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月華話一講完,釣魂叟“嘿”地一聲冷笑,向前跨出了一步。
也一向前跨出,甲板之上,“喀”地一聲響,一塊厚達半尺的甲板,立時斷裂。呂麟一橫手中紫陽刀,身形已然微矮。
譚月華低聲道:“麟弟,我們兩人,切不可分了開來!”
呂麟剛來得及點頭示意間,只見釣魂叟胸前銀髯,如為狂風所佛一樣,飄動起來。同時只見他身形陡長,雙掌一齊向前推出!
呂麟的一刀,本來已經揮出,但是釣魂叟雙掌一推,一股其強無比的方道,疾推而至,他已將發出的一刀,竟被硬生生逼了回來!
呂麟這一驚,實是非同小鄙,身子晃動間,一連被那股大力,湧出了叄四步,他和譚月華,相隔已有丈許遠近!
譚月華急叫道:“麟弟,快……”
可是她下面,一個“來”字,尚未出口,釣魂叟已經突然身子一轉,雙掌齊向譚月華推了過去,剎那之間,甲板之上,狂飆呼號,聲勢之猛,難以言喻,呂麟一躍向前,一指“鴻蒙初開”,指風匯成一股其強無比的方道,向釣魂叟的背後,疾襲而出!
釣魂叟卻並不反擊,只是身子向前疾滑了出去,順著向前滑出之勢,先將呂麟的指力,卸去了一半,尚有一半,便硬接了下來!
而釣魂叟身子向前滑出,那雙掌之力,也更加來得強大。
譚月華被那股大力,湧得連連後退,已然將到船舷邊上!
若是她再不能穩住身形的話,再後退一步,便要跌落海中!
譚月華不是不知道自己危在頃刻,但是釣魂叟那股掌力,一道一道,源源不絕,方道之強,實是無可比擬。譚月華站在舷上,身子不住搖動。
呂麟一見這等情形,連忙躍向前來,但是釣魂叟此際,內家罡氣迸發,呂麟逼近他的身前之際,便覺如同有一堵無形的牆擋住一樣!
眼看譚月華身形晃動,越來越是厲害,呂麟一聲大喝,手揮處,紫陽刀化為一道紫虹,脫手向釣魂叟背後飛去!
釣魂叟身子一側,“刷”地一聲,紫陽刀在也身旁掠過。
紫陽刀在他身旁掠過之後,餘勢未盡,竟直向譚月華飛了過去!
譚月華用力和釣魂叟所發的大力相抗,本來已然是岌岌可危,紫陽刀一奔她面門飛來,她不得不向側一避,而釣魂叟大力,趁勢湧到,譚月華一聲大叫,身子向後一仰,已然跌了出去!
呂麟一見這等情形,不由得大驚失色,一時之間,混身發熱,竟不知如何動作才好?
那時候,所發生的事情,一步緊著一步,簡直連喘息的機會都沒有。
譚月華一跌下船舷去,身子正好落在那隻掛在舷旁的舢舨之上。
她足尖一點,正待一躍而上之際,卻不料紫陽刀落了下來,又怡好將扣住舢舨的繩子削斷!
繩子一斷,譚月華只來得及抓住了紫陽刀,便連人帶舢舨,一齊向海中跌去!
呂麟在片刻間,心中又是一喜,因為譚月華既是連舢舨跌下去的,總不致於絕望。
只見片刻間,舢舨已然飄遠,譚月華在舢舨上,執著紫陽刀亂揮大叫,但大船行進,何等迅速,轉眼之間,已只剩下一個小點了。釣魂叟“哼”地一聲,轉過身來。
呂麟仍然愣愣地在望著茫茫大海,但譚月華帶那隻小舢舨船,早已然看不見了,呂麟心中,實是難過到了極點。因為,譚月華連人帶舢舨跌入了海中,雖然說比沒有舢舨好得多。
但是,在這樣一望無際的大海之中,譚月華既無食糧,又無淡水,即使是不起風浪,也是凶多吉少,難有幸理。
因此,一時之間,呂麟只是站著發呆,心中難過之極。
直到釣魂叟“哼”地一聲,他才突然驚起,倏地轉過身來。
只見釣魂叟雙眼之中,精光四射,望定了呂麟。在他的身後,還有七八個高手,作扇形排開,只要釣魂叟在一揮手間,他們便可以一擁而上,群起而攻!
而呂麟則非但只有一個人,而且紫陽刀,也已然不在他的手上!
呂麟心知眼前的情形,實是自己藝成以來,所遭遇到的最為兇險的場面,他身形略動,向後退出了一步,真氣運轉,貫於右臂,嚴陣以待。
只聽得釣魂叟揚聲大笑,道:“呂小俠,你莫非還要作困獸之鬥嗎?”
呂麟一聲冷笑,道:“鹿死誰手,尚未可知,你吹什麼大氣?”
釣魂叟更是揚聲怪笑,道:“好,難怪你能揚名天下,原來當真膽識過人,若是我倚多為勝,諒來你死不瞑目?”
呂麟一聽得他如此說法,心中便不禁為之一動,暗忖只是釣魂叟一人,已然是極其難以應付。
如果船上所有的高手,再一哄而上的話,只怕自己,更無幸理。
如今,聽釣魂叟的語氣,像是依老賣老,頗有和自己單打獨鬥之意,自己何不以言語將之套住,就和他一人,見個高下?釣魂叟雖然成名已久,但自己只要小心些,只怕也不致於落敗,無論加何,總比和他們許多人一起動手好得多!
也主意打定,冷笑一聲,道:“即使你們一齊上,我又何懼?”
釣魂叟陰惻惻一聲冷笑,道:“你不必使激將法!”
呂麟“哼”地一聲,道:“釣魂叟,你如果多少有點骨氣,何以會想出投奔六指琴魔這樣的念頭來。像你這種人,還配什麼激將法?”
釣魂叟一聽呂麟此言,面色不由得陡地一沈。他面色一沈之際,雙目之中,那種綠幽幽的光采,也頓時大盛,連呂麟看了,也不禁暗暗吃驚。
需知這釣魂叟,絕非普通人物,他由旁門左道,而練極其高深的內功,已然到了內家真氣,可以收發自如的地步。
武林之中,以旁門而入正途的人物,自古以來,雖然不是沒有,但是卻也屈指可數。
釣魂叟若是能再有幾年工夫,進一步令內家真氣,凝練如同實質,則和正宗內家罡氣的威力,不相上下,實已到了一代大宗師的地步。
此際,釣魂叟的武功,雖然還未曾到這一個地步,但是呂麟一再在言語之中,對他表示了極大的輕視之意,也心中一怒,貌相也是威嚴之極!
