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很快就過去,那一天晚上,是他們上這個荒島之後的一週年紀念日,在朝陽初升之際,就看到遠遠有一條快船,駛了過來。範先生他們知道,那個總管來了,他們早已約好的,範先生準備帶者都連加農,去出席這一年的非人協會的年會了。“
快船漸漸駛近,範先生站在岸邊,都連加農早就遊了出去,阿里站在一隻大海龜的背上,在近岸處載沉載浮,這一年來,阿里已經由一個羞怯,恐懼,幾乎什麼也不懂的野人,變成了一個開朗,快樂的少女,她的大眼睛,看來也格外地明亮,她站在大龜的背上,向遊近快船的都連加農招著手,發出嘹亮動聽的笑聲。
範先主看著都連加農上了船,也看到總管在和他握手,範先生長長地吁了一口氣,這一年多來,從開始尋找都連加農開始,一直到現在,可以和他一起離開這荒島為止,這一段經歷,他自信另外5位非人協會的會員,必然會替他高興,認為是非人協會會史上極其光彩的一頁。
快船漸漸駛近,在接近那隻大海龜之際,都連加農伸手將阿里也拉上了賜,可是到了快船靠巖的時候,範先生卻怔呆了片刻。
因為他看到,站在船頭的總管,臉色顯得很陰沉。
這是不應該有的事,可是當總管上了岸之後,範先生已經肯定,一定有什麼重要的事情發生!
總管踏著沙灘,走向範先生,在他踏到沙下藏有蛤蚌的所在,一股一股細小的海水,自沙下射了出來,他來到了範先生的身前,第一句話是:“範先生,今年的年會,取消了!”
範先生“哦”地一聲,那對他來說,是極度的意外,簡直是不可能的事。
非人協會沒有取消年會的紀錄,除非有一半以上的會員,因故不能參加,然而,有那種情形,又是絕不可能發生的,因為非人協會的每一個會員,都是極度了不起的人物,就算一個兩個有要務纏身,也不致於半數以上,全抽不出空來。
範先生立時道:“為什麼?”
總管的聲音很低沉,說道:“戰爭擴大了。”
範先生挺了挺身子,是的,戰爭,他想。他對於戰爭的消息,並不是全不知道,但是也不知道得大多,他有一具收音機,可是他替範先生和阿里所編排的教育課程,十分緊湊,井沒有多餘的時間,因此他不知道戰爭詳細的發展情形。
他吸了一口氣,道:“德國已經在歐洲取得了很大的優勢,是不是?我們的會址不見得會有影響吧,瑞士是永久中立國!”
總管點著頭,道:”是,不過,所有的會員,都有要務在身,他們要儘自己所能,反抗法西斯。”
範先生皺了皺眉,總管又道:“我在出發之前,接到了他們的通訊,他們既然全不能參加年會、年會當然取消了,這是我的決定。”
範先生對總管的決定,並沒有什麼異議,總管又道:“還有一件事,英國海軍部大臣,有緊急公文給你,公文是送到會所來的。”
範先生對這一點,也不覺得意外,非人協會的6個會員,只怕連他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這一天,會逗留在世界的哪一個角落裡,在瑞士的非人協會會所,是他們的永久通訊地址。
總管一面說,一面取出了一個密封的牛皮紙袋來,交給了範先生。
範先生接過了紙袋、向站在一旁的阿里和都連加農望了一眼:道:“請你們一起進來,慢慢地談。”
總管一面跟在範先生後面,一面用一種很不滿意的語氣道:“範先生,我不知道你和英國的海軍部有聯絡,我一直以為非人協會的會員,行動全是獨立的,不受任何限制的!”
範先生轉過頭來,笑了一下,道:“我曾經在英國海軍服役,這就是我為什麼來到印度的原因,事實上,我和英國的海軍部沒有聯繫,我也不知道這封公文的內容講些什麼!”
