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你抽的煙
她喜歡吃辣的,沈慕西是不吃辣的,會辣壞嗓子,每次去吃火鍋她為他準備三鮮的。於是兩個人就在火鍋城擠著一起吃鴛鴦火鍋,他其實是不喜歡吃這些的,但每次都要和她搶著吃。
因為她說,東西是搶著吃才香。
白槿湖點了一份鴛鴦火鍋,三鮮的那一半,是為沈慕西留的,這已經是她的習慣了。她大口大口吃著辣椒想讓自己的胃溫暖起來,她辣出了眼淚。
當一個人成為你的一種習慣,甚至他的習慣已成為你的習慣,他常做的表情,他常睡覺的姿勢,他常用的那一支護手霜。
距是否可以戒的掉戀人的習慣呢?
當兩個人抱著白頭偕老的夢想去執子之手的時候,沒有死別,但是生離。
同樣都是因為愛,有的人是寧為瓦全,有的人是寧為玉碎。
鵪她窩在小旅館裡,只有17英寸的小電視機,上面放著《大話西遊》,莫文蔚飾演的白晶晶中毒後坐在荒涼的如同大漠的沙丘上,風吹著白晶晶的衣裙,青色的嘴角,似乎還在唸念不忘著那個負心的至尊寶。
那一幕,讓白槿湖總是會哭。
獨自往嘴裡塞著爆米花,看到紫霞仙子問至尊寶:
曾經,真的可以回到過去嗎?
她裂開沾滿爆米花的嘴難看且悲痛的哭了。
是的,回不去了,回不去了。
她曾經喜歡王家衛的電影,現在,倒迷上了周星馳這個以無厘頭為主的男星的電影了,卻總是能在這種無厘頭背後看到小人物的孤寂和悲涼。
就像是在《喜劇之王》裡,張柏芝飾演一個小姐,那一舉一動,那一眉一眼,多像是維棉,她為他從良,被打,她問他你會養我嗎?
他說,我養你!
多麼動人的情話,我養你!如果一個男人真心的對你說,他養你,你該多麼幸福才好。
她看著自己那一摞從街上帶回來的各種小廣告,有售房的,有招聘的,她想了一下,就想把這些東西寄給沈慕西,以前他每次出門攝影去每座城市都會寄明信片給她,她想,寄這些傳單給他,沈慕西一定是不知道這都是她寄的吧。
寄完了傳單後,她在那個小旅館住了三天,上了齊齊哈爾開往漠河的火車,火車要坐好幾個小時,車上的人很多,她身邊站著一個女子,似乎站了很久,累了。
白槿湖看得有些不忍,就挪了挪身子,說:來,和我坐一起吧,你看,你都累了。
謝謝你!這怎麼好,你是一個孕婦,我別把你擠到了。女子溫婉一笑,指了指白槿湖的肚子。
嗯,沒事呢,坐吧。白槿湖拍拍身邊的位置。
女子坐下,風塵僕僕的樣子,臉上都是油脂,衣服也被擠得皺皺的,顴骨兩邊有些粉色的小雀斑,皮膚是古銅色,看得出來,是出門好幾天了。
你是去哪裡?女子問白槿湖。
我去漠河,你呢,你好像坐了很久的車。白槿湖微笑說道。
是的,我是去大興安嶺,我的男友在那裡是看林場的,我早就勸他不要在那裡待了,可他說離不開那片樹林。我每次去看他,都要請七天假,瞧,這次單位領導都不高興了。女子落寞地說。
七天假,那你可以好好陪著他了。白槿湖說。
哪有,七天假,我在去時就要坐三天四夜的火車,為了省錢,也不買臥鋪,就站著,遇到你好心,給我座位,呵呵,回來還需要三天四夜。這樣的跑七天,我們在一起的時間只有一天。女子說著,有些心酸。
你這樣來回坐這麼久的火車,你們只能見一天?白槿湖心被觸動了一下。
是的,只有一天,運氣不好,就要站三天四夜,有時候我就站著睡著了,呵呵,慢慢也就習慣了。熬著吧,過兩年他說和我結婚,那樣就好了。女子滿懷著憧憬笑著說,又從包裡拿出男友的照片給白槿湖看。
那是一個皮膚黝黑但健康的男子,樸實而忠厚,也許,他是真的愛上那片森林,有這樣一個女子,為他在兩個城市一輛列車上來回奔波,他是何等的幸福。
