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牟漢平實在耐不住了,他開始四下尋找,一天之內他去了兩趟赫家堡,他並沒有打算真的找尋韓梅蕊,但在痕跡上總能看出線索。
他知道事隔兩日,韓梅蕊即使沒有走開,也不會在赫家堡,但赫家堡總該有她留下的痕跡吧!可是,他失望了,赫家堡已經人煙絕跡,他尋遍了每一個角落,都沒有一絲可供推斷的遺蹟。
他只有放棄尋找的打算,當天晚上,重又回到那家客店,預備好好的休息一夜,第二天繼續往北。
當他離開客店不久,就發現有人在跟蹤他,牟漢平作了無數次的迂迴,始終未能擺脫,最後終於忍不住,霍然轉過身來,厲聲疾喝道:“你為何一直跟著我?”
可是,他的語音才出口,不由張口怔住了,因為他目光所及,背後不要說是人,連鬼影也沒有一個,況且,這時候是大白天,明耀的陽光照射下,什麼東西也無可遁形。
他眨了眨雙眼,重新掃視一次,眼前依然是人影杳然,而附近雖然有草有樹,但卻疏落、低矮得不足以將一個人掩蔽起來。然而,那種被跟蹤的感覺,又怎樣解釋呢?
牟漢平自問對於那種如芒在背的感覺絕對沒有錯,憑著他出道江湖二年來的經驗,加上那種天生的奇異感覺,他肯定有人在背後跟蹤著他,這一點,就算有人用劍架在他脖子上,他也不會改變的。
他再度眨眨眼,臉上顯露出困惑的表情,禁不住用手搔起頭來——莫非跟蹤他的人,會六甲神遁不成?
六甲神遁只是神怪之說,牟漢平自開始讀書時起,就不相信,但眼前的情形又怎樣解釋呢?
自從他離開那家客店起,他就一直有那種被跟蹤的感覺,而這種感覺,一直以來皆沒有錯,他之所以一直忍著,就是想查察一下,跟蹤他的企圖是什麼,所以,他一直忍耐了半天。
這種滋味是不好受的,而他的耐性,在年輕的這一輩來說,已經是很不錯了,畢竟,忍耐是有限度的,於是,牟漢平忍不住的再次喝道:“何方鼠輩,藏頭縮尾,難道你是見不得人?”
四野一片沉寂,只見他的語聲,遠遠的傳了開去,由於這時候半絲風也沒有,所以草曳葉擺聲也半點沒有。
牟漢平陡覺頭皮發麻,一顆心也劇烈跳動了一下,這真是咄咄怪事!莫非白天遇鬼,抑或撞了邪?
牟漢平雖則心中生寒,但畢竟不是一個膽小的人,何況又是以大白天,雖則他出道很短,但由於他的武學系出“神拳鐵腿”兩奇人,且屢獲奇遇,習得不少武林失傳秘學,在江湖上先後擊敗了少林第二高手明心大師、醜臉羅殺門美彩,此刻聲譽正是如日中天,被武林中人稱許為年輕劍客之冠。
牟漢平吸口氣,膽氣陡壯,他乾脆不走了,走到一塊青石板前,一屁股坐了下來。
他決定與那跟蹤者耗下去,而這個辦法雖然笨,但卻很靈,他曾經亦遇上這一類差不多的情形,那一次就是用這種笨法子,將那位跟蹤他的人逼了出來。
只是不知這一次靈不靈?
這時候大約離黃昏還有個多時辰,白露已過,歲交秋分,氣候不算熱,所以雖然是坐在太陽下,卻不感到炙熱難受。
牟漢平這時置身的地方,乃是通往漢陽的一條捷徑,但由於路途荒僻難走,故此一般商賈行人為了安全起見,寧願走大道,多走四個時辰的路,也不走這條荒僻的野路,心中不由暗罵那跟蹤者。
牟漢平因為與“神拳無敵”邱伯起黃鶴樓之約,才進入鄂境,因為貪圖清靜,大道塵囂紛沓,才選擇了這條路。
只不過坐了一會兒,突然想起邱伯起所說“你務必要在這期間尋得孃兒”的話,他就像屁股上被針刺了一般,猛然跳起來,拔腿往前走去。
他是猛省起,荊娘迄今一點消息也沒有,若到時邱前輩見不到孃兒,不知要發多大的脾氣,心一急,他決定不理會那暗中跟蹤的人,趕路要緊。
疾奔了不過半里,那種被跟蹤的強烈感覺又陡生了,而且越來越強烈,但他還是強自忍耐著,不去理會。
可是,那種感覺卻有如芒刺在背一般,會令他越來越難忍受,而那種強烈的壓迫感,令他有一種赤裸的感覺,終於,他忍受不住了,疾奔中猝然陡旋向後。
他銳利的目光在轉身的剎那,已掃瞥到背後半個人影也沒有,他不由怔了一下,背後來路上,確實連一個人影也沒有,只有在肅殺的秋風中搖曳的草枝。
他雙眼發定,猛吸了一口氣,用力甩甩頭,證實自己很清醒,那種強烈被跟蹤感覺仍然存在,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難道那跟蹤者會隱身不成?