他們已經進了小茅屋,經過一年的整頓,小茅屋已經變得相當舒服,範先生坐了下來,拆開了封袋,取出了公文,細細看著。
足足有10分鐘之久,小茅屋中,靜得一點聲音也沒有,然後、才聽得範先生咳嗽了一聲,說道:’英國遠東艦隊司令官,向海軍部推薦我,要我設法籌劃,領導同盟國的海軍部隊,在遠東對抗日本海軍。”
總管的反應很沉著,道:“你答應麼?”
範先生將公文順手遞給了總管,道:“當然答應!”
總管沒有什麼表示,只是向都連加農和阿里望了一眼,範先生已經立即有了決定,道:“決管,請你帶阿里到加爾各答去,我留著都連加農幫手。”
總管點著頭,都連加農和阿里,立時擁抱在一起。
範先主在小茅屋中來回踱著步,事情就這樣決定下來,他們放棄了“魚人號”,當天就上了總管駛來的那條快船。第二天中午,當他們還在海中航行,離目的地還有一天的航程之際,就在收音機中,聽到了日本海空軍,偷襲珍珠港的消息。
戰爭迅速擴大,毫無疑問,那是又一次的世界大戰。
英國遠東艦隊的主力艦上,每一個官兵的神情,都是緊張而又嚴肅,又帶著幾分焦急,日本海軍看來著著進迫,消息傳出來,日本的主力艦,根據情報顯示,性能最佳的是“大和艦”,那簡直不是同盟國的海軍所能抵禦的一個大怪物!
範先生在這艘英國的主力艦上,和英國遠東艦隊的司令官,傑勿生海軍中將會面,他是帶著都連加農一起去的,都連加農在過去的一年之中,雖然已經學會了很多東西,可是有兩樣,他和常人還是有區別的,第一,他不習慣多衣服,只穿著一條短褲,寧願讓他黝黑,光滑的皮膚,裸露在外。
第二,由於他畸形的大腳,他根本沒有法子穿鞋子。
艦上的官兵、早已經列隊在甲板上相迎,儀式肅穆,禮炮高鳴,司令官先陪著範先生在甲板上檢閱官兵,可是這樣隆重的場合之中,都連加農一直跟在範先生的身邊,步履不穩,大腳板踏下去,發出“拍拍”的聲響,實在是太不調和了,幾乎使得這檢閱的官兵,列不成隊形,傑勿生中將也連連皺眉。
不過中將還是忍了下來,中將知道範先生的為人,他知道,範先生既然帶這個怪模怪樣,行動笨拙的人一起來,那自然是有一定的理由。
好不容易儀式完畢,進了司令官的辦公室,另外兩個高級參謀早已在恭侯,中將推開了遠東地區敵我雙方的海軍形勢地圖,向範先生解釋著目前的形勢,範先生用心聽著,都連加農顯得坐立不安。
等到中將說完,兩位高級參謀又補充了一下,範先生道:“中將,我所能做的、只是儘量使這位都連加農先生,發揮他個人作用!”
中將和兩個高級參謀,向坐在一旁的都連加農望了一眼,從他們的神情看來,顯然絕不明白範先生那樣說,是什麼意思。
過了片刻,一個參謀才道:“範先生,你的意思是,組織一個少數人的突擊隊?”
範先生道:“一個人的突擊隊!”他指著都連加農,道:“就是他一人!”
中將的神情變得很難看,範先生已站了起來,指著地圖上的一個紅圈,道:“這裡,根據情報,有一艘日本潛艇潛伏著,是不是?”
中將點著頭,臉色仍然很難看。
範先生卻繼續問下去,不理會中將的口唇掀動,想發出問題,又道:“情報的來源是不是可靠?”
一個參謀道:“可靠,我們曾經截獲過這艘潛艇和日本海軍大本營之間的密碼通訊。”
範先生又道:“既然已經肯定了,而仍然由得這艘潛艇存在,是為什麼?”