謝謝你,你們的愛情,很動人。白槿湖將照片遞給女子,輕輕說著,眼淚落下來。
火車先到的大興安嶺,女子歡喜的與白槿湖道別,指著車站站臺上駐足觀望的男子,說:你看,那就是我男友,他來接我了,我走了,再見。
嗯,再見,祝你幸福。
白槿湖看著女子下了火車,投入了男友的懷抱,那一刻,她多羨慕。如果沈慕西在離我很遠的地方,我也願意坐很久的車只為見他一面,她想,只是沒有機會了。就算他站在她面前,她也不能伸手觸及了。
白槿湖在漠河租了個小院,養了幾隻雞,她會穿著寬大的舊舊的白襯衫,赤著腳,坐在微風中,心情索然,沈慕西是離自己的生命越來越遠了,這是她一個人的光陰了,怎樣,都是她一個人的了。
她點起一隻煙,綠色的薄荷煙,然後讓它燃起來,涼涼的煙,繚繞了整個黃昏,漠河的黃昏,中國最北方的黃昏。
她記起沈慕西抽菸的樣子,他極少時會抽菸,他抽的是七匹狼煙,一種很男人的煙。她跑遍了漠河縣的每一個小鎮也沒有找到那種煙。
第一百零二章:沒有早一步,也沒有晚一步
那首許美靜的歌《你抽的煙》裡,唱著:你抽的煙,讓我找遍,鎮上的店。才發現原來自己,一直沒改變,對你的思念。
和沈慕西一起看《遊園驚夢》時,那句:早就想勸你不要吸菸,可是煙霧中的你,那麼美,叫我怎麼開的了口。她學著對沈慕西說了一遍,沈慕西抱著她,低低地說著生生死死在一起的情話。
白槿湖不知道,遠在南京的沈慕西像發了瘋一樣的找她,幾乎是翻遍了整個南京,他頭髮嘰喇著鬍子吧碴的,他每天只睡三四個小時,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伸手摸身邊的人,空的,白槿湖不在,她走了,當他反應過來,他連臉都不洗就出去找。
難道自己上輩子認識這個女子嗎?她只是那樣涼薄和冷冽,讓他的心揪成了一團麻。夜夜笙歌,要把自己整死才滿意似的,他喝酒喝的瘋狂,每喝必醉,每醉必哭。
距他讀詩聽崑曲,在一次午後,偶然看見這首詩:
你之後我不會再愛別人了。不會了,再也不會了。
你之後,我將安度晚年,重新學習平靜。
鵪一條河在你的腳踝處拐彎,你知道答案在哪兒,你知道,所有的浪花必死無疑。
他靠在爬滿常春藤的長椅上,忽然掩面,那麼疼那麼苦,那種疼,一跳一跳的,一匝一匝的。白槿湖,你之後我還會愛上誰呢?不會了,再也不會了。
他瘦得讓人不敢相信,楊菡已經和他領到了結婚證,兩個人沒有住在同一間房間,楊菡住在樓下,沈慕西住在樓上。沈慕西只是照顧她,對她沒有絲毫的動情。
楊菡也嘗試著想喚起沈慕西對他們曾經在一起七年的美好記憶,可是,沈慕西的腦子裡只有白槿湖了,他只是不耐煩但強忍著不發作地說:楊菡,夠了,過去的,以後都別再我面前說了。
他開始一包一包的抽菸,抽著嗓子都幹了,七匹狼,是他最喜歡的煙的味道。他就坐在小樓前面的柵欄邊,猛吸菸,地上落的是一地的菸頭,他望著那些都是白槿湖親手栽培的桃樹,想微微一笑,卻那麼艱難。
隱隱約約中總是能看見白槿湖披散著頭髮,靠在沙發上,抱著靠枕,像只小獸一樣低低地瑟縮著,看見他回來,馬上就張開懷抱,說:慕西,來抱抱。
那個穿著布衣布裙布鞋也能美得讓他魂飛魄散的女子,讓他魂夢無數回縈繞。
沈慕西的嗓子漸漸啞了,楊菡覺得他說起話來也沒有那麼動聽了,嘴唇都乾裂了,他還是在不停地抽菸。
楊菡抱住他,帶著哀求的腔調說:你別抽菸了,你以前把你的嗓子愛的像命一樣,你現在就這樣糟蹋它嗎?你以後還想不想唱戲了!