他忍不住吭發出一聲長嘯,嘯聲在空中迴響著除了這,就沒有別的聲響了,嘯聲未散,牟漢平倏地轉回身軀,向前路飛掠而去。
但是,那種被跟蹤的感覺,又倏然而生了,就像陰魂附體一樣緊纏不捨。
牟漢平咬緊牙關,決定來個不理,身形盡展,一路向前急掠,在他以為暗中跟蹤的人,或許輕功不怎麼高明,只要自己盡展輕功,那就有可能將其拋下。
一口氣奔行了足有八九里,那種被跟蹤的感覺依然存在,一點也沒有消失,這就令他有點氣餒了。這樣看來,那暗中跟蹤他的人,輕功也很高明,有可能比他還要高,否則,他應該將其擺脫。
這一次,他沒有停下來轉身察看,忍受著那種如芒刺背的感受,繼續向前奔掠。
驀地,他全身的汗毛皆堅了起來,忍不住發出一聲怪叫,猝然凌空往後一翻。
令他全身汗毛倒堅的是,他突然感覺到有人向他後頸吹了一口寒氣,禁不住打了個寒噤:“這到底是妖是怪?”他在身形倒翻的剎那,目光瞥到背後空空如也,由是產生這個怪異念頭。
相信任何人在這種情形之下,也會產生像牟漢平此刻生出的念頭。
他落地之後,縱目四頤,荒野寂寂,除了自己之外,根本就沒有第二個人。
他不由倒吸了口涼氣,再也忍受不住了,身形一晃,在附近一帶搜索起來。
牟漢平直至現在,仍然確信有人跟蹤他。
於是,開始在附近方圓三十多丈範圍內搜查起來,搜得很仔細,結果,卻連鬼影也未見一個。
回到路當中,牟漢平整個人有點呆了,他自問:“難道我這一次的感覺,只是一種幻覺?”
但他立刻就否定了自己這種想法,因為,那種感覺又陡然加強了,而且,隱隱中有一種危機逼來的感覺。
那種奇異不安的感覺,來自他的側背後,牟漢平很明顯地感受到,於是,他霍然擰轉身來,斷劍亦隨著身形的轉動亮了出來。直指那個方向,銳利的目光隨著轉動的身形掃瞥了一下,這一次他真的看清楚,除了他自己之外,還有第二個人。
那人在牟漢平轉動身形的時候,一動也沒有動,就那樣靜靜的站著,一雙陰冷的目光,直直地盯在牟漢平的臉上。
牟漢平目光,在與那人的目光相觸之下,不由自主打了個寒噤,暗忖:“這人陰冷得簡直不像個活人。”
乍然瞥見之下,那人確實不像一個活人,只像一具行屍。因為那人身穿一件不合體,頗為寬大的灰舊布袍,個子比一般人高,臉色死白,消頰高顴,眉毛枯黃,削鼻薄唇,頷下一根鬍子也沒有,一雙白多黑少的眼睛定定地,眼皮眨也不眨一下,一雙又幹又瘦,皮包骨的手露出有點短的衣袖外,鬼手似也,腰間掛著一把又寬又短的刀。
若不是那行屍般的人,在這時候眨動了一下眼睛,牟漢平會以為那人是一個死人。
這個長相像個死人般的人,想該就是一直跟蹤牟漢平的人了。
這樣說來,這人身手一定很高,最少在跟蹤及輕功上,就比牟漢平高明,因為照情形看來,若不是這人自動現身,牟漢平肯定發現不到這人,單是這一點,就足以證明這人的輕功比牟漢平要高。
“閣下是誰?”牟漢平在未明對方的來意時,口裡仍然很客氣。
那人白多黑少的眼珠,稍微轉動了一下,臉上卻木無表情,語氣有點沙啞的道:“侯子通。”
這人——侯子通,似乎不喜歡說廢話,一個多餘的字也不說。
“鬼刀侯子通!”牟漢平臉色陡變,脫口驚叫出聲。
侯子通卻一點反應也沒有,既不承認也不否認,但盯在牟漢平臉上的兩道陰冷的目光,卻無異承認了。
牟漢平吸了口氣,壓制下那股子震驚的情緒,緩緩地道:“鬼刀侯子通名震江湖,黑樓的首席殺手,今日有幸一見,卻令我大失所望。”
侯子通那死白的臉上,一點變化也沒有,彷彿臉肌僵硬如石般,只是眼珠子又轉動了一下,陰惻惻道:“那又如何?”
牟漢平這時已從震驚中恢復過來,道:“閣下也是一號人物,為何卻鬼鬼祟祟地,一路暗中跟蹤我?”
“因為我想殺你!”侯子通的話直截了當。
牟漢平不由怔了怔,他實在不明白侯子通為何無緣無故要殺他,問道:“我與閣下有仇?抑或有過節?”
“沒有!”侯子通答得又快又簡潔。
牟漢平一聽,不由氣往上衝,但他隨即又壓下那口怒氣,吐口氣道:“江湖武林中,自古以來一直就是弱肉強食,但殺人也有個理由!”
“錢!”侯子通嘴裡吐出一個字。
牟漢平心頭震動了一下,脫口道:“閣下是說,有人出錢要你殺我?”