只聽得也“桀”地一聲怪笑,沈聲說道:“衝著你這句話,我倒要好好地叫你見識一下天下武學之廣!”
呂麟竭力鎮定心神,道:“好啊!”
釣魂叟手向後一揮,只聽得“呼”地一股勁風過處,在他身後的七八人,一齊身不由主地,向後疾退出了七八步去。
釣魂叟也身形聳動,也未見他有若何動作,已然掠開了丈許,來到了甲板的中心,手一伸,向呂麟拍了拍。
此際,釣魂叟離呂麟,足有兩丈五六尺距離。
可是,在他抬手一拍之間,呂麟卻隱隱感到有一股極是強勁的潛力,湧了過來,他連忙真氣下沈,穩住了身形。
只聽得釣魂叟道:“你乳臭未乾,我與你動手,實是大失身分,但是你既然不知天高地厚,當然要叫你見識見識!”
呂麟心中,全神戒備,但是表面上,他卻作出若無其事的神氣,淡然一笑,道:“你快動手吧,哪有這麼多的話要說!”
呂麟一面說,一面心念電轉。
他已經想到,此際自己身在大船之上,四面皆是茫茫大海,如果勝了釣魂叟,當然藝壓全船,無話可說,但是在釣魂叟一舉手,一投足之際,均皆帶起一股極大潛力這一點來看,想要勝過他,只怕絕對不是什麼容易之事!
如果敗在他的手中,難道當真由得他帶到至尊宮去不成?
釣魂叟和紅綠兩魔不同,即使宮無風再施奇計,只怕也難以脫難。
呂麟心中想,已經暗暗地打定了主意,如果一敗,便投身碧海之中!
呂麟在近幾年來,武林閱歷,增進不知多少,在陡遇強敵之餘,心中雖然緊張,但是卻也並不慌亂,盤算得十分妥當。
怎知人算不如天算,以後事情的發展,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之外,這是後話,暫且按下不表。
卻是釣魂叟一聽得呂麟如此說法,“哼”地一聲,道:“我既然和你動手,自不能先出手,由你先攻裁五招罷!”
呂麟一聽此言,心頭不禁大喜過望!
他本來絕無可勝釣魂叟的把握。
可是他卻也料不到,釣魂叟居然如此自大,會讓他先攻上五招!
試想,金剛神指,威力至猛,五招之中,實是大有取勝的可能?
當下他劍眉軒動,喝道:“你說了可算數?”
釣魂叟冷冷地道:“自然算數!”
呂麟一聲大叱,道:“好!”
隨著一個“好”字,也身子連跨出了四步,每一步跨出,他腳下的甲板,都傳來“格格”之聲。留下了深約半寸的腳印!
可知呂麟在那片刻間,真氣鼓盪,已到極限!
也四步一經跨出,釣魂叟已經只不過丈許距離,身形微矮,道:“第一招!”
隨著招字出口,右手一揚,中指疾豎,只聽得“轟”地一聲巨響,一股凌厲無匹的指風,已然隨之疾襲而出!
那正是金剛神指中的一式“一柱擎天”。
金剛神指,一十二式,本來是越到後來的招式,威力越猛。
呂麟一上來,並不使出威力最猛。“混沌初開”和“鴻蒙未闢”,只使出了第一式“一柱擎天”,乃是想試一試釣魂叟用什麼方法,來硬接自己五招之故。
只聽得指風轟轟發發,電湧而出,釣魂叟身子,仍然立不動。
眼看指風將要襲中他的身上,才見也陡地右足提起,左足支地。
指風一到間,他就以這一個“金雞獨立”之勢,身子向旁一側。
只聽得轟然巨響過處,他整個人,如同陀螺也似,轉動起來。
也就在轉動之際,呂麟那一式足運了九成功力的金剛神指,竟被他順順利利地化去,指力迸射,只聽得“拍拍”之聲不絕,在風帆之上,出現了七八個老大的破洞!
巳麟心中,不禁為之一凜,一聲長嘯,身子再向前跨出一步。
他知道釣魂叟既已誇下了海口,要硬接自己五招,當然不會半途反悔。
因此,他即使離得釣魂叟極近,也不怕釣魂叟會出手突襲。
也在一步跨出,身形尚未站穩之際,手腕一抖,一式“四象並生”,已然攻出!
指風雖然無形,但是呂麟此際的內力,已然達到了一流高手的境地,再加上金剛神指,乃是至陽至剛的武學。
剎時之間,像是可以感到,有四股風柱,挾著排山倒海之力,向釣魂叟撞了過去!
甲板上其餘人,莫不面上失色。
而釣魂叟的面色,也顯得極其神肅,呂麟一招才發,他已然抬起了右臂,自上而下,在他自己身前,疾揮而過!
在那一揮之下,衣袖震盪,內家真氣,幻成了一堵無形的牆壁,已將他身前,丈許方圓的一片地方,一齊擋住!
他們兩人,幾乎是同時發動,呂麟四股指風,一襲到釣魂叟的身前,剛好撞在那一片內家真力之上,剎時之間,只聽得轟然巨響,密如戰鼓,轟、轟、轟、轟四聲過去,呂麟只覺得自己的指力,幾乎全震了回來,連忙手臂向外略移。
又是一聲巨響,甲板之上,所有東西,都為勁風所卷,來回滾動,旁觀的七八個人,更是如風中殘燭一樣,搖擺不已。
釣魂叟身形,雖然立不動,可是他腳下一聲巨響,尺許厚的甲板,也裂了開來,可知他也是用盡全力,力保不退!
呂麟見兩招無功,一聲長嘯,就著身形晃動之勢,向下一側,在一側之間,雙手齊發,右手“混沌初開”,左手“鴻蒙未闢”,已然幾乎在同一時間,使出了金剛神指中最厲害的兩式。
剎時之間,在甲板之上,除了指風轟然之聲以外,竟連浪濤海風之聲,也一無所聞,二十來股指風,四下交織,如一張無形,但是又含有不知多大力量的大網一樣,向釣魂叟疾罩而下!
而呂麟指風,所蕩起的大力,遠溢數丈力圓,有幾枝一握粗細的副柱,已然齊齊折斷!
