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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江淮六煞

    鎮上,離開街市中心稍遠,一條昏暗的小街裡,有下家甚是老舊的客棧。這客棧連招牌也沒有,只在門口挑著個早已泛白的紅燈籠,燈籠上寫著“宿”字,業已斑剝得幾乎看不出來。

    小桂他們偏就選中這樣一處地方落腳休息,以避敵人耳目。

    在路上,小桂他們三人和少年巡按主從三人已經相互自我介紹。

    三人方知這少年巡按名叫陳玉虎,廣州人士。今年十六歲,只比小桂大了二個多月,他因為去年州試考了第一,被廣州州府大人直接呈上朝廷,朝廷驚為奇才,即召見入宮面試。

    金鑾殿上,陳玉虎面對三公九卿輪番盤試考核,竟然鎮靜從容,對答如流,當廷令皇帝老兒喜得合不攏口,馬上下旨,免去入試,著即御封為頭名狀元,並任八府巡按,考察民情,以增長經驗,待日後準備委以重任。

    陳玉虎上任之後,即微服出巡,解決大小懸案三十餘件,更蒐證齊全,揭發貪官汙吏與奸商勾結、苛刻稅糧數大重案,專折上呈,查明屬實後為國庫收回不少銀兩,令皇帝老兒龍顏大悅,特命他以八府巡按身份兼領欽差之職,代天巡狩,專辦各地貪官汙吏。

    雖然,他這個欽差的官威不小,但辦的既是官府同僚,自然得罪的人也不少,要擔的風險相對亦增大。因此,皇帝老兒為了他的安全,特別抽調御林軍統領林威和周全二人做他的護衛,隨同察辦。

    大半年下來,陳玉虎確實辦了不少大快民心的案子,不過也因此惹得那些想要藉官牟利的同僚們,人人寢食難安,是以商量出僱用巴彤教此等江湖殺手謀其性命的毒計。

    房間裡——陳玉虎娓娓道出巴彤教欲取自己性命之因由。

    受傷的林威和周全經客途為他們上藥包紮之後,已先在隔壁房間歇下。

    小桂挑眉問道:“如此說來,你大概已經知道是誰想要你的小命嘍?”

    陳玉虎頷首道:“我已掌握了數條線索,只待蒐集安確實證據,就可扣押這些企圖加害於我和二位統領之兇徒。”

    小千道;“光是扣押有何用?我勸你最好設法先斬後奏,幹掉那些想要你小命的人。否則,只要這些付錢的大爺們老命仍在,巴彤教就不會放棄對你們的追殺。你的麻煩還大著嘔!雖說你那二位四品帶刀護衛的統領大人功夫還算不錯,不過,如果跟高手如雲的巴彤教殺手對上了,只怕會重演今晚的局面。屆時,你到哪裡找人救命?”

    陳玉虎眉頭微皺,問道:“如果僱用巴彤教之人已就擒,為何巴彤教匪徒仍不放棄追殺,他們難道不怕官府派兵圍剿?”

    小千哈哈大笑:“你想圍剿誰?到哪兒圍剿?巴彤神教在江湖上是以其神鬼莫測而出名,就連江湖道上的人都摸不清楚他們的堂口何在,組織如何,你以為官府爺們能找得到他們?”

    陳玉虎遲疑道;“如果從他們用之人身上逼供,不可能間不出線索吧!”小千嗤地一笑:“我保證你問不出,那些委託人受擒,頂多只能供出如何與巴彤教接頭。就算你知道如何與他們接頭,巴彤教現不現身是一個問題,就算他們現身了吧!現身接洽之人也不過是巴彤教外圍分子,根本對巴彤教之情況一無所知,因此這些人若是失風被逮,也洩露不了什麼消息。巴彤教如果不是層層防範甚嚴,早就被那些遭到他們暗殺之人的親朋好友們給掀掉了,哪容得他們生意越做越發?他們又憑什麼號稱為江湖第一神秘之組織?”

    陳玉虎狐疑道:“巴彤教果真如此詭異?”

