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金堂心裡狂跳,急忙提緊真氣,功凝全身,若非郭長風仍然屹立如故,幾乎忍不住想轉身奔逃了。
腳步聲由遠而近,不多一會,已到石屋前,原來是一隊武土,約有四五十名,每人肩揹著一隻麻袋。
走在最前面的,正是“雙飛劍”常洛。
顯然,這是一支搬運存糧的隊伍,從他們進行的方向看來,分明準備把糧包運向西南角的安全地方存放。
運糧隊伍由常洛率領,時間又選擇在子夜,全堡戒備,不燃燈火,秦天祥更親自鎮守堡門……種種跡象,都顯示這是一次經過嚴密計劃和佈置的行動。
郝金堂看得心驚肉跳,緊緊捏著兩把冷汗。
他們站立的位置雖在石屋的暗陰下,附近卻並無可供掩蔽的東西,運糧武士若由屋角通過,只要任何人偶一回顧,就會發現二人立身之處。
隊伍漸行漸近,剛轉過屋角,“雙飛劍”常洛突然身子一閃,退出隊伍,一面揮手,一面低聲催促道:“快一些!一個緊跟一個,別這樣懶洋洋地,你們瞧瞧堡門那邊,連堡主也親自坐鎮,還沒休息呀!”
他站在屋角,恰好擋住武士們的視線,隊伍加速而過,誰也沒注意常洛身後躲著兩個人。
武士們才過完,常洛輕咳一聲,立刻加快腳步,越眾前行。
就在這時,郭長風已由暗影中閃出,同樣揹著麻袋,加入了運糧的行列。
郝金堂也如法泡製,變成運糧隊伍的最後一名武士。
隊伍繼續前行,由堡門附近不足十丈處通過,誰也沒有發覺行列中多了兩人。
郝金堂暗暗輕籲一口氣,心想:姓郭的小子,果然膽大心細,叫人不能不佩服。
一念未已,突聽有人驚呼道:“不好!糧食起火了!”
隨著驚呼聲,果見堡中東北方,燃起一片火光。
運糧的武土們紛紛停步張望,隊伍頓時紊亂……
雙飛劍常洛快步奔向堡門,焦急地道:“糧倉起火,一定是郭長風在搗鬼,要不要弟子立即串隊赴援……”
秦天祥一擺手,道:“不必!咱們一亂,正好上了他的當。”
常洛道:“可是,倉內的存糧,怎麼辦?”
秦天祥冷冷道:“讓它燒掉吧,咱們有這四五十包糧食,還能維持三五天,等到這些糧食吃完後,姓郭的也餓得差不多了。”
回頭對一名武士吩咐道:“去告訴應長老,傳令各自緊守崗位,不準救火,違令者斬。”
武士應諾一聲,如飛而去。
秦天祥又向常洛道:“你只管先運糧去,安頓之後,留一半人守護,其餘一半人再回去救火,行動不妨快些,但不必慌亂。”
常洛點點頭,急忙揮手喝道:“繼續往前走,不許回頭張望,快!”
武士們各自背起麻袋,快步前奔,越過了堡門……
郭長風趁隊伍移動的剎那,抱著麻袋就地一滾,翻落堡牆邊的水溝中。
郝金堂毫不怠慢,也緊跟著滾進了水溝。
堡牆邊的水溝大約有一尺多深,足可藏人,每隔十餘丈,設有排水的渠孔,也達尺許見方,但洞孔上卻裝著鐵柵,用來攔阻雜物。
郭長風沿溝匍匐而行,不片刻,便爬到堡門右側一個排水洞口,一伸手,將洞口鐵柵取了下來,敢情那鐵柵早被撬松。
然後,探首洞外,仔細查看一遍,低聲對郝金堂道:“快把那捲布帶給我。”
郝金堂取出布帶,遞了過去。
郭長風將布帶從口中撕成兩段,一段還給郝金堂,一段自用,將布帶兩端,分系在麻袋和自己腰部。
同時,示意郝金堂也同樣繫好。
這才先將麻袋由洞口緩緩推出堡牆外,接著,自己也鑽了出去。
牆外有一排凸石,正好可容一人落腳,因此,麻袋便必須懸吊在空中,由牆上望下去,峭壁千仞,深不見底,偶一失足,那必然是粉身碎骨,連屍首也找不到。
郭長風絲毫不敢大意,一隻手緊緊提著懸在半空的麻袋,一隻手運足功力,五個指頭全深嵌進堡牆石縫內,然後小心翼翼,一步步貼著牆面,向堡門移動。
郝金堂雖然也依樣而行,早已心悸喉燥,冷汗遍體,提著麻袋的那隻手,更是隨時準備切斷布帶,明知麻袋中的林元暉對自己關係重大,一旦危急時,也就顧不得許多了……
所幸牆外漆黑無光,堡門內的秦天祥和十八鐵衛,都被糧倉失火分散了注意力,誰也想不到牆外有人。
堡門兩惻,各有一根巨大的圓形石柱,石柱之間,便是那座聳立著的吊橋,控制吊橋起落的鋼索和絞盤機關,都設在石柱內。
兩人步步驚心,足耗了頓炊之久,才抵達右側石柱外,但郭長風並不想潛入機關房,只略作調息,又繼續繞過石柱,移向吊橋下的座基。
總算皇天不負苦心人,最後終於平安抵達吊橋下,兩人拉起麻袋,斜靠在橋下縱橫交惜的鐵架上,渾身虛脫,幾乎再也使不出一點力氣了。
這時,紅石堡中突然又響起一片驚呼,有人大聲叫道:“不好啦!新搬運的糧倉也起了火了……”
呼叫聲中,有人在叱斥,有人在奔跑,人聲、火光,亂成一片。
郭長風和郝金堂,卻在紛亂聲中無力地閉上了眼睛。
他們實在大疲倦,竟把那又冷又硬的橋架,當作了舒適的床……醒來時豔陽當空,已是第二天早上。
堡中餘燼還未熄滅,仍有殘煙繚繞,只見內外二堡牆頭上,旗幟時升時降,忙碌非常,分明正在互通訊號。
兩人藏身吊橋下,利用橋面掩蔽,雖然不慮被發現,卻不能隨意行動。
郭長風解開郝金堂的啞穴,低聲道:“你在紅石堡住過,認不認識他們旗號通訊的意義?”
郝金堂搖頭道:“旗號複雜得很,必須受過特殊訓練的人才懂,外人怎會認識。”
郭長風道:“可是,你每次由堡門出入,一定見過‘放落吊橋’的號旗,對不對?”
郝金堂道:“自然見過。”
郭長風道:“好!你現在注目看看,他們是不是正準備放吊橋?”
郝金堂探頭看了一會,道:“不是的,我記得每次放落吊橋的時候,兩邊旗臺上都會升起一面紅色旗幟,直到吊橋收攏,紅旗才會降下。”
郭長風凝目望去,果然未見紅色旗幟,不覺嘆口氣道:“看樣子,秦天祥是存心跟咱們耗上了。”
郝金堂道:“你怎麼想到秦天祥會放下吊橋?”