只見釣魂叟身形,陡地一矮,發出了一聲驚心動魄的長嘯之聲,雙臂猛地向上一振,內家真氣,驟然湧發,將呂麟的指力撐住。
呂麟一見這等情形,再不怠慢,踏中宮,走洪門,揉身直上,立即又補上一招“梅花五出”!
那一式“梅花五出”,又是五縷指風,無聲無息,自無數股指風之中,倏地穿入!
本來,釣魂叟硬以內家真力,全力以赴,已然可以渡過這兩招的攻擊。
可是呂麟那一招“梅花五出”,來得無影無跡,突然攻入,釣魂叟一時不防,五股強勁指力,已經一齊撞中在他胸腹之間!
雖然釣魂叟內力深湛,已臻絕頂,一和人動上了手,內家真氣,便遍佈全身七十二關穴內,全身堅逾精鋼,尋常刀劍,也傷不了他。
但是金剛神指的指力,豈是泛泛可比?
五縷指風,一撞中在釣魂叟的身上,他也覺得一陣劇痛,真氣幾乎散去,悶哼一聲,不敢再硬挺不動,身子一閃,向後退去。
他騰騰騰騰,向後連退出了六步,才將指力,卸去了一半。
呂麟見在這樣的情形之下,釣魂叟也只不過面色一變,向後退出了六步,並未曾倒地,心中也不禁大是駭然!
如果兩人只是此試武功,點到就算,那麼雖然釣魂叟並未出手,在這樣的情形之下,釣魂叟也已經算是輸了。
可是,他們兩人,此際卻是勢不兩立,生死相拚!
呂麟知道五招已過,釣魂叟已可還手,只怕自己更難討好!
因此,他連忙趁勢,一掌貼地掃出,攻向釣魂叟的下盤,想令釣魂叟站立不穩,跌倒在甲板之上,再以“混沌初開”,“鴻蒙未闢”這兩招勝他。
怎知釣魂叟一被呂麟那一招“梅花五出”,硬生生逼退之後,早已惱羞成怒,呂麟一掌才掃出,他真氣一提,已經拔起了叄尺高下!
呂麟想不到釣魂叟在身形未穩之際,居然也能隨意拔起!
他一掌掃空,已然知道不妙,立即身形一矮,一式“雙峰插雲”,向上攻出。
但釣魂叟拔起叄尺之後,真氣再提,左腳在右腳腳背上一踏,身子又“刷”地拔起了七八尺,居高臨下,雙袖飛舞,內家真氣,化成排山倒海也似的大力,向呂麟壓了下來。
同時,他十指如鉤,捲起銳利已極的呼嘯嘶風之聲,也疾抓而下!
剎時之間,呂麟只覺得釣魂叟,像是一頭力大到不可抵擋的怪鳥一樣,自上飛撲而下,他心知若是要硬接,一定不易討好,因此立即身形一矮,著地向外,疾掠而開!
這一切,本來只是電光石火,一剎那間的事情,呂麟才一向旁開,釣魂叟身形,已然撲下!
呂麟避得雖快,可是釣魂叟撲下之勢,更是快得出奇!
只聽得“嗤嗤”兩聲響,一隻衣袖,已經被釣魂叟十指撕裂。
同時,呂麟的手臂之上,在釣魂叟十指掠過之際,也覺得好生痛疼!
呂麟心中,不由得大吃了一驚。因為,只不過相差半寸,只怕便是斷臂折骨之禍!
因此,他連忙身形一擰,又斜刺裡向外面,逸出了丈許。
但是釣魂叟已經是如影附形,雙足貼著甲板,疾如旋風,欺了過來!
他一欺到呂麟的身前,右掌一翻,一掌已然拍出!
呂麟剛才連避兩避,已經落了下風。
他自然知道,若是再退避下去,釣魂叟身形如風,不斷追擊,自己更難討好!
因此,他一見釣魂叟一掌,當胸拍到,竟犯險不再躲避,中指倏伸,反指釣魂叟掌心的“勞宮穴”,釣魂叟手掌向下一沈,化掌為抓,五指已然自下而上,反抓呂麟脈門。
呂麟想不到對方變招,竟然如此之快,連忙一縮手時,釣魂叟怪笑聲中,那一抓,又已然變抓成掌,當胸拍到!
他由掌而抓,由抓而掌,這兩個變化,都是在一眨眼的工夫之間完成的。
呂麟在他再一變掌逼到之際,已經和他,相隔不過叄尺!
釣魂叟的掌勢,又來得極快,在百忙之中,呂麟除了硬接他一掌之外,實是無法可施!
他連忙手臂一曲,一掌迎了上去!.
兩人出手,盡皆是快疾無比,只聽得“砰”地一聲,雙掌已然相交!
呂麟掌力疾吐,想將釣魂叟逼退。
但是他功力雖高,總難和釣魂叟數十年苦練之功相比較!
電光石火之間,他只覺得一股大力,湧了過來,身不由主,向後連退出了叄步!
釣魂叟大聲怪笑,十指箕張,在呂麟後退之際,又疾撲而至!
呂麟本來,雖然被釣魂叟連逼退了叄步,可是仍可以站穩身形。
但是他一見釣魂叟又立即撲了過來,心知這兩抓,實是難以避過!
心念電轉之際,他已然有了主意,就著後退之勢,身形向後一仰,竟然自動倒在甲板之上。
他剛一倒下,釣魂叟身形向前一俯間,雙手已然疾抓而下!
呂麟屏住了氣息,心頭怦怦亂跳,就在釣魂叟十指,離他面門,只不過尺許,眼看兩抓抓下,只怕連整顆頭顱,都要為他抓裂之際,陡地右手疾出,一式“雙峰插雲”,向釣魂叟肚際攻出!呂麟此際,已然是拚命的打法。他那一擊,在險中求勝,實是萬無一失。就算釣魂叟雙手抓下,將他頭顱抓梨,腹際也必然被呂麟襲中,只怕也要受重傷!兩人出手之快,實是間不容髮,呂麟一式攻出,釣魂叟在電光石火之間,竟呆了一呆!釣魂叟這一呆,下手不免慢了一慢,恰是給呂麟以莫大的真機!呂麟手上一緊,那一式“雙峰插雲”,已經攻中了釣魂叟的腹際。他手指一攻中對方,連忙向旁一滾。也就在那瞬息間,只聽得釣魂叟大叫一聲,同時,又有“叭”,“叭”兩聲巨響,傳了過來。
任百忙之中,呂麟也根本不及去觀看,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他只是覺得,兩股銳風,在頰邊掠過,自己已經避開了釣魂叟的兩抓!
