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紅鳳嘻嘻一笑,反唇相譏道:“我不要臉?你才不要臉哩!”
羅妙嫦氣得臉色煞白,一時間卻說不出話來,兀自聳動著雙肩。
“臭婊子,老子還以為你們鑽到地下去了,老子們終於找到你們了,看你們這班婊子還往哪裡逃?”驀然從店堂外傳來一聲叱喝及急驟的腳步聲。
所有的人不由悚然一驚,循聲望過去,這一望,蘇紅鳳等五女齊皆臉色微變,而且迅速地靠攏在一起。
夏仲豪、牟漢平、羅妙嫦、常公逸四人,卻臉露訝異之色,因為他們皆不認識疾奔而來的那群人。
那群人為數約三十多人,為首一人身形剽悍,全身膚色黑不溜丟,穿一套水青錦緞勁裝,絡腮鬍,一雙目光精光閃亮,一看就知道不是等閒人物,年紀大約在四十許。
身後跟著的那群人,個個粗眉粗貌,凶神惡煞,亦是身穿勁裝,從他們疾奔的速度看來,身手亦不俗。
眨眼間,那群人已奔到來,在蘇紅鳳面前數步外停下來,扇形散開,將紅粉五煞抄截起來。
夏仲豪輕輕扯了一下羅妙嫦衣袖,示意她退到牟漢平身旁,離開蘇紅鳳她們遠一些。
在目前的情形下,對方既然不是衝著他們來的,那是最好的,這樣可以在一旁看熱鬧,必要時,也可以乘機溜之大吉。
常公逸扶著牟漢平,退至內室門口。
那些人暫時也沒有注意他們,數十道目光只集中在紅粉五煞的身上。
但有人卻在這時發出一聲驚呼,道:“總寨主,那邊地上躺著的,不是‘飛天蜈蚣’楊策麼?”
那位領頭的漢子聞聲扭頭望過去,端詳一下那邊地上楊策的屍體,驚聲道:“果然是楊策,臭婊子,他是不是你們殺的?”
蘇紅鳳雙眸殺機畢露,怒哼了一聲,沒有理睬那位領頭的總寨主。
夏仲豪一聽有人稱呼那領頭的為總寨主,不由猛地想起在道上聽到的傳說,低聲對牟漢平道:“牟兄,那位被稱為總寨主的人,大概就是黃河十八寨總瓢把子‘九爪神龍’郭長河了。”
“本座正是黃河十八寨總瓢把子郭長河!”那漢子的耳朵真靈,竟然聽到夏仲豪的說話,目光直射向他們,道:“幾位如何稱呼?”
夏仲豪只好抱拳道:“原來是郭總瓢把子當家,在下夏仲豪。”
郭長河一聽,目光陡亮,道:“威鎮關外的‘金戈侯’夏仲豪?”
夏仲豪頷首道:“正是在下。”
郭長河目光落在牟漢平的臉上,轉了一轉,道:“青龍幫少幫主‘青龍一君’牟漢平?”
牟漢平一抱拳,道:“正是在下。”
目光再轉到常公逸身上,道:“嘿,西北道上魁首,‘一劍西來’常公逸?”
常公逸一點首,道:“正是老朽。”
“這位姑娘又是誰?”郭長河伸手一指羅妙嫦。
羅妙嫦卻瞧不慣他那大剌剌的模樣,撇撇嘴,道:“本姑娘羅妙嫦。”
郭長河發珠轉了一下,可能想不起江湖上有這一號人物,嘿嘿笑道:“幾位別是也來淌這渾水吧?”
夏仲豪知道他的意思,卻故意問道:“郭總瓢把子,在下不明白你的意思,請明言。”
郭長河打了個哈哈道:“這件事說來話長,既是幾位不是來淌渾水的,請此離開,怎樣?”
這郭長河真個是老奸巨滑,一味繞著圈子想讓幾人離開,他好放開手腳奪取想得到的東西。
常公逸哈哈一笑,道:“郭總瓢把子,此乃老夫宅第,你叫老夫離開又到哪裡去?”
蘇紅鳳巴不得他們留下,即使常公逸不說,她也存心將牟漢平等人拉下水,那起碼她們不會孤軍作戰,她急爭高聲道:“總瓢把子幾時轉了性?放著實在眼前,卻讓它飛走?”
“蘇姑娘……”夏仲豪有點氣惱的喝叫。
蘇紅鳳卻不理會他,緊接著說下去:“總瓢把子,難道你不知道,那寶庫是要兩把鑰匙才能打開的麼?”
郭長河不會是個笨人,聽了目光陡亮,喜道:“你是說,他們三人身上帶著那支寒玉釵?”
原來他竟然也知道有寒玉釵這回事。
“不就在那位羅姑娘的身上?”蘇紅鳳很得意的瞥了羅妙嫦一眼,她可不敢說出在臥室屍體身上,因為她很清楚,常公逸絕不會讓其他的人去侵害死者,牟漢平之所以要延後一月才取寒玉釵,就是尊重死者,依中國禮教來說,死者為大。
她假如說出真相,她將樹更大的強敵,再者,她看到羅妙嫦周旋在牟漢平與夏仲豪之間,多少有點捻酸的味道,因此,將目標轉移到羅妙嫦身上。
羅妙嫦氣怒得鼓著腮,目含煞芒,恨不得將蘇紅鳳一口吞下,厲聲道:“姓蘇的,你這是什麼居心?”
蘇紅鳳裝出一副無奈的樣子道:“因為我不想你這樣輕易就得到那支寒玉釵,何況,多幾個幫手,總是好的。”
“好……”羅妙嫦仗劍就要衝上去。
“羅姑娘,別魯莽!”夏仲豪一把拉住她。
“啊哈哈,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真是天助我也。”郭長河高興得差點手舞足蹈起來,大笑不已。這時,他那些手下不等他吩咐,已飛快地將牟漢平幾人圍了起來。
笑聲一頓,他目注夏仲豪與牟漢平二人道:“二位,黃河十八寨與二位河井不犯,毫無過節,兩位若是與那位姑娘沒有瓜葛,請離開怎樣?日後黃河十八寨必有回報!”
