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全忠來到了樹邊,沉聲喝道:“拉!”
那二十個壯漢,身子一起向後倒去,拉得繩索,將大樹的樹皮,盡皆磨去,那繩索是連在太平橋的橋腳上的,而橋腳上有幾根橋柱,早已被鑿去了一大半,一拉之下,只聽得“嘩啦啦”一聲響,太平橋已經坍下了一大截來,史敬思和十幾個黑鴉兵,一起跌進了水中。
李克用立時站定,前面的橋已塌下,他難以飛渡,而眼看史敬思和奔在前面的十餘個黑鴉兵一起跌進了汴河之中,有的直沉了下去,有的被水中的兵士刺死,有的卻在水中掙扎著。
看到了這等情形,晉王心中,有如刀割一樣。
然而,也就在那一剎間,只見黑漆漆的河水之中,突然一個人,像是大魚一樣,帶起了一蓬水花,翻躍而起,一聲大喝,火光掩映之中,看得分明,正是十一太保史敬思?
史敬思自水中,像是一條大魚一樣,跳躍了起來,一探手,已然抓住了太平橋的橋腳,只見他身子一挺,站在樁上,雙手托住了斷折的橋腳,用力向上一託,只聽得一陣“軋軋”響處,被他託得向上直抬了起來!
李克用在太平橋中心,進也不能,退也不能;饒是他身經百戰,可是這時,想到了兇險處,他也不禁全身都出冷汗,酒也全醒了。突然之間,他看到斷坍的橋面漸漸升了起來,還以為是自已眼花了!
可是也就在此際,史敬思奇雷也似的大喝聲,也已傳了上來,只聽得史敬思喝道:“父王,快過橋去!”
李克用立即大叫一聲,帶著那叄十來個,並未跌進水中去的黑鴉兵,疾衝過太平橋去。
而史敬思就在橋下,雙臂高舉,託著斷橋,他整個人,堅定得就像是橋樁一樣。
一看到太平橋被史敬思托起,李克用又率著黑鴉兵衝過了橋,兩岸的士兵,一起吶喊起來,剎那之間,響聲不絕,箭如飛蝗,向前射來。
千百枝向前鑽射而來的箭,倒有一大半,是射向托住了斷橋的史敬思,史敬思的肩上、腿上,已各中了一箭,但是他仍然立不動,咬牙切齒挺立著。
直到他眼看李克用等一行人,冒著利箭,已衝到了對岸,他才陡地一鬆手,轟地一聲響,斷橋重又坍了下來,他也摔進了水中。
史敬思在水中,一個翻身,自肩上、褪上,拔出箭來,河水浸在傷口中,好一陣疼痛,卻使得史敬思更加勇猛;他向對岸遊了過去,當他全身帶著傷,大踏步地走上阿岸之際,圍在河岸的百餘士兵,盡皆呆了,發一聲喊,棄戈曳甲而逃。
史敬思趕向前去,就地上起了一長槍來,槍尖亂顫,刷刷兩槍,便已刺死了兩人。
其餘的士兵,一起向兩旁奔逃開去,史敬思向前奔,連奔了十來丈,竟是如入無人之境,沒有人敢來阻止他。這時,前面殺聲震天,李克用帶著那二叄十來個黑鴉兵,還在左衝右突!
史敬思一趕到,長槍連抖,槍尖已刺中一個偏將的面門,刺得那個偏將滾下馬來,史敬思大叫道:“父王莫忙,有敬思護駕!”
他一面叫,一面跳上馬背,在馬背上一彈,整個人自半空之中,疾翻了下來,槍起處,又有五六人喪命在他的槍下,他也已趕到李克用的身邊。
李克用喘著氣道:“敬思,你衝向前,我們跟在你後面。”
史敬思大喝一聲,挺槍前刺,只聽得“當”地一聲,這一槍,正刺在一員副將的護心鏡上,那副將順手一刀,砍斷了槍,可是史敬思斷槍向前一送,槍竟插進了那副將的咽喉之中。
史敬思劈手奪過了大刀來,一路砍殺過去,在重重包圍之中,殺出了一條血路來。
李克用等一行人,就跟在他的後面。殺了足有半個時辰,也們叄十來人,總算已可以望見城牆了,史敬思手中的刀早已捲了口,也棄了刀,又從一名士兵的手中,奪過一柄長槍來,勇猛如虎,衝到了離城牆十來丈遠近的一個高阜上。
他們一衝上了那個土阜,汴梁城中的兵馬雖多,但是卻再也沒有人敢衝上來,只是圍住了那個高阜大聲吶喊,而城牆之上,也是喊聲連天,箭如雨下,幸而好的是距離城牆還遠,箭射到時,已經沒有什麼勁力,容易撥開,反倒射傷了不少汴粱城中的士兵。
然則,史敬思、李克用等一干人,自上源驛一路衝殺出來,殺到了城牆邊的這個高阜上,也已然筋疲力盡,各自倚住了兵刃喘息,李克用伸手握住了史敬思的臂,他一生為人英勇,可是此際,看看圍在土阜旁邊的士兵,萬頭鑽湧,雖然在一時之間,懾於他們的氣勢,未敢衝得上來,但只要有人一帶頭,千餘人一起湧上,他們這叄五十人,卻絕不是敵手了!
