:“什麼節骨眼了,你還有心情開你的玩笑?”

    牟漢平走在前面,他也不理少林諸僧投過來的,帶有威脅與阻止意味的目光,自管領著兩人往前走。

    終於,少林眾僧採取行動了,四名灰袍僧人掠身向前,成一排當路橫攔,四個人手執一式戒刀,同時單手問訊,為首的那名高大僧人啟口道:“阿彌陀佛,施主留步!”

    牟漢平立即站住,笑盈盈的道:“有什麼指教處,大師父。”

    高大僧人一指那杆插在側邊的“截道鏟”,沉聲道:“看施主等模樣,也似武林江湖中人,便該明白少林一派‘截道鏟’插地的意義了……”

    牟漢平裝著恍然大悟的形狀,他長長“哦”了一聲,道:“大師父,你是說,你們少林派插了這杆撈什子,就表示不準別人通行了?”

    高大僧人面色微怒,但卻忍住氣道:“就是此意!”

    牟漢平笑了笑,道:“清平世界,朗朗乾坤,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連當今萬歲也沒有截人家道的,你們是什麼三頭六臂的,仗恃著什麼,竟有這等張狂法兒?”

    就憑這位少林僧人口才,又怎會是牟漢平的對手?他聞言之下,不由呆在那裡,驟然問答不上一句來,空自急怒交加,臉紅脖子粗……

    牟漢平擺擺手,笑嘻嘻的道:“得罪了,大師父,我看你還是讓一步路,好叫我們過去,也快點歇歇腿,潤潤嗓子,這一路折騰,我們三人可都累得很呢!”

    高大和尚怒聲道:“你們要去哪裡?”

    口裡“嘖”了兩聲,牟漢平朝荊懷遠那幢木樓一指,道:“喏,就是這裡。大師父,你心裡真的有氣,也得多少顧點禮教,如今連聲‘施主’也不叫了?”

    那和尚神色一變,厲聲道:“如此說來,你們是荊懷遠的同黨了?”

    牟漢平淡淡的道:“同黨談不上,有一點點淵源卻是真的。”

    戒刀突然斜舉,那和尚冷笑道:“哼!方才一看你們的形態,灑家即知不是好路數,果然不假,你們正是荊懷遠的幫兇!”

    牟漢平“咦”了一聲,道:“幫兇?大師父,你這形容詞可用得玄虛了。休說荊前輩與武林恩怨毫無牽連,便是我們也是本本分分的老實人,‘神鏢金鉤’荊前輩既然不兇,我們又何能‘幫兇’?”

    他斜眼睨了一下和尚高舉的戒刀,又笑笑道:“此外,我奉勸你,最好還是把你舉著的這根破鐵放下來,老實說,我雖然十分和氣生財,你想欺侮我們仍是不行的。”

    高大僧人勃然怒道:“小輩,你休想敬酒不吃吃罰酒,在這裡油嘴滑舌討便宜,再不退去,休怪灑家就要超度你了!”

    牟漢平一伸脖子,指著道:“來!這裡最好,也正活膩了,借你大師父之手解脫這副臭皮囊,可以省掉不少麻煩。”

    那僧人雙目中頓露兇光,他大喝一聲,暴烈的道:“好個耍刁使賴的孽障,你以為灑家就下不得手麼?”

    戒刀的寒光甫始一閃,已突然傳來一個低沉而威嚴的聲音:“淨塵,住手!”

    這叫淨塵的和尚聞聲之下,慌忙收刀,他一邊惶惑的回頭道:“月梵師兄,這廝十分霸道,非要硬闖‘截道鏟’。”

    方才出聲喝止的人,乃是那兩名白袍僧人中的一個,這白袍僧人粗短矮壯,一張大紅臉上生滿了疙瘩,這時,他揮揮手,冷凜的道:“我已經聽到了,你離開,請這三位施主過來。”

    淨塵和尚一楞之下,忙道;“但是,師兄……”

    那月梵和尚神色一沉,怒道:“讓開!”

    於是,淨塵和尚只好悻悻的帶著另外三名僧人退到一旁,牟漢平微微一笑,斜著眼向淨塵和尚道:“對不起,多多得罪了!”

