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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緊急謀劃

    那人走了,直到他的身影在我們的視線中消失,我們三個人還在那裏站着,一動不動。我們的目光原是看着遠處的,後來漸漸收回,看着那個怪人剛才所站的地方,頓時覺得駭異莫名。

    在決定約五日之期前,那人跺了一跺腳,我們三個人此時所看的,也正是他剛才跺腳的地方,那裏原是水泥澆灌的,長期以來,不知有多少汽車在上面駛過,尤其是那個脾氣暴躁的傑克還在警署的時候,有許多次大陣仗全都是在這裏擺開,就差沒有開坦克過來。這塊地面也可算是經歷了許多風雨了,可幾十年來完好無損,而今天在那個怪人的一跺之下,卻出現了一個大坑。

    若以武功論,我和白素都非泛泛之輩,若以力氣論,紅綾更是力大如牛,但我們三個人中的任何一個,要想這麼一跺腳便跺出一個大坑來,那也絕對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就是曹金福,他連敲門都可以將我們家的門敲出一個大洞來,但要在這樣的一塊地上跺出一個坑,怕也要使出十成的功力才行。而剛才那個人,只不過是輕輕一跺,便留下了如此傑作,這等功力,實在是驚世駭俗。

    我更進一步想到,與有着如此身手的人決鬥,其結果根本不用比試,早已立判分曉。那麼,白素將我的死亡時間延長五天又有何意義?反正五天是死,十天也還是一死,倒不如早點死,免得活着多幾天煎熬。

    也不知過了多長時間,白素才道:“我們得商量一個對策。”

    聽白素如此説,我心中頓時升起了無限希望。她的為人,我可以説是十分清楚了,如果不是心中有了把握,她是不會輕易作出決定的。現在她這樣説,再想起她將五日期改為十日,又定要全家都去,那也就是説她心中早有了打算。

    回到家以後,我便迫不及待問白素:“你有何打算?快點説出來。”

    白素想了想,問我:“打算的事下一步再説,我先問你,在我認識你以前,你到底有沒有做過什麼特別的事?”

    她當然不會用那個人使用過的那些詞,但意思是一樣的,這也足以讓我感到憤怒了,但在沒有完全搞清她問這話的意圖之前,我也不便發作,便道:“在你面前,我完全就是透明的,我有什麼是你不知道的?”

    白素道:“既然是這樣,我就可以放心了。”

    我道:“你放心?你放什麼心?你看到那個人留下的那個深坑沒有?”

    紅綾知道我的情緒異常激動,她站起來,走到外面,不多久以後,便端了三杯酒進來,然後又坐下,她從來都是個藏不住話的人,可在這次,從始至終,她竟然一聲不吭,也真是難為了她。

    我見她端酒過來,便問道:“你也都看見了,你有什麼想法沒有?”

    紅綾道:“有什麼了不起的?大不了與他拚一場。”

    我當然知道她這是賭狠的話,便道:“你認為以我們三個人的功力,能夠對付得了他?”

    她道:“不是三個人,而是四個人。”

    我和白素同時驚問:“四個人?”

    紅綾説:“剛才,我已經將鷹放走了,至遲五天之內,曹金福一定會來,到時候,我們就是四個人了。我不相信,以我們四個人之力,還對付不了他一個人。”

    “可是……”我欲言又止。

    白素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怕我們這樣以少勝多,傳出來會壞了你的一世英名。這件事我也已經想過了,所以我才會問你以前是不是做過什麼事而沒有告訴我。如果我你真的做過,他在説出來之後,言之成理,我們便也就沒有了動手的理由。如果他言之無理,我們當然便可以制止他。”

    我還是沒有信心:“怎麼制止?就算是再加上一個曹金福,只怕也不是他的對手,照我看,他的功力,絕對在你爹之上。”

    白素道:“這一點我也想到了,所以我才要約十日之期,到時候,我將爹也叫回來。如果那個人所言非理的話,爹也不會不管我們的死活的。”

    如果能有白老大參加,我當然就安心一些,但是,以五個人的功力去對付一個人,且這五個人之中,一個曾經是南中國武林各大派的盟主,兩個是近些年來在江湖上名頭極響的人物,而另外兩個可以説是近年武林的後起之秀,這樣的五個人,竟然會聯手對付一個在武林之中並無來路的無名之輩,這種事傳了出去,豈不會讓天下武林同道恥笑?我們因為是生命攸關,倒也不算是什麼,白老大的一世英名,豈不毀於一旦?曹金福和紅綾這兩個晚輩,以後還有何臉面在江湖上行走?