他仍是繼續向外滾出,又滾出了幾滾,才一躍而起,只見釣魂叟面色鐵青,正在踉蹌後退,在剛才呂麟所躺的地方,甲板之上,有著十個烏溜溜的深洞!
原來剛才,釣魂叟一見呂麟,向自己的腹際攻出了一招之際,也知道呂麟是困獸之鬥,存心拚命。他也知道呂麟的金剛神指之力,非同小鄙,若是被直接襲中,也不免受傷。
而在釣魂叟的心目中,只當自己和呂麟動手的結果,勝的一定是自己,在呂麟而言,可以拚命,在他而言,雖然可以致呂麟於死命,自己卻是不願意受傷,因此才會在最緊要的關頭呆了一呆。
怎知高手過招,性命相搏,實是沒有一絲一毫可差!
他心中一呆,手上只是略慢了一慢,那慢的時間,實是微不足道,跟本覺察不出來的。
但就是這樣,他們兩人之間的情勢,卻完兮不同,反為呂麟制了先機!
呂麟手指,在釣魂叟腹際,連攻了兩下,釣魂叟立即雙手疾插而下時,呂麟已經向外滾開,釣魂叟十指,直插入甲板之中!
而呂麟那兩指,雖是在倉皇之中攻出,未曾認準了他腹際的要穴,但直接襲中,金剛神指之力疾吐,也將釣魂叟整個人震得向上騰起,氣血翻湧,若不是他功力絕頂,只怕更是禁受不住!
當時的情形,如果呂麟在一避開釣魂叟的一抓之後,不繼續向外滾出,立即再發招應敵的話,只怕便可以取勝了。
但那時候,呂麟只覺得能以逃出釣魂叟的這兩抓,已然僥天之倖,怎敢再有奢望?因此便失了一個取勝的機會。
當下兩人,都在甲板上站定了身形,相隔不過一丈五六尺左右。
釣魂叟疾運真氣,已然將翻湧的氣血,平壓了下來,當然他真力也因而損耗了兩叄成,但表面上,卻是看不出來。
呂麟剛才,死中逃生,驚魂甫定,雙目灼灼,望定了釣魂叟,也不搶先進攻。
一時之間,大船的甲板之上,靜到了極點,和剛才天翻地覆的情形,截然不同!
釣魂叟和呂麟動手之後,非但未曾佔到便宜,而且還吃了兩次大虧,心中實是怒到了極點,面色鐵青,怪笑一聲,道:“名不虛傳哇!”
呂麟一聲冷笑,道:“勝得甚險。”
他這四個字,道來不亢不卑,更令得釣魂叟無話可說。
只見他眼中幽光閃閃,突然手在懷中一探,再伸出來時,握手成拳,喝道:“小子“咱們再在兵刃上見一個高下!”
呂麟自然知道,釣魂叟一連吃了自己兩次虧,當然更不肯干休。
但是呂麟卻未曾想到,釣魂叟會要和自己在兵刃上一見高下。
需知這一來,釣魂叟等於在拳腳上,自認下風,那當然是表示,他將自己,恨之切骨,非將自己置於死地不可!
當下呂麟呆了一呆,暗忖他手中所握的,不知是什麼兵刃!
想了一想,冷冷地道:“我兵刃已失,你又不是不知道!”
釣魂叟“桀桀”怪笑道:“那你就認命吧!”
呂麟一聲長笑,道:“你有什麼厲害兵刃,我倒也不妨見識一下!”
他一面說,一面左足向後略略移動了半尺,以準備在釣魂叟猝然發動攻擊之際,可以趨避,甚至可以躍入海中。
釣魂叟怪笑之聲不絕,陰陰的道:“我用的是什麼兵刃,難道你的師長,未曾和你說起過嗎?”
呂麟聽了,不由得一呆。
他雖然曾幾次聽得釣魂叟其人之名,但因為提起釣魂叟之際,釣魂叟早已不知所蹤,是死是活,也無人知道,因此只是提到邪派之中,有這樣的一個厲害人物,便自算數。
至於釣魂叟所用的是什麼兵刃,呂麟卻未曾聽人說起過。
呂麟一笑道:“無論你用的是什麼兵刃,都不妨見識一下!”
釣魂叟怪笑道:“好,且讓你先看上一看!”
他一面說,一面將握成拳頭的右手,向前一伸,攤開五指來,呂麟定睛看時,心中不禁吃了一驚,只見也手掌之中,乃是一隻銀光閃閃的小鉤子,那一隻小鉤子,長只不過寸許大小。
而連在那隻小鉤子上的,卻是一盤比頭髮還要細,也是銀光閃閃的細絲。
由於那一盤細絲,實在太細,是以雖然可以握在手掌之中,看來也是極長。
釣魂叟雙肩聳動,“哈哈”大笑,道:“你看仔細了沒有?能夠死在我釣魂叟之下,你實是也不枉了此生了!”呂麟正在懷疑,那鉤子如此之小,細絲又如此之細,不知倒底如何用法。
但釣魂叟話一說完,只見他右手略揮間,“嗤”地一聲,那一枚小鉤子,已疾如流星,向呂麟面門,電射而至!
呂麟吃了一驚,連忙撤身後退,他早已有了準備,退得極快。
只見眼前銀光一閃,那隻銀色的小鉤子,已在他身旁掠過!
可是,也就在那瞬間,呂麟只覺得手臂之上,突然緊了一緊。
緊接著,左臂一陣奇麻的感覺過處,竟然已經揚不起來!
這一切變故,來得突到了極點,完全出乎呂麟的意料之外。
呂麟一覺出左臂不能動彈,這一驚實是非同小鄙,但是,尚未待他看出,那是因何緣故之間,雙腿又是同樣地一麻,竟然身不由主,跌倒在甲板之上!
呂麟連忙趁右手還能動彈之際,向前一指攻出,可是他那一指,只攻到一半,右腕之上又自一麻,指力竟然發不出去!
直到此際,呂麟方始看清,原來自己四肢,已被那細得不能再細的細絲沾滿,凡是細絲所沾之處,只覺得軟弱無力。
而且,那細絲實在因為太細,不是用心,簡直看不出來。
可是,那細絲卻又堅韌無比,呂麟勉力掙了幾掙,竟然掙之不斷!