郭長風道:“昨天我和常洛整整忙了一天,在每一個糧包內都藏了火種,現在堡中存糧已燒得精光,幾百人同時斷炊,他不放吊橋由外堡接濟糧食,難道讓堡中的人全都餓死?”
郝金堂想了想,道:“如果他們決定捱上幾天飢,咱們怎麼辦?”
郭長風道:“我想不會的,秦天祥縱能熬得住三兩天不吃東西,數百名武士卻不見得還能熬,何況,堡中還有不會武功的女謄。”
郝金堂道:“萬一秦天祥橫心呢?”
郭長風聳聳肩,道:“那咱們也只好跟著捱餓了。”
郝金堂心念電轉,沒有再開口,卻暗暗挪動身子向後略退,跟郭長風保持了一丈左右之距離。
郭長風似乎並未注意到他的異樣舉動,自顧自地解下布帶,纏繞在吊橋上,結成了一簡單的“吊床”,然後,抱著麻袋,仰面躺下,好像是決心作長期困守的準備了。
郝金堂也仿照行事,編帶為“床”,默默躺下休息。
兩人各據一隅,仰望藍天白雲,狀似安閒,其實各人都在想著各人的心事。
不知不覺間,紅日已經移向中天。
郭長風忽然喃喃自語道:“浮生偷得半日閒,如果再有一壺美酒,幾件佳餚,那就太好了。”
郝金堂默然不語,心裡卻自冷笑。
過了一會,郭長風又道:“沒有美酒,有一盞茶也不錯,再來幾個饅頭或者大餅,也不比佳餚差多少。”
郝金堂仍然不答腔,閉目假寐,就像沒有聽見。
郭長風一翻身坐了起來,啞聲道:“老當家,我記起來了,你懷裡不是還有沒吃完的肉脯和饅頭嗎?”
郝金堂道:“怎麼樣?”
郭長風道:“這可是咱們的救命東西,你我分而食之,至少還能吃個半飽。”
郝金堂冷冷道:“對不起,這是屬於我的一部分,你最好少打主意。”
郭長風笑道:“現在是什麼時候,還分什麼你的我的,來!快些拿出來……”
郝金堂截口道:“不行,這是我忍著飢餓節省下來的東西,自己尚且捨不得吃,你倒想撿現成便宜?”
郭長風道:“你不願平分,只給我一個饅頭,難道也不肯嗎?”
郝金堂笑道:“別說饅頭,連饅頭皮也休想,咱們這樣乾熬硬耗,不知要到什麼時候為止,這點食物,我自己還嫌不夠,哪有餘物分給你。”
郭長風道:“老當家,你可要想想清楚,咱們縱能偷渡吊橋,還須應付外堡那一關,如果我餓得半死,你能單獨闖過去嗎?”
郝金堂哼道:“能否闖得過去,那是以後的事,現在誰有食物,誰才有活命的機會。”
郭長風道:“別忘了,這一份食物,還是我分給你的……”
郝金堂道:“也是我苦苦哀求才得到的,你著想求我分給你,除非你也答應我一個條件。”
郭長風道:“你是要我交還兵刃和暗器?”
郝金堂冷冷道:“還得加上那條香羅帶。”
郭長風搖頭笑道:“這條件太苛刻了,咱們曾經有約在先,你必須用香羅帶的秘密來交換。”
郝金堂說道:“現在我拒絕跟你交換,你想要食物,就交出羅帶,否則,只有等著被餓死,兩者之中,任憑你選擇一條路。”
郭長風說道:“如果我既不願交出羅帶,又不甘心餓死,而用強硬搶你的食物呢?”
郝金堂立該挺身坐起,冷笑道:“只怕由不得你了,你若敢動手,我就先斃了林元暉,咱們再同歸於盡。”
郭長風道:“林元暉?”
郝金堂道:“不錯,你沒有想到吧?昨夜我已經將麻袋掉包,你的袋中是羅老夫子,這隻麻袋裡,才是你一心想救的林元輝。”
郭長風搖頭道:“我不信。”
郝金堂道:“不信你可以解開麻袋仔細看看。羅老夫子是不會武功的人,在袋裡悶得太久,也該讓他透透氣了。”
郭長風道:“這話也有道理,反正現在已不需要麻袋,解開就解開吧。”
說著,解開了麻袋口繩結。
郝金堂正等他揭露謎底時,準備好好奚落他一番,誰知麻袋解開,結果卻大出自己的意料之外。
麻袋裡竟然正是林元暉。
郭長風笑道:“老當家,現在該你也解開麻袋仔細看看了,羅老夫子是不是會武功的人,在袋裡悶得太久,該讓他透透氣啦!”
郝金堂面色慘變,匆匆解開身邊麻袋,裡面果然是羅老夫子。
這一氣,幾乎當場昏倒。
郭長風吃吃而笑,說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老當家應該想到,這林元暉既是我一心想救出紅石堡的人,我怎會讓他輕易落在別人手中?”
郝金堂恨恨地一哼,道:“姓郭的,你且慢得意,縱或沒有林元暉,也休想我會分一點食物給你,我要親眼看你被活活餓死!”
郭長風曬道:“我若指望你分給我食物救命,那才真會被活活餓死哩!你瞧,這是什麼?”
探手從麻袋中取出一個大包,打開來,裡面不僅有整隻的燒雞,成塊的肉脯,雪白的饅頭,還有一大壺美酒。
郝金堂又氣、又恨、又驚,臉色鐵青,再也說不出話來。
郭長風笑著道:“老當家請想想看,我費盡心機要使紅石堡斷糧,自己豈能不預先準備食物?這包東西,四個人若省些吃,足夠維持五六天,如果老當家和羅老夫子不算在內,則可吃上十天半月,有了這段時間,紅石堡的吊橋,應該已經放落了。”
微頓,又接著道:“不過,你雖不仁,我卻不願無義,只要老當家不再堅持索取香羅帶,我仍然歡迎二位同來分享,老當家意下如何?”
郝金堂氣焰盡失,低頭無語。
他已經處處落在下風,事事被對方搶著先機,除了“低頭”,還能再說什麼……
有酒有萊,時間就容易打發了。
吊橋下雖然不是舒適的居所,好在風景絕佳,臨崖遠眺,極目皆是奇景,倒也令人心胸開闊,塵慮淡泊。
第一天在平靜中度過,紅石堡除了頻頻以旗號通訊外,並沒進一步行動。
第二天,旗號通訊漸漸疏少,吊橋仍然屹立如故。
從第三天起,兩堡之間連通訊也完全停止了。
第四天,第五天……直到第六天,吊橋毫無放落跡象,食物卻已告緊。
郭長風不禁焦急起來,喃喃道:“這就奇了,難道秦天祥在吃人肉過日子?”
郝金堂道:“依我看,事情一定有意外變化,咱們不能傻等,得另作打算才行了。”
郭長風道:“若有變化,常洛該會設法來通知我們,怎會一點消息也沒有?”