    這樣想時,我忽然又想起了一個極重要的問題,剛才因為心緒太忙,將這一點給忘了,於是問白素道:“對了,你看出那個人的來路沒有?”

    白素神情嚴峻地答:“對這一點我非常注意,他到底是什麼路數,我實在是看不出來。看他的年紀,也只不過三十多歲,江湖上竟出了這樣一個人物,怎麼以前從來都沒有聽説過呢?”

    她這一説,倒是讓我想起一個主意來:“對了,關於他的來路,我認為非常重要,正所謂知己知彼。所以,這十天之中,我們除了通知紅綾的外公和曹金福外,還有一件事情可做,那就是查一查他的來歷。”

    白素道:“這一點我也想到了,我之所以要改成十日之期,也正是有這一層考慮,能多爭取一天,就對我們有利一天。”

    什麼事都被她考慮在前面了,能有這樣一個妻子,真是一生一世的福氣。

    我站了起來:“事不宜遲,我們現在就分頭行動。我去找小郭,讓小郭派人查一查他的來歷。”

    她們也都站了起來。

    就在這時,門鈴忽然響了起來,因為有了剛才的事,門鈴再次響起時,我們全都嚇了一大跳,以為是那個人又返回來了。

    過了大約兩分鐘,白素才走過去,將門打開,門外站着的,竟是大降頭師藍絲和温寶裕。

    藍絲不光是身份特別,而且百靈百巧,她的人還沒有進門,便發現了氣氛的不對,便道:“你們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嗎?怎麼一個個臉色這麼難看?是不是與剛才下去的那個人有關?”

    温寶裕跟在藍絲後面,他與我們的關係非常密切,走進我們家就像回到自己家一樣,他回到自己家還會受到父母的約束,到了我們這裏卻是想吃就吃,想説就説,一點顧忌都沒有,是以,他們走進來的時候,原是笑着的,見了我們的情形,神色頓時一凜,問道:“那個人是什麼人?他是不是要對你們不利?”

    我和白素互相看了一眼,實在拿不定主意是該將這件事告訴他們還是不告訴的好,我們兩個還在以目光商量着,紅綾卻已經説了出來:“那個人説是與爸有千年恩仇,是來找爸決鬥的。”

    温寶裕一聽,便叫了起來:“有沒有搞錯,這都是什麼時代了,還説什麼決鬥,這豈不是滑天下之稽?別理他就是了。”

    紅綾又道:“我媽已經答應了十天之期。”

    我們要制止紅綾將這件事説出來,卻已經是晚了一步。

    我們不願説出這件事,當然不是因為藍絲,她雖然年紀輕輕,辦事卻極有分寸,本人的功夫也是極佳,且她作為大降頭師,降頭術中有着許多我們還不能瞭解的怪異法術,無論出現什麼意外,她都不會有任何問題。但温寶裕則不一樣,他是個唯恐天下不亂的人,沒事的時候都要生出一些事情來,現在有事了,他少不了會插一腳的,以功夫論,他與那個人之間,那簡直就是天上地下之分。

    温寶裕又問:“那傢伙是什麼?怎麼那樣一副怪模樣?”

    事已至此,白素似乎也準備向他們説出來了,因此説道:“他到底是什麼來路,我們也始終沒有弄清楚。”

    聽我們如此説,温寶裕便得意地對藍絲一笑,道:“怎麼樣?還是我有先見之明吧?我讓你幹,你還説不幹。”

    看情形,他們似乎在那個人身上做下了什麼手腳,是以,我和白素紅綾三個人異口同聲問:“你們幹了什麼?”