呂麟心中,悲憤莫名,抬起了頭來。
只見釣魂叟滿面笑之容,走了近來,道:“呂小俠,我這釣魂絲,乃是亙古至寶,細若遊絲,但是卻可負千鈞之力,又蘊含奇毒,一經沾身,便令人四肢麻木,武林之中,還沒有什麼人能以逃脫此絲之困,你感到如何?”
呂麟心中,恨到了極點。
可是他此際,卻已等於身落人手,只得悶哼一聲,轉過頭去。
釣魂叟哈哈大笑數聲,道:“本來,我此際一舉手間,便可令你魂歸地府,如今,且容得你多活幾天,到至尊宮去就死!”
呂麟本來,準備在敵不過釣魂叟的時候,自己跳入大海之中,可是他當時卻未曾料到,釣魂叟的“釣魂絲”,竟然是如此厲害,才一出手間,連閃避的念頭都不容起,便已為他所制!
呂麟在心中,長嘆了一聲,閉上了眼睛,不再多言。只見釣魂叟一伸手,已將他提了起來,走入船艙之中,呂麟一直不睜開眼來,直到“砰”地一聲,他被拋入了艙中,才睜開眼來。
只見釣魂叟仍站在他的面前,正提起了一大塊生鐵,那生鐵本是作為壓艙之用,怕不有七八百斤重,生鐵之上,原有一條極粗的鐵連著,釣魂叟疾伸手,封住了呂麟腰際的帶脈穴,一手,銀光一閃間,釣魂絲已經離身而起。
釣魂絲一離身,呂麟身上的麻木之感,也已經立即消失。
但是此際,呂麟被封住了穴道,卻仍是絲毫也不能夠動彈。
將鐵釦在呂麟的雙足之上,笑嘻嘻地道:“呂小俠,好好在此歇息一會!”
呂麟雙目怒火四射,但是卻無可如何!
釣魂叟一個轉身,便已經走了出去。
呂麟勉力定了定神,仔細看時,只見自己,身在底艙之中。
那艙極大,但是卻也十分陰險,堆滿了各種雜物,呂麟想起譚月華碧海飄流,自己身落人手,不禁五內如焚,難過之極!
好一會,他心境才略為平靜了一些,連運真氣,想將穴道衝開。
但是釣魂叟下手極重,呂麟連運了好幾遍真氣,皆難以如願!
他不禁長嘆了一聲,只覺得船身,十分平穩,分明大船,正在迅速前進。
從這裡到陸地,不知還有幾日的航程,上了陸地之後,又不知是否有機會脫逃。
呂麟心亂如麻,想到恨處,正恨不得撕心裂肺,大哭一場!
如今暫且擱下呂麟不說,卻表隨著小舢舨跌下海去的譚月華的遭遇。
譚月華在墜下海去的那一瞬間,變生實在太快,根本不容得她多有考慮,倉猝之間,那艘小舢舨隨之墮下,她又伸手一撈,將紫陽刀撈在手中,再想要提氣拔起身子時,雙足已經點到了舢舨。
譚月華心知,自己若是隻身一人,落在這樣的一艘小船上,實是凶多吉少?
而且呂麟一人,在大船之上,只怕也不是釣魂叟的對手!
因此,她足尖一點到了船板,身子便想疾拔而起。可是,就在這一瞬間,大船離她,已經有叄四丈遠,譚月華不禁呆了一呆,因為在這樣的情形之下,就算拔身而起,也難以回到大船之上。
那艘大船,好幾張巨帆,吃飽了風,行進迅速之極,譚月華在一呆之間,又已遠離了幾丈,譚月華揚著紫陽刀大叫道:“麟弟!”
可是這時侯,在大船上的呂麟,只不過見到她揚刀呼叫而已,至於她叫的是什麼話,則因為相隔已遠,因此聽不見了。
譚月華五內如焚,眼看著大船離自己,越來越遠,轉眼之際,大船已經成了一個黑點,當大船在她視線之中,漸漸消逝之際,她依稀貝到呂麟正狠狠地撲向釣魂叟去,兩人正在動手。
可是,呂麟和釣魂叟兩人,動手的結果如何,她卻看不到了。
前後只不過小半個時辰,譚月華極目望去,只見茫茫海水。
她愣愣地站在小舢舨上,大海之上,雖然風平浪靜,但總也有些微破,那小舢舨首尾不過丈許,在大海之中,實是小到不能再小,微波盪漾,便自起伏不已,譚月華呆了半晌,頹然地坐在船板上。
這時候,她除了隨波逐流之外,實在一點也沒有別的辦法可想!
她想起了這幾天來的種種遭遇,在經過了那麼長時間的痛苦之後,總算又接觸到了幸福的邊緣,可是一下子,什麼都變了,和幸福又隔得如此遙遠,看來已永遠捉摸不到了!
譚月華心中長長地嘆著氣,妙目之中,淚已漣漣而下。
她一直只是愣愣地坐著,一動也不動。
時間慢慢地過去,天色已經漸漸地黑了下來。
譚月華舔了舔嘴唇,又站了起來。
小舢舨上,連槳也沒有,除了任由海水飄流之外,一點其他的辦法都沒有。
直到天色濃黑,譚月華又睡在船板上,望著天上的繁星。
她不知道自己將要在海上瓢流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能夠活到什麼時候。一切都得聽天由命,身懷絕頂武功,在這樣的情形下,實和根本不會武功,差不了多少。
她思潮起伏,一直到午夜時分,方始蒙朧睡去,又做了一夜奇異的怪夢,第二天,朝陽將她射醒,她睜開眼來,極目望去,四周圍仍是一片碧波!
譚月華嘆了一口氣,伴著碧海,又過了一天已等到天色又黑下來之際,她已經渴交集。
但是在這樣茫無邊際的大海之中,想捉一條魚來生食,也是沒有可能!
譚月華只是坐在船板之上,望著海水,沒有多久,天色又濃黑下來。
她心境煩悶到了極點,她想要撕心裂肺地大聲呼叫,但卻又打不起精神來,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孤寂之感,以前,她曾經想要離開世上的一切入,如今,她只是孤零零地一個人在大海之中,那種可怕的孤寂,令得她全身微微顫抖!