中將嘆了一聲,道:“我們只發現了這裡的一艘,根據普通的常識,絕不會只有單獨一艘潛艇在這裡活動,這可能是一個陷階,引誘我們去消滅這艘潛艇,而其它隱伏著的,還不為我們所知的潛艇,就可以襲擊我們的艦隊,使我們蒙受極大的損失”
範先生一面點著頭,一面向都連加農道:“你聽明白了沒有?”
都連加農道:”明白。”
接著問道:“什麼叫潛艇?”
範先生道:“一種能潛進水中去的船,可以在水底下,攻擊水面上的船!”
範先生和都連加農,一本正經地在作這樣的回答,在一旁的一個海軍中將,和兩個軍上校參謀,臉上表情的那份難看,真是難以形容。
傑勿生中將壓低了聲音,說道:“範先生,你——”
範先生已揮著手,道:“現在我不能向你解釋,要等事情有了結果,你才會相信我的話,現在我只有要求一艘小快艇,任務是查明這艘潛伏的潛艇,是不是還有同夥,並且儘可能的毀滅它們!”
三位高級海軍人員,一起尖聲叫了起來:“憑什麼?”
範先生鎮定地拍著都連加農的肩頭,道:”憑他!”
中將嘆了一口氣,兩位高級參謀扭動著手指,辦公室中的沉默,很令人難堪,都連加農忽然道:“範先生,他們為什麼不相信我?”
範先生道:“不能怪他們,事實上,如果我處在他們的地位,也一樣不會相信!”
中將的神情,是明顯極度無可奈何的,他嘆了一口氣,說道:“好吧,給這位年輕人一艘快艇!”
範先生向都連加農作了一個手勢,都連加農跟著一位高級參謀,走了出去。
辦公室的門關上,範先生的神情變得極其嚴肅,道:“中將,即將發生的事,我要求你保持極度的秘密,而且不要向我詢問一一問了我也不會回答你!”
中將苦笑,道:“怪誰呢?誰叫我自己向海軍部推薦你?——”
範先生笑了起來,中將的疑惑,他是可以想象得到的,誰又能想得到,有一個人,能夠在海中生活,而且,可以指揮海中的生物?
範先生伸了一個懶腰,從辦公室的窗口看望出去,他已經可以看到,都連加農已經獨自一個人,駕著一艘快艇,以極高的速度,向外駛了出去,很快地就駛出了海軍基地所在港口。
範先生也不知道都連加農準備用什麼法子對付潛艇,可是他卻可以肯定,都連加農一定會有辦法的。
他又伸了一個懶腰,才道:“我要休息一會!”
中將道:“已經替你準備了船艙,你有什麼要求,我立即可以照辦!”
範先生笑著,離開了辦公室,他在休息之際,並不知道中將立時在辦公室中,召開一個緊急軍事會議。
在這個緊急軍事會議中所討論的,是這個被範先生叫著都連加農的怪人,究竟是去幹什麼?
可是會議卻並沒有結果,雷達控制宮說,雷達只推測到,快艇向已知潛艇的潛伏區駛去,已經超出了雷達偵測的範圍,而中將又不能命令跟蹤,因為在看來遼闊,平靜的海面之上,實在是處處充滿了危機,他絕不能夠輕舉妄動,他只好以極遺憾的口吻道:“這位年輕人可能要無辜犧牲了!”
第二天,範先生整天都在寢睡,中將也不去打擾他,預計要犧牲的年輕人也沒有回來。
第三天,中將正在辦公室,突然一個軍官奔了進來,有點氣喘,道:“報告司令官,那青年人回來了!”
中將呆了一呆,看那軍官的神情,十分古怪,瞪了那軍官一眼,軍官忙又道:“他是游水回來的!”
