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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幾分鐘後,一道道細緻的餐點送了上來,還有個結婚十週年的心形蛋糕,上頭用奶油描繪出他們一家三口幸福的模樣。

    “媽咪,這個蛋糕上的人是我嗎?”小杰忍住想偷吃奶油的衝動。

    “對啊!”看到這個別緻的蛋糕,詠橙的心窩暖暖的,他真的悉心安排過,想給她一個浪漫的驚喜。

    “好可愛喔!”小杰的眼睛亮了起來。

    “要吃嗎?媽咪幫你切。”她知道兒子對甜食完全沒有抵抗力,要他忍住不去吃它實在太為難他了。

    “不要。”小杰搖搖頭説:“切開蛋糕的話,就會切到爸爸和媽咪的臉,我不要切開它,我要把它帶回家。”

    “那蛋糕我們等爸爸來再切,媽咪先幫你切牛排好不好?”詠橙問道。

    “好。”小杰點點頭。

    趁着小傢伙忙着吃飯時,詠橙又撥了通電話給易行濬,但依然沒有人接聽,轉接進語音信箱。

    她望着對面空蕩蕩的座位,心裏有説不出的失望。

    明明説好要一起慶祝十週年的,為什麼還是缺席了呢?

    是工作太忙抽不開身嗎?