天色越來越黑,烏雲四合。
譚月華甚至希望立即發生一場暴風雨,好將小船掀翻,將自己捲入海底。
這樣,只怕也比在小船上,忍受著痛苦的煎熬,來得好些。
她緩緩地站了起來,想要就此一躍而下,葬身在碧波之中。
她望著深黑色的海水,心中一陣一陣地絞痛,可是沒有多久,她忽然感到了奇怪。
天上並沒有星月之光,海水也是一團漆黑。但是她卻看到,在極遠之處,有一串亮光,在海水之上,隱隱閃動!
海水本身,當然不會發出光來,那麼,這一團幾點亮光,是從何而來的妮?不是船隻,便是陸地,那是可以肯定之事!
譚月華一想及此,心中不禁一陣興奮。
她抬著頭,用足目力,向那一串亮光望去。
只見那一串亮光,越來越近,約莫過了一個時辰,譚月華已經可以看清,那一串亮光,共是七點,乃是七盞極大的“氣死風燈”。
而那七盞燈,則是掛在一條船桅之上!
也就是說,譚月華的小舢舨,正向一艘船飄去,而那艘船也正向譚月華的小舢舨駛來,譚月華心中大是高興,因為不管那船上是何等樣人,總比她一人,在碧海之中飄流的好!
又過了沒有多久,她看到那艘船,已經漸漸地近了,同時,也已經可以看情,在甲板之上,有一人揹負雙手而立。
在那七盞燈光的照映之下,譚月華一眼便感到,那人的身形,十分熟悉。
她屏住了氣息,再仔細一看時,心頭不禁“怦怦”亂跳!這時候,海天之間一片沈黑,她能夠望到那條船,和見到那船的甲板之上所站的那人,乃是因為那船上點著七盞大燈之故。
雖然她和那艘船,相隔已只不過裡許,卻是不可能發現漆黑的海面之上,另有一艘小舢舨在海上飄流的。
譚月華一見船上有人之際,本來,已經準備出聲呼叫。
可是,當她一看清甲板上的那人是誰後,她卻呆住了作聲不得!
雖然相隔甚遠,但譚月華無論如何,可以認得出來,站在甲板之上,在此緩緩踱步的那人,不是別人,正是幾乎已要成為自己丈夫的玉面神君東方白!
若是在幾天之前,譚月華不曾收拾已經破碎的心,重又投入呂麟的懷中,此際,她見了東方白,一定會心情激動,說不定會放聲大哭!
可是此際,她一見在這樣的情形之下,竟會遇到東方白時,她心中感到了一陣內疚,感到絕無顏面,再出聲相呼!
因為,此際,她已真正地負了東方白。
雖然譚月華之負東方白,最早的起因,也是最主要的原因,乃是因為在青雲嶺下所發生的那件事,可是她卻感到無比的自慚!
剛才,發現有船時的喜悅之情,已經一掃而空,譚月華反倒身子一縮,希望東方白不要發現自己,自己永遠不要再見到東方白!
東方白的船,和譚月華的小舢舨,仍然在迅速地靠近著。
譚月華眼中,淚如雨下。
她心中默默地叫著東方白的名字,只希望小舢舨和大船,擦身而過,讓自己再隱沒在黑暗的大海之中,讓東方白永遠也不知道他已然有了極其痛心的事。
可是,譚月華卻只能如此希望,她並不能令得舢舨不和那船相撞。
舢舨和大船,越來越近,譚月華仰著頭,已經可以看到東方白滿是憂思的臉容,她淚水下得更加急驟了。
突然之間,她只覺得小舢舨猛烈地震動了一下,“砰”地一聲巨響,水花四濺處,舢舨已經和船相撞,她身子向後一仰,倉皇之間,只見到東方白身形如飛,向船舷處掠來,她也已經跌到了海水之中!
譚月華一跌入海水中,立即向下沈去!
她仍是不願和東方白見面,她寧願葬身於碧波之中!
因為她實是沒有這個勇氣,去告訴東方白,自己和呂麟間的事!
海水之中,更是一片漆黑,譚月華盡力使自己,向下沈去,可是,沒有多久,她突然覺得附近,起了一陣水花,緊接著,她的身子,已被一條強有力的手臂,緊緊地抱住。
譚月華掙了一掙,未曾掙脫,只覺得身子向海面之上,迅速地升去。
片刻之間,便已然出了海面,譚月華睜開眼來,只見將自己從海中提了起來的,正是東方白“東方白搖了搖頭,抖脫了水珠,也正向譚月華望來,譚月華只覺得東方白的目光,深邃無比,她沒有勇氣再和東方白的眼光相接觸,連忙偏過頭去,尖叫道:“放開我!”
東方白並不出聲,他一手挾住了譚月華,一手抓住了一條極粗的繩子,正是船上連下來的,只見他沿著繩子,向前游去,不一會,便已經來到了大船邊上。
一到了船邊,東方白右臂向上,疾揮而起,譚月華只覺得一股大力,將自己託了起來,身不由主,向船上落去。
譚月華雙足,才一碰到甲板,足尖用力一點,又待向海中躍去。
可是,她只躍起了尺許,迎面一陣勁風撲到,東方白也已飛身而上,將她攔住。
譚月華身形向下一沈,立即一個轉身,待向側再撲了出去,可是東方白已經疾一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臂,沈聲叫道:“月華!”
譚月華的淚水,順著海水向下流著,她不斷地掙扎,叫著:“放開我,由得我去吧!”
東方白麵上,現出了一個極其堅決的神色,道:“月華,你聽我說!”
譚月華靜了下來,嘆了一口氣,道:“還有什麼好說的?”
東方白手臂一縮,將譚月華拉近身來,輕舒猿臂,已經將她的纖腰攔住,道:“月華,我已經仔細地想過了,我們兩人既然相愛,當年在青雲嶺下所發生的事,只當它沒有發生過,我們仍然可以成為夫妻的!”
譚月華本來,還在掙扎,可是她一聽得東方白的話後,整個人都呆住了!
她心中怦怦亂跳,她已經明白,如今自己,是陷身在一個根本不可能掙脫的戀情的陷阱之中了!
在東方白和呂麟之間,她如今,已然根本沒有了選擇的餘地,而非要委身於呂麟不可,但是,卻偏偏又在這已成事實之後不久,又遇到了毫不知事情已起了變化的東方白!
譚月華仰起頭來,面色慘白,定定地望著東方白。
東方白道:“月華,你說如何?”
譚月華答非所問,道:“你……你是怎麼會在海上的?”