    說著,他們便在四周幾十雙凌厲而冷峻的目光注視下迅速朝木樓之前行去。

    當然,牟漢平等人的出現,荊懷遠父女早已看到,亦自心中有數,他們暗地裡湧起的那股子喜悅與興奮可就甭提。此刻,他們面對這一大群武功精湛又沉雄的少林僧人,也自知假如真的動起手來的話,並無制勝的把握,但是,如今情形卻全然不同了。牟漢平的出現,更予他們父女很大的鼓舞,何況,他還另有兩位友人隨來,這一下子,雖說不能扭轉劣勢,至少少林僧人不會那樣輕鬆了。

    牟漢平與夏仲豪、熊武三人來到“神鏢金鉤”荊懷遠面前,牟漢平先向荊懷遠深深一揖道:“前輩,在下回來了!”

    接著,又替夏仲豪、熊武兩人引見,而牟漢平更與荊懷前嫌盡釋,聊得有趣,彷彿他們根本遺忘了大敵當前,四周還環圍著那批少林僧人似的。

    當然,這是一種藐視,更是一種侮辱,包圍在周遭的少林僧人全都怒形於色,神態激忿,一雙雙的眼睛也皆瞪得牛眼似的狠盯著牟漢平等人,那模樣,就像能將人生吞了。

    但是,站在牟漢平他們對面的那位金袍僧人與兩位銀袍僧人卻宛如不見,他們兩人全垂眉低目,單掌問訊,表情是無比的深沉加上無比的平靜,沒有一丁點不耐微候,更沒有一丁點氣息的反應,就好像他兩人業已入禪了。

    另外兩名白袍僧人與兩名黃袍僧人則沒有這等高深的涵養功夫,他們面露焦急、憤怒之色,目光中煞氣盈溢,一會瞪著眼前敵人,一會又迫不及待的投注向那幾個身穿銀袍僧人的身上……

    於是,那金袍僧人就在此刻緩緩抬起頭來,嗯!那是一張何等清奇的面孔,這位僧人早在六旬以上了,天庭闊朗,雙目如鳳,懸膽般的鼻樑下,有一張方正的嘴,他的膚色白皙中帶著光柔的象牙色,頷下雖有一把微微花白的長髯,非但襯不出他的老邁,反而更顯得穩健沉練。

    他的雙眼光輝是柔和而親切的,沒有一點鋒芒,也沒有一點兇厲,在他抬起頭來之後,清朗的宣了一聲佛號,語聲平和的道:“請恕老衲打擾,各位施主的敘說傾慕與舊往,也似乎應該告一段落了,只待荊施主與本派之間這件小事了結之後,各位盡有時日從長言笑。”

    牟漢平長長的“哦”了一聲,似是恍然省悟似的轉身過來,他連忙向金袍僧人做了個揖,道:“真是抱歉,只因在下與荊前輩父女分別多日,一見之下,即便情不自禁寒喧起來,倒忘了還有各位大師枯候於側,怠慢之處,尚祈各位大師寬宥!”

    說到這裡,他又若有所感的道:“不過,此地並非嵩山少林,亦非蒲田下院,各位大師父不在廟裡吃宵吟佛,卻跑到這裡來做啥?”

    金袍僧人淡淡一哂,道:“無他,為了一樁小小的公案。”

    牟漢平笑道:“可否見示一二?在下等也好做個斟酌!”

    金袍僧人輕拂長髯,道:“半月之前,本寺鐵僧遭人殺害,他的屍體上所留下的標記,便是一支‘雁翅迴旋鏢’,乃‘神鏢金鉤’荊施主的獨家信物。”

    牟漢平舐舐嘴唇,道:“就憑一枚‘雁翅迴旋鏢’,大師父,你們便認定是荊老前輩殺害的麼?”

    頓了頓,又道:“敢問大師,還有其他的證據麼?”

    金袍僧人不耐的道:“老衲認為,已經夠了,這位施主莫不成尚未滿意?”

    牟漢平搖搖頭,道:“的確難以心服。”

    老僧低沉的道:“其理安在?”