    小桂呵呵笑道:“有關江湖的事,你相信小老千說的就沒錯了!畢竟,江湖武林這個世界和皇帝老子管的那個世界,根本就大大的不同。那不是個你能以王法、常規來理解的世界。別說你難懂,我和師兄跟著小老千已經在江湖上混了一陣子,也還是滿頭霧水哩!”

    陳玉虎嘆道:“我確實聽說過,武林中自有其一套律法與生存之道,只是沒想到如此複雜、詭橘。”

    他微頓一下,又問道:“為什麼僱用巴彤教之人不死,巴彤教就不會停止追殺?”

    小千笑道:“這是商譽問題,巴彤教接受委託殺人,一律事先收費,絕不打折。因為他們的收費最少千兩,高則不限,標準不可謂不高;相對的,他們當然也得提供顧客高標準的服務。這個服務就是,收費後十二個時辰之內展開行動,不達任務絕不終止,除非委託人亡故。”

    客途呵呵失笑;“如此說來,若是遭到巴彤教的追殺,最直接的解決方法,就是乾脆先幹掉可能是委託人的對手嘍!”

    小千道:“理論上沒錯。可是,巴彤教當然不可能洩露受何方委託而殺人,因此被追殺的人如果僥倖逃出生天,想先下手為強幹掉仇家以解危機,也得猜得中誰是委託人才行。”

    小桂咯咯發笑道:“仇家越多的人可不就越可憐了!一方面得提防被人追殺,一方面又得去追殺別人,真是辛苦。”

    客途睿智一笑:“而且很容易就搞得天下大亂。”

    小桂突發奇想:“有沒有人被巴彤教追殺時,反過頭來花錢請巴彤教去追殺可能是委託人的仇家?然後,再拼拼看誰先被巴彤教幹掉?巡按少爺.你倒可以試試這一招哦!”

    “有道理。”小千嘻嘻直笑:“這個方法倒是可以一試,說不定真能解除你的殺身之禍。”

    “天呀!”陳玉虎不可思議道;“這樣的法子也能行得通?這個江湖,到底是什麼樣的一個世界?”

    “當然是個一團混亂的世界!”

    小桂和小千不約而同的回答,然後同聲鬨然大笑!

    陳玉虎不知二人所言是真是假.只得借然的望著二人發呆。

    客途道:“別理這兩個瘋子,我們談談正事比較重要。”

    陳玉虎心想:“我被巴彤教追殺,隨時可能有喪命之危,難道不是正事?”

    他心裡這麼想,嘴裡也只能道:“當然!當然!不知客途大哥歐談何事?”

    客途遂將自己多人莫明奇妙受到通緝一事說了個明白,陳玉虎聽得頻頻頷首。

    末了,陳玉虎推論道:“按你的說法來推斷.這的確可能是官商勾結,強人入罪的案子……”

    “不是可能而已!”小桂打斷道:“根本就是官商勾結,強人入罪。那個丁二爺不服氣被咱們贏了銀子,又鬧了場;既然武力對付不了咱們,他索性栽髒陷害,企圖利用官府的力量擺平我們。”

    小千亦道:“小小的縣太爺若不與地方流外勾結,彼此利益輸送,他如何達到升官發財的目的?這種故事千百年來已發生得太多、太多了,早就不是新聞。而以後,如此情形也仍然會繼續發生,毋需懷疑。”

    陳玉虎輕佩道:“本府奉天出巡的目的,便是在於杜絕此類事情的重複發生。”

    “很好。”小桂彈指笑道;“救你總算是沒救錯,我們三人被通緝的事.就請你代為平反,叫官府別再找咱們麻煩了!”

    陳玉虎豪情道:“此事本府自當查明,以還三位少兄一個清白。不過,我們是否得等林統領和局統領二人傷勢收口後.才動身前往豐亭縣比較恰當?”

    小掛反問道:“誰說我們要去豐亭縣?”

    陳玉虎怔道:“你們不是要平反冤屈嗎?在豐亭縣發生的案子,及當在豐亭縣審理結清吶!”

    “沒錯。”小桂哧哧一笑:“所以說,是你們要去豐亭縣審案。至於我們,因為尚有非常重要的要事纏身,必須儘快趕往九宮山,因此無法陪你們跑這一菌。”

    “但是……”陳玉虎為難道:“你們三人乃是事主,若不親自上堂應訊,如何洗刷冤枉?”