侯子通眨了一下眼,閉嘴不答,卻嗆然拔出那把又寬又短的刀。
那把刀帶柄只有兩尺左右,刀身又寬又厚,刀口也不怎樣鋒利,形狀有點像砍柴刀,但刀一出,侯子通身上的殺氣便瀰漫開來,直逼牟漢平。
牟漢平握劍的手,不由握緊了,手中斷劍泛射出一層青濛濛的毫芒。
刀劍相對,霎時間似乎已無話可說,只有動手分生死。但牟漢平卻忍不住問道:“閣下乃‘黑樓首席殺手’,能夠讓閣下親自出馬的,的確是不簡單,這個出錢僱閣下來殺我的是誰?”
鬼刀侯子通卻沒有回答牟漢平的問題,驀然間一刀疾劈對方。
這大概就是他的回答。
侯子通劈出的那一刀,其姿勢就像一個人執著一把砍刀在劈柴一樣,勢道不太猛,招式更是平平無奇,但牟漢平卻不封也不接,身軀一退盈丈。
他不是不想封接,而是根本就看不透侯通那一刀的變化有多少,換言之,就是沒有把握封接得了那一刀,他雖然年輕,但很穩重,所以不封接。
侯子通身形疾欺,身法之快,連牟漢平有目不暇接、眼花紊亂之感。
牟漢平確實沒瞧出侯子通一共斬了多少刀,只覺全身上下皆被刀光所震,滿眼皆是刀光,嘆口氣,他這次卻沒有閃避,斷劍急展,一式“翻雲覆雨”,霎時間但見劍影漫蓋,反罩那千百十道刀光。
“鏗鏗鏘鏘”一連串金鐵交擊聲暴響起,隨卻劍影刀光亦消失。
就在這劍影刀光消散的剎那,一道暗淡的閃光從侯子通身上閃射出來。
鬼刀侯子通之所以名震江湖,一方面由於他確實身手很高,死在他刀下的武林高手,沒有一百,也有五六十,但從來沒有人知道他是怎樣出刀將人殺死的,因為,知道的皆已死在他刀下,一個死人,是永遠不可能將他知道的秘密說出來的。
另一方面,是由於他一直以來行蹤很神秘,輕功又高,神出鬼沒,若想找到他,根本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他若是要找一個人,那一個人無論藏在任何地方,也會給他找到,這樣的一個人,不名震江湖才怪。
但他今天所碰到的對手,卻是年輕一輩中的佼佼者。一抹笑意泛上了牟漢平的唇角,他不退不閃,反而拔身猛迎而上,就在人身形縱躍的一剎那,斷劍在他的手掌中“削”的一聲,旋起百圈光弧,這個百圈光弧彷彿百圈流轉,如電的森森藍焰環環相套,上下相連,那股強勁凜然的劍氣,簡直像是一個大漩渦,在宇宙間流回激盪一樣。
此乃牟漢平新習的“馱雲劍法”中,第二段“映日”中的第二式,方才他掄劍滾翻的一招,則為第一式“反照”。
那道黯淡的閃光一現即隱,隱沒在侯子通身上。
侯子通沒有動,站著定定注視著牟漢平,臉上現出驚訝之色。
“鬼刀,那原來就是你的鬼刀?”牟漢平淡淡的道:“你好卑鄙!”
鬼刀那木然表情的臉上,第一次有了變化,那是一種出乎意外的驚訝,踏前一步,道:“說這句話的人,你應該是第六十二個,而你卻是唯一生存的人!”
他說話不再像動手之前那樣簡捷了。說正格的,那其實是他的一種策略,在動手之前,他儘量予對手一種沉重的壓迫感,令對手心理負擔加重,那麼,在動手時,就或多或少可以佔到便宜,而在擊傷對手後,他又用說話來分散對方的精神,伺機殺之。
“鬼刀,我終於揭開你那柄鬼刀之迷了!”牟漢平笑了,大概是終於看到侯子通那柄從來沒有人看到過的鬼刀,而興奮得笑了,原來那只是一柄藏在衣袖內,用一根幼細鏈子繫著的刀子。
侯子通一直靜靜地聽著牟漢平在說,侍他說完了,“哼”了一聲,冷厲的道:“被你看到了又怎麼樣?你遲早都會死在我的刀下,那又有什麼要緊的呢?一個死人,是無法開口說話的!”
牟漢平淡淡的道:“別太自信,若是憑真本領,你肯定殺不了我,而我卻有把握殺了你,而且你也不能再輕易暗算我了!”
侯子通那雙白多黑少的眼睛厲光閃過,臉孔輕微地連連抽動了幾下,語聲陰冷地道:“好,牟漢平,看你能否生離此地!”
就在他說話的同時,從一塊岩石後走出兩個人來,左邊一個身材粗矮,短小精悍,另一個卻英俊瀟灑,丰神玉面;另一棵巨松後面,亦轉出兩人,其一是個又黃、又瘦、又幹的蠟黃老者,偕同一個蓄有長鬚,儒生打扮的人物,他們甫始出現,立即分別佔據有利的出擊位置,四張老嫩各異的面孔上,卻是一樣的沉著狠厲之色。
牟漢平神態冷淡,道:“難怪你有膽量前來動我,原來早已埋伏下幫手了!”