    温寶裕更是得意,轉向藍絲而後對我們説:“你問她,是她乾的。”

    藍絲於是告訴我們,剛才,她與温寶裕來這裏的時候,將車子開到山腳下,温寶裕突然提建議説:“山上這麼好的風景,我們何不走上去?反正我們又沒有急事。”

    這次,藍絲來看温寶裕,順便也來看看我們,確然是沒有什麼急事,温寶裕這麼一説,藍絲也覺得這主意很好,以前每次來我家,她都是坐着温寶裕的車上來的,這次難得他有這麼好的興致,於是,兩個人安步當車,便向山上走來。

    剛走沒多遠,便見一個穿着古里古怪的人走下山來,臉上充滿了殺氣,兩個人禁不住一愣,覺得他定是來找我麻煩來的。温寶裕本就是一個無事都要生出事來的人,此事哪裏會放過機會?就要藍絲使出降頭術的手段,在那人身上做下點手段。

    藍絲身為大降頭師,當然不會將這種手段當作兒戲,先是不同意,後來經不住温寶裕軟磨硬纏,同意只是使點手段對這個人進行跟蹤,如果問過我們之後沒有什麼特別的事,便立即終止這種遊戲。

    我早就説過這樣的話,任何一個大降頭師,都是一個非常出色的生物學家,他們對自然界中有一些生物,尤其是昆蟲的瞭解絕對超過世界上的任何一個這方面的專家。我的外星人朋友杜令在見到藍絲的師傅猜王大師的時候,也對其腦中的能量大吃一驚,認為他的腦能量超過了任何一個所謂的學者。

    藍絲繼猜王大師之後成了降頭派的掌門人,其手段當然也是非凡超絕的,我能夠想像,她一定是放出一隻什麼蟲子在那個怪人的身上,或者在他身上施了其他的什麼降頭術手段,以後,只要她不收走這種降頭術,那麼,這個人無躲到哪裏,她也能夠找到。當然,能夠找到那個人的並非她,而是她身上帶着的那些特殊的小動物。那些小動物的各種感覺器官不知要比人類靈敏多少,這正是降頭師用來進行各種跟蹤或者自我保護的手段。

    白素聽説藍絲對那個人施了降頭術,竟失去了一貫的冷靜,激動地叫了起來:“太好了,太好了,我們正愁弄不清他的來路,找不到對付他的辦法。這樣一來,可就省了我們許多事了。”

    儘管這樣説,但藍絲和温寶裕對所發生的事是一點都不瞭解,免不了要問個究竟,既然需要他們幫忙,當然就要告訴他們。但此時,多爭取一分鐘,我就可以説是多一份取勝的希望,哪裏還能多耽擱?

    我於是道:“這事,我們還是等一步再説,現在我們分頭行動,我先去化裝,然後由我和藍絲以及小寶去跟蹤那個怪人。”

    化完裝下來,我們三個人便出了門,坐着我的車子到了山下,考慮到那個人或許對我的車子有一定了解,為了保險起見,我們換了温寶裕的車子。

    車子一直都由温寶裕駕駛,我便在車上向他們介紹這件怪事的經過。

    我剛剛説完,温寶裕便叫起來:“看來,是你的仇家找上門來了。”

    我苦笑了一下:“這許多年過去了,我也一直擔心會有仇家找上門來,但謝天謝地,這種事還一直沒有發生過。”

    温寶裕道:“還謝天謝地,現在不是找上來了嗎?要不然,你們怎麼會這麼緊張?”