    小桂嘿然笑道:“這就得看你的表現嘍!如果你真有自己所說的懲般聰明機智,如此小小的技術性問題都無法解決,還奢望能辦理什麼重大案件!”

    “小鬼說得對極了!”小千敲著邊鼓道:“我們不也是未經審判,就被定罪,既然這是這官家暗盤操作的結果,當然應該也有不上公堂,就能合法擺平的方法。否則,你的本事豈非顯得比那些獐頭鼠目的狗官還差?”

    客途溫吞吞的接口:“好了啦!你們二個也不要一直逼著人家巡按大人設法。畢竟,官家有官家的規矩,其中無奈的限制,哪是咱們所能了接的?如果真的不行,也就算了,咱們大不了繼續和衙門周旋下去而已。”

    陳玉虎終究是少年心性,受到激將,立刻振聲道:“罷了!既然三位少兄無法親往豐亭縣結案,本府無論如何也會盡全力為你們平反莫須有之原名,以期撤銷官方對三位少兄通追緝。”

    “好極了!”小桂三人異口同聲笑道:“那就由你全權負責啦!”

    陳玉虎一怔之後,恍然大悟:“看來,本府中了你們三人聯手激將的計謀了!”

    小掛呵呵一笑:“你果然機伶,現在我相信你是真的有本事!”

    他微頓半晌,接又賊笑道:“就和我一樣,全或是年輕有為,即將在未來的日子裡大放異彩的超級貨色。”

    小千嗤鼻嘲謔:“不愧是臭屁塞仔,果然隨時不忘迎風打屁,自我吹噓。”

    陳玉虎乾笑兩聲:“小桂兄拿自己和貨色相比,不覺得有點委屈?”

    其實,是這位年少位高的巡按大人自覺委屈,故而有此一說。

    客途可笑道:“這小鬼對於語言文字的詮釋和運用,和別人不太一樣。他認為如此自我形容,才叫虛懷若谷吶!”

    “虛懷若谷?”陳玉虎不禁有些哭笑不得。

    小千噗嗤失笑:“這叫有病!哪是什麼虛懷若谷,胡扯八道。”

    “你懂屁呀!”小桂瞪眼道:“虧你還是道教出身,連所謂‘道’理都不明白,居然還敢說我胡扯八道,真是朽木一根。”

    小千哧笑道:“除你說得跟真的一樣,你這是哪一門子的‘道”理?我倒想聽聽閣下非凡高見。”

    他也故意學著小桂口氣,強調那個’道’字,打話要和這小鬼抬槓。

    “真想聽?”這小鬼放意拿蹺,斜瞅著三人。

    小千白他一眼:“廢話!就怕你掰不出讓人信服的歪理。”

    客途無言一笑,端起已涼的茶水,輕輕吸著。

    和小掛在一起生活了一輩子,他豈會不溜楚這小鬼扯的是哪一套?他聽得多了,當然不會再有新鮮或好奇的感觸。

    小桂吃吃笑道:“好,趁著今夜月黑風高,少爺心情不錯,何妨透露一些玄之又玄的無上道法,讓你這個個老千分享一下。你可聽仔細……”

    陳玉虎早在心裡才笑不得的忖道。“這又跟月黑風高有什麼關係了?”他直搞不憧小桂到底是在說真話,抑或是信口胡扯。

    難道,所謂的江湖人物都是如此古怪之人?微頓一下,小桂不待旁人打岔,雙目做閻,撈出一到高人陰士渺不可測的樣子,緩緩開口:“老子的道德經中有言:天下皆知美,斯惡已;皆知善之為善,斯不善已。故有無相生,難易相成,長短相形,高下相傾,音聲相和,前後相隨。所以說,天下萬事萬物的觀念乃是因為相對而產生,如果沒有這種相對的觀念,有如死不為死,美之為美,善不為善,惡亦非惡。這也就是名可名,非常名的精義。”

    他微歇口氣,接又道:“既然我們清楚了上述道中之理,自然就該去除心中這些因相對而衍生的觀念,去除文字義強以名之的觀念,這些觀念若除,什麼是英雄?什麼叫狗熊?豈有定論?真正的英雄,是當時勢必須要做狗熊之時,能夠順乎時勢做個自自然然的狗熊,心中無怨無撼亦無懊恨。至於平時扮慣了狗熊,機緣成熟時,說不定乘勢而起,站上鋒頭變成英雄亦未可知吶!”