他不等牟、夏二人啟口,又轉註常公逸說道:“常兄暫請作壁上觀,尊府毀損物件,黃河十八寨願負賠償之責!”
郭長河的確夠精明,幾句交代,即將界限劃分,壁壘分明,可惜,牟漢平竟破壞了這形勢,高聲道:“很可惜,這位羅姑娘是在下要保護的人,辜負了總瓢把子一番盛意。”
郭長河臉色一變,狠厲的道:“那說不得只好得罪了。”
目光一轉,落在蘇紅鳳的身上,陰惻惻地道:“蘇姑娘,識時務的乖乖將玉-交出來,本座可以放你們一條生路,否則……你們應該知道後果。”
蘇紅鳳卻撇撇嘴道:“黃河十八寨的名頭,唬唬別人還可以,本姑娘卻不買你的賬,別忘了,在黃河岸邊的那一戰,吃虧的是誰?”
郭長河勃然變色道:“臭丫頭,本座今日管教你們死無全屍!”
正說到這裡,一陣急驟的腳步聲從店堂外傳來,所有人皆聞聲望了出去,那塊阻攔店堂與內室的屏風已經被推倒,為數約有二十人左右,領頭一人長髯飄飄,年紀雖然有六十開外,但未現老態,而且威凜懾人。
這群人眨眼間已來到,為首的老人掃了一眼,似乎是看到雙方還是僵持之局,而鬆了一口氣。
隨著他身後的人,立時散了開來,將整座大廳給堵住了,個個刀劍出鞘。
這時敵我分為四起,黃河十八寨人數最多,其次是最後進入的這一群,紅粉五煞為一組,牟漢平等四人暫成一組,原本就因為黃河十八寨介入而顯得擁塞的大廳,此刻顯得更狹小了。
牟漢平一眼看到那老者,就認出他是誰,壓低聲音對夏仲豪道:“夏兄,來的乃是金獅堡的人,那位老者就是金堡主拜弟‘一棍平天下’司徒敬,這一次,咱們只怕會很難脫身了。”
夏仲豪也曾聞及司徒敬的大名,聞言仔細打量起司徒敬來。
“哈哈,郭總瓢把子,真是山不轉路轉,咱們又見面了。”司徒敬笑著說。
原來他們兩幫人為了搶奪玉-、寒玉釵,曾經在路上遭遇過,不知為了什麼,雙方還起了衝突,這次見面,當然是分外眼紅了。
當今實力較雄厚者,當數一崖三堡,金獅堡既有人出現,另一崖二堡自然也不會落人後,他們之所以遲遲未現身,絕不是耳目不靈,而是另有打算。
郭長河冷冷笑道:“司徒敬,你的消息倒是靈通得很,腳程也夠快,只怕你這次趕來,什麼也得不到,只是來送死!”
司徒敬勃然翻臉道:“郭長河,這要你拿出點真功夫出來才行!”
郭長河唇角一撇,哂然道:“司徒敬,我會令你滿意,你若是這就帶人走路,本座也不難為你們,但若是硬要插上一手,說不得只好打發你們上路了。”
司徒敬乃一崖三堡“金獅堡”的二堡主,在武林中也是一號人物,如何忍得下郭長河咄咄逼人口氣,當下勃然大怒道:“在下倒要看看你有何手段,竟敢如此狺狺狂吠!”
此言一出,雙方立時劍拔弩張起來,大有一觸即發之勢。
夏仲豪看到兩撥人馬即將火拼,心裡暗暗高興,這對他們是最有利的,既可一走了之,就算走不了,待到雙方兩敗俱傷之後,要對付他們,就容易得多了。
“二爺,郭總寨主,且聽屬下一言。”忽然司徒敬那邊有人挺身而出,大聲道:“貴我雙方若是火拼起來,無論哪一方獲勝,結果只是慘勝,咱們雙方必然傷亡慘重,對咱們雙方一點利也沒有,到時候,只怕沒有能力制服他們了,更遑論奪取玉-、寒玉釵了。與其這樣,咱們何不合作,將他們解決了,奪取玉-、寒玉釵,再來處理咱們雙方之間的事?”
這一番話聽在雙方的耳中,俱不由紛紛點頭不迭,氣氛剎那間緩和起來。但卻對及蘇紅鳳這兩方絕對不利,羅妙嫦聽得咬牙切齒,蘇紅鳳聽得柳眉含煞,都恨不得一劍插入那人嘴巴上,使他永遠說不出話來。
事實上,單是黃河十八寨的那批人就不好對付,再加上金獅堡的人,除非他們乖乖地將玉-、寒玉釵交出來,否則,他們只怕很難生離此地。
那位倡議金獅堡與黃河十八寨那批人暫時聯合的人,乃是金獅堡堡主金振丕的二弟子,名叫易達明,此人生性陰狡,足智多謀,乃是金獅堡智囊人物。
司徒敬想了一會,頷首道:“嗯,達明,這主意不錯!”接著抬眼望向郭長河,道:“郭總瓢把子,你意下如何?”
郭長河也是心智深沉的人物,他焉會想不到雙方火拼的結果,合作則兩利,於是高聲道:“黃河十八寨與金獅堡素來河井不犯,斷無理由為了這件事而傷了和氣,貴堡既然提出合作之利,本座深表贊同。”
這一來,兩邊人馬由劍拔弩張變成了聯手對敵,這變化實在太快,使得蘇紅鳳、牟漢平等人一時間不知如何應付才好。
“夏兄,看來咱們有必要與蘇姑娘她們聯手。”牟漢平低聲對夏仲豪說。
“牟兄,在下也正有此意,不知蘇姑娘她們意下如何?”夏仲豪拿眼瞟看蘇紅鳳五女。
蘇紅鳳像是與他們心意相通一樣,揚聲向他們道:“三位,此情此景之下,咱們也應該聯手吧?”