中將想申斥軍官幾句,可是甲板上傳來的歡呼聲,令中將向窗外望去,這時,他看到停泊在海面上所有的艦隻,甲板上全是歡呼著的海軍官兵。
而在海面上,四條快艇,正在護送著一個迅速游過來的人,就是那個怪青年。
中將怔怔地呆望著窗外之狀況,範先生已經出現在辦公室的門口,說道:“我想他已經成功了!”
中將陡地坐了下來,一時之間,他實在不知道說什麼才好,事實上,他真有點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那個怪青年,在水中向前游來,簡直不像是一個人,十足是一條魚!
溼淋淋的都連加農,在幾個軍官的擁簇下,-來到了司令官的辦公室門口,範先生向中將望了一眼,然後問道:“怎麼樣?”
都連加農的神情很憂,道:“不好,情形很不好。”
範先生和中將呆了一呆,都連加農沒頭沒腦講了這樣一句活,他們都不知道是什麼意思。但是,都連加農臉上那種不快的神情是可以看得出來的。他非但不快樂,簡直是充滿了憂鬱!
中將和範先生互望了一眼,中將忙道:“有沒有發現日本潛艇?”
都連加農卻不出聲,他只是抱怨似地,望了範先生一眼,就自顧自地走了開去。
那些將他擁簇而來的軍官,看到了這種情形,也不禁呆了半晌,都連加農的任務是什麼,雖然沒有正式傳達,但是暗底裡,人人都在談論這件事。所以,當都連加農出現的時候,所有的海軍官兵,都當成是頭等的大事,一起用歡呼來迎接他。
但是,情形究竟是怎樣了呢?
情形究竟怎樣,一直未能從都連加農口中間出來。都連加農在走開之後,範先生就跟著他,一起來到了船艙之中。
在船艙內,不論範先生說什麼,都連加農一直都沒有開口,而且一直維持著他那副憂鬱的神憎。
一直到當天晚上,事情究竟是怎樣的,才算是弄清楚了,那是情報人員截聽到日本海軍基地,致海軍大將的最緊急報告,報告有3艘隱秘的日本潛艇,突然聯絡中斷,情形不明,報告還肯定地指出,敵方絕未派遣海軍艦隻,對付這3艘潛艇。
當中將和範先生一起研究這個情報之際,中將問道:“這代表什麼?”
範先生道:“毫無疑問都連加農已經完成了他的任務,他成功了!”
中將吸了一口氣,道:“可是他為什麼說憎形不好?是不是還有更多的潛艇?”
範先生也覺得都連加農的態度,十分難以解釋;他們作了種種假設,都覺得難以成立。
接下來的幾天中,都連加農仍然一句話也沒有說過,可是那三艘日本潛艇,已被消滅,那是沒有疑問的了,情報人員又截到了密電,是日本大本營詢問盟軍方面是不是發明了對付潛艇的最新武器!
都連加農不說話,範先生也不勉強他,只是一直陪著他,一直到了第5天早上,都連加農和範先生,一起在甲板上,望著初升的朝陽,都連加農才突然說道:“範先生,讓我回去吧!”
範先生等他開口,已經足足等了5天,這時候,他聽得都連加農一開口,就提出了這樣的要求,也並不覺得奇怪,因為他早就看出,都連加農在這幾天之中,神態恍惚,他顯然是在考慮一個嚴重的問題,而這時侯,他講了這樣的一句話,那就證明,這是他經過幾天考慮下來的結果。
範先生望著他,道:“如果你一定要回去,我也不勉強,不過,為什麼?”
都連加農的大腳板,在甲板上敲著,發出“拍後”的聲響,他道:“情形很不好!”
還是那句令人難以明白的話,如果那是都連加農最後的回答,這個謎團,可能永遠也解不開了。
範先生想了一想,道:“我有點不明白,你所指的情形不好,是什麼意思。”
都這加農嘆了一聲,扳著手指,像是在數著數目,過了足足有2分鐘之久,他才道:“範先生,上次我在海底,一共有3艘潛艇。”
範先生說道:“我們已經知道了,日本海軍方面,一直不知道這3艘隱藏得如此秘密的潛艇是如何被消滅的,你做了一件很成功的事!”