    陳玉虎聽得如痴如醉,頻頻頷首。

    小千好笑的嘀咕道:“前面說得還像人話,後面就叫瞎掰了。”

    客途依然臉露笑容,不予置評。

    小桂呷口冷茶,又道:“好了,既然英雄、狗熊,實為一體兩面,無所分別,那麼我稱自己為貨色又如何?是上等真貨,就不會是普通貨;若是普通貨,拼命否認還是一般貨,所謂此貨非彼貨,因此不怕貨比貨,就怕有人不識貨。若是識貨人,一看便知有無貨,不用好貨自己摔,我這不叫虛懷若谷,叫什麼?”

    這小鬼說完,順便白了小千一眼,好像是說小千根本不識貨。

    陳玉虎聽完他這一大篇“貨色論”,又看到他那得理不饒人的樣子,早已忍不住噗哧失笑!

    小千卻是好氣又好笑:“明明知道你這小鬼是瞎掰,不過還真叫欲辯無詞。”

    客途灑然道:“這小鬼今晚算客氣的啦!只扯了這麼一小段。你還沒聽他搬出整部道德經和人抬槓哩!他正理歪理、是道非道,足足可以扯上三天三夜也說不完。黃山上,誰不知道他鬼扯的本事,和他那惹麻煩的本事一作出名。”

    小桂是不臉紅的拱手直道多多指教!多多指教!逗得陳玉虎笑彎了腰,小千亦是笑罵不已!

    時間在笑聲之中,流逝得似乎特別快。

    四人覺得才剛談得性起,遠遠已有雞啼聲隱約傳來!

    窗外,矚光漸露。

    白天又來臨了……三日後。

    小桂已有些耐不住心意,想要儘早上路,前往武林聯盟救人。

    陳玉虎和小桂他們相處三日。卻已是笑鬧一體,投級至極,他實在捨不得和小桂等人分手。

    他曾試探性的問過小桂他們,不知三人願不願意出任公職?當然,小桂他們明白,只要自己三人點頭,這八府巡按身旁的護衛之職,就等著他們上任。

    但是,該歸屬草莽的,終究擱不下江湖。

    已經趟入江湖這帶泥水的小桂他們,自是婉拒陳玉虎的知遇,繼續過他們浪蕩江湖、傲嘯山林的逍遙日子。

    是日。

    小桂他們和陳玉虎主從三人在客棧那間陳舊的廳房裡,剛用過一餐不算豐富的早餐。

    當然,這是他們加了銀子,要客棧負責準備的。

    陳玉虎滿臉離情依依:“我們上了豐亭縣,是取道東行,你們前往九宮山,卻是南下之路,咱們離開這裡之後,就得分手了……”

    客途拍拍他肩頭,笑道:“小虎子,虧你還是堂堂的八府巡按,怎麼擺出這種臉色?只要有緣,咱們還是有機會再見面,時間之快,說不定大出你意料之外呢!”

    小千道:“昨晚,我們三人商量了一下,為了防止巴彤教再度襲擊於你,我們決定先送你到彭澤都督府去,由都督府的兵士衛隊護送你前在豐亭。畢竟,不管巴彤教多猖狂.你終究是朝廷重要命官.他們不至於明目張膽的刺殺你,你會比較安全。不過,我還是建議你;先設法解決掉想要你小命的那些對頭,你才會有安寧的日子可言。”

    小桂揚眉笑道:“你真的不要我們幫你殺掉那些對頭了,我們可是免費服務,保證絕對不失手哦!”

    陳玉虎急忙擺手道:“不可以!不可以!他們終究也是朝廷命官,你們若去暗殺,豈不真的變成欽命要犯?這事萬萬使不得。其實,我已經想好如何對付他們了!”