郝金堂道:“或許咱們就是被常洛坑了。”
郭長風道:“不會的,他要坑咱們,更不會毫無動靜。且耐心再等一天,入夜以後仍舊沒有消息,咱們再商議對策。”
郝金堂道:“等到入夜以後,咱們索性攀上堡門,把守衛的武土殺了,劈開機關樞鈕,放落吊橋。”
郭長風搖頭道:“這不是上策,即使能放落吊橋,也難免引起一場血戰,那時候腹背受敵,反為不妙。”
郝金堂道:“除此之外,我看是別無善策了。”
郭長風沉吟了一下,道:“先等等再說吧,這是一次比賽耐力的決鬥,誰耐得久,誰就是贏家……”
正說著,忽然一聲號角,由對崖傳送過來。
兩人忙探頭望去,只見外堡旗杆上,飛快地升起一面三角形的紅色旗號。
郭長風大喜道:“如何?咱們終於贏了!”
郝金堂緊張起來,急道:“現在是白天,吊橋縱然放落,咱們怎麼過去?”
郭長風道:“不要性急,咱們先將人質綁在背上,等吊橋開始放落的時候,我自會告訴你過橋的方法。”
郝金堂點點頭,連忙解下布帶,把羅老夫子緊緊綁在背上。
郭長風也背起林元暉,又將長劍交還郝金堂,卻留下了暗器鏢囊。
剛結紮妥當,內堡旗杆頂也升起一面紅色號旗,機關響動,吊橋已開始緩援向下放落。
這時恰值正午,紅日當空,萬里無雲,兩岸之間的情景,都清晰可見。
內堡堡門啟開,秦天祥疾服佩劍,佇立門前,裡面是應長老和雙飛劍常洛分立左右。
再往內看,則是一列列全身勁裝的武士,每列約十人,共達十餘列之多。
這百餘武士,幾乎是全部內堡武土的總數,如今都齊集在堡門一處。
奇怪的是,武士們雖然刀出鞘,弓上弦,嚴陣以待,如臨大敵,卻人人面向內堡,背對著堡門。
連秦天祥師徒和應長老也不例外,俱是臉朝堡內,背部朝著吊橋。
顯然,秦天詳是在迫不得已的情況下,才下令放落吊橋,但為了防範郭長風臨機突圍,因此調集全堡武土,圍護堡門,準備隨時攔截郭長風。
他當然萬萬也想不到,郭長風早在六天前,就已經偷偷出門了。
郝金堂看見這番佈置,不禁大感欣喜,奮然道:“吊橋一放妥,咱們就衝過去吧?”
郭長風卻道:“不行,決不硬衝,咱們必須先由橋底攀行一些距離,至少要到接近橋中心時,才能發動。”
郝金堂道:“你是說,背上揹著一個人,由橋樑下面反仰著攀行?”
郭長風道:“正是。”
郝金堂冷笑道:“那真叫‘脫褲子放屁多此一舉’,現成的橋不走,去費那種工夫?”
郭長風道:“你只看見秦天祥正全神注意堡內,便以為可以趁機一衝而過,卻沒想到由橋這一端到那一端,決非瞬間能夠飛越,只要咱們一現身,立刻會被發覺,那時候,秦天祥轉身相向,鐵門神徐奎堵住去路,準弄得上天無路入地無門。”
郝金堂道:“我以為,硬衝即使冒險,總比由橋下反攀省力氣,咱們還要應付徐奎和幾十名外堡武士,何必拿力氣用在爬橋架子上?”
郭長風道:“其中理由,不是三言兩語能解釋清楚,反正你照我的話去做,決不會錯就是了。”
郝金堂搖頭道:“你願意爬架儘管去爬,我可要由橋上走,咱們各用各的方法,看是誰先到橋頭……”
郭長風沉聲道:“不行,你必須照我的話做,否則,我寧可先殺了你!”
郝金堂斜目而笑,道:“是嗎?你以為郝某是聽命於人的僕奴……”
語未畢,身形疾轉,腳下迅快地向後退縮,右手已搭上了劍柄。
“叮!”一聲輕響,劍柄一震,竟由郝金堂指掌下蕩了開去。
郭長風緩緩道:“你若不怕手背上穿一個洞,就再試試看!”
郝金堂心中駭然,只好笑了笑,道:“我只不過提供一點意見,大家商議而行,何必翻臉呢?”
郭長風低喝道:“現在不是商議的時候,你要想活著離開紅石堡,就只有聽我的主意。”
郝金堂道:“好!一切照你的吩咐,這樣總行了吧?”
郭長風道:“那麼我問你,你是願意當先?還是願意斷後?”
郝金堂兩手一攤道:“我還有什麼可選擇的?你怎麼吩咐,我就怎麼遵辦。”
郭長風道:“既然如此,由我當先開路,你負責斷後,一切聽我指揮行事。”
郝金堂暗道:一旦動手,當先開路的人,只要對付徐奎,又可以搶先脫身,斷後的人,卻得應付秦天祥,萬一失敗,一定會陷身重圍,豈非太危險了……
心念電轉,忙道:“郭老弟,你赤手空拳,沒有兵刃,鐵門神徐奎又是個勁敵,我想,還是由我當先開路比較好,無論如何,我總是不能讓你涉險,自己卻享現成。”
郭長風道:“這可是你自己情願?”
郝糙堂道:“是的,我和徐奎多少還有些交情,或許會得些方便。”
郭長風道:“好!你負責當先開路,必須注意兩件事,第一,如在橋上跟對崖的武士道遇動手,切記不可多殺傷人,要儘量把他們逐退,利用他們作掩護,趁亂搶越吊橋。”
郝金堂道:“我理會得。”
郭長風道:“第二,在接近橋頭時,要儘快先毀去操縱吊橋起落的鋼索,以防秦天祥收起吊橋。”
郝金堂都點頭答應。
恰好這時,吊橋已經全部放落。
郭長風揮手道:“小心攀行,別讓對崖發現子,聽我的咳嗽為號,再離登橋面。走!”
※※※
兩人同時行動沿著橋樑向對崖攀行。
仰面攀行,必須手腳並用,背上又綁著一個人,重量倍加,自然十分辛苦。
郭長風年輕力壯,還不太感覺疲累,郝金堂卻是上了年紀的人,不多一會兒,已經氣喘吁吁了。
想到等一會還得先開路,與人動手,郝金堂不禁後悔起來,一面低聲抱怨道;“放著平坦橋面不走,偏要學猴子一樣,真他媽的倒了邪榍……”
郭長風輕喝道:“不要說話,快些爬,對崖的武士已經開始上橋了!”
郝金堂偷跟望去,果見對崖正派出一列武士,每人肩上各扛著一隻麻袋,宛如一字長蛇陣似的,循著吊橋向內堡來。
那些麻袋,不用猜,準是食糧。
郭長風又叮囑道:“動作快一些,但不必性急,等他們過去一半人數的時候,再動手還不遲。”
郝金堂為了求生,只好咬緊牙根,加速攀行。
兩人由橋下向對崖攀去,背糧包的武士卻由橋上向這邊過來,雙方漸行漸近,終於在吊橋中間,上下交錯而過。
郭長風突然低聲道:“停!趕快調息一下,準備動手!”