是以李克用握住了史敬思的手臂,他的手,也不禁有點發抖!
他啞著聲音,長嘆一聲道:“敬思,想不到我們父子,死在此處!”
史敬思吸了一口氣道:“父王莫氣餒,孩兒定然會殺出一條路來!”
史敬思的身上,已帶了七八處傷,鮮血向外直湧,可是他在講那兩句話之際,卻還是虎眼圓睜,威猛無匹,李克用的心中,不禁一陣難過!
這時,上源驛的火光更熾,他們雖然已來到了城邊,但是一樣可以看到火光燭天,而事實上,汴梁城中的火光,十數里之外,皆可望見。
李存孝在軍營之中,一聞報汴梁城中火起,他就一直站在軍營中,向汴梁城望著,眼看遠處火光熊熊,火頭越衝越高,黝黑的天空,有一大片,被火光映成了異樣的血紅色。
李存孝焦急得團團亂轉,立時著人快馬到汴梁城去探聽,是汴梁城何處著火。
他派出去的人,牽著四匹健馬,向前疾馳,馬不停蹄,馬兒跑乏了,立時飛身到第二匹馬上,李存孝等得暴跳如雷,其實,飛馬去探的人,來回叄十餘里,只不過用了半個來時辰。
等到探子飛馬回到了營地,李存孝立時大踏步迎了上去,喝道:“城中什麼事?”
探子馳得上氣不接下氣喘著氣,道:“十叄太保,是上源驛起火,城中殺聲連天!”
李存孝這一驚,實是非同小可,險些站立不穩。
李存孝大喝一聲,道:“不好,父王有事,我們快引軍前去接應,點一千兵來!”
李存孝的身後,早已大將林立,一聽得李存孝那樣說,一名大將忙道:“太保請叄思,大王臨走時曾說,不可擅離軍營!”
李存孝霍地轉過身來,一聲大喝,喝得那員大將,僵立在地,麵皮發黃,幾乎沒有被李存孝這一聲大喝,活活震死。
這時,李存孝咆哮著罵道:“大王在汴梁城中遇事,我們怎能坐視不救,誰敢再說這樣的話,殺無赦!”
這時,眾士兵早已牽過馬來,黑鴉兵聽到了號角聲,早已行動敏捷,在營外列隊,李存孝及各將翻身上馬,引著一千精兵,疾馳而去!
李存孝引著兵馬,馳向汴梁,當真是蹄疾如電,一路上,只聽得驟雷也似的馬蹄聲,那簡直不像是一枝兵馬,而像是一股卷向汴梁的旋風!
轉限之間,汴梁城已越來越近,李存孝一馬當先,直衝到城門之前,大喝一聲,道:“快開門,十叄太保來了!”
馬的去勢實在太快,李存孝向前疾衝了過去,門外的守軍,紛紛揚兵刃來擋,但是李存孝已直衝了過去,筆燕撾揚起,砸在城門之上,發出了“當”地一聲巨響!
李存孝的那一砸,雖然力大無匹,他自然未能將城門就此砸了開來,但是身後的黑鴉兵,卻一起大聲呼叫起來。
史敬思和李克用等人,就被困在離城門不過十來丈的土阜上,雖然在千軍萬馬之中,但是李存孝的那一下大喝,他們也隱約可以聽得到。
在他們那樣的情形下,可以說再也沒有比聽到李存孝的聲音,更令人興奮鼓舞的事了,史敬思首先振臂大聲呼叫道:“十叄弟!”
他一面叫,一面自土阜上,直衝了下去,槍起處,在剎那之間,連挑了十七員戰將,李克用等人,跟在他的後面,已然逼近了城門。
也就在這時,城頭上的士兵,已亂了起來,黑鴉兵紛紛攀上,李存孝高舉筆燕撾,一聲大喝,自城頭上,直跳了下來,揮撾如飛,在他身邊的人,如潮水般倒退了開去,李存孝十來步,就搶到李克用的身邊。李克用大叫道:“存孝兒!”