侯子通寒著臉道:“對付你這樣大天王,我們不得不動點心機,為了保全‘黑樓’這塊金字招牌,也就顧不得那麼多了!”
牟漢平眉梢子一揚,沉沉地道:“各位,報個萬兒聽聽!”
那頷蓄長鬚的儒生,首先冷清清的一笑道:“你當我們在你面前,就連外名號也不敢露了?牟漢平,我們知道你很行,當我們接下這票買賣,就把你的底細摸清了,但還不至於得叫我們含糊到此的地步!”
牟漢平點點頭,道:“那麼,就從你先開始吧,朋友,你是幹什麼的?”
長鬚儒生重重一哼,道:“‘三步奪魂’朱清!”
他旁邊那個乾瘦老者,狼嗥般噴噴怪笑,道:“姓牟的,竟連‘大鉤爪’魏朋也不認得?”
牟漢平冷冷地道:“很好,原來兩位全是‘鐵狼堡’的‘金狼’!”
“大鉤爪”哈哈一笑,道:“想不到‘神拳鐵腿’的傳人,大名鼎鼎的‘青龍一君’也曉得‘鐵狼堡’之內有‘金狼’這個名字。”
“鐵狼堡”是江西偏北與鄂省接壤“凌霞峰”頂端的一座石砌堡壘,處於絕嶺奇峰之端,面臨千丈壑仞,險峻峭拔,終年雲霧環繞,濛濛難見天日,因而越增其神秘詭異之形。但是,只要在道上跑過幾天的人,全都知道“鐵狼堡”乃武林三大堡之一,他們獨據了江西全境的黑貨買賣,影響力更遍及周圍百里,堡內好手如雲,悍將成群。而他們的組織嚴密,規律森嚴,行動效果極佳,尤其堡主“鐵甲潛龍”鐵叔同,更是武林中聲威顯赫的煞星,心狠手辣,冷麵寡情,對屬下的控制異常嚴謹,以這等極具實力的江湖組織及其重要成員,牟漢平焉有不知之理?是以對方甫一報名,他便立即知道了對方的底蘊。
“侯子通,你真有點辦法!”
侯子通怔了怔,怯怯地道:“什麼意思?”
牟漢平冷悽悽的一笑道:“鐵狼堡這一條路子,你們黑樓也拉得上關係,難怪你們黑樓有這麼大的膽子在江湖上使狠,而鼎鼎大名的鐵狼堡中的金狼,間也淪為職業殺手……”
在鐵狼堡,自其堡主以下,將其所屬好手分為三等,是為“金狼”、“銀狼”、“鐵狼”。當然此中分別以“金狼”之流為拔尖之選,“銀狼”次之,“鐵狼”再次之。但是,卻不是說鐵狼堡裡的“銀狼”、“鐵狼”所屬。便在江湖道上只是二三流的角色,就是這兩等的人物,在武林中也頗負盛名,不易相與。堡主鐵叔同挑選他的手下極為嚴謹,往往在道上,頗有點分量的角色,進了鐵狼堡後,卻連一個“鐵狼”的名位也攀不上,因此,凡是鐵狼堡出來的人,沒有一個不是有兩下子的。休說是“金狼”之流的高手,便是一個“鐵狼”,也相當不簡單了。
侯子通臉拉得長長的道:“姓牟的,你也含糊了?”
目光冷凜如刀,牟漢平木然道:“我?侯子通,你看看,我像含糊的樣子嗎?”
“大鉤爪”眼皮子一翻,道:“不用嘴硬,姓牟的,不錯,你是年輕這一代的硬把子,如今你青龍幫煙消雲散,衝上天你也只不過是一個人而已,憑你與鐵狼堡相較,這有個譬喻:鐵狼堡是個既殷實又富厚的穩紮大酒樓子,你呢?只不過是個擺攤子、賣餛飩的小吃而已。同行是同行了,但氣派實力相差太遠,你自己想,你想和我們鬥,成麼?”
牟漢平冷冷地道:“我原本不想和你們鬥,是你們逼我,不過,我有個問題想跟幾位談談,侯子通是為了‘錢’來殺我,你們又是為的是什麼呢?”
一聽對方的口氣,似乎已透了“軟味”,這位鐵狼堡的金狼好手——大鉤爪冷冷笑道:“本來我們是秘而不宣,反正你已經快死了,就讓你做個明白鬼,我可以告訴你,當今武林除了各大正式門派之外,只有一崖三堡,你們青龍幫不分利弊,竟公然與我們分庭抗禮,自找麻煩,所以才遭幫毀人亡。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說不得只好送你去跟牟承宗做伴!”
牟漢平正苦於找不著仇家,一聽到對方口氣,暗忖:“郭叔叔說的毀幫仇人,可能牽涉一崖三堡,今果不幸言中矣!”
當下,強忍怒火,道:“屠殺本幫徒眾,該是你們‘鐵狼堡’了!”