沈慕西輕輕推開她,望著遠方的天空,悵然地說:杜麗娘走了,臺上只有柳夢梅,這戲,再也唱不起來了。
紫霞仙子流在至尊寶心裡的那滴淚,是否真的可以觸動他?愛情,終究只是個去處,過程之後,只剩寂寞作陪。
他開始是在電視臺登一些尋人啟事,接著在網絡上各大論壇發尋人帖子,他最後就一手提著一桶膠水,一手抱著一摞尋人啟事,在大街小巷張貼,累了,就靠著電線杆子喝口水。他這個時候,方明白,他忽略的有多麼嚴重,那個蒼白而安寧的女子,早已根植在他的命裡。
一位城管看著他私自亂張貼尋人啟事,上來就撕了尋人啟事,呵斥著說:你這個人怎麼屢教不改,在那條街你張貼時我就說你了,你怎麼還沒完沒了的貼個不停,你別再這樣了。
沈慕西就像是沒有聽見一樣,繼續機械的拿出尋人啟事,塗抹膠水,張貼。
那個城管惱火了,上前拍了一下他,說:喂,我和你說話,你聽到沒有,不許貼。
把你的手拿開!沈慕西聲音不大,但是產生的那種警告力量讓那個城管拿開了手。
沈慕西轉身望著城管說:我在找我失散的妻子,她不見了,我把她弄丟了,我想找到他,她就是我的命,沒有她,我也活不了,你明白嗎?
那個城管看見沈慕西的眼裡那種悲涼,嘆口氣,說:哥們,你貼吧,就當我沒看見吧。
在漠河的白槿湖,每天都是一個人揹著長長的揹包,常常跑到法國傳教士留下的那個有點破舊的教堂去聽聖經,破舊的單車,瘦瘦高高的影子,沒有人知道這個女子經歷過怎麼樣的人生。
她總是一個人安靜的坐在第一排聽著聖經,不說話,遇到大合唱的時候,她就是和當地的老少們一起合唱一些讚美詩,教堂有詩班,她跟著他們唱,唱的很認真。
就是在那裡遇到了季雲燃,沒有早一步,也沒有晚一步。
季雲燃在白槿湖唱詩歌的時候,就站在她身後,然後,他一聽到白槿湖開口唱歌,他就笑,她回頭看他一眼,他不敢笑了。可是白槿湖一開口唱,他又笑了。
唱詩結束後,教堂的人都走盡了,白槿湖坐在教堂的第一排,季雲燃就坐在第二排,看著她的微斜的馬尾,散發出的淡淡薄荷香。
他忍不住做了平生做猥瑣的一件事,他伸手摸了一下她的長髮。她回頭,瞪著他,說:你為什麼在我唱詩的時候不停地笑?很好笑嗎?
第一百零三章:你已經忘了我吧
季雲燃說了實話:因為我從沒有見過誰唱歌那麼難聽還唱得那麼認真的。
這句話,真的是傷了白槿湖的自尊,是啊,太丟臉了。白槿湖起身就要走,她想,沒必要和這個說話可以殺死人的傢伙多說什麼了。
但是季雲燃又說了一句:可是我聽你唱詩後真的心情很愉快,真的。他挺認真的單眼皮努力睜大著希望得到白槿湖的相信。
白槿湖笑了,那一笑,差點沒讓季雲燃魂飛了,真的很美,她的白襯衣,麻花辮,那麼的簡單而美好。
距他伸手說:我叫季雲燃,你可以叫我雲燃,是一個流浪的畫畫的,你也可以叫我畫畫的。你呢?