    她逸出一聲無奈的嘆息,再浪漫的驚喜,也因為他的缺席而成為遺憾了……

    是夜。

    易行濬拖着疲累的步伐返回家,客廳的邊桌上亮着一盞燈,一盞為他而留的燈,這體貼的小舉動已經成為兩人之問甜蜜的小默契。

    那盞燈,象徵着她的守候。

    不管他走了多遠,住過多奢華的飯店,永遠沒有比家更温暖舒心的地方。是她,讓孑然一身的他重新感受到有家人的感覺是多麼幸福的事。

    他環視着屋內的每一件傢俱、每一幅畫、每一個擺設,全是她悉心規劃佈置的,讓人可以舒舒服服地沉浸在這温馨的氛圍裏。

    拾階走上了二樓後,他輕手輕腳地推開兒童房,走到牀畔,凝看着兒子純真無辜的睡顏,他像只小貓味般發出細細的鼾聲,模樣可愛極了,難怪人家會説小孩是個天使。

    小杰的確是他生命裏的天使,一個擁有他的血緣的天使。

    “小杰,對不起。”他坐在牀沿,摸了摸兒子軟嫩的臉頰,心痛苦地緊揪着。

    替小杰蓋妥棉被後,易行濬回到卧室裏,瞧見詠橙身上還穿着今晚赴宴的洋裝,蜷縮在貴妃椅上。

    他拉起一條薄毯,輕輕地覆在她光裸的手臂上,避免她着涼了。

    傻瓜。他在心底輕嘆着。

    他心疼地以手指輕刷過她的臉頰,眼底盡是無奈與心疼,如果她不要這麼温柔、不要這麼完美、不要愛他這麼多……也許他心底的愧疚就能少一點。

    “你回來了?”詠橙幽幽醒轉,睜開朦朧的雙眼。

    “嗯。”他斂去眼底的情感,徉裝淡漠地別開眼。

    “我打了好幾通電話給你,但你都沒有接……”她由貴紀椅上坐了起來,凝望着他偉岸的身軀。

    “我在忙。”他拉鬆了領帶,思忖着該如何開口談分開的事。

    這個世界上他最不願意傷害的人便是她和小杰了,而他非但沒有盡到保護他們的貴任,反而讓兩人曝露於危險之中。

    “那也該事先打通電話給我,小杰因為你沒來很失望,明明很想吃蛋糕,但看到上面有我們的娃娃頭像,就忍住捨不得吃。”她朝他柔柔一笑,走到他的面前,體貼地替他拉下領帶。

    “現在蛋糕還放在冰箱裏,他一直吵着要等你回來切蛋糕,我哄了好久他才肯去睡覺……”她伸手替他解開襯衫的第一、二顆鈕釦,如同以往般閒聊着家中的大小瑣事。

    他神情微頓,她愈是温柔賢淑,他愈是痛恨自己。

    “你可不可以安靜一點?”他煩躁地瞥看她一眼,語氣有些不耐煩。

    她僵住了。

    愣了愣,抬眸望向他別開的俊臉,表情有些困惑。

    “你説什麼?她懷疑自己的耳朵聽錯了。

    “我説你很吵,可不可以安靜個幾分鐘!”他粗着嗓子低斥道,瞧見她臉上那副怔忡迷惘的表情,硬是狠了心。“我已經受夠了你整天在那裏叨叨絮絮一些無聊的瑣事,我一點都不想知道你跟小杰今晚做了什麼、吃了什麼!”

    “你怎麼了?”她一臉震攝,一副不敢相信的樣子。

    兩人結婚這麼多年來,別説吵架了,他一次都沒有對她兇過,連説重話也沒有,如今這嫌惡的語氣,教她整個人傻愣住。

    “我累了。”他強迫自己用一種硫離、不帶感情的口吻對待她。

    “那你要早點休息嗎?要不然我去幫你放洗澡水?”她直覺的反應是他工作太累了,才會一副不耐煩的樣子。

    “我的意思是……我對我們的關係感到厭倦,我對扮演一個丈夫和父親的角色感到疲累,我受夠了這一切!”他眼色犀利,口氣嚴唆地説。

    “扮演?”她的心口緊縮着。

    “這幾年,我都一直在扮演着父親和丈夫的角色,但現在我受夠了這種生活了,我受夠這種不舒心快活、沒有自由的日子,我受夠你和小杰了,我真後悔讓你生下小杰——”

    啪!

    一個響亮的耳刮子,落在他的俊臉上。

    她怔怔地望着自己的掌心,沒想到自己竟然會動手打他。

    “對不起……我……”她的眼底浮上懊悔的淚光,啞着聲音説:“我不是故意要打你,只是你不該這樣説小杰,他是我們的孩子……你説這些話很傷人。”

    “但這卻是我心底真正想説的話。”易行濬強迫自己要對她再殘忍一些,唯有令她心碎,將她狠狠地逼離他的身邊,才能保護地和小杰。

    “你……”她隔着蒙朧的淚眼瞅看着他,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才一天不到的時間,他會忽然像變個人似的?“行濬,你到底是怎麼了?”

    “我累了,你聽不懂嗎?我受夠你和小杰,受夠這個家了!”他冷下俊容,壓抑住想緊緊摟住她的衝動。

    “不可能……不可能……”她搖搖頭,內心莫名地顫悸。“你是不是故意先鬧我,然後再給我一個意外的驚喜?”

    她為他反常的行徑找理由,始終不相信那個曾經把她捧在手心上疼的男人會説出這麼殘忍的話。

    “我沒有任何驚喜要給你。”他的臉色緊了緊。

    “過幾天是我們結婚十週年的紀念日,……你今天不是還訂了餐廳要慶祝這一切嗎?你不是有禮物要送給我嗎?”她眼色惶然地望着他,眼淚不聽使喚地掉下來。

    “那一頓失約的晚餐就是我送給你和小杰最後的禮物。”他沉聲道。

    “最後的禮物?”她愣愣地眨着濕潤的長睫,完全無法接受他疏離的轉變。

    明明前一晚,他們才恩愛纏綿,承諾要永遠陪伴在彼此的身邊,為何現在她成了他不要的負累?

    “我們離婚吧。”他傲然地轉過身,用一種極度淡漠的語氣説道。

    他的聲音很輕,輕得彷彿在決定別人的命運,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只有他自己才明白,此刻的心宛如火焚刀割,痛不欲生。

    空氣宛若凝結了一般。

    她頹然地跌坐在牀沿,任憑淚水溢出眼睫,模糊了視線。

    她彷彿從天上跌到冰谷底,腦海一片空白,簡直不敢相信這一切。

    她是在夢境裏吧?否則他怎麼會提出如此殘忍的決定?但若是在作夢的話,為什麼心痛的感覺會是如此清晰劇烈呢?