“大鉤爪”神色倏變,他厲聲道:“好小子,你繞著圈子說話,原來是套取仇家是誰!不錯,摧毀青龍幫是本堡與‘凌雲崖’所為,你又待怎的?”
牟漢平唇角一撇,厲聲道:“既是如此,我也不妨打開天窗說亮話,血債血還,自今日起,凡是鐵狼堡的人,本少爺定然見一個殺一個,直到鐵狼幫瓦解為止。”
大鉤爪“哇哇”怪叫,把一張老臉全氣成了烏紫,暴喝道:“好小子,你竟敢口出狂言,也不怕風大閃了舌頭,看我剮了你!”
牟漢平尖銳的雙目一閃,道:“大鉤爪,我這不是在等著?”
大鉤爪身形一斜,叱道:“這就叫你上!”
魏朋雙手一抄,已將斜插背後的那支雪亮泛光的鉤爪現出,那是一支以精鋼打造,形同尖利五指般的彎曲長兵器,有著一雙鬼爪子,後連短柄兩尺,柄尾尚緊連著一條皮索,索口便套在魏朋右腕之上,只要打開一看,便曉得這是一具既可進攻、又可遠搏的犀利傢伙。
牟漢平穩如泰山不動,他的那柄斷劍便定定貼在胸前,目光閃耀如電,他淡淡地道:“這種陣勢唬不了誰,早點拿出點絕活出來保命要緊!”
魏朋大喝道:“姓牟的,今天你能出生天,我的‘魏’字就倒過來寫!”
牟漢平古井不波地道:“只要動上了手,你的後果已不僅是將姓氏倒過來寫而已了!”
正在牟漢平說話的時候,“三步奪魂”朱清突然行動,裔衲猛揮,右手並指如戟,罩向牟漢平上、中、下盤。
那柄毫不起眼的斷劍,幾乎像一抹鬼影般,比朱清攻勢更快,如此突如其來的脫鞘而出,只見光芒倏閃,已逼上了朱清的眉心,而朱清搶先發動的攻勢,尚未夠上打擊的位置。
朱清怪叫一聲,仰身暴退,大鉤爪魏朋的兵器,已兜頭擊向牟漢平的腦門,同一時間,鬼刀侯子通刀出如電,眨眼間,七十七刀疾厲至極的飛劈向牟漢平半側的身體。
於是牟漢平雙手緊握劍柄,彷彿那劍在翻騰似的,平地凌空,“霍霍霍”身隨劍轉,旋滾成一道由光刃組合成的形象,看上去就似是一輪水桶般粗的,射耀著眩目藍焰碧芒的森寒大球。
“當”聲長顫,魏朋掖下著手躍向一側,侯子通則貼地倒射,他的一塊袍袖,已被削落地下。
就在他身形縱躍的一剎那,斷劍在他手掌中“削”的一聲,抖旋起百圈光弧,不錯,他又展“映日”中的第二式——“輪迴”。
朱清無法進招,忽然翻起,但是,牟漢平卻不讓他再出生天了。“輪迴”之後,他的“映日”第三式“投世”猝展,在滾旋的光弧中,一芒如電,猝然流伸,朱清凌空的身形,猛地被撞上樹梢,在一片枝葉斷裂聲裡,這位鐵狼堡好手又被反彈下來。重重撞落地上,瘰癧的肚腸與殷紅的鮮血,濺得滿地皆是。
狂吼如雷,魏朋的大鉤爪,揮舞掃打,呼轟捲上,在一片爪影光芒中,他目眥欲裂的嚎叫,道:“狼心狗肺的東西……我今天跟你拼了!”
牟漢平半聲不響,劍芒閃映穿刺,陡然一百七十五路反攻,在參差旋射的刃閃裡,魏朋一路踉蹌後退,捉襟見肘,斜刺裡,潘俊撲進,雌雄劍交相揮舞,一長一短有若翩鴻般連連攻擊敵人。
牟漢平“呼”的轉身,劍往地插,借勢反扳,以劍身反彈之力,暴射向外,人劍合為一體,險極的從對方雌雄劍的鋒口中間掠過,“嚓”的一聲,潘俊左腰已裂開一道血痕,他大叫後退,牟漢平的斷劍劍柄,就像雷轟電掣一樣敲在潘俊的牙床上,在潘俊滿口血糜碎牙狂噴裡,這位出身“十全派”的能手,業已一頭仰倒。
那粗矮的仁兄,一個虎跳撲來,上手就是貼身肉搏的摔角式,他猛力抓住牟漢平的肩頭,雙腿飛快的盤絞,好快的身法。
又以“映日”第四式“落塵”重創潘俊的牟漢平,連眼皮子也不撩一下,劍刃斜提,翻挑對方,那粗矮的角色低叱一聲,急速收手,卻橫身騰起,撲向牟漢平腰際。同一時間,鬼刀侯子通也由一側逼近。
牟漢平右手斷劍暴劈侯子通,其勢如電,左手卻在一晃之下,由脅內往外猛拋。侯子通揮動著刀硬架,那粗矮漢子一咬牙關,閃電也似抓住了敵人拋來之掌,“卡嚓”一聲,骨骼折斷之聲響起,這位仁兄的右腕便被震碎。他如何知道牟漢平這一拋之勢,內含至剛至純的內家勁力呢?但他卻狠狠不吭不響,依然以左手之勁猛往回帶,同時,一腳已迅速至極的插進牟漢平兩腿之間。
此刻,牟漢平劈向侯子通的一劍,在對方舉刀硬架之時,已倏的往後暴縮,他的虎口隔著劍刃只差半釐,“嚓”的一下,劍身縮盡,他兩指捏緊劍尖,以半圓弧疾掄,純鋼的劍柄閃過一溜烏光,“砰”聲悶響,砸在侯子通左肋之上。才舉刀入上的侯子通做夢也想不到,人家竟會來上這一記怪招,當下便被砸出五步,撞在一棵巨松上,全身癱了一陣,閉過氣去了!