白槿湖看著他幾秒,握住他的手,說:“我叫白槿湖,是寫書的,你也可以叫我寫書的。現在我要回家了。”白槿湖背起揹包騎著單車,在夕陽下朝著季雲燃揮揮手道別。
白槿湖,寫書的,季雲燃站在原地,想著好像在哪裡看過她的書。
鵪人生中會和很多人相識,可是相知,又能有幾個?相愛並且相守相伴,就更寥寥無幾了。萍水相逢,淡淡的打聲招呼,就算是對這種相逢一個動人的回報。
白槿湖回到了小院子裡,餵了小雞,就靠在床上,看起了畿米的漫畫。漠河的天一直都是很冷的,她摸著自己肚裡,想,這個孩子,我還是打掉,留著,他會像我的童年一樣可憐。
沈慕西,你一定不知道,你也有一個孩子,會是在漠河小鎮上失去吧。白槿湖想,此刻沈慕西在做什麼呢,一定是快做爸爸了吧。
季雲燃在破舊的寒冷的小站月臺上坐了一夜,他想著要不要流浪到下一站去,地上是他吸了一夜,一地的菸頭,他揹著包,戴著鴨舌帽,高高的身影,是那麼的孤寂。
在寒冷的夜裡坐了一夜,天將白的時候,他用腳摁滅了菸頭,決定不走了。
季雲燃在漠河租下一個院子,開始在呼倫貝爾的草原上給遊客畫畫,有時候,畫的很開心,他就把畫送人,他不收取什麼費用。
白槿湖早上起來餵雞的時候,發現一隻雞不見了,她找了半天,聽到隔壁有撲哧的聲音,她趴在院牆上,試圖翻過院子捉住那隻雞。
季雲燃剛打開門,卻看見了白槿湖伸著腦袋趴在院牆上,對著院子裡的一隻雞擠眉瞪眼的,她真是個可愛的女孩子。
你這個可惡的小雞,趕越獄,要是被我抓住,我就關你終身監禁!白槿湖衝著那隻無辜的雞宣佈著。
季雲燃笑道:你對一隻雞,有必要這麼兇嗎?
白槿湖一看,原來是那個畫畫的,他穿著黑色羽絨服,短短硬朗的頭髮,一臉壞笑。他怎麼會在這裡,還真是冤家路窄。她揚著臉,說:我教育我自己家的雞,不可以嗎?再說,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只能說這個世界是太小了,我只是想在漠河待下去,沒想到我們竟成了鄰居,很有意思是不是?季雲燃笑道。
畫畫的,那你幫我把雞捉住給我,我就不計前嫌,承認你這個鄰居吧。
他們就這樣相識了,有時白槿湖會看季雲燃畫畫,他畫畫的樣子,很吸引人,一個男子認真的樣子都是迷人的吧。
季雲燃給遊客畫著畫,白槿湖幫他調著顏料,他專注地畫著,眉微微收攏著,很溫情的男子。
遊客說:你的男友一看就是一個專一的人,他看你的眼神都那麼的深情,你們一定是白頭偕老的。
白頭偕老,這句話是多麼的美好!和沈慕西在一起的時候,大約也是想要白頭偕老的吧,結果沒有白頭,就天各一方。是誰說願現世安穩,歲月靜好?一切都好,就是愛死了,對,是我們的愛死了。
季雲燃的畫筆停頓了一下,為什麼在說到白頭偕老的時候,他的心裡那麼的美滋滋。
白槿湖苦笑的搖搖頭,說:他不是我男朋友,只是我的一個鄰居,我跟著他學畫。說著繼續調顏料。
季雲燃數不清畫了多少幅畫,那些遊客,都來來去去的,就是這麼突然的決定留下,不走了,留在這個寒冷而孤寂的小鎮上,是因為對她見的那第一面嗎?