    “你不要跟我開玩笑,這個遊戲不好玩……”她搖着頭,慌亂地哭喊着。

    “我沒有跟你開玩笑,我是真的想離婚。”易行濬強迫自己走到她的跟前,蹲了下來,霸道地箝住她瘦削的肩膀,逼視她面對他冷戾的眼光。

    “可是……你上個星期才跟我説,要和我再生一個寶寶當作是我們結婚十週年的紀念品……”她哽咽地説,眼淚愈流愈急。

    “那是我哄你開心的話,如果我真的想要第二個孩子,早就跟你生了,何必要拖到這時候呢?”

    “我不相信……”她腦子鬧烘烘的,簡直無法分辨過去的他和眼前的他,究竟哪一個才是真實的易行濬?

    曾經那麼熾熱的唇,怎麼會説出這麼涼薄的話?

    “其實這幾年我一直在欺騙你,我根本無法適應婚姻生活,每當我快要被你煩到受不了的時候,就會藉故説要出差,逃離這裏。”他冷然地説。

    這句話宛若一把刀刃,狠狠地刺傷了她的心,教她痛得幾乎喘不過氣來。

    十年的婚姻競然只是一場甜蜜的騙局。

    所有的幸福全是假象。

    她垂下臉,任憑眼眶裏的淚水啪答啪答地滴在裙襬上,暈成一灘心碎的苦楚。

    “在今天以前,我還以為自己可以繼續忍下去,但現在我真的受夠這一切,我不想再忍了。”他從公事包裏,取出預先準備好的離婚協議書,丟擲在她面前。

    他在局長和韓克森的協助之下,找了律師擬定這份離婚協議書,並將名下所有的資產過户給她,甚至已經替他們找好以防萬一用的新住處。

    她掄緊拳頭,簡直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原來這十年來,他一直在忍耐她?

    她真的這麼不值得他愛嗎?

    “籤吧。”易行濬居高臨下地瞅看着她。

    “我不要!”她哽咽地拒絕。

    “簽字!”他再次命令道。

    “我不要簽字,我不要離婚……”她用力搖頭,拒絕他的提議。

    一旦簽了宇,他倆就成了陌路人,他們的家就碎了。

    只要她堅持住,他們就還有幸福的可能……

    “簽字!”易行濬抽起一支筆,硬是塞入她的手裏,霸道地將她的手按壓在離婚協議書上。

    “我做錯了什麼,為什麼非得要跟我離婚?”她抬起迷濛的淚眼,難受地質問池。

    她的淚水,撕扯着他的心,令他既痛苦又不捨。

    “你沒有做錯什麼,只是我不愛你了。”他冷淡地別開臉,掩住內心深沉的愧疚與情感。

    她愣了愣,怎麼也沒有想到十年的婚姻,競然以一句“不愛了”就要結束。

    “放我自由吧!”他狠絕地握住她的手腕,強迫她簽字。

    她掙扎着,最後閃不開他的箝制,被動地簽下自己的名字,捺下印,用最倉促的方式結束了兩人的婚姻。

    這婚結得草率,離得也倉促。

    從頭到尾,她都是被動承受的那一個,任由易行濬的喜樂,決定了她的命運……

    淅瀝瀝的雨水打在花架上,發出叮叮咚咚的聲音,穿過未掩上的落地窗,在地板上留下一灘潮濕的水漬。

    詠橙蜷卧在雙人牀上,靜靜聽了一夜的雨聲。

    這是她和易行濬第一次發生爭執……恐怕也是最後一次的爭執了。

    我受夠你和小杰了,我真後悔讓你生下小杰……

    他涼薄的話語,在她耳畔迴盪。

    ……我根本無法適應婚姻生活,每當我快要被你煩到受不了的時候,就會藉故説要出差,逃離這裏。

    思及此,她的心又狠狠地揪痛了起來,好不容易止住的淚水,再度溢出眼睫。

    原來,她和全天下的女人一樣的天真,竟然以為白己能夠改變一個男人。

    事實證明,她錯得離譜,過去這十年他一直在忍耐她,忍耐她的叨絮,忍耐她的撒嬌,忍耐她自以為的體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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