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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一章:時間改變的不僅是腳的大小,還有人的心。

    她曾以為,穿高跟鞋的女人,都應該是優雅地行走在路上的。

    而此刻她,飛奔在上海的驕陽下,那些化着精緻妝容的白領女子,都異樣的眼神望向她。

    腳上的那雙鞋,隔着兩年時間,又穿到了她的腳上,她這才清楚,原來兩年的時間,不僅僅變的是心,連腳的大小都變了。

    分明記得兩年前,馮伯文把這雙鞋送給她作為生日禮物,馮伯文託着鞋盒,温情款款地説:“親愛的曼君,生日快樂。只要你幫我頂一次罪,我們的公司就能繼續運營下去,等你出來我帶你過好日子。”

    那雙鞋,是黑色緞面鑲嵌着珠寶,極高的跟,多麼精美的一雙鞋啊。

    也是那雙鞋,將她送進了監獄。

    阮曼君,身為法務,知法犯法,偽造金融票據,給客户造成重大損失,依照偽造金融票證罪判刑兩年。

    監獄的那兩年,馮伯文沒有去看她一眼。

    兩年後,她穿着這雙鞋,飛奔在馬路上。

    你有見過一個穿着高跟鞋的女子在馬路上飛奔嗎,那樣的女子,大多是在愛中受了傷害的。

    阮曼君穿着近乎是三寸高的高跟鞋,繞過靜安寺,從華山路往希爾頓大酒店跑,兩年,上海變化這麼大,原來的弄堂都拆遷了,幸好以前上班就在這附近,否則真會迷路。

    她是要去阻止一場婚禮,她身無分文,甚至連打車的錢都沒有,她只能不停地奔跑。

    她短短的發,因為汗水和淚水打濕,貼在臉上,她邊跑邊在心裏想,待會該怎麼面對那場新郎新娘百年好合的局面。

    腳上的高跟鞋竟一下就脱離了腳,飛了出去,一下就飛進了一輛半開着的車窗裏。那輛車正在等紅燈,車裏坐着一個亞麻色西裝的男人,那隻鞋不偏不正地砸在了男人的頭上。

    她一隻腳穿着鞋,一隻腳光着,就跑到了車邊敲窗户,她甚至還沒來得及把臉上的淚水擦乾,她侷促小聲地説:“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砸到你的。”

    他額頭被高跟鞋砸破了點皮,他緊抿着薄涼的嘴唇,不怒而危的樣子。

    他正想發作,卻見是一個臉色蒼白瘦弱的女人,滿臉的汗水和淚水混雜着,他將鞋遞給她,附送了一張紙巾給他,他一言不發,他一貫不喜歡和髒亂的女人多説話。

    她點頭,握着紙巾,指着他的額角問:“你的額頭破了,沒事吧?”

    “沒事。”他答道。他眼睛看着前方的紅綠燈,顯示還有十秒就可以通行了。要去參加一個商業夥伴的婚禮,不能誤了時間。

    她只能看到他輪廓鮮明的側臉線條,她正欲離開時,又回頭問他:“打擾一下,現在幾點了?”

    這時紅燈跳了過來,他的車已經啓動,他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車隨着龐大的車流緩緩離去。

    第二章:擋了那個男人所有的劫難,卻擋不住桃花劫。

    他從車的後視鏡裏,看着她落寞地站在路邊,手提着一隻高跟鞋,突兀的鎖骨,消瘦的身子,身後的那棟繁華的大廈顯得她那麼的卑微。

    這讓他內心最深處的那一塊隱秘一下被揭開,曾也有一個女子,如她一樣,孤孤單單地站在馬路邊,像是找不到家的孩子,等他帶着回家。

    她沒有想到他會把車倒了回來,車在她身旁停下,從車裏傳來低沉的聲音“十一點一刻。”

    “十一點一刻,來不及了。”她嘴裏念着,來不及了,等她跑到酒店婚禮都該舉行了。她悽然一笑,又何止是十一點一刻就來不及了,一年前兩年前就來不及了!

