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王子表示不信道:
“難道凌兄尚有脫身之策?”
凌雲笑道:
“不錯!我不但有把握不被他殺死,更要把我的寶劍奪回來。”
二王子見他說話時充滿了自信,也不知道他是真是假。
佟尼卻大叫道:
“小子,你若是自己有辦法,為什麼早不施展,一定要等到殿下出手製住我才……”
凌雲淡淡地道:
“我的思考比較遲鈍,當你一開始用劍逼著我時,我的確束手無策,可是我們談了兩句話後,我已經想出自救之道。”
二王子連忙道:
“那凌兄為什麼不立即施展?”
凌雲一笑道:
“那時殿下已經插手進來了,我若是即時施展,只怕你會認為我是靠殿下的幫助而脫身的,我自知將來無法酬報殿下,實在不敢領這份恩情。”
二王子輕嘆一聲道:
“凌兄想得太多了,兄弟對凌兄所作所為,完全是出於本心所驅策,並不存施德之意。”
凌雲道:
“那是殿下的想法,我卻不作如是想,仇可以不計,德不可不報,這是我一向處事的態度,請殿下原諒這個怪脾氣。”
二王子默然無言地收回了手,雖退後幾步,眼睛仍是盯在二人身上,凌雲淡淡地道:
“佟老先生,你現在可以放心出手了。”
佟尼在他這種鎮定的態度下,倒是有點不知所措,凌雲等了一下,見他毫無表示,遂又冷冷地道:
“佟老先生不出手,在下也不能老是等在此地。”
佟尼咬咬牙道:
“老夫不相信你赤手空拳也能脫過老夫的一擊。”
說完長劍朝前一推,凌雲的身子微微前移,剛好避過劍鋒,還是維持著原來的距離。
佟尼進前一步,長劍再度前送,凌雲手腕猛地一翻,金光微閃,當地一聲,將他的長劍擊盪開去。
當佟尼怔然收回長劍時,才看見凌雲手中持著另一柄金色的短劍,長約半尺,豪光四射。
這柄短劍是他參加仙霞嶺劍會後,所得到的盟主信物,也是少林掌門元空大師送給劍會盟主,以為天下武林團結的象徵,劍號魚腸,系專諸刺王僚的舊物,所以才能擋開那柄青冥劍的利鋒。
二王子本來是替凌雲捏著一把冷汗,這時才放下心來,以興奮的語氣叫道:
“想不到凌兄還藏有這一枝利器,更留有那一手高明的劍招。”
這並不是誇大的講法,若非那柄短劍堅利,斷難擋住青冥一擊之威,若非他身手矯捷,也無法以一柄短劍,揮開佟尼的全力一刺。
凌雲卻淡淡地道:
“殿下過獎了,劍系少林元空大師所贈,劍法系扶桑劍士長谷一夫先生所授的聽風劍法中救命三式之一,在下幸虧有著這兩種膺遇,才勉強留住性命,實在不足掛齒。”
佟尼怒聲道:
“你別神氣,躲過第一劍是運氣,你能一直躲過去嗎?”
凌雲仍是淡淡地道:
“在下不敢存此奢望,一息尚存,我就不放棄生命的博鬥。”
佟尼幾乎又為他語中的豪情所折,呆了一呆才叫道:
“好!這幾句話說得頗像個英雄,老夫成全你的英名吧,看看你這一息還能保持多久。”
說完刷刷連攻三劍。
凌雲都仗著魚腸短劍架開了,心中卻暗暗吃驚,這老頭兒的劍法並不精奇,可是腕力奇強,若不是仗著劍短好使勁,要想擋住都很困難。
還有對方變招很快,若不是仗著長谷一夫的聽風劍法的特殊訓練,要想擋住他的攻勢也很不容易。
凌雲雖然懂得很多精奇的劍招,卻因為劍太短而無法施出,因此他根本無法還手,好在他心中並不想殺死對方,只是希望自己不被殺死就夠了。
佟尼見連攻幾次都被對方架住了,心中更形焦燥,下手更快,用力更強,十幾個照面後,凌雲已經感到有點支持不住了,聽風劍法可以使他在每次劍風臨體時,辨清來勢而加以阻擋,可是無法閃避。
因為佟尼每一劍都是直刺直劈,不容他有閃躲的機會,招架雖不困難,腕力不足卻是致命傷。
假如自己的這柄短劍被擊脫了手,那時再也無法保全生命了,死雖不懼,死在這個場合卻不是他心中所甘願的。
所以他只有咬牙苦撐下去,二王子也看出凌雲光守不攻的原因是為了劍器太短,連忙叫道:
“凌兄,你這樣下去太吃虧了,要不要借我的長劍一用。”
佟尼見過凌雲恨天劍式之威,唯恐凌雲長劍在手,自己就不會這麼如意了,連忙叫道:
“他好意思,身為劍帝,連自己的劍都保不住。”
二王子道:
“凌兄的劍並不是你奪過去的。”
佟尼冷笑道:
“可是劍在我手中,除非是他自己奪回去,我想他總沒有那麼厚的臉皮向別人借劍使用吧。”
凌雲被他的話激怒了,大叫道:
“你以為我無法把劍得回來嗎?”