東方白道:“我和麟兒分手之後,沒有多久,便聽得有人說,昔年苗疆七魔中的紅、綠兩魔,押了麟兒,前赴至尊宮去,我連忙趕到至尊宮,但麟兒卻已脫身而去,又聽得人說,麟兒和你一起出了海,我才僱船出海,來找你們的,月華,你如何會在這小舢舨上,麟兒他呢?你們出海,又是為了什麼?”
東方白一連串的問題,譚月華甚至沒有聽進耳去,她只是輕輕地嘆了一口氣,道:“你先放開我……再說!”
東方白手一鬆,譚月華向後退出了一步。
東方白忙道:“月華,剛才我說的話,你說如何?”譚月華抬起頭來,滿面淚痕,緩緩地搖了搖頭,東方白忙道:“月華,我們將那件事,完全忘了吧!”
譚月華的淚水,下得更急,她鼓足了勇氣,才道:“不!”
東方白道:“月華,你難道就要這樣痛苦一生嗎?”譚月華又向後退出了幾步,嘴唇掀動,但是她卻沒有勇氣,發出聲來。
東方白嘆了一口氣,道:“月華,或者你猝然和我相遇,心緒不寧,我們還是暫時不要說這件事罷,你在海上,飄流了多久了?”
譚月華心中,此際實是難過到了極點,她想痛痛快快地將已經發生的事情,講給東方白聽,但是卻又不知從何說起才好。
她更難想像,當一心要和自己結為夫妻的東方白,聽到了自己的話後,會有什麼反應,她只是站著發呆,不知怎樣才好。
東方白卻一點也不知道譚月華此際複雜的心情,他只當是譚月華遠是為了青雲嶺下的那件事,而在心中哀痛。
他見譚月華並不出聲,忙又問道:“月華,你在海上,飄流了多久?”
譚月華木然道:“已有兩夜了。”
東方白吃了一驚,道:“你如何會一個人在海上飄流的,麟兒呢?”
譚月華道:“我……我不知道他怎樣了。”
東方白劍眉軒動,道:“月華,你不是和他一起出海的嗎?你們這次出海,究竟是為了什麼,又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譚月華只是啜泣著,並不說話。
東方白急道:“月華,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你如何不說話?”
譚月華哭道:“你別逼問我!”
東方白嘆了一口氣,道:“好,我們先到艙中去再說!”
他一面說,一面便扶著譚月華,向船艙之中走去,到了艙中坐了下來,譚月華才幽幽地道:“我們出海,是為了火羽箭。”
東方白心中一喜,道:“火羽箭已經有了下落嗎?”
譚月華點了點頭,道:“是的,我在鐵神翁臨死之前,得知”
她才講了一句,東方白便連忙搖手道:“且慢,什麼鐵神翁,你怎麼會遇到他的?你將事情,從頭至尾,向我說上一遍!”
譚月華吸了一口氣,道:“好。”
接著,她便將自己如何在呂麟處,得知火羽箭的下落,和鐵神翁有關,趕赴峨嵋,恰在鐵神翁臨死之際,得知那七枝火羽箭,已由鐵神翁給了天孫上人,而呂麟則憶起天孫上人在墨礁島上留字,說有叄件寶物,留在島上,但是卻只發現了兩件,料定尚有一件,定是指那七枝火羽箭而言,因此,兩人便一起出海,卻不料船遇暴風而沈,兩人失散後又在珊瑚島上相會……
譚月華講到此處,便停了下來。
東方白忙道:“以後呢?麟兒他又是到什麼地方去了?”
譚月華呆了半晌,道:“以後……我們扎筏出海……竟然遇到了釣魂叟。”
東方白一聽得“釣魂叟”叄字,不由得猛地吃了一驚,不由自主,“霍”地站了起來,道;“就是昔年,與天河四老齊名,邪派中第一人物的釣魂叟?”
譚月華將自己和呂麟之間,感情上發生變化的事,隱起了未說,心中十分痛苦,聞言只是點了點頭。東方白麵色,又自一變,道:“如此說來,麟兒已然不在人世了!”
譚月華一聽此言,心中也不禁一驚,道:“這是什麼意思?”
東方白道:“你們遇上了釣魂叟,你又一人在海上飄流……”
譚月華道:“我們兩人,和釣魂叟動手,我一時不慎,被釣魂叟逼下了海中,麟弟不知怎麼了?”
東方白呆了半晌,才長嘆一聲,道:“以麟兒的武功而論,只怕可以和釣魂叟打上一個平手。”
譚月華喜道:“那他就沒有危險了!”
東方白麵色黯然,搖了搖頭,道:“但是釣魂叟所用的兵刃,喚著釣魂絲,乃是苗疆大澤之中,一種極其罕見的金蛛所吐之絲,可以稱得上是武林至寶,細若遊絲,蘊含奇毒,一絲沾身,便四肢麻木,聽憑擺佈,唉,麟兒就算未死,也一定已失手被擒,被他帶到六指琴魔處去了。”
譚月華呆了半晌,道:“那我們怎麼辦?”
東方白想了一想,道:“如今在茫茫大海之中,當然難以去追尋他們,唯一的辦法,乃是我們立即回中原去,希望能夠在也們未到至尊宮之前,在半路之上,將他們追及!”
譚月華想了一想,也覺得只有這一個辦法,還可能將呂麟救出!東方白接著,又嘆了一口氣,道:“即使追上了他們,能不能在釣魂叟手中,將麟兒救了出來,尚屬疑問!”譚月華聽得東方白如此說法,也不禁憂心忡忡。東方白為人,譚月華自然知道得十分清楚,他乃是一個極其自負之人。
如果不是釣魂叟的武功,當真高到了極點,他是絕不會如此說法的!
當下兩人呆了半晌,東方白忽然一笑,道:“月華,這事急也無用,你等我一等,我將船改了航向,立刻再來!”
譚月華聽出東方白的話意之中,似是另有用意,她一呆之下,尚未及出聲,東方白已然身形疾展,向外掠了出去。
沒有多久,只見他又笑嘻嘻地走了進來,手中還拿著兩枝紅燭。
譚月華吃了一驚,道:“這……是作什麼?”
東方白一笑,道:“月華,今晚就算是我們兩人的吉辰良宵如何?”
譚月華一聽得東方白講出這樣的話來,不由得花容失色,矍地站了起來,尖聲叫道:!
不!”