“蘇姑娘這個主意很好,咱們接受!”夏仲豪大聲答著,並示意羅妙嫦與牟漢平二人向蘇紅鳳她們靠攏。
這時,一劍西來常公逸靠近牟漢平低聲道:“牟公子,情況危急時,務必設法維護室內屍體,這一點對你來說,比任何都重要,至於詳情,事後我會詳盡的告訴你。”
郭長河與司徒敬在常公逸與牟漢平說話時,已下達了包圍的命令,雙方面的人立時向牟、蘇等人迅速地移逼過去,企圖將他們分割開。
各個擊破總比一口吞掉來得容易,但夏仲豪他們動作很快,不等對方圍攏過來,已與紅粉五煞靠在一起。
但黃河十八寨與金獅堡的人,也將他們重重圍困起來,這一戰若是爆發,只怕是江湖罕見的慘烈之戰。
牟漢平目光凝視黃河十八寨與金獅堡的人,腦子卻一直在回想常公逸對他說的話,難道那死去的婦人與自己有什麼關連麼?
夏仲豪與蘇紅鳳等則神色凝重,肩並肩地圍成一個圓圈,這樣,可以抗拒來自任何一方的衝擊。
郭長河與司徒敬沒有立刻下令發動攻擊,他們顯然知道對手不是易與之輩,至少,郭長河的手下就曾經吃過紅粉七煞的虧,雖然七煞已折其二,但加上夏仲豪、牟漢平二位年輕中傑出的高手,其實力較諸以前七煞只強不弱,更何況還有老謀深算的西北黑道梟雄——一劍西來常公逸的介入。
所謂盛名之下無虛士,他們又怎麼會不顧忌一二。
更何況,他們只是被迫聯手,那就難免存有私心,兩方面的人都想盡可能保存自己的實力,那麼,在解決牟漢平等人,奪到玉-、寒玉釵之後,若是談不攏,動起手來,也可以佔到上風。
駐馬鎮的大街早已行人絕跡,附近的店鋪也關上了門,他們是怕遭受到池魚之殃。
對於一般的江湖仇殺,官府採取眼開眼閉的態度,而一般平民在這情形之下,當然是避之唯恐不及。
當然,亦有些大膽好奇之人,偷偷躲在暗處瞧熱鬧。
形勢雖然一觸即發,但雙主診然僵持著,那是因為雙方皆不想貿然發動攻勢。
驀地,黃河十八寨的人馬慘叫著紛紛倒地,這一現象,令他們慌亂起來,一時間不知發生了什麼事。
因為,牟漢平他們根本沒有移動過。
一條灰黑色的人影也就在黃河十八寨的人驚叫倒地,慌亂起來的剎那,像一頭黑鵬般從天而降,甚至連夏仲豪等人也看不出那灰黑的身形是從什麼方飛掠出來的。
那黑鵬一樣的身形,以老鷹抓兔之勢,猛然射向郭長河。
在那灰黑色身形撲向郭長河的剎那,有不少黃河十八寨的人慘叫倒地。
這一次夏仲豪等人看到了,那是因為那灰黑色身形掠撲之時,打出大蓬暗器之故。
黃河十八寨的人馬是被暗器射傷的。
郭長河目睹手下紛紛慘叫倒地,不由驚怒交集,一時間卻弄不清楚是誰做的手腳,直到頭頂生風,他才驚覺到敢情偷襲的人來自上方。
暴叱一聲,郭長河身形一個怪蟒蟠懊,雙拳“轟”地向上斜擊出去。
他憤怒之下,雙拳運足了十成功力,但他的雙拳卻擊了個空。
那黑鵬般的身形在空中一個風車大翻轉,避過郭長河的雙拳,一雙鳥爪也似的瘦長指爪,猝然抓向郭長河的後頸及肩胛。
郭長河的反應不可謂不快,身形驀地斜卷落地,但爪影閃過處,郭長河張口發出一聲慘叫!
“呼”地一聲,那黑鵬般身影狂風一樣掠向地上,神爪過處,灑下一溜血雨。
所有的人,皆被那人的快速身法震駭住,那人的身法簡直比鷹隼還靈捷迅疾。
那人掠落地上,霍地一甩頭,將一頭散發甩向肩後,露出來臉目,蘇紅鳳等五女一見,不由歡呼出聲,齊道:“師父!”
牟漢平等人一眼瞥清楚了那人的面目,卻不由猛古丁打了個寒顫,急急將目光垂下。
羅妙嫦更是忍不住發出一聲驚呼,雙手將眼睛遮掩起來。
那黑衣人的面目是醜怪得無以復加,非筆墨所能形容,任是再大膽的人,若是在黑夜之中見到此人,準保被她嚇破膽。
那人一頭枯草般的披肩亂髮,雙眼暴翻,但卻一根眉毛也沒有,黃黑髮皺的臉上,堆滿了瘰癧,塌鼻樑,兩個鼻孔朝天,暴牙掀唇,簡直不似人形。
連司徒敬看到那婦人,也不由吸了口冷氣。
但蘇紅鳳等五女卻沒有一絲恐懼之色,並且還擁了上去。
司徒敬忽然像捱了刀一樣,全身抽搐了一下,連聲音也變了,失聲道:“門美彩,你就是‘醜臉羅剎’門美彩?”
此言一出,所有的人臉色皆變了。
不錯,這人果然是失了蹤影多年的“醜臉羅剎”門美彩,紅粉五煞的師父。
夏仲豪與牟漢平早在蘇紅鳳五女叫出“師父”時,就已猜到了,只是不敢證實,如今被司徒敬這一叫出,亦不由臉色一怔,抬頭多打量了兩眼。
羅妙嫦亦放下掩在臉上的雙手。
“呷呷呷!”門美衫的笑聲像母雞叫一聲,道:“想不到這多年之後,還有人記得老孃!”