李存孝拉住李克用,轉身喝道:“開城門!”
已攀進城來的百餘黑鴉兵,砍翻城門附近的士兵,托住城栓來,城門大開。史敬思一面殺敵,一面向前奔來。
而就在這時,貼著城牆,又是一起軍馬衝到,為首一員大將,手起刀落。
那大將一刀正砍在史敬思的背上,史敬思大喝一聲,轉過身來。他背上鮮血泉湧,可是他還是緊緊抓住了大刀,將那員大將自馬背上直曳了下來。
李存孝在丈許開外處見到了這等情形,急叫道:“十一哥!”他一面叫,一面筆燕撾揮舞,擊得他面前的人,紛紛血流披面,倒於就地。史敬思疾轉過身來,大叫道:“十叄弟,別理我,保護父王衝出去!”
這時城門大開,城外的黑鴉兵湧了進來,早已成了混戰之勢,李存孝稍慢得一慢,在他和史敬思之間,已不知有多少人湧了進來。
李存孝轉回身來,只見李克用由幾個親兵簇擁著,正在向前衝來,李克用也不知從何處奪到了一副弓箭來,他拈弓搭箭,箭如流星,絕無虛發,剎那之間,連射了十一箭,箭箭皆射在馬上的大將頸上,射得人仰馬翻,殺出一條血路,已和李存孝會合在一起。
李存孝急道:“父王,孩兒來遲,罪該萬死!”
李克用緊緊抓住了李存孝的手,好一會說不出話來,才道:“少廢話,快衝出去!”
李存孝道:“十一哥好像受了傷,我們殺過去,護著他一起走!”
黑鴉兵看到李存孝已和李克用會合,士氣大振,喊聲震天,李存孝帶著人掩殺過去,轉眼之間,已看到史敬思全身浴血,正在苦戰。
李存孝衝到了史敬思的身邊,一伸手將他扶住,李克用已上了馬,振臂高叫,破口大罵朱全忠。
李存孝扶著史敬思上了馬,史敬思的傷勢實在太重,一上了馬背,便伏在馬身上,李存孝一手代他拉住了繩,一手揮著筆燕撾,衝殺了出去,轉眼之間出了城,一干黑鴉兵退了出來。
只聽得遠處軍營之中,號角戰鼓聲動,汴梁城中,本來還有幾股軍隊,追了出來,但是一聽得遠處軍營有了催戰的號角聲,立時進回城中深閉城門。
李存孝,李克用引著兵馬,向前疾馳,只聽得蹄聲雷動,馳出了七八里,已看到幾員大將,引著兵馬,向前馳來,一見到李克用,立時盡皆下馬,那兩員大將下馬來,齊聲道:“大王無恙麼?”
那兩員大將帶來的數千士兵,齊聲歡呼,李克用喘著氣道:“看看敬思怎麼了?”
李存孝在馬上欠過身去,推了一推史敬思,怎知伏在馬背上的史敬思,被李存孝一推,一個翻身,便在馬背之上,滾跌了下來。
李存孝大吃一驚,立時自馬背之上,翻身躍起,曲一腿,跪在史敬思的身邊,只見史敬思仰天躺在地上,連他的臉上,也滿是血汙,他雙眼圓睜,看來仍是十分威猛,但是雙眼之中卻已沒有了光采!
李存孝一看到這等情形,心便陡地向下一沉,他連忙伸出手來,去探史敬思的鼻息。
李存孝這一伸手,百萬軍中,取上將首級,如同探囊取物一樣,何等堅定,可是這時,他在伸手出去,探史敬思的鼻息之際,他的手,也不禁在劇烈地發著抖。
正因為也的手在發抖,所以,他的手才碰到了史敬思的鼻尖。剎那之間,他的心涼了;史敬思的鼻尖是凍的,史敬思已經死了!