東方白正色道:“月華,你聽我說,我絕不能因為青雲嶺下的事,讓你和我,都痛苦上一輩子!在我們成為夫妻之後,我相信不消多久,我們一定都會將過去的事情遺忘,又像以前一樣快樂了!”
譚月華身子微微發顫,不住後退,一直退到了角落上,跺足道:“不!不!”
東方白此際,也已經看出了譚月華的神態,大是有異。
他搖著紅燭,道:“月華,究竟是什麼事?”
譚月華轉過頭去,淚如雨下,道:“你這……幾句話,已經……遲了!”
東方白猛地一震,十指一鬆,兩支紅燭,“拍”,“拍”地跌到了地上。
他雖然是方今武林之中,一等一的奇人,談笑驚邪,舉手震敵,但是他卻是至情至性之人,當年,他失戀於毒手羅剎赫青花,已然令得他在雪山之中,過上了二十年的悽苦生涯。
在譚月華和他之間,婚事生變之後,他鬢際甚至出現了白髮!
這時候,他只當只要自己和譚月華成了夫婦,以前的痛苦,便可以為時間抹去,卻不料出乎他意料之外的事又發生了?
船艙之中,靜到了極點。
東方白呆了好半晌,才以微微發抖的聲音道:“這……是什麼意思!”
譚月華心知事情絕難永遠隱瞞下去,她銀牙暗咬,道:“我……我與麟弟,已經……已經……”
譚月華只講到此處,東方白突然厲聲叫道:“別說了!”
東方白的內功,同等深湛,這一聲厲呼,聲震耳膜,譚月華猛地一呆,抬頭向東方白看去,只見他滿面皆是痛苦之容,正愣愣地望著自己,譚月華低下頭去,幽幽地道:“我……
對不起你。”
東方白猛地偏過頭去,但是在剎那之間,他的聲音,卻變得出奇的平靜,道:“好得很啊,只要你心中高興,我自然也高與了。”
譚月華踏前一步,東方白轉過頭來。
只見他面上的痛苦之容,已然消逝。
但是譚月華卻可以看得出,東方白已然將痛舌,藏到了心底深處。
這種痛苦,對他來說,將是永遠永遠不能消逝的痛苦!
她呆呆地望著東方白,東方白淡然一笑,道:“其實,你和麟兒兩人,正是天造地設的一對,你不要以為我心中會難過!”
譚月華低聲道:“你的心事,我是知道的。”
東方白昂首大笑,笑聲驚人之極,笑了半晌,才道:“別胡說了,你知道什麼?”
譚月華嘆了一口氣,不再言語。
東方白道:“你在海上,飄流了兩夜,一定已經餓疲乏不堪,快吃些乾糧睡覺吧。我到甲板上去,照顧船隻。”
譚月華聽出他的聲音,雖然竭力在裝得平靜,可是內心中,仍然是十分激動,忙道:
“你”
東方白“哈哈”一笑道:“放心,你當我像你嗎?明明見了我,還要拚命向海中沈去,我絕不會做這樣傻事的!”
譚月華俏面一紅,東方白話一說完,已經轉過身,大踏步地向船艙之外走去。
譚月華等了一會,悄悄地來到艙門口,向外面看去。
只見東方白揹負雙手,佇立在船頭。
譚月華足足看了小半個時辰,東方白只是一動也不動地站著。
譚月華只看到東方白的背影,她當然看不到東方白麵上痛苦的神情!
在理智上而言,玉面神君東方白,對於譚月華和呂麟之間的事,終於有了結果,他實是十分高興,可是在感情上而言,他實在是痛苦到了極點!
他雖然看來,還像是叄十許人,但是實際上,年齡已經大了。當二十多年前,他從情場上敗退下來之際,本已下定決心,從此不扣情關。卻不料在二十年之後,以前戀人的女兒,又會愛上了自己,更想不到的是,事情的結果,又是如此不如意!
也只感到,造化弄人,實在太過分了!
他在船頭上,愣愣地站了一夜,直到第二天早上,才伸手抹去身上的露水。
在一抹之下,他覺得頭髮落了不少,攤開手來一看,落下來的頭髮,都是白色的!
東方白苦笑了一下,知道在這一夜之間,自己一定增進了不少老態。
他長長地噓了一口長氣,決定將心頭的痛苦,永遠藏在心底,絕不向任何人說起!他回到了艙中,叫醒了譚月華,兩人一齊吃了乾糧,東方白絕不再提起這事,只是商議如何去救呂麟。
一晃叄天,到了第四天的中午時分,遠遠地已然可以望見陸地了。
到了黃昏,船已靠岸,正是一個大城的碼頭,十分熱鬧,東方白和譚月華兩人,上了岸一問,知道當地乃是山東地界,東方白正要向人詢問,可有一艘大船來此之際,譚月華突然一聲驚呼,道:“看!”
東方白循她所指望去,只見在如林的船桅之中,有一條桅,高出任何船桅之上。
譚月華忙道:“這船桅,一定是釣魂叟的那艘大船所有!”
東方白忙道:“咱們快過去問一問,看他們到了,已有多久!”
兩人在人叢之中,穿來插去,不一會,已經到了大船之旁。
只見船上水手,正在極其忙碌地擦洗甲板,東方白身形一晃,已然躍到了船上,譚月華跟著上了大船,船上人一見兩人突如其來,不禁盡皆一愣。
譚月華忙道:“你們不必怕,釣魂叟呢?”
一個老年水手,走向前來,道:“他們早已上岸了。”
東方白道:“什麼時侯?”
那老年水手道:“今天中午就上岸了。”
東方白道:“他們一共是幾個人?”
那老年水手道:“約有十個人左右,我們也不太清楚。”
譚月華道:“和我一齊來的那年輕人呢?”
那老年水手,搖了搖頭,嘆了一口氣。
譚月華面上失色,芳心“怦怦”亂跳,道:“他……他怎麼了?”
那老年水手道:“他……被綁了個結實,被人家帶走了。”
譚月華聽了,才鬆了一口氣,和東方白兩人,互望了一眼,不再多說什麼,立即飛身下了大船,半個時辰之後,他們兩人,已經在通向中條山的官道之上,向前疾馳而出!
他們已經知道,釣魂叟等人,早過也們半天。
但是他們卻知道,自己一定可以追得上釣魂叟等人,因為釣魂叟等人,均不會趕路趕得如此之快,因為他們並不知有人追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