死魚眼一翻,射出兩道令人心寒的青光,咭咭笑道:“司徒敬,你也老了。”
他們倆都是上一代的成名人物,故彼此一見,即能認識。司徒敬吸了口氣,乾笑一聲道:“歲月催人老,匆匆又是二十餘載,實在想不到還能見到你。”
門美彩“呷呷”笑道:“老孃也想不到,你居然膽敢在老孃徒兒身上打主意!”
以司徒敬的身分來說,跟門美彩是同一代角色,但以藝業來說,則相差有距離,故對門美彩深懷戒懼,假笑連聲道:“你誤會了,司徒某怎會動她們呢?”
門美彩噴著唾沫道:“諒你也不敢,郭長河就是榜樣!”
說著,霍地轉向倒在地上的郭長河,郭總瓢把子可慘了,頸後連皮帶肉被抓去一大塊,鮮血淋漓,右肩胛被抓碎,一條手臂軟軟地擱在地上,一臉痛苦與怨毒之色。
而他的手下,差不多倒下了一半,沒有受傷的皆驚栗得臉無人色,一個個像見到奪命母夜叉一般,畏縮地站得遠遠的,連他們的總瓢把子也不理會了。
“郭長河,你竟然敢殺死老孃的兩名徒兒,老孃要你填命!”說完,一手疾揮,插向郭長河的心窩。
郭長河竟然不閃不避,雙眼駭怖欲絕地看著門美彩那隻又瘦又長的五指插進了他的心窩中,大叫而絕。
曲肘一縮,拔出插在郭長河心窩上的五指,鮮血滴滴,門美彩像瘋了一樣,仰著那張醜臉,“呷呷”狂笑起來。
蘇紅鳳等五女都別轉臉,目中閃過一抹痛苦之色。
司徒敬也瞧得臉色大變,驚心不已,他帶來的人就更不用說了。
羅妙嫦用手將臉再一次搗起來。
牟漢平與夏仲豪卻看出,郭長河是被點了穴道,所以動彈不得,慘死在門美彩的手下的,兩人不由吸了口氣,暗忖:“傳說‘醜臉羅剎’手段兇殘,果然沒有誇大。”
“徒兒,殺了那批賊胚!”門美彩滴血的手一揮,指向那些呆若木雞的黃河十八寨這批人馬。
蘇紅鳳等五人互相看了一眼,齊應一聲,飛身撲向黃河十八寨殘餘人馬,那些漢子早已嚇破膽了,這時已知大禍臨頭,發出一聲大喊,四散奔逃。
但紅粉五煞有若五道彩虹,只一閃,便飛掠到那些人的頭頂,劍光揮灑中,血雨紛飛,慘叫不絕。
究其實,那些人若不是嚇破了膽失了鬥志,紅粉五煞不可能這麼輕易的殺得了他們,不過,紅粉五煞身手也果然高強,也令牟漢平見識到她們的厲害之處。
夏仲豪則早就在谷底見識過了,但這次再見識,仍然有刮目相看的感覺。
只不過片刻間,除了三數個逃得快的之外,黃河十八寨包括郭長河在內的三十多人,橫屍地上。
司徒敬再也不敢存非分之想了,一個人若是連命都不保,就算整個天下財富都是你的,又有什麼用?
最先開溜的是司徒敬,他那些手下早就想開溜了,只是懾於他的威勢而不敢先溜,如今看到他已溜了,哪個還會那樣笨留下來?發一聲喊,爭先恐後的奪門而逃。
牟漢平與夏仲豪幾人看到金獅堡徒眾這樣狼狽,不由搖頭嘆息起來,這就是名門大堡的作風——欺善怕惡。
門美彩看來不想殺司徒敬,站在那裡看著金獅堡的人走得那樣狼狽,“呷呷呷”笑個不停,那種笑聲說多難聽就有多難聽。
剎那間,大廳只剩下他們這幾個人,門美彩的死魚眼終於落在牟漢平幾人身上,“呷呷”笑道:“你四個人的膽子倒不小,竟然不懼老孃,報上名來!”
夏仲豪毫不怯懼地答道:“夏仲豪!”
“嗯,你就是那威鎮關外有第一勇士之稱的‘金戈侯’夏仲豪?怪不得不怕老孃,有種!”門美彩一副不可一世的樣子。
“在下牟漢平。”牟漢平抱拳一拱。
“牟漢平?”門美彩那雙死魚眼在牟漢平臉上打著轉,沉吟著道:“莫非你就是牟承宗的兒子,青龍幫少幫主,有‘青龍一君’之稱,最近打敗少林明心禿驢的牟漢平?”
牟漢平點點頭,道:“那是明心大師有意相讓。”
“不愧有青龍一君之稱!”門美彩道:“年輕人懂得謙虛的不多,大多都傲氣凌雲,不知天高地厚,比司徒敬強勝多了!”
“姑娘,你呢?”門美彩一眼看到俏麗的羅妙嫦,目中盡是仇恨之色。
羅妙嫦硬著頭皮怯怯地道:“羅妙嫦。”
“師父,她就是羅玉仙的女兒,那支寒玉釵也在她身上。”蘇紅鳳趨上前在門美彩身邊說。
“呷呷呷,原來你就是那賤人的女兒,怪不得那麼相似了。”門美彩目中殺機陡湧,又道:“那賤婦處處與老孃作對,哼,今日正好出口氣!”說著霍地逼前一步。
牟漢平身形一閃,仗劍擋在羅妙嫦身前。
“哼,你敢阻止老孃動手?那老孃先殺了你!”門美彩說著一爪疾抓牟漢平的面門。
牟漢平覷準了,一劍截斬向門美彩的手掌。
門美彩“呷”地笑了一聲。道:“不知死活!”抓向牟漢平面門的手一閃一晃,竟然神奇地避過牟漢平那一劍,繼續抓向他的面門。
牟漢平微微地一凜,悶哼了一聲,斷劍陡地暴展,劍芒疾卷,暴襲門美彩手臂。
門美彩雖然可以一把抓住在牟漢平的臉上,但她那條手臂也勢必被卸落,她當然不肯,嘴裡怪叫一聲:“小子,果然有兩下子!”宿手暴退。
但她暴退的身形驀地又一閃,竟然繞過牟漢平的身側,一掌劈向羅妙嫦。
牟漢平未料到門美彩竟然不顧身分,舍他而偷襲羅妙嫦,他反應不可謂不快。一刀疾斬而出,無奈門美彩的身法實在太快,竟未截住她的身形。
而夏仲豪站在羅妙嫦身側的另一邊,倉促間,竟然來不及出手搶救。
羅妙嫦的身手雖然亦頗不弱,只可惜事起倉卒,加上她本就厭惡門美彩的醜臉,一直不敢正視她,猝然這下,她不由手足無措,一時間不知閃避好還是封擋好?