郝金堂急忙靠在橋樑架上,一邊運氣調息,同時拔出了長劍。
紛亂的腳步聲從頭頂上越過,使吊橋起了一陣劇烈震盪,由此可見,橋上運糧的武士,人數顯然不少。
郭長風屏息面待,臉色一片凝重。
郝金堂緊捏著長劍,心裡更是“噗噗”狂跳,背上的羅老夫子,份量似乎越來越沉重了。
他實在不明白,如此緊要關頭,為什麼偏偏揹著這樣一個毫無用處的包袱呢?如果不是郭長風在旁,他真想割斷布帶,把這老傢伙丟下橋去……
心念未已,忽聽郭長風重重咳嗽了一聲,喝道:“是時候了!”
郝金堂左手一搭橋欄,一個縱身,竄上橋面,劍鋒展動,已將兩名武士劈倒。
那些運糧的武土,為數不下三十名,正走到橋中心,突然發現橋下竄出人來,一聲驚呼,頓時大亂。
有的拋下糧包,回頭就跑,有的忙著拔取兵刃拒敵,有的仍然扛著糧包,卻在橋上亂轉,進退不得……
三十名武士,被腰截為兩段,剎那間,你推我擠,彼此無法相顧,兩邊城堡上,卻響起刺耳的號角聲。
秦天祥親自率領內堡武士衝上吊橋接應,鐵門神徐奎也提著大錐,趕上橋來。
然而,吊橋橋面狹窄,最多僅能容兩人擦肩通過,橋上已經擠成一團,兩端的人如何衝得過去。
郭長風雙手齊揚,暗器密如劇雨,卻並不向要害致命處發射,負傷的人,不是兵刃脫手,就是胳膊中鏢,都紛紛向內堡湧退,恰好擋住了秦天祥的來路。
郝金堂則驅趕著另外十餘名武士向橋頭奔去,鐵門神徐奎反被自己人衝動,立腳不住,只得退下橋去。
秦天祥見勢不利,連忙傳令改用弓箭攢射,並且吩咐機關房準備扯起吊橋。
郭長風早料到這一著,忙叫道:“老當家,別隻顧傷人,先毀吊橋鋼索要緊!”
誰知郝金堂卻充耳不聞,一路追殺,竟尾隨著潰退的武士們衝過了橋頭。
“隆隆”之聲入耳,吊橋已經開始升起了。
郭長風回頭一看,不禁大驚,急忙返身向橋頭奔去。
這時,橋上只剩下他獨自一個人,兩端箭如飛蝗,齊向他密集發射,郭長風手無寸鐵,全憑空手接箭,撥打近身箭矢。
等他趕到橋頭,吊橋已升起一丈多高。
郭長風別無選擇,只好吸一口氣,飛身朝對崖躍落。
人在空中閃避自然不如腳踏實地方便,顧到前面,背上的林元暉被射中一箭。
郭長風又急又怒,一把飛石,擊倒了七八名弓箭手,奮力奪過一張弓,揮舞著直向石牌坊衝去。
外堡武士共有四十名,其中十餘人已被迫退入內堡,剩下不過二十餘名而已。
但這二十多名武士,卻是紅石堡的精英,武功都不在“十八鐵衛”之下,負責把守外堡的鐵門神徐奎,更是驃悍勇猛,兩柄銅錘使得風雨不透,正將郝金堂緊緊圍住。
看情形,要想闖過這一關,絕非容易事。
郭長風忖度形勢,心知必須速戰,因為再纏鬥下去,秦天祥必然會親自趕到,那時就無法脫身了。
心念疾轉,探手向暗器鏢囊中一摸,這才發覺囊中空空。只剩下最後兩粒飛蝗石子。
兩粒石子,最多僅能擊倒兩名敵人,而對方人數卻有十倍。
郭長風毫不猶豫,一抖手,將兩粒飛惶石同時發出。
迎面兩名武土,一個右腕中石,長刀脫手墜地,另一個被射中鼻粱,炸了一臉鮮血,雙手掩面,哀號著踉跑倒退。
鼻粱雖非致命傷,卻痛徹心肺,令人忍不住淚水橫流,哀呼出聲。
那一聲聲驚心動槐的哀呼,往往使聞者為之不寒而慄。
郭長風猛跨一步,拾起地上長刀,左手故意向空革囊中虛撈了一下,揚臂喝道:“不怕死的就來試試!”
武士們都被同伴的哀號聲所懾,不覺紛紛收刀後退。
郭長風並不進逼,突然一閃身,掠向左側石屋。
武土們齊聲吶喊,一齊向石屋包圍過去。
不料郭長風迅如電馳,腳尖只在石屋頂上輕輕一點,忽又凌空折轉,竟由屋頂飛落石牌坊下,長刀展動突圍而出……
郝金堂被徐奎的雙錘纏住,無法脫身,眼見郭長風用‘聲東擊西’之法,輕易便突出了重圍,急叫道:“郭老弟,你不能走呀,你走了我怎麼辦?”
郭長風漫應道:“那是你自己的事,能否脫身,全看你們的交情深淺,我可幫不上忙了。”
口裡說著,人已越過了石牌坊。
郝金堂大感心慌,忙又叫道:“郭老弟,咱們是患難朋友,我還替你揹著羅老夫子,你就忍心撇下我不管?”
郭長風道:“既有現成的人質在身邊,你還怕脫不了身?”
郝金堂道:“這姓徐的是個粗人,他可不理這一套,求求你,郭老弟,你再不幫忙,等一會就來不及了。”
如非確屬危急,郝金堂決不會當眾如此地哀求,尤其說到最後兩句時,簡直急得快要哭出聲來。
郭長風聽了,忽然覺得於心不忍,再回頭一望,吊橋上人影蜂湧,秦天祥已經親率手下追過來了。
他本來已破圍而出,突又大喝一聲,翻身殺人重圈。
長刀過處,宛如滾湯沃雪,武士們紛紛退讓,轉瞬已衝到橋頭。
郭長風奮起神威,揮刀接住徐奎,沉聲道:“老當家快走!”
郝金堂連忙趁機抽身,匆匆闖出重圍,如飛而去。
他一走,數十名武士立刻反身合圍,重又將郭長風圍在橋頭。
這時,秦天祥業已越過吊橋中段,跟看即將抵達橋頭,徐奎卻像一道鐵門般擋住去路,銅錘飛舞,死戰不退,四周刀光耀眼,喊聲震耳,盡是紅石堡武士……
郭長風奮力衝突,始終無法擺脫徐奎,突然急中生智,虛晃一刀,假作拿樁不穩,踉蹌倒退了兩三步,一屁股跌坐在橋頭鐵架上。
徐奎果然中計,大步趕上,雙錘高舉,猛可擊落下來。
郭長風早已算準時刻和方向,上身一仰,下身一縮,使了一式“倒現龍尾”,竟由徐奎胯下一滑而過……
“當”!一聲巨響。
徐奎身高力猛,雙錘下擊,力道何止千斤,結結實實擂在鐵架上,登時將鐵架打塌了半截。
鐵架是吊橋的基座,反震之力,幾乎使整座吊橋都跳了起來。
橋上的人,險被震落千丈懸崖,不得不停下腳,抓緊橋欄。
郭長風翻身躍起,越過轉瞬即逝的機會,閃電般連攻七刀,反將徐奎迫退到橋頭,緊接著,一個旋風大轉身,撇下徐奎,直闖出層層包圍,脫身而去。
這變化,只不過一瞬間事,等到秦天祥追過吊橋,郭長風已經去遠了。
→OCR:大鼻鬼←
眾人還想追趕,卻被秦天祥揮手攔住,道:“且讓他去吧,不出三五日,他還會再來的。”
徐奎詫異道:“堡主怎知他還會再來?