    牟漢平淡淡的道:“俗語說:‘捉賊聽贓’,每一個案件,必須要有人證、物證,如今單憑一支‘雁翅迴旋鏢’來隨意入人之罪,大師父,這是頗不情理的。”

    這時,“神鏢金鉤”荊懷遠激動的道:“這真是一件可怕的冤枉,鐵僧大師圓寂之時,老夫足未出戶,事後方知,這真是一件莫須有的罪名,賊子顯然有嫁禍。”

    牟漢平忙道:“前輩且請稍安勿躁,當然這是一樁冤枉事,不用前輩說,在下也很明白!”

    金袍老僧緩緩的道:“是冤枉麼?施主!”

    荊懷遠勃然大怒,他厲聲道:“明心大師,荊某敬你乃少林下院主持,德高望重,為僅次於貴派掌門方丈之高僧,這才儘量委曲求全與你以禮相見,大師言談之間,尚請稍留餘地,否則,一旦撕破顏面,只怕對你我雙方來說,全不是一件有益的事。”

    明心大師雙眉微揚,口宣佛號,直道:“善哉,善哉!”

    牟漢平搓搓手,道:“光嘴裡吟善哉是不夠的,大師父,心裡也要這樣想才是,各位不遠千里而來,跑到洛陽誣人行兇,非但大大有違佛門仁厚之道,就更說不上善哉二字的意義了。”

    明心大師沉靜的道:“施主,何謂誣人行兇,有人證,有物證,明確明鑑,怎能妄談一個‘誣’字?”

    牟漢平冷笑一聲,道:“什麼是人證?”

    明心大師道:“武當青虛道長、‘鐵掌飛輪’莫紹遷莫施主均可為證。”

    牟漢平道:“他們可是親眼目睹?”

    明心大師沉凝地,道:“雖非目睹,兩位卻是親眼看見一位年輕人持荊施主獨門標誌登門相詢!”

    牟漢平豁然大笑,道:“耳聞是假,目見是真,大師父,他們兩位可曾說這位年輕人問荊老前輩的時候,荊前輩是否親口承認行兇?”

    明心大師道:“這倒未曾!”

    牟漢平吁了口氣,道;“大師父,行兇的人也肯留下什麼證據叫人家認出他是何人麼?假如我做了壞事,在當場留下一樁你們少林的‘截道鏟’,是不是對方就可以不經詳查,便將責任賴到少林派頭上呢?事實上恐怕也沒有這麼簡單吧?這種最可笑最幼稚的障眼法,如若隨便將少林派的各位大師父矇住,在下看,各位大師父就乾脆不要領導武林,個個脫下袈裟,到田裡種地算了!”

    明心大師禁不起牟漢平這一輪又一輪的唇槍舌劍攻擊,不由窘迫十分,連一句話也答不上了。

    這時,兩個銀袍僧人中的一個,那又粗又胖,頭大如斗的一個,驀地踏上一步,聲如洪鐘般道:“施主,你的嘴皮子功夫確是高人一等,而你的狡辯高才更是令人佩服,只是‘無風不起浪,事出必有因’,貧僧以為,這端子事再怎麼說,荊施主是脫不了干係,要不,那行兇之人怎的不留下別人的信物,卻偏留下他的?”

    牟漢平注視對方那油光紅亮的面孔,道:“為什麼不留下別人的信物,因為他與別人無怨無仇,只和‘神鏢金鉤’荊老前輩過不去呀!”

    銀袍僧人肥厚的下頷一揚,冷笑道:“這個解釋,只怕太牽強了吧?”

    牟漢平安詳的道:“一點也不牽強,自然極了。”

    銀袍僧人重重一哼,道:“不必再多言,此乃少林一脈與‘神鏢金鉤’之間的是非,好好歹歹,自由彼此解決,施主,你是事外之人,尚是不淌這潭渾水較佳!”

    輕輕的用右手食指磨擦著胸襟上皮衣銅鈕,牟漢平露齒一笑,既爾雅又和氣的道:“大師父,你是說,叫我袖手旁觀了?”

    這肥胖的銀袍僧人強硬的道:“正是!”

    牟漢平點點頭,道:“也就是說,你們少林派這些得道的高僧們,硬要冤枉好人,誣賴人家行兇了?”

    銀袍僧人勃然大怒道:“這是事實,怎說誣賴!”

    牟漢平“呸”了一聲,大聲道:“去你那顆光禿頭,什麼事實?一窩是非不分的蠢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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