高手過招,時機稍縱即逝,猶豫不得,羅妙嫦這一猶豫,門美彩那隻鬼魅一樣的瘦掌已劈上她的左肩膊。
這一下子,可說誰也救不了羅妙嫦,除非有奇蹟出現!
奇蹟,真的在這剎那出現了。
一條彩虹飛渡般的身形,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從集珍軒的一角屋簷上飛射過來,在門美彩那一掌堪堪擊中羅妙嫦的眨眼間,接下了那一掌。
“啪”的一聲脆響,雙掌互劈,捲起一片狂風般的罡風,那條飛射而來的身形一個倒翻,竟伸手一把將羅妙嫦也帶得向後翻出。
門美彩則退了一大步,才能夠穩住身形,看情形,兩人是功力悉敵。
那身形翻落在地上,一手攬住了羅妙嫦,關懷地道:“孩子,你沒被那醜婦所傷吧?”
羅妙嫦偎在那婦人的身上,撒嬌地道:“娘,你怎麼現在才來,剛才嚇死女兒了。”
單聽羅妙嫦稱呼那婦人作“娘”,不用說,那婦人就是有“玉臉黑心”之稱的羅玉仙了。
羅玉仙雖然年紀已近六十,一頭青絲也花白一片,但容貌依然很美麗,臉上只有兩三條皺紋,模樣很像羅妙嫦,不過她有一種雍容高貴的美態,令人忍不住多看兩眼。
一妍一媸,羅玉仙與門美彩形成一種強烈的對比。
牟漢平與夏仲豪兩人,一直只是聽聞這兩位一度將武林攪得風風雨雨的魔女大名,想不到如今卻一齊看到其人,不由這個看看,那個望望,只是望著兩人。
門美彩那雙死魚眼在看到羅玉仙現身之後,更加暴翻得白多黑少,掀唇大叫道:“妖婦,你終於肯現身了!”
羅玉仙冷冷笑道:“醜婦,有我在生一日,你休想野心得逞!”
門美彩“呷呷呷”地厲笑起來,戟指羅玉仙道:“妖婦,你真的要與老孃作對到底?”
羅玉仙頷首道:“不錯,醜婦,難道你害的人還不夠多?如今年紀這樣大了,還不肯消去兇心,改過向善?”
門美彩卻咬牙切齒道:“老孃才不聽你那一套,若要老孃放棄重出江湖的大志,簡直是妄想!”
夏仲豪忍不住插口問道:“羅前輩,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羅妙嫦搶著答道:“夏兄,那醜婦想得到那一批寶藏,然後重出江湖,成立什麼‘滅妍毀俊’幫,誓要殺盡天下武林中她們看不順眼的男女。我娘為了阻止她這項荼毒武林的大計,派我下山,要小妹不惜用任何手段,也務要令她們得不到玉-、寒玉釵,進而無法得到那批寶藏,她們沒有那麼多的錢來開山立寨,就難遂她的野心!”
夏仲豪及牟漢平聽了,不禁傻了眼,若羅妙嫦說的是真的,而門美彩又得到玉-、寒玉釵,開啟那寶庫,有足夠的錢財來支持她們那個“滅妍毀俊”幫,那豈不是又再攬得江湖大亂,連自己也成了被殺的對象?
這女人的野心真可怕!
羅玉仙掃了一眼牟漢平與夏仲豪,感慨的道:“二位乃一時之俊彥,想來也不會對此事袖手不理吧?”
夏仲豪豪氣萬分地道:“前輩過獎了,在下等既身為武林人,又豈會眼看著武林即將陷於浩劫而獨善其身?縱使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辭!”
牟漢平卻淡淡地道:“羅前輩,這件事咱們一早就管了,否則,也不會在這裡了。”
常公逸亦道:“羅大姊,常某雖然是黑道人物,講求的是殺與掠,為達目的,可以不擇手段,但對這種有幹天和的惡行,尚不敢甘犯不諱,若真為武林幸福,老朽願追隨驥尾!”
“老身在此先行謝過。”羅玉仙這一次復現江湖,似乎改變了以前那種仇視男人的反常心理,而變得理智富正義感,實在出人意料。
夏仲豪與牟漢平正有這種感覺。
而牟漢平更是暗暗高興不已,若是羅妙嫦剛才所說的是真的,那麼,她用那種手段欲得到寒玉釵,就情有可原了,而且也做出了重大的犧牲,其人所作以及與自己那段合體之緣就可以原諒了。
門美衫目露兇光,一副擇人慾噬的樣子,厲聲道:“妖婦,看來你是要與老孃作對到底,也不會將那寒玉釵交出來了?”
“你欲借那批財富來危害武林,門美彩,你死了這條心吧,老身就是死,也不會給你,讓你野心永難得遂!”羅玉仙義正詞嚴,神太凜然。
“好,既然你死也不肯交出來,那你我就揀一個地方決一生死,怎樣?”門美彩咄咄逼人。
“老身早就想領教一下你的厲害,門美彩,你想在什麼地方分個高下?”羅玉仙認真地問。
門美彩似乎早就想好了地點,毫不猶豫地道:“就在距此約二十里外的玉龍山如何?”