    一個女人可以義無反顧地擋去男人身邊所有的劫難,卻擋不住男人的桃花劫。

    “上車!”車裏又傳來他的聲音。

    沒有任何感情的聲音,就像是命令一樣,她沒猶豫什麼,打開車門,上了車。車裏有着極好聞的味道,不是花香,更像是一種木香,淺淺的香氣,讓她從烈日灼熱下一下就回到了清涼的森林感。

    “去希爾頓酒店。”她亦是簡潔地語氣告訴他。

    他用餘光漂着她,雜亂的短髮,滿臉的汗漬,臉被曬的通紅,穿着發黃的寬大白襯衣,牛仔褲,一點也不像他平時接觸的那些精緻女人。

    而她竟然是要去希爾頓酒店,這正和他是同路的,他是要去參加一個商業夥伴的婚禮。

    一路上,都沒有再説一句話。

    車開到了希爾頓酒店,車還沒有停穩,她就打開車門跳下了車,高跟鞋沒站穩,重重地摔倒在地上,她狼狽的姿態撐在地上,手腕膝蓋都磕破皮,白襯衣上沾滿了污漬,鞋跟也斷了。

    而她一抬眼,就看見新郎馮伯文站在酒店門口,白色的西裝上,彆着的那朵紅花上清楚地寫着新郎,馮伯文在迎接參加婚禮的來賓,站在一旁穿着紅色禮裙的是新娘。

    新娘身高一米七左右,長長的禮裙穿得十分高貴,鬆鬆挽着的髻,那麼的優雅。

    整個酒店都被馮伯文包下來了,酒店的門前掛着一條長長的橫幅,寫着:新郎馮伯文與新娘雅琪喜結良緣,百年好合。

    她看看自己,再看看穿着華服高貴的新娘,她突然就一句話也説不出來了。

    來這裏之前,腦子裏閃現過的那麼多假想的畫面,她想也許自己會衝上去抽馮伯文和那女人一嘴巴子,然後就哭天搶地的指責馮伯文的負心。也許乾脆就很冷靜地上前,犀利的眼神看着這一對人,詛咒他們早結早離。

    可是,好不容易來到了這裏,她竟然一句話也説不出來,她只能狼狽不堪地站在酒店的台階下,抬頭仰望着上面一對璧人在笑臉迎賓。

    “馮伯文……”她用盡全身的力氣喊了一聲,聲音很大,把坐在車裏的他也驚了一下,這個瘦弱的女子怎麼有這麼強大的爆發力。

    眾賓客都望向了這邊,都很快就明白了,都在小聲議論着,而新娘雅琪的臉色都變了,馮伯文忙敷衍了一下,就往台階這邊大步的走來。

    第三章:站在原地,原來她什麼也不是。

    她站在原地,望着馮伯文朝她走來,馮伯文當新郎的就是這樣子啊,看起來還是那麼的春風得意,經歷了那麼多的大風大浪,這個男人臉上看不出一點滄桑,仍是兩年前的俊逸模樣。

    馮伯文走到她身邊,就像是見到了瘟疫一樣,臉上的笑容僵着,低聲説:“你怎麼到這來了,你來幹什麼!我今天結婚,到場的賓朋都是商界名流,你別搗亂!”

    她看着馮伯文的臉龐,兩年啊,兩年前她為馮伯文頂罪坐牢時,她傻兮兮地做了兩年牢,怎麼能想到再見面,會是這樣的一個境地。

    確實是結婚,只是新娘換了人。

    她沒有作聲,只是望着他,一句話也説不出來,像是失語了一般,烈日下,她的髮絲滴着汗,她知道自己的狼狽不堪,她在沒出來之前,想了好多好多要説的話。而今面對面,在喊了一聲馮伯文後,她不知該再説什麼了。

    周圍沒有一絲風吹過,空氣都帶着狂躁的悶熱,壓着人透不過氣,馮伯文沒耐心再耗下去,賓客們都在等着,馮伯文見她不説話,便説:“你趕緊走吧,瞧你髒的和乞丐一樣,我給你點錢,去買些吃的穿的,找個地方先住下,我改天再找你。”