    我的心緒不好,哪裏想與他搭腔?便沉默着。

    藍絲卻代我説:“如果知道他的來路,弄清楚了到底是哪一件事惹起的這麼大的麻煩,那似乎也就好説了。問題是根本就不知道這一切是怎麼回事,而且,那個人看起來也不像是一個萬惡不赦的壞人,所以,事情就變得難辦起來了。”

    我接道:“問題就在這裏,那人似乎根本就不講任何道理,而且,他似乎也根本就不管什麼公理法律什麼的,做事完全不顧後果,又不肯説明到底為什麼要這樣做,這才是最可怕的。”

    温寶裕一邊駕車,一邊説:“對呀,這才是一個大問題,他是可以什麼都不顧都不管,可是,我們怎麼辦?這人也真是想得出來,都什麼年代了,還搞什麼決鬥。被他殺死了,當然是最不值,但如果即使有能力殺死他,也還是要負法律責任。這一招可真是太毒了,也真虧他想得出來。”

    他的話是非常正確的,我之所以覺得這事非常難辦,道理也就在這裏,我真正是進也難退也難。就算是他在決鬥中勝了我,將我殺死了,他又怎麼能全身而退?只要我一死,法律勢必不肯放過他,這就是現代社會的法則,任何人都無權處死另一個人,哪怕這個人是個十惡不赦的惡棍,哪怕法律上已經宣判了他的死刑,個人仍然無權對他進行笮決。我就知道有這樣一樁案件,某一個慣犯因為殺了許多人,最後被判死刑,立即執行。他的一個仇家想親手殺死他,便使了一些手段,冒充行刑的劊子手,親手將這名罪犯處死了。事情被查清後,這個人被以故意殺人罪起訴,結果被判殺人罪名成立。

    那個怪人約期決鬥的做法完全是一種拚命的做法,看來,他在決定來找我之前,是抱着必死的信念的。

    但即使如此,他為什麼口口聲聲自稱是找周昌報仇呢?

    藍絲也將這個問題提了出來。

    我答道:“這是整個事情中最讓我不能理解的一件事。”

    温寶裕這小子真正是口沒遮攔,恍然大悟地説:“哎呀,衞斯理,你該不是以前叫周昌,做下了什麼大惡事,然後才改名叫衞斯理的吧?”

    我被他氣了個半死,真不知該怎樣回答b他。

    還是藍絲的反應快:“你這完全是胡話,你也不想想,就算他自己隱瞞了什麼,難道從小看着他長大的老蔡也不知道嗎?再説,現在這社會,如果是一個不出名的人,想隱瞞一下自己的身份,説不定還可以,一個人如果出了名,甚至是出了大名,還想隱瞞身份,那就實在是太難了。”

    温寶裕還是不肯罷休:“可是,那個人為什麼一口咬定他就是周昌呢?難道説他跟周昌長得真的那麼像?”

    他説到這裏時,忽然一拍大腿,叫道:“對了,還有一件大事,我們必須要做。”

    我知道這小傢伙的腦袋轉得特別快,雖然我不承認我的腦子沒有他好用,但因為遇到了這樣一件特別的事,我真的覺得腦子有些不夠靈活了,或許正如白素經常所説,這些年,我的腦子用得太少了,也可能是年齡大了,便大不如前。

    知道他有了新的想法,我便問道:“你小子想到了什麼,就快點説出來,少賣關子了。”

    温寶裕説:“我們應該給郭大偵探打個電話,讓他在最快的時間內查一查周昌,瞭解一下這個周昌到底是什麼東西。”

    我道:“你的話可真是難聽,周昌當然是人,而不是東西。”

    温寶裕卻不服:“我自然知道是人,但我想,恐怕也不是什麼好人,既然不是好人,那跟東西又有什麼區別?東西甚至也有益於人,能為人所用,他卻只會害人,豈不是比東西更不如?稱他東西倒是大大地便宜了他。”

    我也説不清為什麼,温寶裕在説這些話的時候,我總覺得特別刺耳,幾次都想反駁他一駁,轉而一想,似乎也想不到駁他的理由,便只好算了。

    進一步再想,温寶裕所説,也不是沒有道理,既然那個人要找的是周昌而不是衞斯理,那麼,我們只要將周昌找出來,一切問題就全都解決了。這原是一個非常簡單的問題,我為什麼一直都沒有想到?難道我的腦子真的一點用都沒有了?

    我們正邊議論着這件怪事邊向前走時,藍絲忽然叫道:“停停停。”

    她一連叫了三句停,温寶裕便一個緊急剎車,停在了路邊。

    我轉頭一看,見旁邊是一個百貨店,難道那個人正在這家店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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