她有時做了好吃的菜,就會給他送過來,靜靜地看著他吃完,內心平靜而安寧。沈慕西,你已經忘了我吧。
季雲燃問她:你一個南方的女孩子,怎麼會留在這個陌生而冰冷的小鎮,我猜,你有故事。
白槿湖說:有又能怎麼,不是我的,終究不是我的。說說你呢,你一個畫畫的,怎麼跑到這裡來了,還總是免費給人畫畫。
季雲燃一下認真起來,說:因為遇到你,我就定下來了,不想走了。
四周安靜了起來,白槿湖呆愣了幾秒,故意裝作被幽默到了一樣笑著說:你真逗,一個好冷的笑話。
他們彼此稱呼對方“寫書的”和“畫畫的”,沒有過多的說什麼,白槿湖感覺到了季雲燃的情意,她想,就裝作不懂吧。她的心裡,慢慢地裝的都是沈慕西,誰也塞不進去了。
在鎮上的小網吧,白槿湖匿名進入了沈慕西的博客,過往他寫給她的博文都被刪了,最近更新的博文,裡面是兩本結婚證拍的照片,下面附著一句話:
第一百零四章:怎麼會沒有了呢
在鎮上的小網吧,白槿湖匿名進入了沈慕西的博客,過往他寫給她的博文都被刪了,最近更新的博文,裡面是兩本結婚證拍的照片,下面附著一句話:
今天,我和我的寶貝領到了結婚證,真是有意義的日子,我將永遠記住這一天。
瞧,他們多麼公然的炫耀著幸福。
白槿湖對著電腦屏幕吃著奶油爆米花,她大把大把的爆米花來往嘴裡塞,來遮住自己的眼淚。
距季雲燃就站在她身後,靜靜看著,他摟住她的肩膀,不說什麼,只想給她力量。
她抬頭,看著他,強忍著淚,笑著輕聲說:瞧,這可怎麼好,他們這麼幸福,真是讓我嫉妒了。
白槿湖和他並肩走在漠河的黃昏下,她說:雲燃,你都知道了是不是?
鵪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認識你,是那麼的美好,在這個鬼天氣的漠河,一切都溫暖了,春暖花開了。雲燃說。
如果沒有沈慕西,她真的會喜歡上季雲燃的,只是,她已經中了毒,中了沈慕西的愛情蠱,她戒不掉,她已中毒太深。
她將一些亂七八糟的傳單,有宣傳漠河風景的,也有呼倫貝爾草原畜牧業的公告,她都一起裝在一個信封裡,沒有寫寄信人。她騎著單車在漠河小鎮的一個郵局裡,寄出去,寄給沈慕西,她想他,就是想和他有一些聯繫,哪怕,這些傳單在沈慕西看來是***擾的垃圾信件。
她在騎車回鎮上的時候,突然剛解凍的路面一滑,她的車重重的摔在路上,她痛的忙捂住了自己肚子,感覺肚子痛的像是在痙攣,腿間緩緩一熱,她知道,身體裡一樣很重要的東西將要失去了。
她那個時候腦子嗡的一下,疼痛和悲痛同時襲來,她半撐著在地上動彈不得,掙扎著起來卻沒有力氣,她好想喊慕西卻發不出聲音。她拿出手機,裡面只有一個聯繫人,季雲燃。
血很快就滲出了厚厚的衣褲,那溫溫熱熱的,她什麼都沒有感覺了,最後留在她的大腦中的就像是一個夢境,卻有那麼的真實。白槿湖彷彿看到沈慕西從馬路對面飛奔過來,抱起了她,他的懷抱那麼的溫暖,馬路上的冰涼都感覺不到了。
季雲燃正在畫畫,接到白槿湖的電話,她說她摔倒了,雖然她說的輕飄飄的,但他認為一定是摔得很重,不然她不會打電話向他求助。
他騎著摩托車飛快的衝了出去,遠遠的就看見她躺在路上,旁邊圍了很多人,他看見地上有血,是一攤血。
他沒等摩托車完全剎住,就從車上跳下來,攔腰抱起她,小心翼翼地,生怕弄疼了她。她的額頭都是冷汗,身子很冰涼,嘴唇都是蒼白的,他用左臉頰在她臉上貼了一下,溫柔地說:沒事了,我帶你去醫院,馬上就沒事了。
她努力朝他微笑,就暈厥了過去。
圍觀的人都唏噓起來,有一個好心的大姐幫著季雲燃將白槿湖抱上了摩托車,大姐說:你老婆可能是流產了,你趕緊去醫院!