    “真的?”小掛好奇道:“你打算怎麼做?”

    陳玉虎道:“我本來我已和二位統領商量好了,打算先到對江時當馬縣衙門避難,然後由二位統領攜帶罪證人京面聖,請皇上降旨處治一干人犯。不過,我原本擔心小小的縣衙,也難擋賊人謀害。現在,你們既然要送我去都督府,老實說,我可安心多了!”

    客途道:“你的方法固然可行,但是那些對頭若是罪不至死,你的安全依舊不保,不是嗎?”

    陳玉虎眨眨眼道:“我請二位統領進京面聖,除了陳述奸賊的罪狀,最主要的,卻是要奏請皇上賜下他曾許諾給我的尚方寶劍。有了先斬後奏的尚方主動當靠山,還怕賊人不伏誅。”

    小桂和小千同聲哈哈一笑:“還有這一招,看不出你小子也挺陰險的嘛!”

    陳玉虎凝重道:“這幾天和你們在一起,聽你們談了許多江湖軼事,我也想了很多。不管是在哪一個環境,哪一種行業,其實,人與人競爭的本質是不變偽。這個本質,說穿了不外就是強者生存弱者淘汰罷了!

    只是,為了生存下去,一些本事不足的弱者,在競爭的過程中,很自然的會想到運用計謀或手段,來彌補自身較差的條件,以佔得一席生存的空間……”

    他微頓半晌,接又沉思道:“如果,那些被使用的計謀和手段,全屬光明正大之舉,那也就罷了,在此情況下競爭的結果,有時反而可以促進競爭者彼此的成長。只是,很不幸的,人性是很難經得起考驗。由於人性之中,自私;貪婪和種種慾望的作祟,多數人為達目的,就變成不擇手段。於是,人類的生存競技場,自然變做弱肉強食、適者生存的世界。

    直接的殺戮,或許是過於殘酷之事,但是,如果真的到了唯有以殺止殺,才能真正解決問題的境地時,就算心中有所不忍.卻也必須硬起心腸生執行,如此方是真正的大仁。”

    林威和周全顯然驚訝的望著陳玉虎,他們發覺,經過這次的生死劫難,陳玉虎已變得更加深沉與成熟。

    小千聞言,亦有感而發:“小虎子說得一點沒錯。其實,人活著就離不開竟爭,只是競爭的方式有的有形,有的無形,有時文雅,有時暴厲,儘管方式不同,目的卻都是為了活下去.只是生存於江湖圈子,迫於環境之故,有時生死即分的竟爭方式。比較起來,還算是仁慈的了,若是將人陷害得求生困難,死又不能時,那才是真正殘忍之事。”

    小桂吃吃直笑:“你這一說,倒讓我想起咱們殷老哥來。想當初,他在當殭屍時,不就有點生死兩難的味兒,這陣子一直沒他的消息,不知道他現在在哪兒?正在幹什麼呢?”

    聽到那句“當殭屍時”,別說陳玉虎覺得納悶,就是見多很廣的林威和周全二人,亦不知所云。他們只道是小桂又在說笑。客途沉思道:“咱們如果想在今晚入黑之前趕到彭澤;可沒時間繼續在這兒閒扯了,該收拾收拾。準備上路了吧!”

    小千點點頭:“彭澤距此有六、七十里路.是該準備出發了。”

    小桂笑問林威和周全二人:“二位統領身上的傷,可都收口了?行動是否方便?”

    林威和周全二人連道收口了,收口了!已無礙行動。

    一行人走各自回房收拾行囊,不多時,即在掌櫃的滿面笑容且哈腰恭送下,離開這家老舊的客棧。

    為了不耽擱行程,他們六人索性以馬代步,一路馳向位於小鎮東南的彭澤府而去。

    由於沿途末再遭遇任何突突或意外,一行六人、頗為順利的於近燈時分進入府城。

    都督府,位於北大街上。

    都府宅第自是巍峨輝煌,十二級的青石階,階旁聳立著一對偌大石獅,漆黑的大門上有有金黃獸環,門槓上黑扁金字的都督府三字俱旨都大,端的是氣派十足,威風凜凜。

    門前,石階上左右各有四名持佩刀的衛兵站崗。小桂等人才剛行近石階前。衛兵已森然喝問來者何人?周全拍馬上前,遞上名帖,衛兵接過一看,登時臉色大變,狗咬屁股似的撞入府內,忙前去通報。

    小桂於此時一笑,道:“小虎子,送你到這裡,應該不會再有問題了。我想,我們三人就不陪你進去了!”