佟尼大笑道:
“老夫雖不是劍手,可是老夫一劍在手,還不相信有人能奪得去。”
凌雲清叱一聲,短劍忽地一揚,硬拼著受傷,使出了恨天第二式“暴虎憑河”那是恨天四式中的殺手招式。
短劍光華突盛,嗆啷聲中,火星四冒,佟尼但覺劍光耀眼,拼命用劍推了下去,身子跟著向後急退。
刷的一響,他的長袍又被削下一片衣襟,可是身上依然無恙,長劍也未曾被對方奪去。
二王子跌足嘆道:
“凌兄太固執了,剛才那一招若是換了長劍,這老兒怕不早已橫屍就地。”
佟尼冷笑一聲道:
“老夫再也不給他這種機會了。”
說完又迫近過來,一劍急似一劍,凌雲只能咬牙應付,再也無法偷空進招,眼見危在須臾。
佟尼更為得意,哈哈大笑道:
“一代劍帝,也不過如此,看來這劍道就是學得再精,也沒有多大用處。”
話剛說完,橋下忽地閃出一條人影以極快的身法穿到兩人之間,佟尼也沒有看清是誰,長劍一揮道:
“滾開!不要來找死!”
那人手底一翻,劍影輕飄,即將佟尼的攻勢化開,而且還把佟尼逼退了兩步,不禁使他怔住了。
凌雲也是一怔,看清來人之後,失聲驚叫道:
“司……”
那人冷冷地道:
“兄弟叫甄隱,凌兄難道忘記了!”
凌雲訥訥地道:
“是……甄兄怎麼又回來了?”
他明知這人是司空慕容的化身,可是她自動出身提示,表明她不願意洩露真正身分,凌雲也只好叫她甄兄了。
甄隱冷冷地道:
“兄弟因為聽說凌兄在這裡還有一場熱鬧,忍不住又回來看看。”
凌雲連忙道:
“甄兄,這件事與你沒有關係。”
佟尼也叫道:
“是啊!你少管閒事!”
甄隱冷笑道:
“閒事可以不管,閒氣可不能受,我也是個學劍的,剛才聽他把學劍的人批評得一錢不值,我倒想看看你憑什麼敢吹這種大氣?”
佟尼一怔道:
“你想怎麼樣?”
甄隱冷笑道:
“你不是說沒有人能從你手中把劍奪下來嗎?我就要叫你開開眼界。”
佟尼怒叫道:
“放屁!難道你……”
甄隱臉色一沉,驀然出劍直逼佟尼的前胸,他連忙橫劍去格,誰知甄隱變招十分迅速,劍尖一挑,平拍在佟尼的臉上,直把他打得步伐踉蹌,臉上立刻現出一道紅痕。
甄隱又沉聲道:
“你身為朝中命官,居然出口不遜,這是給你一點教訓,現在你劍拿穩了,我下一招就要把你的長劍奪過來。”
佟尼本來要衝上前拼命的,聽見這番威脅性的話後,又停住了,長劍緊握,厲聲叫道:
“你是那裡鑽出來的臭小子,老夫若不將你碎屍千段,誓不為人。”
甄隱冷冷一笑道:
“行!你只要有本事,隨便你如何處置我,只要你能留住手中的長劍,我就自己把腦袋割下來,你注意著,我要出手了。”
佟尼口中雖然叫得兇,心中卻提高了戒意,兩隻眼睛盯住對方的動作,甄隱長劍斜掠,向他的肩頭削去。
佟尼自恃內力深厚,用盡了勁向他的劍上磕去,誰知眼前一花。
甄隱的長劍已變了方向,根本摸不清對方如何動作,手背上已感到一陣巨痛,想是又被人家用劍身平敲了一下,不過他內功極深,這一下還能勉強忍住,長劍也還留手中。
甄隱冷笑道:
“怎麼樣?”