流產?季雲燃沒有想到,他看到懷裡虛弱的白槿湖,心裡一陣心疼,發動了摩托車,向醫院疾駛去。
他竟然一直都沒有看出來她懷孕的,也難怪,漠河這麼冷,穿的衣服都多,她有時突然嘔吐,他以為是水土不服。
在醫院,醫生趕緊進行了搶救治療,季雲燃坐在搶救室門口,忐忑不安,生怕她會出什麼事,他祈禱著,她一定要好好的,還有那個孩子,也要平安。
手術進行了兩個小時,終於醫生出來,還好,她平安了,只是,她肚子裡那個五個月大的孩子,沒有保住。
季雲燃不知道該怎麼進病房面對她,他心裡很疼,想著她蒼白的樣子,他早就知道她是一個受了傷躲藏在這裡的女子,她是那麼的孤孤單單,無依無靠,讓人心疼。
當白槿湖再次醒來的時候,她已經躺在了醫院的病床上,她四處尋找著沈慕西,半晌,才恍悟那個沈慕西的影子只是她絕望中的幻念。
她一摸肚子,原來隆起的肚子癟了下去,她瘋了一般的在空氣中亂抓著哭喊著說:我的肚子呢,我肚子怎麼沒有了——她瘋狂的在床上撕扯著,無法接受,這是她最想保護最想留下的東西,卻沒有了。
幾個大夫按住了她,說:小姐,你冷靜一下,你的孩子沒了——你摔倒了,孩子,沒保住。
她一把就推開了醫生,跳下病床赤著腳就要往外跑。醫生見狀忙把門反鎖上了,她拍打著門,拼命地尖叫著怒嚷著:你們把我的孩子還給我,你們騙我,一定是你們把他藏起來了……我早上起來他還在我的肚子裡踢我的,他那麼的乖……怎麼會就沒有了呢……
她甚至都沒有哀號慟哭,只是在瘋狂地大呼嚷叫著,她揪著自己頭髮,努力讓自己清醒,她已經接近了崩潰,像是個武瘋子一般。
醫生都無奈而同情地搖了搖頭,給她強制打了鎮定劑,她眼睜睜地看著鎮定藥水打進了自己的身體裡,她說不出話來了,也不能叫了,但是眼淚順著臉頰都流了下來。
孩子,沒有了,沈慕西,我們兩個之間,唯一的一個關係,沒有了,槿湖想,本來有一個孩子,即使我們以後是天涯陌路人,但是至少還有一個孩子,叫我媽媽,叫你爸爸,但是現在,這個孩子,沒有了。
第一百零五章:我們沒有擁抱
那個孩子,就死在了那條冰冷堅硬的馬路上,沈慕西,這是我們的孩子,我們的孩子,死了?你知道嗎?她還是沒有辦法從失去孩子的沉痛裡走出來,甚至,還是無法相信她失去了孩子,是啊,明明就是在不久前,這個孩子還在她的肚子裡踢著,怎麼說沒就沒了啊。
不可能啊,明明還在的,他的生命力是那麼的頑強,為什麼摔了一跤就沒了,槿湖喃喃的望著窗外,念著:寶貝,媽媽對不起你,沒有照顧好你,媽媽真的很不捨得你。
躺在病床上的那些日子,她就在想,這個孩子如果要是長大了的話,一定會是很好看,一定會特別的像沈慕西。她還要教他崑曲,給他講《牡丹亭》的故事。
曾經靠在沈慕西的懷裡,也設想過如果以後有了孩子,那麼孩子的樣子是怎樣的。沈慕西摟著她說:如果生就生兩個孩子,一男一女,讓他們有個伴,最好男孩是哥哥。
距這句話就好像是昨天說的,還在耳畔縈繞,卻物非人非。
季雲燃給她煮了雞湯,一口一口喂她喝,她喝著喝著,就哭了,捂著肚子,哽咽著說:醫生告訴我,孩子沒有了……我好難受,我其實不想這樣的,雖然我想打掉他,可是我遲遲都不捨得,我想說服自己生下他……這是我和慕西唯一的關係了,至少我們是一個孩子共同的爸爸媽媽,可是孩子沒了,我什麼都沒有了……我真的是想生下他的,我想的……