    陳玉虎忙留人,但小桂以自己三人仍是通緝要犯為由,誰說見官不便,不如不見。

    陳玉虎想想也對,雖是依依不捨,也只好不再強留他們。

    道了聲後會有期,三人在陳玉虎主從三人的離情盈眶的注目下,撥轉馬頭,頭也不回的消失於長街轉角。

    幾乎就在小桂他們身形方逝的同時,都督府那兩扇巨門“伊呀”全開,一名年屆四旬,武將打扮的黑髯漢子,已滿面笑容,拱手客套不已的迎下石階。

    小桂等人隱在轉角處,望著陳玉虎從容下馬,禮數週全的和來人客套問候,最後在這位都督大人的哈哈郎笑聲中,一起進入府中。

    三人這才安心的一點頭,離開北大街朝市中心酒樓踏蹄而去。

    當然,即是掌燈時分,也到了該填肚子的時候,不是嗎?綿密繽紛的雪花,悄悄地自天際飄然撒落。

    昨日,猶自殘留著蕭索意味的大地原田,因為夜裡一場突如其來的惡劣初雪,已然披上厚厚的銀白。

    就彷彿造物者決心將這世界重新刷飾一般,天地遠近僅成一片晶瑩琉璃,潔淨得毫無暇疵。

    空氣雖是冷冽,卻格外的鮮涼清新,令人忍不住要在這種天氣裡盡情舒展心胸,一次又一次深深的呼吸。

    在一條盤旋迴繞的窄狹山道上,小桂他們正是如此。

    騎在健碩的馬兒背上,數著無聲飄降的晶瑩冰花,踏著軟綿綿的積雪,三人宛若要擁抱天空一般,微微昂首,雙臂大展,一次又一次做著暢快的深呼吸。

    山上的雪地裡,還遺留著一些無人採摘的小野果。紅紅的小果實,不畏冰雪欺壓,正自厚厚的雪堆下鑽出頭來,露出豔麗的色澤,襯著白雪越見鮮明。

    透過結滿霜花的禿枝,擁抱落雪的天際,在這個粉妝玉琢的世界,三人彷彿旅行在一個銀色的夢裡。

    這是多麼恬靜,多麼柔美的一段旅程呀!

    忽然——十丈外一個彎口後,一團白忽忽的東西便是受到了什麼驚嚇般,突冗的朝小桂他們這頭竄來。

    這團白影不過奔近數丈,便又被踏蹄而來的馬匹嚇得猛朝山徑旁斜竄出去。

    那個驚惶的小身影瞬間撲入路旁草叢,帶起一陣哄哄有聲的草間落雪。

    三人停下了馬。

    小桂似笑非笑的望著白影消逝的地方,輕描淡寫道:“那是一隻兔子。”小於點點頭:

    “那是一隻受到驚嚇的兔子。”

    客途呵呵笑問;“想不想獵兔子?”

    “當然。”

    這二個字還在山徑上回蕩,他們三人已自馬背上猝然飛撲而起。

    只是,他們並非撲向野兔消失的山徑旁,而是十丈之外那處彎道口。

    彎道後,數條人擔乍見三人如隼鷹撲至,顧不得再隱藏身形,紛紛喝叱著挪騰閃避小桂他們三人犀利的補擊。

    小桂等人一擊未中,並不追擊,身形曼妙的在空中略一回折,飄然落地,瀟灑的負起手,面含戲謔地望著各自潛定身形的伏敵。

    小桂勾起唇角,懶散笑道:“各位好呀!這麼冷的天,各位不窩在家裡抱暖爐,喝老酒,怎地好興致跑到這冷悽悽的荒山裡頭打埋伏。莫非是來捉兔子的?”