就在這一剎那的工夫,那粗矮漢子已霍然依肩發力,道:“我,呸!”
他閃電似的一轉,竟將牟漢平整個身體抓起,“呼嚕嚕”倒擲出去,恰在此際,大鉤爪魏朋驀揮爪進襲,寒閃閃的鐵爪,就如同一雙鬼手般劃空而過,疾擊牟漢平的背心。
變化是在剎那間形成的——
眼看將要跌落地下的牟漢平,猝然以劍拄地,劍身猛彎倏彈,於是,對了!又是他一招“落塵”,他滴溜溜的反拋回來,斷劍在一片耀目的藍光閃處,一條痙攣人臂,已灑著鮮血彈上了半空。
“噢……噢……”痛澈心脾的魏朋,幾乎眼前全黑了,他似一頭瘋虎般狂奔。牟漢平豈能讓他如此走脫,甫一著地,腳尖輕挑,侯子通留在地上的那把鬼刀,就像似長了眼睛一樣,在牟漢平一挑之下,深深的插入了魏朋背心,通了個後背穿全身。
那粗矮漢子本想再來一次撲擊,但是,他一見魏朋的慘烈情形,不由頓時也寒了心,掉轉身來,他亦拔腿就跑。
牟漢平目光是生硬木然的,他冷森地道:“逃麼?”
“麼”字甫始自他舌尖跳躍在血凝的空氣中,斷劍抖手飛出,“削”的一聲,藍光如流,正奔逃至一棵雜樹邊的粗矮漢子,已被斷劍透心穿過,“奪”的一聲,死死釘在樹上。
強健有力的四肢,猛然抽搐一下,這位粗矮漢子發自喉頭的痛苦慘嗥,像咽噎似的咽回了他歪曲的嘴巴里,以那種怪異可怖的形態倦縮在樹上。
牟漢平冷酷的環視鬥場,五個人,三死、兩暈,他默默的祈禱:“爹,幫中死難的弟兄,現在已知道仇家是誰了,你們安息吧!看我斷劍飲血,為你們索還血債。”
他緩緩地舉步過去,從屍體拔回斷劍,當然,那已暈的兩位也毫無痛苦的結束了生命。
岳陽樓位於湖北省漢口。
在岳陽樓中,有一首炙膾人口的幫聯,上聯是這樣的:“一樓何奇,杜少陵五言絕唱,範希文兩字關情,滕子京百廢俱興,呂純陽三過必醉。詩耶?儒耶?吏耶?仙耶?前不見古人,使我愴然涕下。”呂純陽三醉岳陽樓,這是洞庭湖中雅俗共談的神話。
“三醉岳陽人不識,朗吟飛過洞庭湖。”據說純陽子曾朗吟過這佯的句子。飛,飛,飛過洞庭湖。其由岳陽而飛過洞庭湖,曾於君山朗吟,於是君山有個“朗吟亭”。
據說呂洞賓名嚴,也叫呂岩,字洞賓,道號純陽子。因為他老先生常常在人間戲弄玄虛,他把“呂”字的兩口套起來,寫成回道人,又把省寫的“巖”字上下拆開,寫成山石道人。他原系一名秀才,兩次下第之後,年已六十四歲了,這時才得鍾離權在匡廬九老之峰,授以延年之術。
慶曆四年春,滕子京謫守巴陵郡,越明年,政通人和,百廢俱興,乃重修岳陽樓,當樓成大會賓客之日,滕子京守忽然接到一封名帖,上寫“華山道士拜”。太守將他請上樓來,見是一個長鬚飄然,揹負長劍,相貌清古的道人,他長揖而坐。談笑風生,幾番豪飲之後,漸漸醉了。太守心知有異,馬上叫書工將他的像速畫下來並且賦詩以贈。呂道人眼見玄關已破,大笑作別,飄然而去。
至今,岳陽樓上,還留下一個玉山頹然的醉仙之像。
牟漢平在岳陽樓鄰近一家客棧歇下,腦子裡紛至沓來,左思右想,兀自無法入睡,鼓樓已經敲過三更,他仍然沒有絲毫睡意,正在思緒紛繞,滿心煩亂的當兒,忽聽院中數聲輕響,心中一凜,疾然挺身躍下床來,閃在窗後向外一看,不覺大大一愕。
院中下有兩個人影,在交頭接耳喁喁低語,暗影中看不清楚面容,但見兩人皆身材瘦長,衣衫襤褸,一人手中抓著一根烏黑鐵杖,另一個背後插了一柄混鋼護手短戟,牟漢平陡地想起洛陽城外荒墓中,弄笛捉蛇的那兩人來。凝神仔細一看,果然正是丐幫二鬼,姜明、姜旺兄弟。
牟漢平疾然忖道:“這兩塊料,無事不會到這裡來,且看看他們又搗什麼鬼?”