都連加農揚著頭,講的還是那句話,道:“情形很不好,那3艘潛艇之中,一共有78個人!”
範先生陡地一怔,他有點明白了!
他望著都連加農,一時之間,講不出話來。尤其是都連加農在這5天來,幾乎沒有改變過的憂鬱的神情,使得他心中,感到了一陣內疚!他之所以知道,有都連加農這樣的一個人存在,而立下決心要去找這樣的一個人,是因為都連加農在暴風雨的海面之上,救了一艘漁船。都連加農可能不止一次,在極度危險的情形之下救過遇險的人,他一直在海里救人的,而這一次,卻負擔起殺人的任務!
3艘潛艇被毀,上面的78個日本海軍,自然全都死了。這就是都連加農口中的“情形不好”!
一時之間,範先生實在不知道自己應該如何開口才好!戰爭本來就是殺人,這一點,都連加農或者會明白,但如何叫他明白,消滅敵軍,是正義的殺人呢?
都連加農是一個心地十分良善的人,他對於人間的一切,所知的還太少,雖然他曾在範先生那裡,接受了一年的教育,但是如果說,在這一年之中,他就能夠明白戰爭的意義,那是不可能的事!
都連加農望著範先生,過了好一會,範先生才道:“是的,殺了人,情形很不好!”
都連加農如釋重負地點著頭。
範先生想了一想,他說得很謹慎,道:“殺害生命這件事、在世界上,每分每秒都在進行,你生活在海洋裡,難道海洋沒有殺害生命的事件麼?”
都連加農的回答極其簡單,他只說了一個字,道:“有!”
範先生鬆了一口氣道:“這就是了一一”
他本來還有一大篇話,要告訴都連加農,告訴他戰爭之不可避免,和誰先發動戰爭這些道理的,可是他才講了4個字,都連加農就打斷了他的話頭。
都連加農道:“範先生,你教過我,人類是地球上最聰明,最具靈性的動物,如果是這樣,那就絕不應該自相殘害,要是也自相殘害,那麼和海洋中的魚類,又有什麼不同?”
都連加農接著道:”在海中,大魚吞吃小魚,是為了如果大魚不吃小魚。就會餓死,可是人殺人,卻是為了什麼?人是不吃人的,為什麼要殺人?”
“人是不吃人的,為什麼要殺人?”這聽來是一個十分幼稚的問題,可是,這也是一個沒有人能夠回答出來的問題!
範先生只好苦笑了起來。
都連加農有點不好意思地,但他顯然不懂得什麼叫虛偽和顧忌,所以他還是講了出來,話說得十分直率,他道:“範先生,我想你說得不對,人及不上魚,沒有魚那樣有靈性!”
範先生連聲苦笑,他像是自言自語:“對,人不如魚,人是最愚蠢的,不但愚蠢,而且是最卑鄙,世界上沒一種動物,像人那麼卑鄙!”
都連加農可能不是十分明白,“卑鄙”一詞的含義,但是範先生已經同意了他的見解,這一點,他卻是可以看得出來的。所以,他顯得很高興:“範先生,你也不要和人在一起了,跟我一起走吧!”
範先生將手按在他的肩上,呆了半晌。
都連加農很興奮,道:”我喜歡和你在一起,你,阿里,和我,我們可以在一起,在海中生活,一定比現在來得好,是不是?”
範先生不禁有點啼笑旨非,他費了那麼多的時間,準備將都連加農,拉回到人的社會中來,可是如今,看來他反倒要被都連加農,拉回海洋去了!