她悲痛地捂住了面,低頭哭著。
鵪季雲燃看著她,忽然之間,對這個瘦弱的女子,有了不一般的感覺,她獨自隱忍了這麼多,在人前總是假裝著快樂,其實,她內心有這麼多的痛楚。
他伸手,沒有擁抱她,只是簡單的在她背上輕輕拍著,他多想說,不要難過,有我在。只是沒有說出口。
在醫院住了一個星期,本來她要出院回來,季雲燃堅持著讓她在醫院好好靜養幾天,他幫她喂院子裡的那幾只雞,給她送飯,醫院的飯不好吃,給她煲各種營養湯。
這都讓那些女醫生和護士羨慕極了,都說:你的老公對你真好,整夜都守在你的床邊,生怕你凍著,你睡著了,他就一步不離開的守護著你,真好。
她強顏歡笑,肚子的小生命沒有了,怕是更難再面對沈慕西了。她真想告訴沈慕西,我們有過一個孩子,他在漠河死了。
她總是在夜裡做惡夢,夢見沈慕西墮入了懸崖,她在夢中呼喚著慕西,慕西,一聲聲的,喊得守在她身邊的男子心疼,她的手努力在空中抓著,什麼也夠不到。
沈慕西也在醫院裡,他正陪護著即將分娩的楊菡,楊菡的臉上充滿著即將做母親的幸福,她伸手撫摸著沈慕西凌亂的鬍子,說:親愛的,你的鬍子該刮刮了。
他不說話,只是一個人發呆。
楊菡一天後被送進了分娩室,她誕生了一個健康的男嬰,足足八斤,母子平安。
沈慕西一邊繼續尋找著楊菡,一邊照顧著楊菡母子。
楊菡抱著懷裡的孩子說:給我們兒子取個名字吧,叫沈什麼好呢?沈安年好不好?
為什麼要姓沈,你明明知道這個孩子不是我的,和我沒有關係,你為什麼還要到處說他是我的,這個我不想和你追究了,等你出院,我們就離婚。沈慕西不容商量地說。
不!我不離婚!我就要和你在一起,我還要再生一個屬於我們倆的孩子,這婚,我堅決不離!楊菡堅決地說。
好!不離是吧?我走,我走可以吧!沈慕西說著,起身就離開了病房。
他回到了小樓,樓下的郵箱裡有一個信件,會是槿湖寄來的嗎?他慌忙拆開那個信封,卻發現只是一些亂七八糟的宣傳廣告,還是黑龍江的什麼火鍋促銷券,這哪跟哪,他隨手丟在一旁。
他收拾著東西,在沙發的角落裡,發現了那個哨子,就是以前他送給槿湖的那個哨子,他曾承諾,不論發生什麼,只要她吹哨子,他就會聽她的。
她當時還開玩笑著說著《奮鬥》裡楊曉芸的下場,她終究是沒有帶走這個哨子。沈慕西將口哨放在胸膛前的口袋裡,如果能找到她,他一定要再交給她。
楊菡出院後,還是住在小樓裡,沒有絲毫離開的意思,沈慕西沒有再和她說一句話,更是沒有看那個孩子一眼,他覺得自己該盡的義務都做了,現在,他要找白槿湖。
他每天都早早的出去,拖著疲憊的身子回來,攝影助手小常勸他將影樓開張,他回絕了,說:我現在只想找她,別的,以後再說。
一天,他回到小樓,手裡還捏著一疊尋人啟事,看見楊菡正抱著孩子指揮著幾個工人在砍那些桃樹,見沈慕西回來,就迎上去說:這些樹,長得太快樂,都遮住了房子的陽光,你知道,我對桃花過敏,我就叫人砍了它們。
誰再動一下這些樹試試!你給我滾!帶著這個孩子給我滾!沈慕西歇斯底里地說,嚇壞了楊菡,懷裡的孩子開始揮著手啼哭起來。
楊菡上前就推了沈慕西一下,尖聲說:你吼什麼你,你嚇著孩子了你!
沈慕西掩住了面,有些暈,他扶著樹,沉默了許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