他目不稍瞬的向兩人望著,姜氏兄弟像在爭執什麼,一時委決不下,半晌,姜旺已感不耐,一頓手中鐵杖,扭身大踏步向西邊一間廂房的門前走去。姜明趕緊數步追上他,低聲講了一句什麼,姜明把鐵杖在門前方磚地上,重重的一頓,暴聲道:“兀那雌兒,還窩什麼?爺們來尋你,還不出來受死?”
牟漢平一愣,他因今日回來客店較晚,不知廂房內住下了客人,聽姜明語氣,像是一個女子,但不知道這女子是什麼人?
廂房內一點動靜都沒有,牟漢平暗暗奇怪起來,他正在推想個中緣故之時,又聽姜明暴雷似的吼道:“死了嗎?死了爺們也得把你從棺材裡拖出來!”說著,掄起鐵杖就向門上砸去,鐵杖剛剛舉過頭頂,忽然,房門“呀”的開了,一個油光剔亮的頭顱,由門縫裡伸出來。
不只是牟漢平一呆,姜氏兄弟更是面面相覷,那頭顱前後的轉動一下,睡眼惺鬆的啞聲道:“什麼雞貓子喊叫,燒火啦?”
牟漢平劍眉一皺,覺得這頭顱似曾相識,陡地想起,這人是數月前在洛陽城外林中,曾救了自己一命,搶走凌雲崖密函的那個肥胖老者。
牟漢平心中大感不解,他深知這老者武功特異,不同凡俗,隱在窗後,更是全神貫注著事情的發展。姜氏兄弟一定神,姜明迷惑的向姜旺道:“見鬼了,我明明看見那雌兒是落在這間房裡的,怎麼卻竄出這老兒來?”
姜旺怨道:“我早說叫你不要魯莽……”
那油光頭顱上如豆的雙眼,灼灼的向他們望著,這時不快的截斷姜旺的話嚷道:“哎哎,你們這兩個臭要飯的還在這裡吵?走,走!”
姜明大怒,喝道:“你這老兒活膩了?滾開!”
姜旺低聲道:“這老兒有鬼!”
禿頭老者嚷道:“嘿……這麼橫眉堅眼的,要吃人嗎?”接著大叫道:“哎,掌櫃的,快放狗出來,這兒有兩個叫化的要撒野呀!”
姜明恨說了聲:“老兔嵬子找死!”打杖作槍,一杖向老頭頂打去,老者驚惶失措似的向背後一倒,順手將門一帶,姜明一杖撲在門上,“嘩啦”一聲,門板立時四分五裂的塌了下來。
客店中的人早被驚醒,但看到這種情形,誰也不敢走出屋來,姜明抽回鐵杖,正欲衝進屋內,突然一聲怪叫,那老者像一隻肉球似的,披著滿身木屑,“嗤溜”一下,由屋中衝了出來。
“救命……殺人啊!”
姜氏兄弟氣得臉色鐵青,猛翻白眼,一時又沒有一點辦法。少停,姜旺向姜明遞了個眼色,姜明大踏步走入房內搜查,姜旺抽下背上護手短戟,錯步掠身,疾然攔在老者面前。
老者似嚇得呆了一呆,回身就要再跑,姜旺寒聲道:“光棍眼裡不揉沙,你戲弄我兄弟也戲弄夠了,不露兩手可不行。”
老者畏縮地退了一步,叫道:“別!別動傢伙,我就只這件土布褂子,你要,我脫下來給你。”
姜旺怒哼了一聲,冷冷的道:“你再裝瘋賣傻,我姓姜的可要罵你祖宗了!”
老者兩隻小眼骨碌碌的轉著,突聽背後猛拂,姜明罵道:“老兔崽……”
剛罵得一半,陡見老者面色一寒,大袖向後猛拂,姜明“唔啊”一聲,立時滿嘴鮮血猛濺出來。
牟漢平心中大為驚凜,他清楚的看見那老者,以身上木屑甩手投擲,卻不想有如此強勁功力。想姜明既身為丐幫長老,武功機智自有獨到修為,而今竟躲不開這木屑隨手一擲,寧非怪事?
姜旺見姜明狼狽情形,更是驚怒交集,一聲怒吼,舞棍疾向老者腳跟掃去,老者一聲長笑,大袖揮舞和姜旺拆了數招,驀地,騰身急射而起,竄上屋脊,電疾向外飛去。
姜明吐了口鮮血,哇哇怒罵著,當先躍上屋去緊追,姜旺怕他再有閃失,急切間將鐵杖就地一撐,乘勢彈跳上房,也急急追下。
瞬息之間,一陣囂鬧又歸於靜寂,但只靜寂了一會,片刻之後,各房中被驚起躲在窗後偷看的人們,皆轟然的齊齊議論起來。牟漢平皺了皺眉頭,俯首沉思半晌,霍然扭轉身來,一掌向後拍去。
掌出之後,但聞一聲冷笑,眼前黑影一閃,掌力“砰”地擊在牆上。
牆壁“譁”地崩落一片泥土,在崩落泥土的煙塵裡,聽得一個冷俏嬌脆的聲音道:“這就是對故人的見面禮嗎?”