範先生使勁地搖了搖頭,又呆了片刻,才用十分誠懇的語氣道:“都連加農,你知道的還太少,讓我來詳細告訴你,為什麼我們要去殺人。首先,戰爭是由被你所殺的那些人發動的——”
從這一點開始,範先生足足花了10天的時間,向都連加農講解侵略戰爭和反侵略戰爭之間的分別,這對於都連加農來說,無疑一件難了解的事情,但是他還是極用心地聽著。
一直到了都連加農可以弄清楚其中的道理了,他才嘆了一口氣,道:“範先生,你的意思我明白了,我殺了78個人,至少有780個人是被我救回來的?”
範先生總算吁了口氣道:“或者更多!”
都連加農側著頭,道:“可是,日本人,德國人,他們為什麼要發動戰爭呢?”
範先生道:“這太難解釋了,有一些人,是好戰的,或者說,好戰是人的天性,而在這些人的身上,特別明顯地表露出來——”
都連加農又間道:“就算這個人喜歡戰爭,為什麼又會有那麼多人跟著他們去打仗?”
範先生真正回答不出了,一場戰爭結束,往往歸罪於幾個或幾十個“戰爭販子”,但是,如果沒有成千上萬的士兵去替這些戰犯打仗,幾個戰犯,又如何打得起來?都連加農深深地嘆了一口氣,道:“這就對了,魚是比人要聰明得多,知道生命的價值,我們為什麼不遠離人類,去參加魚的生活?”
在10天之前,都連加農提出這個提議來之際,範先生還根本不作考慮,以為他自己可以說服都連如農,可是這時,他卻覺得問題相當嚴重了。
都連加農的結論,是無法辯駁的,事實上,那根本是他自己的結論,而並不是都連加農的結論。
根據他自己的結論,他就應該跟著都連加農走,到海洋去,和魚生活在一起!
範先生又呆了半晌,都連加農道:“我知道,你不肯和我一起去的,因為你和人在一起太久了!”
範先生攤了攤手,他無法不承認,都連加農的話是對的,而且,他也看得出,都連加農的心意,十分堅決,更令得他為難的是,他想不出用什麼更好的理由來,阻止都連加農回去。他只好道:“我已經和你講得很明白了。這裡十分需要你,而憑你的本事,可以救很多人,如果你一定不願意,我也沒有辦法!”
都連加農帶著無可奈甸的笑容。道:“如果只是救很多人,我一定會留下來,可是事實上,我卻先要殺很多人,這情形實在不好。”
範先生在剎那間,只覺得十分疲倦,他用手在臉上重重地撫摸著,神情黯然,道:“那麼,只好再見了,我安排你先去見阿里!”
都連加農很高興,道:“謝謝你,範先生,請你原諒我,我一直是喜歡大海的!”
範先生手按在都連加農的肩上,好一會,他才道:“當然,我不會勉強你的!”
他轉身走了開去,當他回頭看都連加農的時候,只見他望著大海,也不知道是海水的反映,還是他臉上自然發出來的,使人感到他的臉上,充滿了異樣的光采。
範先生回到艙中,中將來到了他的身邊,道:“剛才接到情報說,日本潛艇的增援部隊來了,你那位年輕朋友——”
中將的活沒有講完。範先生就搖頭道:“別再提了,他對於戰爭,對於人類的看法,比你我全都透徹很多!”
中將感到有盧疑惑,範先生將都連加農的話,轉述了一遍,中將呆了半晌,才道:“那麼,你呢?不見得你也受了他這套反戰理論的影響,不肯留下來幫我忙了吧?”
範先生道:“當然不會,不過我本來不是海軍的人,留下來,不見得會有多大作用!”