    錢遞了過來,她卻沒有伸手去接,她只是盯着馮伯文那握着錢的手,手指上戴着的婚戒,她全身都在輕微地顫抖,她抱住自己,想讓自己可以平靜一點。

    馮伯文氣得朝四周環視,又轉身朝身後的新娘雅琪笑了一下,見她仍是一言不發也不拿錢,壓低了嗓音稍湊近她耳邊,對她説:“如果你不要錢,那請你馬上走,馬上給我走。”

    她喃喃地點點頭,拖着已經透支了體力的身子,伸手拉開車門,想上車走,見馮伯文也要走,又輕聲喊了一聲馮伯文。

    馮伯文回頭,不耐煩的眼神掃過來。

    “祝你幸福。”她強裝出微笑,乾裂的嘴唇咧出了難看的笑容。説完在眼淚落下的前一刻,鑽回了車裏。

    他淡漠地看着這一切在發生,不過是一個老套的負心漢故事,本是來參加馮伯文的婚禮的,她又鑽回了他的車裏,這倒讓他不好下車了,他一向是不喜惹事端的,他冷冰冰地説:“下車!”

    她掩面,帶着哭腔説:“開車,帶我離開這個地方,好不好?”她不想自取其辱待在這個地方了,她得到了答案,她不是那種喜糾纏的女人,既然都親眼看到了,她只想速速離開這裏,不見,再也不見是最好。

    車內木香繚繞着,那麼得安寧。他決定開車繞到遠一點的地方,再讓她下車,這樣既自己落得清淨,也算是幫了馮伯文甩掉一個包袱。

    第四章:她對自己説,沒有那個男人一樣活。

    她告訴他,那個新郎叫馮伯文,兩年前,是答應了要娶她的男人。為了這樣的一個男人,她把所有的罪名都一個人背了,做了兩年牢,本以為該迎娶的是她。誰知道,馮伯文竟然有了別的女人。

    他沒有發表任何觀點,他聽着,沒有説話。

    她就是因為知道他不會説什麼,所以才和他説的,就當是自言自語傾訴一下,説出來,心裏也許會好受一些的。

    她用手背拭着不停落下的淚,望着窗外一閃即過的高樓説:“不過沒關係,早知道更好,我可以再找一個好的。我跟我自己説過,我沒有那個男人我一樣活着,男人嘛,沒有了怕什麼,又不會死!”

    “但我這一輩子,我只喜歡過他一個男人。”她説着,淚又湧了出來。

    他將車上的一盒面紙,放在她身上,也不看她,眼睛看着前方,開他的車。

    “為了他,我做了兩年牢,連律師資格證也吊銷了,我為了什麼,我為了什麼……”她説完又哭過後,真覺得輕鬆多了。哭過就好了,説得挺有道理的。

    他的車在上海市區繞來繞去,最後繞到了高速上,他想,不如就把她丟在高速公路上,讓她自己慢慢走吧,至少她是沒法走去破壞馮伯文的婚禮了,下次聚會非要馮伯文這小子乖乖認他一個人情才行。

    “下車。”他把車迅速停靠路邊,命令她下車。

    她點頭,下車,望着他的車絕塵而去。

    他就那樣把她丟在了高速公路上,他看到她的那雙高跟鞋,東一隻西一隻歪在車上,其中一隻跟斷了,只剩一點點皮還連着。

    高跟鞋遺落在他的車裏,她光着腳,走在被太陽曬得很燙的路面上,周圍都是快速一閃即過的車輛,她不清楚自己身在哪裏,又要往哪裏去,只能是沿着高速公路往前走。

    他車開到中途,心裏卻亂了,是從未有過的慌亂。想到她是剛從監獄裏面出來,身無分文,手機也沒有,也沒有認識的人。把她獨自丟在高速公路上,還赤着腳,她蒼白虛弱的面龐,他又擔心起她來。