佟尼撫著手背,微感悸然地道:
“你的劍法固然高明,可是並沒有把劍奪過去。”
甄隱哼了一聲道:
“假如我剛才用的是劍鋒,你的手都保不住了,還想保住長劍?”
佟尼臉上一陣羞紅,強著嘴道:
“除非你將老夫的手砍下來,否則你休想奪得劍去。”
甄隱冷冷笑道:
“堂堂太傅,居然說出這種話來,我倒真佩服你的臉皮。”
佟尼又羞又怒,而且又怕他再度搶先出手,長劍一擺,逕直刺了過來,同時另一隻手暗蓄真力,對準甄隱的胸前拍去。
甄隱臉色一變喝道:
“老匹夫,你真的找死了。”
長劍抖起一團劍花,連佟尼的劍掌一起絞在裡面。
佟尼本來倚仗護身真氣練得到家,心想這一掌即使無法傷得對方,至少也可以將他的長劍抓住。
但是掌力未發,手背上已感到一陣銳風,觸肌生涼,心知對方劍也是一柄利器,連忙縮了回去,已經來不及了,指尖透過一陣急痛,那長長的指甲已有三四枚被劍氣連皮削斷,同時另一隻握劍的手上也感到一陣勁風吹切到,假如不用功硬抗,很可能會連掌被人削斷!
他見機變化極快,連忙將手指伸直,把全身的勁力集中上去,總算硬擋過那一關,那柄劍自然是放手了。
可是他的劍還沒有落到地上,即為甄隱用劍一挑,向凌雲飛去,凌雲伸手一抄,握住劍柄。
甄隱微笑道:
“凌兄!假如你還重視那贈劍人的一番情意,就希望你珍惜此劍,別再輕易離手了。”
凌雲臉一紅,垂頭無語。
佟尼卻變著臉叫道:
“小子!你是什麼人?”
甄隱傲然道:
“這個你不必問,你要是不服氣,我們可以再打一場。”
佟尼瞪了他一眼道:
“老夫總有一日會叫你知道厲害的,你住在那裡?”
甄隱笑笑道:
“我在橋下聽了半天了,你現在已成喪家之犬,除了七海劍派之外,別無容身之地,你不妨在那裡等著,遲早我都會找你去。”
佟尼又頓了一頓,才咬咬牙,回頭向橋的另一端飛奔而去,身法極其迅速,幾個起落,即已渡過石橋,消失不見。
二王子一直怔在旁邊,這時才過來一拱手道:
“兄臺劍法之精,實為我平生僅見,敢問……”
甄隱冷冷地道:
“不用問,我不會受你網羅的,我不找你麻煩已經很好了,你快走吧。”
二王子一怔道:
“在下與兄臺素無仇隙……”
甄隱沉下臉道:
“你走不走,假如不是因為你跟易嬌容鬧翻了,我絕不容你活到現在。”
二王子沒想到這個年青人如此不講理,他從來都沒有受過人家如此奚落,不禁臉色一變。
凌雲忙道:
“殿下,這位甄兄的身世的確不便告人,而且知道了對殿下絕無好處,殿下還是走吧。”
二王子又怔了一下,才悻然轉身,牽了自己的馬,向凌雲道:
“凌兄一時還不會離京師吧?”
凌雲尚未答話。
甄隱又道:
“你不必再問了,今天你雖然幫了凌幫主一點小忙,可是你暗蓄私心,只有最後的那點表示還有點人情,所以我才不追究,我相信凌幫主也不想再見你了。”
凌雲也點點頭道:
“是的!殿下!我們身份各異,所謀懸殊,實在也沒有再見面的必要。”
二王子輕嘆了一聲,終於跨上馬,拱拱手,怏怏策馬而去,直等他走遠了,凌雲才回過頭來道:
“今日幸虧甄兄援手,否則我真不知道該如何才好。”
甄隱淡淡一笑道:
“那算不了什麼,凌兄已經知道我是誰了吧?”