秦天祥沒有回答,只吩咐道:“此地已經失去扼守的價值,傳令儘快運糧食,入夜前,外堡武士全都撤回內堡。”
徐奎等人都愕然不解,卻又不便再問,只得遵命行事。
武土們正忙著般運糧包,雙飛劍常洛突然拉住徐奎,低聲同道:“林姑娘在什麼地方?”
徐奎道:“剛才還在石屋裡,後來動手的時候,一直就沒見她們出來。”
常洛道:“石屋和整個山頭我都找遍了,根本沒有人影。”
徐奎道:“那就奇怪了,難道她們會追趕郭長風去啦?”
立即傳問手下武土,不料武士們都異口同聲回答,並未見到林百合主婢,也沒有任何人發現她們下山。
常洛大急,忙稟告了秦天祥。
誰知,秦天祥卻淡淡地道:“不用尋找,她們一定尾隨郭長風下山去了。”
常格道:“她們追趕郭長風,必然是為了想救林莊主,此去可能遇險,弟子願隨後趕去,替她們接應……”
秦天祥道:“不必!她們能跟郭長風一路結伴到紅石堡來,還怕什麼危險?女大不中留,由她們去吧?”
常洛討了個沒趣,心雖焦急,口裡卻不敢多說,只得怏怏而退。
郭長風脫身後,一路飛馳疾奔,到半山腰時,見無人追趕,才停住腳步,解下背上的林元暉。
檢視傷處,那一箭由林元暉右背射入,箭簇直透前胸,貫穿肺葉,傷勢竟然十分嚴重。
郭長風不敢拔出箭桿,只好將箭尾折斷,敷上些刀創藥,然後撕破衣襟扎住傷口,再解開他的啞穴。
林元暉呼吸短促,臉色一片蒼白,喘息著道:“水水……給我水……”
郭長風道:“莊主忍耐片刻,我這就揹你下山去,到前面村莊就有水喝了。”
林元暉無力地搖搖頭,道:“來不及了,附近三十里以內,根本沒有村莊,我的傷勢很重,不可能捱過那麼久的……”
郭長風道:“別說這種洩氣話,我能救你逃出紅石堡,就能替你治好箭傷。”
林元暉悽然嘆道:“縱能治好箭傷,我也是個無用的廢人,郭大俠,你又何苦為我冒生命的危險?”
郭長風道:“這是我自己情願的,與你無干,咱們還是少說話,快趕路吧!”
於是,重又背起林元暉,邁開大步,覓路下山。
他們剛離去,人影閃動,一塊突崖後跟著轉出兩人。
一個是櫻兒,另一個卻是假冒林百合的神秘黑衣女。
兩人步履輕捷,行動小心冀翼,分明一直尾隨在郭長風身後。
櫻兒啞聲道:“小姐,為什麼還不動手呢?莊主落在他手中隨時都有危險。”
黑衣女搖搖頭,道:“現在還不到時候,咱們必須暗中跟隨他,先找到他落腳的地方,是否另有幫手?”
櫻兒道:“萬一他在途中對莊主下了手,豈不槽糕。”
黑衣女道:“不會的,他若有意下手,就不會冒險救他離開紅石堡。”
櫻兒道:“那是因為他受人僱用,準備拿莊主向僱主請功領賞。”
黑衣女輕嘆一聲,喃喃道:“他若真願意這樣做,那就好了……”
櫻兒詫道:“怎麼反而好了呢?”
黑衣女發覺自己說漏了嘴,忙道:“我是說,如果他去向僱主領賞,咱們跟蹤著他,就可以看看他那僱主究竟是什麼人物,不是很好嗎?”
櫻兒道:“其實,不看也罷。反正是個不要臉的狐狸精,專會狐媚功夫,蠱惑男人替她賣命……”
黑衣女道:“你怎麼知道,她是個女人?”
櫻兒道:“咦!不是你自己告訴我的嗎?”
黑衣女一怔道:“是我告訴你的?”
櫻兒道:“怎麼不是?你還說郭長風形容那女人的模樣跟你很像,要你和她見見面?”
黑衣女心中恍然,忙點頭道:“不錯,我是這樣說過,但我並沒說她是不要臉的狐狸精。”
櫻兒道:“她用珠寶美色誘惑郭長風,要他刺殺莊主,這不是狐狸精是什麼?”
黑衣女被他當面辱罵,卻不便辯解,只得苦笑道:“櫻兒,不要用這毒惡的話咒罵人家,為了要報仇,當然不惜手段,就好像我為了爭取郭長風,不惜‘以身作價’一樣,我也是狐狸精不成?”
櫻兒道:“小姐是迫不得已,才出此下策,自然不能相提並論……”
黑衣女搖搖頭,道:“好了,不要再說了,咱們還是趕快去追郭長風吧!”
不等櫻兒再開口,身形掠起,向山下追去。
櫻兒默默跟在後面,心底卻不禁泛起一抹疑雲。
她忽然發現“林百合”不僅言行有些反常,輕身功夫也好像比平時遽然精進了不少,追隨起來,竟感到十分吃力。
而她們主婢二人,自幼作息相同,情逾姊妹,武功原是相差無幾的……
郭長風為了怕影響林元暉的傷勢,不敢全力奔馳,到了山腳下,回頭一看,才發覺林元暉口唇乾裂,呼吸越來越急促,似乎快要支撐不住了。
看情形,林元暉對武功早已完全荒廢,身體過分孱弱,失血太多,已經瀕臨虛脫的境況。
郭長風心知再不設法獲得飲水,林元暉可能隨時發生危險,不得已,只好折轉方向,順著山腳繞行,希望能找到山澗或水塘。
正尋覓間,迎面突然傳來衣袂飄風聲響。
郭長風急忙閃進一叢矮樹背後,輕輕放下林元暉,橫刀屏息而待。
不片刻,兩條人影如飛面至。
前面一人臉上圍著布巾,肩頭斜掛一柄金光閃閃的飛爪,後面一個卻是身穿土布短衣的白髮老者,脅下挾著一枝鐵柺。
郭長風一眼望見那柄金光閃閃的飛爪,不禁大喜,忙叫道:“小強!小強!”
兩人聞聲停步,果然正是小強和田繼烈。
郭長風從矮樹背後迎了出來,道:“你們是什麼時候到的?還有石頭兄弟?”