    真是奇怪,這是怎麼了,怎麼計劃全被這個女人給打亂了!他又不顧安危的就在高速上調轉方向,加速朝把她丟下的那段路開去。

    此時的她,幾近是脱水的身子,踉踉蹌蹌地走在公路上,腳底很快就起了幾個水泡。巡檢的交警車輛駛過這裏,竟發現一名女子走在高速公路上,忙攔下了她,將她帶到了車上。

    他的車就在警車的不遠處,他看到了這一幕,他加速駛過警車邊,見到她虛脱地靠在車座上,他內心也就安定了,被交警帶走,至少她會是安全的。

    馮伯文的電話打來,問他怎麼還沒有到,他突然對這個馮伯文有了些厭惡,男人玩玩女人正常,可馮伯文讓一個女人去頂罪坐牢自己倒逍遙高調另娶名媛,這讓他覺得馮伯文太不像個男人了。

    既然如此,他也不想去赴這場婚宴了,就推辭不去了。

    第五章:把愛放開後,她還有什麼依賴。

    她坐在警車上,一口氣喝了一瓶礦泉水,交警將她放在了市中心,又塞給了她一百塊錢,讓她去買雙鞋穿。

    她無主地行走在繁華的夜景裏,到處都是一對對相擁的戀人,看起來,愛情不該是折磨人的東西啊,為什麼她好像被全世界拋棄了一樣。

    兩年的與世隔絕,她再一次回到上海,這個城市變得更加又或,卻發現過去的那些朋友,都斷了聯繫,她身上沒有一分錢,也沒有什麼親人了,獨有個在老家的外婆。父母都在幾年前就相繼過世了,她想到自己坐兩年牢,父母的墓前都沒有人去拜祭了,該多荒涼,她不由心裏愈發難過。

    她要找到工作,掙錢,然後回家鄉看望外婆,給外婆蓋一座舒適的房子,去父母的墳前上柱香燒紙錢。

    她想起了多多,對,找多多,多多是肯定能收留她的。

    李多多,諢名多姑娘,緣自《紅樓夢》裏的鮑二家的,因為為人輕浮,只要男人有錢或有權,都可以輕易地被搭上。

    多多的更貼切名字,應該是叫“拜金小姐”,當年在大學裏,她和多姑娘是一個寢室的,旁人都不喜歡又拜金又隨便的多姑娘,而她倒不排斥多多,能幫多多的時候她還是會幫。

    所以她入獄後,多多還來監獄裏看過她幾次。

    走投無路了,總不能露宿街頭吧,她只要憑着記憶裏多多的手機號碼,在電話亭旁撥了多多的號碼。

    真沒想到電話還就打通了,多多在電話那一頭氣壯山河地説:“喂,哪位啊?説話大點,老孃在唱K呢!”

    “多多,是我啊,我是曼君,我出獄了。”她抬高了聲音説。

    電話亭的老闆一聽出獄二字,馬上用異樣的眼神打量了她一眼。

    多多欣喜地讓她待在原處別動,十分鐘就出現在她面前給她接風洗塵。

    自己所在的位置告訴了多多,就等着多多來接自己了。

    她蹲在電話亭旁邊,抱着自己的膝蓋,她等着多多來接自己。她有些舊了的白襯衣,雜亂的短髮,瘦瘦乾巴的身子,一切,看起來是那麼的糟糕。

    上海的夜晚那麼的繁華,可繁華背後的涼寂,誰又能懂?

    如果上天能再給一次機會,她絕不會為了一份所謂的愛情,葬送自己。她後悔了,她曾以為自己這輩子都不會後悔,可如今,她真的後悔了。

    見到李多多,彼此都很難認識彼此了。

    她抬眼看着多多,儼然是上海里走出來的摩登女郎,穿着細細鑲着水鑽的高跟鞋,黑色香雲紗及膝羣,挎着愛馬仕的包包,手指上豔紅的丹蔻,金色的捲髮,香豔的紅唇。

    簡直是國色天香。

    而她,短而凌亂的頭髮,破舊的襯衣,還光着腳,滿腳的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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