“好,什麼時候?”
“明早日出之後。”
“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門美彩忽然指著夏仲豪與牟漢平道:“這兩人既然自命豪傑,老身就要他們做一個公證人,怎樣?”
“老身無所謂,倒不知他們兩位答不答應?”羅玉仙拿眼望著牟漢平、夏仲豪二人。
牟漢平與夏仲豪二人幾乎同聲道:“固所願,不敢請耳!”
“好吧,那就這樣決定了。”
門美彩說罷,忽然又想起了什麼,道:“羅玉仙,老孃還有一個提議。”
羅玉仙不耐的道:“姓門的,你又想玩什麼花樣?”
門美彩“呷呷”笑道:“老孃只是想為明早的決鬥增加一點刺激,提議賭一賭彩頭。”
“你有話就快說吧!”羅玉仙輕輕摟著羅妙嫦,慈愛之情,溢於言表。
“老孃想用你的寒玉釵及老孃的玉-,作這一次決鬥的彩頭,勝者,兩件物品都歸她所有,你若是沒有信心勝老孃,可以不答應。”門美彩洋洋得意的望著羅玉仙。
羅玉仙注視了門美彩好一會,才頷首道:“好,老身答應你!”
“那老孃先走了,明早見!”門美彩朝蘇紅鳳五女一揮手,當先急馳而去。
“二位,老身與小女孩要走了。”羅玉仙邊說邊拉著羅妙嫦朝相反的方向飛掠而去。羅妙嫦含情脈脈的看了牟漢平一眼。
牟漢平望著羅玉仙母女迅速掠遠的身形,眼光定定的,若有所思。
夏仲豪看到牟漢平那樣子,不由伸手拍拍他的肩頭,笑道:“牟兄,是否有點捨不得羅姑娘?”
牟漢平霍然省覺到自己失態,有點靦腆的苦笑道:“夏兄,咱們回答客棧去吧,看看熊兄的傷怎樣了?”
夏仲豪瞭解地再拍拍牟漢平的扇頭,道:“牟兄,你身上的傷也要好好包紮一下。”
經過一番療傷包紮後的牟漢平,一人獨坐客棧的後院,默默沉思與羅妙嫦這段孽緣如何善了。若如羅妙嫦所言屬實,情固可原,即使自己願意接納這份情,但年齡之差距,實非理想姻緣。
他苦笑著沉思,始終找不出善了之策,正欲返身退回室內,突見牆頭人影一閃,瞬即消失。
牟漢平冷笑一聲,忖道:“莫非又是一崖三堡的角色,嘿嘿,以前你們對我趕盡殺絕,現在倒要試試我的手段了。”
想著,神色不動,裝做若無其事的四下瀏覽,緩步施然向店外走去。
走在街上,竟然寂靜如死,方才的雞鳴犬吠,一時消失得無影無蹤,他暗暗冷哼一聲,停下腳步,細細的向鎮上打量,只見家家門窗洞開,但卻不見一絲人影,屋上炊煙仍在嫋嫋浮升,空氣中洋溢著一股風雨欲來前沉重的靜寂,他面上微笑如故,突又抬步,繼續向店外行去。
不遠處,來至一座村莊前,遙遙望見一口水井,井旁圍著幾棵豐茂古槐,樹根暴突盤虯的拱出地面。牟漢平走至井邊樹蔭下站定,見井旁有一隻圓形吊桶,於是他伸手抓起纜繩……
驀地,背後幾下極輕微,恍似一片樹葉落地的輕響,牟漢平漫聲道:“光天化日,諸位何苦故作神秘?”說著緩緩轉過身來,眼前赫然站定三人,卻是江都金獅堡的追魂羽士甘虛、白髮仙童雷忌和一個左腿殘缺、腋挾單拐、面目獰惡的中年漢子。
牟漢平愕然和他們對立了一會,那三人陰冷而險惡的向他望著。他勉強幹咳一聲,拱手道:“原來是金獅堡甘、雷兩位前輩,在下誤闖貴莊,如不見怪……”
對面三人一眼不眨的向他獰惡瞪視,使牟漢平無法將話再說下去,他只得重新幹咳一聲。甘虛臉上驀地掠出一股惡毒而又譏誚的神色,那缺腿壯漢暴聲道:“嘿,誤闖……你知道這是什麼地方?”
牟漢平謙虛道:“在下不知,如若有甚逾越,在下陪罪就是。”
那壯漢嘿嘿一陣冷笑,道:“陪罪……嘿,說得好,那就跪下來!”
牟漢平陡然俊目暴睜,但瞬息重又恢復常態,他望著那壯漢淡淡一笑道:“兄臺貴姓,可肯見告麼?”
那壯漢突地暴聲一陣狂笑,卻聽甘虛陰陰的說道:“關中四霸之三,盤地龍姜昭。”
牟漢平謙和的一笑,拱手道:“久仰了。”
姜昭勃然暴怒,要知武林人物最重虛名,關中四霸素皆桀驁,尤以這盤地龍姜昭,生性更為兇蠻橫暴,他見牟漢平聞得自己聲名時,如此冷淡,不禁大為羞惱,鐵柺猛然拄地一頓,撲近數尺,獰聲道:“姓姜的放人不留名,今日既已將名說出,小子,你得認命了!”
牟漢平依然聲色平和的道:“姜兄何苦如此,在下……”
姜昭厲聲道:“少廢話,接招!”
喝聲未畢,掄拐一招“柱倒梁橫”,劈肩掛肋,疾掃而到,牟漢平斜斜錯步一閃,把拐鋒避過,朗聲道:“且慢!”
姜昭招勢不停,兇猛凌厲的連攻數拐,獰惡的道:“有話去找閻王老子說吧,姓牟的……”
話未說完,驀感拐頭一重,閃目急望,不禁大驚,拐頭不知何時已被牟漢平搶在手中,他暴吼一聲,運集全力,往懷中一奪,牟漢平一聲清嘯,將他連人帶拐舉上半空。
追魂羽士甘虛和白髮仙童雷忌電疾撲出,欲待搶救,牟漢平腳步點地,掠身縱退數丈。甘虛冷冷的道:“你要怎的?”
