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只是哀求著方畹華,叫她千萬不要向任何人提起他會武功一事,他只是自己剖白著,這樣隱藏身份,絕不是為了要做壞事。
當然,他是準備出其不意地去殺人的,但對他而言,那不是壞事,那是為父母報仇!
他的哀求,並沒有得到什麼結果,他一直策著馬,跟在方畹華的後面奔馳著,足足有一個時辰之久,令得他心中希望不減的,是方蜿華的那匹白馬,腳程遠在他所騎的馬之上。
如果方畹華不要聽他的話,那麼只消快馬加鞭,向三就一定追不上的。
在那一個時辰中,向三連唇舌都焦乾了,他一直是一個沉默寡言的人,可以說在他一生之中,從來也沒有在同一個時間內講過那麼多話!
但是,方畹華一直沒有答應他的要求,方畹華在白馬的頸上,用力拍了幾下,白馬向前飛馳而出,疾奔回金鷲莊去了!
向三呆在荒野中,直到快天亮了,才敢回去,到今天,他受洪天心的鞭打,雖然痛苦,但是卻還有一點快慰,那便是:至少方畹華未曾說出他的秘密來。
如果方畹華已道出了他的秘密,洪天心當然不會這樣對付他了!
但那是昨天的事,昨天,方畹華沒有說,今天,她會不會說呢?
他是一定會說的人,因為她並沒有答應守秘密!當向三想到了這一點之際,他連再回金腐莊上的勇氣,也消失了,一切都完了,剛才他在受著無情的鞭打的時候,比起如今來,還要好得多!
他坐了片刻,慢慢地又爬回到了草叢之中。
那兩個莊丁,在奔出了林子之後,也跳上了栓在樹上的健馬,放開韁,向前疾馳而出,就在他們離莊子只不過半里遠近之際,忽然在路旁的一株大樹之上,傳來了一聲嬌叱,道:“停住!”
緊接著,人影一閃,一條人影,自樹上疾落了下來,身形飄忽,落到了兩個莊丁的面前,俏生生地站定,正是方畹華!
那兩個莊丁一呆,連忙滾下馬來,恭恭敬敬地叫道:“畹小姐,你一個人麼?”
另一個則道:“少莊主呢?他不是和你一起回莊上去的麼?”
方畹華笑了一下,道:“是的,師哥是和我一起回莊去的,但是一到了莊上,我推說倦了,要歇息,將他支走了,卻又溜了出來,你們二人可知道我出來是為了做什麼?”
那兩個莊丁面面相覷,道:“不知道啊,畹小姐是武林高人,行動如神龍見首,我們凡夫俗子,怎知端的?”
方畹華笑了起來,道:“行了,別揀好聽的說了,實和你們說,我出莊子來,就為了等你們兩個人”她講到這裡,面色陡地一沉,才道:“因為我有話要問你們兩人!”
方畹華在一臉笑容之際,那兩個莊丁且必恭必敬,垂手肅立,這時方畹華的面色一沉,他們兩人更是惶恐之極,忙道:“小姐有何吩咐,我們萬死不辭。”
方畹華冷冷道:“這不必萬死,只要講實話就可以了,我問你們,你們一早,和少莊主在林子之中,絕不是狩獵,是不是?”
那兩個莊丁一聽方畹華千不問,萬不問,偏偏問到了這件事,不禁臉如死灰,身子也把不住抖了起來,他們明知方畹華在金鷲莊上的地位,連少莊主那樣嬌橫的人,在他的面前,尚且不免低聲下氣,他們如何敢隱瞞?若是他們隱瞞了,少莊主反倒說了實話,那麼,他們還能在金駕莊上做人麼?
一時之間,兩人全是一樣的想法,他們先苦笑了一下才道:“畹小姐果然慧眼過人,少莊主帶著我們……將一個馬伕……帶到林中,打了一頓。”
方畹華的臉色,有一點青白,但是那兩個莊丁自身難保,不知道自己的答覆是否能令方畹華滿意,只是低著頭,一點也未曾注意。
只聽得方畹華疾聲問道:“一個馬伕?是不是照料我那匹白馬的向三?”