    一個身高八尺、滿臉橫肉的大塊頭,緊了緊手中狼牙棒,暴烈道;“兀那個臭小子,你約摸就是姓君的小鬼?你不用俏皮,爺們今兒正是衝著你們而來,你們準備減天吧!”

    環顧眼前六名敵人口中嘖嘖兩聲,小桂吃吃笑道:“才這一照面,就有人叫得出少爺我的名號,看來,咱們可真是出名了。”

    小千望著來人,似笑非笑道:“小鬼,你可知來者何人,人家是獵人族裡有名的江淮六煞哩!如今咱們的通緝尚未撤銷,懸賞仍在,他們正打算拿你去換銀子花花。怎敢不認識你的金面?”

    小桂挑眉一笑:“看來我是他們的衣食父母呀!難怪天這麼冷,他們還守在這兒等著拜望我老人家。”.一個瘦得像竹竿似的六旬老人冷冷道:“不知死活的小鬼,老夫一定會讓你後悔自己的出口不遜!”

    小桂眥牙弄笑道:“老鬼,你可嚇壞我嘍!”

    客途溫吞一笑:“江淮六煞?我還真沒聽過這個名字。既然當了人家吃穿的爹孃,就算不情願,好歹也該認識一下這些孝子賢孫們。小老千,你何不替咱們介紹介紹?”

    別看客途一副憨然老實的模樣,說起刻薄話的本事不比小桂稍遜,卻更能氣死閒人。

    兩個生像酷似,同樣,是青白麵皮。死眉死眼的瘦高個子,同聲悽幽道;“你應該就是叫客途的小子?你死定了!”

    “你們可真叫兇吶!”客途好脾氣的笑笑。

    小千嘖笑道:“客途老哥,這二位賢鍾昆便是有名的陰魈鬼魅方欽、方海兄弟,人家可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的角色.能不兇嗎?”

    微頓一下.小千拿下巴朝最先開口那個大個頭點了點,道:“這位人王似的老兄,姓諸名大器,外號擔山人熊。那位長得和竹竿一樣的老太爺,正是有名的鬼娶百里常生。”

    他接著望向左旁一直未曾開口的二人,又道:“這邊這位禿頂圓臉,其胖如缸的仁兄是禿鷹賴申圳,那邊那個臘黃臉兒,叫做郭一峰,外號青竹絲。”

    小千剛介紹完,青竹絲郭一峰已尖著嗓門,皮笑肉不笑道:“據聞,飛劍小天師乃為茅山派年輕一輩中之佼佼者,今日一見,果然英雄出少年,口氣、態度,可都狂妄得緊響!不過,遇上我們兄弟六人.你的囂張也只能到此為止了!”

    “是嗎?”小於嗤地一笑,反問道:“就憑閣下幾塊廢料,處郭的,你以為奈何得了我們哥兒三人?”

    禿鷹賴申圳惡狠狠道:“小輩,本想留你們一個全屍的,但是你們一再口出穢官汙辱咱們江誰六煞,那也就怨不得咱們將你們一寸寸的凌遲碎剮!”

    小千不為所動道:“禿子,你可以試試,看到底誰能凌遲了誰。”

    小桂單臂環胸,一手搔著下巴有趣笑道:“這幾天咱們三人一直等著巴彤教上門,不料沒等著那些見不得人的殺胚,卻先遇上你們這幾個巴望著為咱們送終的不孝子孫,人跟人的緣,還真是難以預料吶!”

    鬼取百里常生再也無法忍受小桂如此尖銳的言詞,暴叱一聲:“小鬼找死!”

    他人如一抹流光,只那麼一閃,便到了小桂頭頂,手中銀芒如電,璀璨眩目,暴射小桂。

    幾乎同時,擔山人熊諸大器亦揮舞著重逾百斤的狼牙棒,虎樸而至,橫砸小桂。

    “好凶呀!”

    嗤邊笑聲中,小桂身若浮雲、隨著諸大器橫擊的勁道,呼地飛出,同時扣指連彈,”譁剝”、“叮噹”聲裡,準確無比的二十一次撞開百里常生揮砍的二十一刀。

    “好個穿雲指!”百里常生狂喝道:“不愧是水千月的傳人!”