牟漢平道:“甘前輩武林長者,如此率眾相欺在下,是何用意,可否相告?”
甘虛面色陰冷的瞅著他,僵持了一會,寒聲道:“你以為露了這手,老夫就會放過你麼?”
牟漢平道:“那麼前輩用意可否明告?”
甘虛兩眼尖利的,似要望入牟漢平的心底,牟漢平對他這種眼光大感不耐,當下臉色一沉,手腕略抖,姜昭殺豬似的猛然大叫起來。
甘虛冷木的道:“你這樣折磨一個不能還手的人,也算漢子麼?”
牟漢平輕哼一聲,緩緩將姜昭放下,姜昭雙眼暴瞪如鈴,滿含怨恨的望著他,坐在地上呼呼喘息不已。
甘虛瞪了他一眼,峻聲道:“姜兄,你沒事吧?”
姜昭點點頭,餘悸滿臉的再望牟漢平一眼,急急道:“兄弟還好……”
甘虛單手緩緩由背後拔出長劍,臉色逐漸浮起一片奇異的慘灰,牟漢平見狀,心中大震,背脊不覺隱隱冒出一絲寒意。要知道這追魂羽士甘虛,以“追魂索命七快劍”威懾江湖,更以童身苦練一套“麗屍陰風”掌力,這“靈屍陰風掌”當真歹毒,發時銳嘯盈耳,宛如鬼哭,掌力盡挾腐屍陰寒之氣,觸體血脈立時窒息。據聞他平時對敵,單劍已可取勝,極少動用這套掌力,只因這種功夫太過惡毒,且又極耗真力,如非遇上生平強敵,向不出手,今見牟漢平數招之內即將姜昭制住,功力之高,當真生平未遇。
這盤地龍姜昭夥同禿鷹牛鑑庭、花權梅喜和獨眼人屠于思等橫行關中,各有獨門絕藝,尤以這姜昭因生來腿殘,練就一身極為上乘的地堂功和橫練功夫,且兼身壯力猛,性情潑悍,遇戰拼死,江湖上也算是一個聲名極為響亮的人物,但卻只能在牟漢平手下掙扎數招,焉能不令他心中凜駭?
但甘虛為人險惡陰沉,心中雖然驚駭,但事情到此,已經無法下臺。他自思牟漢平功力雖強,但寡難勝眾,己方尚有白髮仙童作為大援,故此決心全力一搏,自己神功絕藝也許可能一戰奏捷。
白髮仙童平日一向笑逐顏開的孩兒臉上,自姜昭被制時起也逐漸將笑容收起,今見甘虛已運功蓄意一拼,不覺眉頭更是大皺起來。
牟漢平驚凜之中,心下不禁暗暗納罕,甘虛等攔路苦纏,意圖已甚為明顯,因他與金獅堡向無任何瓜葛,邀鬥之因,定是為劫奪玉-而來。
而最使他不解的,還是甘虛眼前的神情,江湖傳言他掌力狠惡陰毒,當是不假,劍術潑悍,也是事實,但甘虛左臂已斷,只餘右手,隻手運掌,即不能施劍,他現下即已握劍在手,掌力將如何施展?
牟漢平眼光炯炯的注視著他全力戒備,陡見甘虛左手緩緩持劍平舉起來,他雙目直視的凝注著劍尖,牟漢平屏息凝神的等待,場中靜得出奇,坐在地上面色蠟黃的姜昭則雙眼暴睜的注視著,停止了喘息。
慢慢地,甘虛腳下移動起來,牟漢平的腳下已隨著移動起來,白髮仙童雷忌和姜昭的眼光也隨著移動起來……
驀然一聲尖喝:“且慢!”
牟漢平一驚,心神一覺一分,陡感寒氣撲面,劍鋒如箭,已電疾射至眼前。牟漢平心中又駭又怒,急切裡猛地踢出一招“迅雷進發”,倒身後仰,借力平臥空中,右手伸掌猛向地上一拍,借逆力將身形橫移數尺,但聞“嗤”地一聲,劍尖擦肩而過,皮衣碎裂,鮮血如泉,噴灑而出。
牟漢平忍著肩上劇疼,身形不停,運集全力,連環踢出數腿,斜竄落地,返身一拳“天崩地裂”猛然搗出。
拳至中途,但聞“砰”的一聲,牟漢平陡覺渾身一震,急急煞住腳步,只聽甘虛一聲悶哼,單手撫著胸口,踉蹌連退丈餘,身軀搖了數搖,頹然坐在地上。
牟漢平怒極,回頭怒瞪著雷忌,冷笑道:“久聞白髮仙童三十二式判官筆狠辣詭異,神鬼莫測,不想行事卑劣倒也高人一等,哼,我牟漢平倒要領教……”
雷忌嘻嘻一笑道:“你別忙,機會有的是,總會叫你稱心如意。”說著,他走近甘虛,和他互望一眼,轉頭向姜昭道:“姜老三,你不妨事嗎?”
姜昭澀聲道:“我沒事……”
雷忌忙道:“那麼你過來。”
姜昭如言由地上爬起,強自抖擻精神,向雷忌走了過去,雷忌伸手將甘虛扶起,驀覺身邊風聲一掠,見牟漢平滿面殺機的攔在面前。
他眼光森殺的向他們冷冷一笑,漫聲道:“就這樣走了麼?”
雷忌臉上的嬉笑立時斂去,他尖聲喊道:“你要怎樣?”
牟漢平緩緩的環視他們一眼,厲聲道:“留下命再走不遲!”