李存孝只感到自己的全身都起了一陣抽搐,那種痛苦,使得他在那一剎間,要緊緊地縮著他的身子,才能夠抵受,但不論他將身子縮得多緊,他心中的那種創痛,仍是難以形容的。
也也不知自己縮了身子究竟有多久,他只是覺得,在那剎間,天地間的一切,全靜了下來。
大路兩旁,雖然排列著數千軍馬,但那時候,的確靜得出奇——看到十一太保自馬背上直摔了下來,所有的人,便都屏住了氣息,不再出聲。
李存孝緩緩抬起頭來,他首先看到了李克用的瞼,李克用就站在他的身邊,面肉抽搐著,眼中佈滿紅絲,形狀看來,極其可怖。
李存孝也沒有說什麼,因為他也從李克用瞼上的神情看出,李克用知道,史敬恩死了。
李存孝雙臂振動,脫下了身上的戰袍來,輕輕蓋在史敬思的臉上,也的動作十分輕柔,像是在照拂一個熟睡丁的嬰兒一樣。
當也將戰袍蓋上了史敬思的臉之後,他才突然又跪下來,緊緊地抱住了史敬恩,號啕痛哭了起來。李克用痛苦地轉過身去,叄軍將士,一起低下了頭!
前有李克用,後有李存孝,史敬思的體,是由他們兩個人抬進營地的。
營地中圍滿了人,但是沒有一個人出聲,人人都只是默默地在做著事,一困一困的乾柴,從外面搬到了營地中心來,堆成了一個大柴堆,史敬思的體,就被放在那大堆柴堆之上。
然後,由幾個士兵,在柴堆旁點著火,當熊熊的烈火,將史敬思的體全包圍住之際,只聽得靜默之中,突然傳來了李克用的一聲大喝道:“拿酒來!”
那是一下撕心裂肺的呼喝聲,聽得人人都心頭震動,聽得人人都心向下沉!
在李克用大營附近的李存信和康君利,這時也都聞訊趕了來,他們的臉色十分蒼白,雖然在火光的照映之下,也可以明顯地覺出那種蒼白來!
李克用在大叫之後,轉過身,向李存信,康君利,李存孝叄人喝道:“跟我來!”
四人一起進了帳中,早已有親兵,提著皮袋前來,李克用端起皮袋,就向口中灌酒,酒流了出來,流得他一口皆是。他突然怪聲笑了起來,陡然之間,他將手中的皮袋,向李存信疾拋了過去!
李克用也發過怒,可是從來也沒有人見過,他怒成這等模樣!
皮袋向李存信飛了過來,李存信也不敢躲,“砰”地一聲,正撞在李存信的頭上,李存信一個踉蹌,努力站穩身子,接住了皮袋,皮袋中還有大半袋酒,一起流了出來,流得李存信一身皆是酒!
李存信捧著皮袋,呆立著不敢動,只見李克用的一隻怪眼,睜得老大,眼珠像是要奪眶而出一般,眼睛血紅,樣子實是駭人之極。
這時,軍帳之外,號角正在奏著低沉的哀樂,軍帳之內,靜得一點聲音也沒有,是以那種低沉的號角聲,聽來更令人感到心情沉重。
史敬思死了,李克用率軍入中原,轉戰各地,他帶來的沙陀大軍,自然不能毫無損傷,但是史敬思那樣的大將,卻一直安然無事。
加果史敬思是戰死在疆場之上的,那麼,李克用的心中,或者還不至於那麼難過。
可是,史敬思卻是那樣不明不白,折損在汴梁城中,李克用心中的難過、憤怒,鬱結在一起,是以他那隻怪眼之中,像是要冒出火來一樣!
李克用那時,雖然是瞪住了李存信,但是康君利在一旁,身子卻也感到一陣陣發涼。
李克用汴梁赴宴,曾先差他們兩人,去探聽動靜的,他們兩人回來之後,竭力說汴梁城中的好處,說朱全忠的好客,但結果卻發生了那樣的變故,他們兩人的肩上,自然擔著莫大的干係!
李克用瞪視了李存信好久,才猛地一掌,擊在案上,發出了“砰”地一聲響,接著,他手臂打橫一掃,將案上的一切東西,全都掃落在地上,也的聲音,極其嘶啞,像是一頭受了重創的獅子,但是仍要聲嘶力竭地吼叫一般,也喝罵道:“你們兩個不中用的東西,力言朱溫的一番好意,害我損了一員大將,該當何罪!”李存信口中雖不敢言,但是心中卻在想,我們只不過說朱溫好,去不去還是你們自己決定,幹我們何事?
自然,在如今那樣的情形下,他決不敢將心中所想的話,宣諸於口的。
李存信生性倔強,才會心中不認錯,有那樣的想法。康君利卻狡猾得多,他一看到李克用神色大是不善,忙道:“父王,孩兒與四哥,願帶精兵,去攻打汴梁城,生擒朱溫來,祭十一哥英靈。”
李克用直起身子來,“呸”地一聲,唾得康君利一頭一臉,說道:“益發混帳了,他是大唐節度使,我們若發兵去攻打汴梁,豈不是反了大唐?”