小強道:“咱們在途中耽誤了幾天,昨天才到,卻沒見到你留下聯絡暗記,正等得心急,剛才聽山上號角聲,準備前往查看,不料竟會在此遇上。”
田繼烈接著道:“郭老弟,你背的是誰,難道你已經到虹石堡去過了?”
郭長風道:“不錯,我剛從紅石堡逃出來,這位就是寂寞山莊莊主林元暉。”
小強驚喜道:“真的?六哥居然獨自一人將他救出來了?”
郭長風道:“救雖救出來了,不幸他卻受了很重的箭傷,失血過多,急需飲水,你們可知道附近何處有水源?”
田繼烈道:“前面不遠就有山泉,石頭身邊也帶著水壺,他就在那道山泉旁的洞穴等侯……”
郭長風忙道:“老前輩快請帶路,救人要緊,一切經過且待慢慢詳談。”
田繼烈招招手道:“隨我來!”
三人放開腳步,進入一道乾涸的山泉,果見田石頭正愣愣坐在石壁上一個巨大洞穴門口。
洞穴並不太深,卻十分寬敞,洞中鋪著乾草樹葉,足可共七八人居住藏身。
郭長風先取了飲水,餵給林元暉解渴,待他喘息略為好轉,才鬆開布帶,重新檢看傷處。
田繼烈皺眉道:“這一箭貫穿右肺,傷得不輕,必須趕快起出箭桿才行。”
郭長風道:“我怕他身體太弱,一旦起出箭桿,血流不止,那就更危險了。”
田繼烈道:“郭老弟,我要請教你一句話,你甘冒萬險救他逃出紅石堡,究竟是希望他活下去?還是隻為了從他口中查證黑衣女尋仇的秘密?”
郭長風一怔,道:“老前輩問這話是什麼意思?”
田繼烈道:“我對傷科醫理,還略知一二,如果讓箭桿留在體內,他一時半刻還不至斷氣,但最多隻能再活三天到七天,如果要救他性命,則必須先起箭桿,這樣做雖然有失血而死的危險,卻是唯一救他的方法。”
郭長風道:“這是說,萬一箭桿起出,無法止住流血,他就必死無疑了?”
田繼烈沉重地點點頭道:“一點也不錯,所以我是把話問清楚,假如咱們目的只為了詢問關於尋仇的秘密,大可不必冒此危險,有三五天時間,已經足夠詢問了,如果要救他活命,那就只有冒險起箭桿,成功固然可喜,萬一失敗,卻可能連問一句話的機會也失去了。”
郭長風毫不遲疑道:“既然如此,咱們決定冒險替他起出箭桿。”
小強道:“六哥,這件事最好仔細考慮一下,萬一他死了,你這一番心血豈非白費……”
郭長風道:“沒有什麼可考慮的,查證尋仇秘密的機會還很多,救他活命的機會卻只有一次,當然以救人為先。”
田繼烈微笑了一下道:“郭老弟如此胸襟豪義,委實令人佩服。咱們就準備動手吧!”
於是,解開林元暉的衣服,鋪在地上,然後安排清洗傷口的淨水,以及止血生肌的藥物……一切都妥當後,駢指疾落,點閉了林元暉身上七處大穴。
小強忍不住問道:“老爺子,你以前做過這種事嗎?”
田繼烈含笑搖頭道:“我殺的人不少,救人倒還是平生第一道!”
話未落,中食二指夾住箭簇,用力向外一拔……只聽林元暉大叫一聲,整個人幾乎跟著彈跳起來,殘留在體內的箭桿應手拔出,也同時帶出大股鮮血。
田繼烈迅速向傷口倒了些酒液,用乾淨的布團塞住創孔,急急敷藥,止血,包紮………
林元暉沒有再出聲,挺然僵臥,早已昏厥,傷口上的布巾,不多一會,便被血水浸透了,人卻氣若游絲,彷彿隨時會停止呼吸。
郭長風憂慮地道:“老爺子,情形怎麼樣?”
田繼烈道:“這一箭幸虧是身中右背,如果由左背貫穿心葉,那就役有救。”
郭長風又道:“你看他會不會血流不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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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繼烈道:“現在還很難說,但咱們能做的,只有到此為止,一切只好盡人事,聽天命。”
郭長風嘆了一口氣道:“但願老天保佑,別讓我救他反害了他……”
小強道:“吉人自有天相,事已如此,著急也沒有用,六哥,咱們去洞外休息吧!”
田繼烈道:“不錯,咱們到外面去談談,不要驚擾他,半個時辰內沒有變化,就不會有危險了。”
於是,留下田石頭在洞內守護,三人退出石穴,在洞口席地坐下。
郭長風略作休息,便將途中道遇郝金堂,以及進入紅石堡以後的情形,詳細說了一遍。
小強和田繼烈也複述在梅花鋪如何發現束髮緞帶暗記,如何營救林百合主婢,如何被黑衣女截去的經過……
郭長風聽了,不覺失聲道:“林百合主婢既然被黑衣女趁機劫走,怎會六天前又來到紅石堡?”
小強道:“不會吧?當時咱們發現被黑衣女劫走,便分頭追蹤,田老爺子一路趕來紅石堡,並未發現她們的蹤影,我和石頭兄弟在城裡整整找了三四天,一點線索也沒有,難道她們竟反而跑在咱們前面了?”
田繼烈也不信,問道:“你真在紅石堡見到她們?”
郭長風道:“雖然沒有見到,但消息是常洛親口告訴我的,絕對不假。因為她們到達時,正是秦天祥下令關閉內堡的時候,她們無法通過吊橋,只好留在外堡。”
小強道:“那麼,你剛才突圍脫身時,可曾跟她們照面?”
郭長風道:“這倒沒有……或許她們對我誤解很深,不願跟我見面。”
小強道:“如果她們恨你,就會幫助秦天祥攔截,何況你又帶著林元暉,她們肯眼看你把人帶走?”
郭長風沉吟道:“不錯,你這一說,果然有些蹊蹺了,莫非是常洛在騙我?他為什麼要騙我呢?”
田繕烈道:“那常洛若是騙你,倒也罷,他若說的是真話,事情反倒蹊蹺。”
郭長風道:“老爺子的意思是”
田繼烈道:“據理推想,黑衣女既與林元暉有仇,她將林百合主婢劫走,當然未存好意,如今林百合主婢居然從容脫身抵達紅石堡,豈非令人可疑?”
郭長風道:“不過,據我所知,那黑衣女倒是個恩怨分明的人,或許她由柳寒山手中劫走林百合主婢,並沒有惡意。”
田繼烈道:“但林百合主婢二人,當時是經過化裝改扮,連咱們都險些沒有認出來,她又怎能辨認出來呢?”
郭長風想了想,道:“可能她是一直跟蹤著我,途中看到了咱們和郝金堂道遇的經過。”
田繼烈搖頭道:“即使如此,她也沒有援救林百合的義務,既然加以援手,就不會再讓林百合趕去紅石堡,至少,她會等你從紅石堡出來以後,再挾持林百合,脅迫你用林元暉的生命去交換。”
小強道:“這些事情暫時都不必去猜測,我只想請問六哥,現在林元暉已落在咱們手中,如果他傷勢能夠痊癒,咱們準備怎麼處置?”