    狂喝中,百里常生在半空之中飛快的翻滾,手中銀芒流璨,再度卷向小桂。

    小掛在首度的遭遇裡,已經看清百里常生所用的兵刃,那是一柄寬僅食指,長逾丈尋,軟革似的奇形緬刀。

    小桂暗自驚心道:“乖乖!看不出這個老小子居然是練一丈紅的貨色,聽師父說,這種名為一丈紅的細長緬刀,是諸般兵器中罕見而且極為難練的一種,因為若是練得不到家,出手鐵定先傷到自己.但是一旦練成.絕對刀出見血,傷敵殘命。所以,練這種一丈紅緬刀的人,通常都是狠酷得不帶點人味的傢伙,因為他不止能對別人狠,他得對自己夠很,不怕一次又一次的割傷自己,才能練得成這門功夫!”

    腦中思緒如電,身形亦絲毫不慢,小桂仗著一身絕佳的輕功,飛掠閃躲著出必見血的一丈紅緬刀,同時以“穿雲指”和“撥雲掌”應付著百里常生及諸大器二人的攻擊百里常生這邊一動手,陰魈鬼魅方氏兄弟二人手持喪命劍,齊齊飛撲客途。

    客途僅憑一隻肉掌對付方欽和方海二兄弟,出手猛捷,鎮定穩健,掌勢起落之間更是勁力呼號衝激,硬逼得使劍的二人難以施展。

    陰魈鬼魅兩兄弟這才明白自己看走了眼,眼前這個看似土氣的少年,居然是不露相的真人!二人雖知自己這遭撞大板,卻也只能咬緊牙關硬撐。

    另一邊——小千以三尺青鋒對付郭一峰的丈二毒蟒鞭,傢伙沒有人家的長,尚未搞上位置,便被逼了出來,簡直無法可施。

    另外,賴申圳人雖痴肥,行動卻毫不遲緩,手中短柄約連槍更是凌厲如電,招式狠辣。

    小於在他們二人的夾攻下,節節敗退。

    郭一峰舞著毒蟒鞠暴抽小千,口中同時不屑地嘲弄道:“小天師,少年英雄!你的本事就這麼一點?憑這二手就成為茅山年輕一輩的高手,看來茅山亦不過爾爾!”

    禿鷹賴申圳冷嘲熱諷道:“小雜毛,憑你這掀門簾的本事,你能凌遲得了誰呀?”

    小於沉著臉,悶不吭聲,他在一次回閃時,手中長劍猛地脫手朝那郭一峰胸口射去。

    郭一峰大吃一驚,忙不迭飛身閃退,同時左掌一揮,拍開射來的長劍。饒是他反應迅速,前胸業已被劃過一遍寸餘長的裂口,險些見血,氣得他長鞭猛抽向小千。

    賴申圳在一次閃進中諷笑道:“知道自己打不贏,也無需棄劍投降呀!而且,就算你棄劍認輸,老子還是要將你千刀萬剮,以諾前言!”

    小於冷哼一聲。大回身,稍退即進,豎指劃喝:“起!”

    墜地長劍,毫無預兆的猝然射向賴申圳左肋,在郭一峰驚叫:“小心!”的同時,賴申圳硬生生拉移三尺、卻仍被長劍貼身掠過,剎時血光進濺,痛得這隻肥胖禿鷹眥牙咧嘴。

    小千冷聲道:“今天我就讓你們這二個不開眼的傢伙,見識一下什麼叫茅山奇學!”

    他左腕在腰間乾坤袋中一探,叮噹響中,做法所用的招魂鈴已豁然在握。只見小千左手搖鈴,右手指劍凌空飛比,他那柄尋常鐵劍,竟似有了生命的蛟龍一般,在空中飛縱如電,攻殺郭一峰和賴申圳二人。

    此時,小千才算是真正拿出他飛劍的本事,比起在著小桂和客途之所見,簡直不可同日而語。

    顯然,由於郭一峰和賴申圳一再出言辱及茅山,小千這會是動了真怒,決心給這二個在江湖中,兇名久著的煞星一個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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