話聲甫畢即暴起身形,掄拳一招“天崩地裂”,劈面向雷忌擊去,拳勢勁烈中,牟漢平突覺身側突出一股奇異勁力,將拳勢往旁一引,腳下馬步不覺一浮,擊出之拳登時向旁側搗空,他驚怒之下,腳步連環互蹈,勉強穩住身形,急急轉頭一望,不禁一愕,卻見邱伯起不知何時已站在身邊。
邱伯起向雷忌等三人望了一會,問牟漢平道:“這批兔崽子可是金獅堡的?”
牟漢平道:“有兩個是的。”
“逗他們幹什麼?讓他們走吧!”
牟漢平道:“這三人有意誘弟子入得此村,圖謀……”
邱伯起“哼”了一聲,截斷他的話道:“這也值得大驚小怪,憑這三塊料還能搶得你的東西?”
雷忌鄙夷地尖聲道:“嘿,好大的口氣。”
邱伯起望了他一眼,問道:“你就是江湖傳聞,專喜歡施放迷藥,暗地裡計算人的白髮仙童雷忌?”
雷忌傲然道:“你這老兒倒還有點眼力。”
邱伯起道:“嗯,你這小子倒真夠得上該殺的份兒。”
雷忌大怒,罵道:“你是什麼東西!”
牟漢平厲聲喝道:“住嘴!”
邱伯起揮手阻住牟漢平,笑道:“你這小子還真橫。”說著,陡地臉色一沉道:“金振丕可跟你們在一起?”
雷忌驕狂的道:“金堡主就在附近,他少時就到。”
邱伯起截斷了他的話,寒聲道:“那好,我老人家就等他,等他來了再放你們走。”
雷忌怒極,咭咭笑著尖聲道:“憑你也配……”
突然坐在地上連氣療傷的甘虛冷冷道:“聽你的口氣不小,可敢報個名來?”
雷忌譏誚地道:“我雷忌行走江湖幾十年,可還沒見過你這種狂妄人物,想你一把年紀,也該掙個萬兒了吧?”
牟漢平嗔目怒斥道:“瞎了你的狗眼!”
甘虛冷冷道:“姓牟的,你少出口傷人。”
牟漢平亦怒目冷冷道:“怎麼,你是否還要我再補你一拳?”
邱伯起搖手阻止牟漢平說話,和聲向甘虛等三人道:“我老人家一大把年紀了,沒心思再跟你們一般見識,等金老兒來了就放你們走。”
雷忌卑屑的道:“你到底還是不敢把姓名說出來。”
邱伯起怒道:“你這小子當真要吃點苦頭才知足嗎?”
雷忌囂張地陰聲道:“你有本事就試試……”
話尚未完陡聽“劈啪”兩響,雷忌陡覺雙頰一陣火辣刺痛,不覺脫口驚呼出聲,待定睛看時,場中眾人鴉雀無聲,對面老少二人鄙夷的冷冷向他望著,甘虛和姜昭滿面皆是驚駭之容。
他至今尚不知這一掌是如何挨的,他根本就沒看清掌勢由哪裡發出,當然更無法知道這耳光是被何人所打,他愕愕的呆了好一會兒,背脊不自覺的隱隱冒出冷汗來。他伸手摸一下熱辣辣腫起的面頰,臉色陣青陣白地再也說不出話來。
陡聽邱伯起寒聲道:“再不老實點,我老人家就叫你嚐嚐‘蘭花錯骨’的滋味。”
此話一出,全場一陣出奇的沉默,雷忌站立的雙腿突地簌簌戰抖起來,甘虛再也無法作桀驁陰冷的神色,嘴角開始微微抽動,空氣凝結了似的,金獅堡的三人,噤若寒蟬地僵在當地。
甘虛顫聲道:“晚輩們有眼無珠……”
邱伯起“哼”了一聲道:“咄,有眼無珠,我老人家倒不在乎這個,金老兒什麼時候會到?”
甘虛和雷忌對望一眼,囁嚅了半晌,邱伯起厲聲道:“兔崽子,你們敢戲弄我?”
甘虛臉色大變,驚懼地道:“晚輩不敢,堡主前日夜間匆匆離去,臨行雖曾囑託,卻未明言何時準能回來。”
邱伯起霜眉一皺,嚴峻地道:“囑託?囑託什麼?”
甘虛再和雷忌對望一眼,支吾著,邱伯起陡地雙眼一瞪,甘虛連忙道:“堡主囑託悉心照顧其公子玉藏。”
牟漢平冷冷一笑,邱伯起望了他一眼,轉向甘虛道:“這小子崽子幾歲了?”
甘虛道:“剛過二十。”
邱伯起怒道:“二十多歲還照顧什麼,這小子這麼嬌慣嗎?”
甘虛皺了皺眉。牟漢平道:“這金玉藏看來心術很是不正,在關外飯館中,弟子和他們相遇,他曾率眾向娘妹無禮取鬧。”
邱伯起大怒,吼道:“他敢!”
金獅堡眾人面面相覷,邱伯起怒氣勃勃的向甘虛道:“這麼說這小子是在這裡了?好,你把他帶來讓我瞧瞧,他有多大膽子敢對我的女兒撒野?去!”
甘虛臉色瞬時數變,陣青陣白兀自變換不定,雷忌和姜昭緊張的望著他,他勉強道:“晚輩自知武功不濟,前輩有甚不快,儘管向晚輩責罰就是。”
邱伯起怒喝道:“放屁,你以為我老人家欺侮你嗎?”
隨後他皺著霜眉想了一會,對牟漢平道:“日後若再遇上那小兔崽子,不必留情,儘管殺了就是。照你這麼說,我那乖女兒豈不要氣壞了?”
牟漢平道:“是的,娘妹立時就要跟他們拔刀相拼,弟子因當時情勢險惡,不願多惹是非,始再三勸之離去。”
邱伯起道:“嗯,這點孃兒倒跟我一樣,沒事不惹事,有事不怕事……”說著,突地怒目暴睜向牟漢平喝斥道:“你小子再三心二意的跟那姓薛的丫頭胡纏,看我不打斷你的狗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