中將現出極其遺憾的神色來,和範先生握著手。
範先生和都連加農,甚至沒有等到午餐,就離開了這個海軍基地。
離開了海軍基地之後,範先生陪著都連加農,找到了阿里,阿里也正為文明社會的生活而苦惱,看到了都連加農,極其高興,雖然阿里並不像是都連加農一樣,適合在海中生活,可是她寧願在荒島上過日子,也不願意住在繁華的都市之中。
範先生買了一艘很精良的小船,送給了都連加農。
一個星期之後,在都連加農已經學會了駕駛那隻船之後,傍晚時分,在碼頭上,範先生和都連加農、阿里揮手道別,範先生一直站到天黑,事實上,那艘船早已連影子也看不見。尾聲
在都連加農走了之後,範先生第二天,也就離開了印度,在世界各地到處遊歷,一直到了第二年,非人協會的年會又到期召開之前,他才來到了瑞士。
那時,第二次世界大戰已經如火如荼地展開,各地的戰爭,都十分地吃緊,連永久中立的瑞士,也受到了影響,不過,非人協會的那一座古堡,卻還是十分幽靜,就像是世外桃源一樣。
範先生來到的時候,已經有3個會員已到達,到了正式會期的前一晚上,另外兩個會員也趕到,在會期的前一天晚上,照例,他們享受著由總管安排的,極其豐富的晚餐,但也照例不談會務。
第二天早上,6個會員,全以十分嚴肅的神態,走進了會議室。
這間會議室,也可以說是世界上最奇特的會議室了,四面牆壁上的裝飾品,全是世上最罕見的東西,也無法一一列舉,當他們全坐下來之後,範先生首先發言,道:“我找到了一個新的會員!”
範先生的話,使得與會的其他5個會員,都感到一陣驚詫,尤其是範先生在講了那一句話之後。其中的一個會員——一個又高又瘦,坐在那裡,看起來比普通人站著還要高,約莫40來歲的中年人,忍不住問道:“範,你找到的那位新會員,是一個隱形的人?”
那會員這樣問,是有道理的,因為照非人協會的會章,新會員必需全體會員同意,介紹入會者,必需將新會員帶來,讓所有的會員看過。而這時候,範先生卻只是一個人,並沒有任何人和他在一起。
但是範先生卻全然不理會那個會員的活,只是道:“這個新會員,是印度南端,一個小漁村出世的,他的名字叫都連加農——”
接著,範先生便詳詳細細他講都連加農的身世,講他如何發現都連加農,以及與他成為朋友的經過。
當他敘述的時候,完全沒有人打岔,範先生這一番敘述,足足花了2小時才講完。
當他講完之後,會議室中,是一片靜寂,完全沒有人發表意見。
過了好一會,範先生才道:“你們同意不同意他加入非人協會?”
範先生的話,仍然沒有人回答,又過了好一會,還是那個瘦個子道:“他人呢?你為什麼不帶他來和我們見見面——當然,我絕對相信你的話。”
範先生又將都連加農要回到海洋去的經過,講了一遍,道:“我覺得我沒有理由阻止他,事實上,和魚生活在一起,是比和人生活在一起好得多。”
幾個會員一起嘆了一聲,一個身形臃腫的會員道:“範,你的話,總算解了我一個謎!”
所有人都向這個會員望過去,這個會員道:“去年,我曾經有機會接觸過日本的一個高級情報官,那高級情報官堅持說,盟軍方面已經發明瞭一種極其厲害的武器,因為他說,有3艘最先進的潛艇,在印度洋之中,突然失去了聯絡,就此失蹤,官兵一共是78人,沒有一個生還,也沒有發現任何受攻擊線索!”
範先生嘆了一口氣,道:”這就是都連加農唯一的一次任務的結果了!”
另一個會員道:“他是用什麼方法對付了那3艘裝備精良的潛艇的?”
範先生搖頭道:“我也不知道,我猜想是許多條大章魚,將潛艇送進了深不可測的海底溝壑之中,但那隻不過是我的猜想而已。”
瘦長的會員想了片刻,道:“我們沒有看到這個人,但是他有足夠資格。成為非人協會的會員,不過,他自己是不是同意呢?”
範先生忙道:”當然會同意,等到戰爭結束之後,我們可以一起到海上去找他!”
臃腫的會員說;“好的,我們接納都連加農為新會員,不過,這無論如何是破例的!”
(全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