那兩個莊丁道:“是!是!”
方畹華像是在自言自語的說道:“少莊主鞭打他?”
那兩個莊丁又道:“是的,他傷得很重,蜿小姐剛才也看到過那麼多血了,那全是他被鞭傷之後,淌出來的,這上下,他只怕早已死”那莊丁一句話未曾講完,方畹華的身形,已‘颼’地向前,疾撲而出!
兩個莊丁突然一呆,再回頭看去時,只見方畹華已在三五丈開外,接著,人影一閃,便已轉過了彎,為大樹遮擋,看不見了。
方畹華來得突然,去得也突然。兩人不約而同,使勁地搖了搖頭,像是剛才的一切,都只不過是一場怪夢一樣,他們呆了好半晌,一個才道:“怪事啊,畹小姐好像對向三有點——”另一個面色青白,喝道:“住嘔,你可是想死了?”
那一個立即住了口,用手掩住了口,像是想將剛才已經講出口的話也抓了回來一樣。另一個狠狠地瞪著他道:“講話可得小心,若是剛才那兩句話,叫少莊主聽見了,你可捱得起他一鞭麼?”
那一個哭喪著臉,道:“大哥多包涵些,別再提了,一提起少莊主的鞭子,我就害怕了!”
兩人又匆匆跨上馬,向前疾馳了出去,當他們向前馳去的時候,離開金鷲莊的大門,還有半里路,自然看不到大門口的情形,但當他們漸漸馳近了的時候,他們卻看到了,洪天心正威風凜凜地站在大門口!
向三在爬回了草叢中之後,又運了一遍真氣,方勉力地掙扎著,想要站起來。
他所受的只是外傷,但是在受傷的時候為了要表示他是一個不會武功的人,他當然不能自己封穴止血,也不能運氣止血是以失血十分多,當他咬緊了牙關,站起了身子之後,只覺得頭重腳輕,眼前一陣發黑,什麼也看不到,身子一側,就要向地上栽跌了下去。
但也就在此時,他忽然覺得,有一個人扶住了他的肩頭,使他站穩。
向三陡地一怔,他勉力定了定神,也抬起手來,扶住了一株樹,喘著氣,道:“誰?”
在他身後傳來的,銀鈴也似的聲音,使他更震驚了,雖然那只是一個‘我’字,但是,他也已聽出了,那是方畹華的聲音。
他的身子在微微發抖,他的聲音也是,只聽他道:“你……別碰我,我一身血汙,你……小心弄髒了手,我傷得很重……”
向三一面在說,一面身子搖晃著,幾乎又要跌倒,方畹華本來已經縮回手來了,可是一見這等情形,卻連忙又扶住了他。
向三喘著氣,道:“方……小姐,你沒有對人說,是不是?”
方畹華卻並不回答向三的這個問題,而是反問道:“你為什麼不逃走?為什麼你要被少莊主打成這樣?”
向三道:“我……我必需在金鷲莊上,我一定要在金鷲莊上!”
方畹華的聲音,有些乾澀,那當然是他的心情激動之故,她又問道:“你是會武功的,那你為什麼不還手?為什麼不還手?”
向三苦笑著,道:“小姐,我……絕不能讓人家知道我會武功,絕不能,小姐……”
這時,他身上幾十處傷口,又是一陣劇痛,痛得他臉上的肌肉,全都抽搐了起來,使得他滿是血汙的臉,看來極其恐怖。
方畹華突然失聲道:“是為了什麼?你這樣苦苦地隱瞞著自己的身份,究竟是為了什麼?”
向三的聲音,也因為痛苦而變了樣,他道:“我不能告訴你,小姐,我不能說,我求求你,千萬別將我會武功一事……說出來……我也求求你,在少莊主面前,替我說幾句好話……讓我再回到……金驚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