康君利剛才只顧討好李克用,他急於脫身,若是李克用一聲令下,著他去攻打汴粱,那麼,他就立時可以轉身了。
可是他一時急了些,就未曾想到這一層,這時聽得李克用一罵,機伶伶地打了一個寒噤,不敢言語。李克用最忠於大唐,人人皆知。若不是他對唐朝一片丹心,他在沙陀為王,何等逍遙快活,又何必盡起沙陀大軍,來到中原,馳騁殺賊?
李克用一面罵,一面推翻了面前的長案,大踏步向前,走了過來。
這時,李克用的樣子,真像是可以將李存信和康君利兩人,活生生吞了下去一樣,不但康、李兩人害怕,在一旁的李存孝,也吃了一驚,叄人齊聲叫道:“父王!”
李克用走到了康君利和李存信兩人的面前,一聲狂吼,舉腳便,揚拳就打。
李存信和康君利兩人,如何敢躲避,只是抱住了頭,叫道:“父王恕罪!”
李克用卻像完全未曾聽到他們兩人的呼叫聲一樣,拳腳疾下如雨,兩人又不敢躲,一時之間,只聽得“砰砰”之聲,不絕於耳!兩人不知捱了多少拳腳,李克用才一聲大喝,道:“你們兩個滾遠些,別讓我再看到你們,滾,快滾!”
他一面喝叫,一面又出了兩腳,將李存信和康君利兩人,得直滾出了帳去。
李存信和康君利兩人出了帳,一個滿臉怒容,另一個眼珠不斷轉動著,他們到了帳外,站起身子來,還不敢就此離去,只在帳外垂手而立。
只聽得帳中李克用大聲呼叫,道:“拿酒來,敬思死了,我要大醉!”
隨著他的呼叫聲,只見四五個親兵,捧著一皮袋一皮袋的酒,走進帳去。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李存孝也走出帳來,這時,營地中間的大火堆,已然熄了,不少士兵,正在向著火頭已熄的火堆淋水,“嗤嗤”的聲響過處,冒出一縷一縷的青煙,像是史敬思的英魂一樣,冉冉伸向半空之中。
李存孝望著火堆,默然不作一語,過了好半晌,還是康君利涎著面搭訕道;“十叄弟,父王……沒有甚麼別的吩咐了麼?”
李存孝嘆了一聲道:“父王心中鬱悶,已然大醉,你們還是回營地去吧!”
康君利心頭鬆了一鬆,忙道:“是!”
他抬起頭來,還想叫李存信和他一起走,但是李存信已經昂著頭,大踏步向前,走了出去,來到了營地之外,自然有他們各自帶來的親兵,迎了上來,簇擁著回營去了。
第二天,康君利一早就到了李存信的帳中,李存信雖然一夜未睡,他的雙眼之中,佈滿了紅絲,帳中杯盤狼藉,康君利一掀帳進去,便看到幾個女人,披頭散髮,衣衫不整,尖聲笑著,奔了出來。
康君利看了李存信帳中這種情形,苦笑了一下,道:“四哥,我們兄弟之中,一直是你武藝最強,立功最多,現在……卻這樣,我真替你不值!”
李存信“颼”地拔出佩劍來,用力一劍,向面前的長案上砍去,“叭”地一聲響,劍身深深陷在案面之上,他倏地抬起頭來,眼中像是要噴火一樣道:“十二弟,若不除了牧羊兒,只怕我們兄弟兩人,遲早性命不保!”
康君利聽了,陡地一驚,面色也白了,他連忙後退了一步,向帳外看了看。
等到也看到帳外並沒有人,只有自己一個人聽到李存信的話,他心頭才鬆了一鬆,但是一顆心,仍然怦怦跳著道:“四哥,別那麼大聲嚷叫!”
李存信怒道:“怕甚麼,我和牧羊兒,是誓不兩立,為甚麼不說?”
康君利沉聲道:“這事得從長計議!”
李存信瞪住了康君利道:“十二弟,你一向足智多謀,有甚麼妙計!”
康君利的眼珠轉動著,來回踱著步,過了半晌,才道:“四哥,這事非同小可,若我們做成功了,如何謀退路,你想到沒有?”
李存信呆了一呆,他只是心中將李存孝恨之切骨,只想將李存孝殺死,但是殺死李存孝之後,如何善後,他卻想也未曾想到!這時,給康君利一提,他才想起了這個問題來,他心知死了一個史敬思,尚且如此,而且史敬思還不是自己害死的,若真是殺了李存孝,那會引起李克用如何天翻地覆的震怒,實在是難以想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