牟漢平呆了一下,慢聲應道:“哦,我當是誰……”
那冷俏的聲音,又尖酸的道:“你當是誰……哼,你想不到是我吧?”
牟漢平道:“在下確是未曾想到,姑娘怎麼也到了此地?”
原來這人是薛伏蓮,她冷哼了一聲,走到桌前晃亮火折點著燈,譏刺的道:“怎麼?我不能來?”
牟漢平訥然道:“在下不是這個意思……”
停了一會,兩人僵持的沉默著,薛伏蓮向懷中一陣掏摸,取出一塊形似半邊金錢鏢的鐵塊,在燈光影下反覆仔細察看半晌,輕輕地驚咦了一聲,將鐵塊往桌上一丟,“錚”的一聲,那鐵塊卻彈跳起來。
薛伏蓮重新撿起鐵塊,雙目直直的望著虛空想了一會,突然轉頭向牟漢平說道:“你是不是在等韓梅蕊?”
牟漢平不明她話中之意,遲疑一下,道:“難道姑娘遇著她嗎?”
薛伏蓮冷漠的道:“不錯。”
牟漢平輕吁了口氣,急急道:“那麼她現在何處?”
薛伏蓮驀地杏目圓睜,扭回頭來,凌芒閃灼的向他注視了半晌,哼了一聲,又扭回身去,片刻,語氣冰冷的道:“凌雲崖!”
牟漢平渾身陡地一震,臉色霎時鐵青下來,寒聲道:“姑娘這話怎講?”
薛伏蓮快意地冷冷一笑,道:“被黑狐馮禹親自動手擒回去了,這話還不夠明白?”
牟漢平怒目暴睜,瞪著她道:“那麼,是你將馮禹引來的了?”
薛伏蓮慢聲道:“是又怎樣?”
牟漢平切齒道:“想不到你是這樣卑賤下作。”
薛伏蓮似沒有想到牟漢平會這樣激怒,聞言愕了一愕,粉臉倏的沉了下來,她嘴角微微牽動一下,驀地暴身而起,“呼”的一掌,向牟漢平迎頭蓋臉劈了過去。
牟漢平氣憤填膺,覷準來勢,不退反進,甩臂迎了一手綿掌“長河洪流”,順勢蓄力。握拳一招“動地驚天”平搗而出。
薛伏蓮原是一時氣怒,一掌發出,滿以為牟漢平會閃身避讓過拳勢,那時略為撒嬌使性,挽回一些顏面便算了事,不想他絲毫不留餘地,不但不為躲閃,反而出掌硬拼,薛伏蓮至此,已出所料,急忙續增真力,“砰”地接下一招,正欲怒聲喝問,誰知牟漢平瘋了似的緊接一拳,風雷勁厲的迎面搗出。
薛伏蓮大吃一驚,她深知此拳厲害,尤其這招拳勢,氣和力順,擊出之勁,更見猛烈,她急怒之中,電疾使出一招家傳絕技,雁門薛家剪風手“青鋒白刃”,將如堵拳風劃開一線,乘勢疾縱,竄上房頂正樑,腳尖剛剛沾上樑沿,即聽“轟”的一聲,客房的前牆,已四崩五裂地塌將下來。
薛伏蓮痴痴的站在樑上嚇呆了,她倒並不是駭怕,而是被牟漢平這種暴烈的性情驚呆了,在她的意識裡,牟漢平是一個溫和而拘禮的人,她怎樣也不會想到他會在突然之間,發了這麼大的火氣。她一方面震驚於他掌勢的威猛,另一方面,也是最使她傷心的,牟漢平為了另一個女人激憤之下,竟欲置她於死地,想起自己數月來對他的萬種柔情,千里奔波,卻落得這樣結果,真是傷心欲絕。
她痴痴的在樑上站著,嘴唇不住顫抖的抽動著,一汪清淚,蜿蜒的由頰邊慢慢的流了下來。
牟漢平仍在怒目向她望著,她強忍著嚎哭出聲的衝動,顫聲道:“好,牟漢平,我,我今日算認識你了!”
牟漢平暴聲道:“牟某自問並無虧負於你,你認識沒認識沒相干!”
薛伏蓮緊閉的嘴唇,再也按捺不住,開始抖動起來,她眼眶的淚水不停的流著,終至,嘴角一撇,放聲大哭起來。
薛伏蓮一哭,牟漢平縱有滿腔憤怒,再也狠不下來,他劍眉皺了一皺,突然揮手道:“好,你走吧!從今以後我不願再見到你,邱老前輩講的話一點不錯……”
薛伏蓮兀自哀切的哭著,牟漢平感到非常不耐煩,惡聲道:“你不走還在這裡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