郭長風道:“當然是先查證當年結仇的原因,探詢香羅帶的秘密。”
小強道:“然後呢?”
郭長風道:“以後的事,必須看情況再作決定了,但無論如何,咱們既然參與了這件恩怨,總要盡力覓到化解之法,使蒙冤者獲得申雪,受害者得到合理的補償,是非曲直,委諸公論,不能任憑雙方冤怨相報,永無休止。”
小強又道:“在事情沒有解決之前,你預備把林元暉安頓在什麼地方?”
郭長風道:“我想,還是護送他回寂寞山莊比較適合,他精神已經道受很重的打擊,應該在熟悉的環境中慢慢休養……”
正說到這裡,忽聽石頭在洞裡大叫道:“快來呀!你們快來呀”
三人同吃了一驚,急忙頓住話頭,匆匆趕進洞裡。
大家都以為林元暉傷勢必然惡化了,誰知進去一看,情況竟適得其反。
只見林元暉傷口不再出血,人也清醒過來,神情雖然顯得仍很虛弱,卻分明已經度過了危險期。
田繼烈長吁一口氣,忍不住對石頭叱責道:“你這蠢東西,鬼叫鬼嚷的,把人嚇了一大跳。”
石頭道:“是您剛才交待的,只要他一有變化,就快些叫你們,現在他醒過來了,難道不該叫。”
田繼烈喝道:“我是要你隨時通知變化情況,誰叫你這樣扯開嗓子窮喊!”
石頭咬著嘴,委屈地道:“人家嗓子天生就這麼大,有什麼辦法呢?反正說來說去,都是我們小孩子不對……”
田繼烈揮手道:“不許強嘴,給我滾到一邊坐著去。”
石頭不敢再出聲,只得低頭退到洞口,“砰”地一屁股坐下,自顧生悶氣。
三人圍攏林元暉身邊,驗看傷處,試測體溫,一切均正常,都大大鬆了一口氣。
林元暉也用無力的目光呆看三人,低聲道:“水,水,水。”
郭長風忙取過水壺,卻被田繼烈攔住道:“他傷口失血,暫時不能喝水,只能用布浸溼,替他潤潤嘴唇。”
小強用布巾沾水輕輕為他溼唇潤喉。
林元暉似有無限感激,眼一紅,竟擠落兩滴淚水。
郭長風道:“林莊主,不要難過,你的箭傷已經不要緊,不久就會痊癒的。”
林元暉聽了這句話,淚水突然泉湧而出,哽咽著道:“你們不該救我!我是個無用的廢人,不值得你們這樣做……”
郭長風道:“別說這種話,天生萬物,必有所用,世上只有自暴自棄的人,絕役有廢人,林莊主,你應該振作起來,往事已矣,來者可追,何苦將自己一輩子禁錮在痛苦中。”
林元暉搖頭道:“你不懂,你不該救我,這件事,你做得太錯了。”
郭長風道:“有些事,我承認自己不懂,但是,我救你離開紅石堡,自信並沒有做惜……”
林元暉道:“不!你真的做錯了,而且錯得太可惜,等你發覺的時候,你一定會後悔的。”
郭長風微做一笑,道:“這一點盡請放心,我一生中也做過許多錯事,但從來沒有後悔過。”
林元暉道:“可是,這件事你一定會後悔!一定會!一定會!”
郭長風道:“為什麼呢?”
林元暉道:“因為你救錯了我,你冒著生命危險,救出來的卻是個廢人,你想知道的事,我都沒有辦法告訴你,我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不會說……”
郭長風詫道:“莫非你有什麼恐懼?”
林元暉搖頭道:“沒有。”
郭長風又道:“莫非你受到威脅?或是被迫服用了什麼藥物……”
林元暉道:“沒有,都沒有。你不必追問了,問也沒有用。”
郭長風不禁納悶起來,看林元暉的神情,不像心志迷亂,聽他的語氣,卻似有難言之隱,難道他在紅石堡中,曾經道受過什麼威脅迫害?
他心念疾轉,含笑點頭,說道:“好吧,我不問就是了,你儘管安心養傷,等你傷勢略好些,咱們就護送你回寂寞山莊去……”
忽然有人接口道:“不必,我們自己會回去。”
隨著話聲,洞口出現兩個人,竟是假冒林百合的黑衣女和櫻兒。
她們顯然已經來了一會兒,並且已將田石頭制住,只是郭長風三人在注意林元暉的傷勢,誰也沒有發覺。
櫻兒滿面怒容,手握長劍橫架在田石頭的頸子上,黑衣女雖未亮兵刃,臉色卻一片冷漠。
郭長風見二人來意不善,彷彿仍在記恨毆辱之仇,連忙賠笑道:“兩位姑娘來得正好,咱們剛才還談起,正奇怪你們怎樣脫身的呢?”
黑衣女冷冷道:“謝謝郭大俠關心,我們只要命不該絕,總有脫身機會。”
櫻兒哼了一聲,接著道:“郭大俠覺得很失望,是不是?難道郭大俠認為我們會永遠脫不了身?”
郭長風笑道:“你們誤會了,當時形勢所迫,實屬萬不得已,但我曾利用束髮緞帶為記號,希望這幾位隨後趕來的朋友能援救你們脫險……”
櫻兒道:“是嗎?那我們現在能站在這兒,還得感謝郭大俠的安排了?”
小強沉聲道:“姑娘信不信都不要緊,郭六哥的確作過苦心安排,咱們在梅花館客棧也盡過力,這都是事實。”
櫻兒一揚眉,道:“你是誰?我們在跟郭大俠說話,你憑什麼資格插嘴?”
小強道:“在下是郭六哥的朋友,為什麼不能說話?”
櫻兒冷笑道:“哦!我說呢,郭大俠的朋友真是三教九流,什麼東西都有,像郝金堂和柳寒山,已經令人作嘔,現在又鑽出閣下這號人物來了。”
小強怒道:“我怎麼樣?”
櫻兒撇撇嘴,道:“不怎麼樣,閣下如果是人物,又何須徐上滿臉膏藥,裝成這副見不得人的樣子。”
敢情因為小強臉上塗滿藥物,她已經認不出來了。
小強氣得渾身發抖,就指叱道:“你……你這不知好歹的臭丫頭!”
櫻兒厲聲道:“醜鬼!你敢再罵一聲試試看!”
一面說,一面緊握長劍,在田石頭頸脖上抽動了兩下,做出準備下手的模樣。
田石頭急了,忙叫道:“喂!你們吵架,關我什麼事?幹嘛拿我頸子當作磨刀石呀!”
郭長風擺手攔住小強,徐徐道:“日久見人心,這場誤會,將來總有水落石出的一天,不必徒作爭論,郭某人冒險由紅石堡救出林莊主,至少證明並無惡意,二位姑娘似乎不必如此劍拔弩張吧?”
櫻兒道:“我們瞎了一次眼睛,錯把小人當君子,一朝經蛇咬,十年怕井繩。不能不預作防備。”
郭長風並不生氣,淡淡一笑道:“那麼,二位姑娘的來意是什麼?”
黑衣女也擺手攔住櫻兒,緩緩說道:“剛才好像聽郭大俠說過,你救家父逃出紅石堡,並沒有惡意?”
郭長風道:“不錯,咱們正為令尊治療箭傷,這就是最好的證明。”
黑衣女道:“郭大俠也表示過,準備送家父舊雨樓寂寞山莊?”
郭長風道:“不錯,只等他的傷勢略好,咱們就護送他回去。”
黑衣女點點頭,道:“既然如此,我也不願再爭論過去的恩怨,只希望郭大俠言而有信,把家父交給我們,由我們送他老人家回去,這總該辦得到吧?”
郭長風沉吟道:“這”
黑衣女道:“他是我的父親,由我護送回家,本是天經地義的事,難道郭大俠認為這樣不妥嗎?”
郭長風笑道:“我不是這意思,只因為令尊所受箭傷不輕,失血甚多,此時動身上路,恐怕會影響他的傷勢。”
黑衣女接口道:“這個不須郭大俠費心,我們自會小心照顧。”
郭長風想了想道:“這樣吧!姑娘請暫時忍耐一下,等過了今天,如果令尊傷勢未見惡化,咱們願意陪同姑娘一同護送……”
黑衣女道:“不必!這是我們林家自己的事,不必勞動郭大俠。”
郭長風又道:“林姑娘,請你相信我,這不僅關係令尊的生命,也與當年隱秘有絕大關係,萬一途中出了差錯,非但危及令尊,我冒死進入紅石堡的一番心血,也算白費了。”
黑衣女冷哼道:“我已經相信了郭大俠一次,前車之鑑,猶未忘懷,請原諒我不敢再冒這份險。”
郭長風嘆了一口氣,道:“不管姑娘怎麼說,我決不放心將令尊交給姑娘,除非”
黑衣女道:“除非怎樣?”
郭長風道:“除非姑娘答應咱們同行護送。”
黑衣女道:“如果我不答應呢?”
郭長風斷然道:“姑娘若不答應,我寧願受任何毒惡罵名,擔當任何罪嫌,決不將令尊交給姑娘。”
黑衣女不屑地道:“好一個義薄雲天的郭大俠,可惜我們已經上過一次當,不會再上第二次當了。”
反手拔出長劍,對櫻兒喝道:“我現在親自去接莊主,誰要攔阻,你就拿那男孩開刀。”
櫻兒答應一聲,左手一伸,揪住了田石頭的發髫。
小強和田繼烈不約而同變了臉色,急忙各取兵刃,橫身擋在林元暉面前。
一句話弄僵,雙方竟然都拔劍相向,大有動手一搏之意。
郭長風忙道:“林姑蚺,你這是何若?我若對令尊存有惡念,怎會出生入死救他離開紅石堡?”
黑衣女冷冷道:“你有沒有惡念,那是你的事,我是他的女兒,就有權利接他回家,這卻是天經地義的事。”
郭長風道:“可是,你為什麼要拒絕咱們同行護送呢?”
黑衣女冷冷道:“我認為設有那種必要。”
口裡說著,舉步向洞底赴來。
郭長風一面後退,一面又道:“林姑娘,令尊傷勢未愈,你要接他走,也得等他的傷勢略好些才行呀!”
黑衣女道:“我們會照顧他,不勞郭大俠操心。”
說話間,人已走到洞底,直遇郭長風三人面前,彼此相距已不足五尺。
小強和田繼烈都惶然望著郭長風,不知是否出手攔阻?
以三人的功力,要想攔阻她,自是輕而易舉,但只要一出手,田石頭可能首先道殃,事情也就再無挽回餘地了。
郭長風雙臂虛垂,十指屈伸,指節畢剝直響,顯然內心中正焦急不安,難以決斷。
黑衣女突然舉劍橫胸,沉聲道:“郭太俠,請你讓開,否則,別怪我要不客氣了!”
郭長風道:“姑娘,能不能聽我再說一句話……”
黑衣女叱道:“沒有什麼好說的,我自知不是你們的敵手,但寧可拚了一死,也不會任人劫持我的父親,你究竟讓不讓開?”
郭長風默然片刻,終於長嘆了一口氣,道:“好!我把令尊交給你,不過,希望你先看看他的傷勢,再決定是否立刻帶他動身。”
小強輕呼道:“六哥”
郭長風擺了擺手,道:“他們是父女至親,由他們自己決定也好。”
小強和田繼烈互望了一眼,默默退開一旁。
黑衣女邁步走到了草堆前,低頭看看仰臥在草上的林元暉,不禁泛現出一抹陰森而詭異的笑容。
那笑容出現在冷漠的臉上,就像冰層中綻開一朵黑色的花,令人感受到的,不是花朵的芬芳,而是徹骨寒意。
林元暉瞠目而視,目光中充滿了怖懼之色,吶吶道:“你……你……”
黑衣女道:“不要多說話,咱們先離開這兒。”
左手將他從草堆扶起,竟用右手劍柄,重重戳在他腦後“玉枕穴”上。
林元暉渾身一震,立即暈了過去。
郭長風等人莫不大驚失色,連忙道:“令尊傷勢很重,千萬不能再閉住他的穴道……”
黑衣女冷冷道:“用不著你們擔心,請讓路!”
說著,背起林元暉,仗劍開路,徑向洞外奔去。
三人面面相覷,誰也不敢出手攔阻,跟睜睜看著林元暉被她帶走,竟然毫無辦法。
直到黑衣女出了洞口,櫻兒才放開田石頭,臨去時,猶用劍尖戟指著郭長風道:“希望你最好永遠別再到襄陽來,否則,咱們還有一筆賬要算算!”
郭長風沒有開口,眉鋒緊鎖,似乎正在苦思著某一件事。
大夥兒見他面色凝重,都不便打擾,洞裡頓時靜了下來。
良久,仍然不言不動站在那裡,眉頭上的死結,始終未曾打開。
小強忍不住了,輕籲一聲,道:“出生入死,白辛苦一場,到頭來,竟連個‘謝’字也沒撈到,這位林家大小姐也未免太不近人情了。”
田繼烈沉吟道:“或許是為了途中道遇郝金堂那番變故,她至今仍對郭長風懷著餘恨。”
小強道:“但她總不至也恨自己的父親吧?她明知林元暉傷勢很重,竟然毫不顧忌將人帶走,這又是為什麼?”
田繼烈點點頭道:“不錯,這件事的確很令人費解,看她出手點閉林元暉的穴道,簡直沒有一點父女的情分……”
郭長風突然身軀一陣震顫,失聲道:“老爺子,你也覺得他們不像父女嗎?”
田繼烈道:“我並非說他們不像父女,而是覺得在這種情形之下,她縱然急於帶走林元暉,也沒有點閉穴道的必要,何況出手又那麼重。”
郭長風眼中精光暴射,用力一頓腳,道:“糟!你們略等片刻,我得趕去把人追回來!”
廣
說著,順手取了小強暗器革囊,轉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