凌雲臉上一紅道:
“知道了!小姐的易容術真高明。”
甄隱也紅著臉道:
“連你都瞞不過,還算什麼高明呢!我真奇怪,我這樣打扮,南宮都沒有覺察,你是怎麼發現的呢?難道你對我的印象比南宮還深嗎?”
凌雲連忙道:
“不是我看出來的,是陰海棠……”
甄隱先是一怔,繼而冷笑道:
“想不到一個隱身歌會的丐幫長老,目光比你這個掌門人還精明。”
凌雲紅著臉道:
“我對一切事情的反應都很遲鈍,陰海棠只看出你是個女子,我再從你與南宮兄比斗的劍法上想到是你……”
甄隱微微一笑道:
“這麼說來,你對我司空慕容總算還有一點認識。”
凌雲低下頭,不敢作聲。
甄隱又道:
“你對我們家的事都清楚了?”
凌雲道:
“我聽令尊大人說了一點……”
甄隱道:
“不止一點吧?你連我重入劍谷學習劍法的事都知道了,否則你怎麼會跟二王子說那種話呢。”
凌雲又紅著臉道:
“令尊對那件事情並未說明,是拙荊從令尊的態度上猜出來的。”
甄隱哦了一聲道:
“尊夫人如何猜的?”
凌雲想了一下道:
“拙荊說小姐重入劍谷學習的那套劍法是專為學過易家劍法的人而用。”
甄隱怔了一怔才嘆道:
“你有那樣一個聰明能幹的妻子,難怪對別的女人不感興趣了。”
凌雲更感到難堪了,也不知道該如何接腔。
甄隱卻嘆了一口氣道:
“尊夫人是個了不起的女人,她猜得一點不錯,我重入劍谷,不僅學得了一套曠世無敵的劍法,而且也得到了這柄巨闕劍,依照規矩我是應該把所有學過易家劍法的人全部殺死,可是我卻遇到了一個難題。”
凌雲心中一動,連忙道:
“小姐可是因為我的原故?”
甄隱瞪了他一眼道:
“你這樣想嗎?”
凌雲不敢回答。
甄隱又催問道:
“是你這樣想嗎?”
凌雲想了一下才道:
“我不敢這樣想。”
甄隱冷笑一聲道:
“那一定是你聰明的妻子了。”
凌雲連忙道:
“拙荊是根據令尊大人的作法而生的猜想,易嬌容仗著劍法橫行於世,司空堡主想到令堂大人一定會無法坐視,也一定會利用那套劍法出來加以制止。”
甄隱道:
“不錯,他知道我母親是不會再管事了,這套劍法一定是交到我手中,他知道我母親在妙峰山,所以故意把我送到京城。”
凌雲覺得無法接口。
甄隱又道:
“你知道我父親為什麼要把劍法傳給你嗎?”
凌雲道:
“拙荊也想到了,他認為令尊大人是利用我使得小姐不去找他麻煩。”
甄隱慘笑一聲道:
“你的妻子跟我父親都是一樣的聰明,居然把我司空慕容料透了。”
凌雲一怔道:
“難道小姐果真是……”
甄隱臉色一沉道:
“現在不要管人家的想法,我只問你一句,你是否也認為我由於無法殺你,才寬容其他人?”
凌雲想了一想,莊容道:
“我想小姐不是因私忘公的人,假如小姐不肯殺我,一定是因為我在學習易家劍法時,並不知道其中的作用。”
甄隱臉色一動道:
“你怎麼會有這種想法呢?”
凌雲正色道:
“這不是我的想法,而是我的作法,假如我處在小姐的地位,我一定是如此著想,人家學了我的劍法,只要不拿去做壞事,並不能構成被殺的理由。”
甄隱又淡淡地道:
“你認為我也是這樣想法了?”
凌雲道:
“我與小姐相知不深,但深信小姐是個明白情理的人,因此我相信我們的想法大概是一致的。”
甄隱怔了片刻,才輕輕一嘆道:
“凌大俠!我很高興聽見這句話,世上畢竟還有一個瞭解我的人,走吧!”
凌雲微怔道:
“上那裡去了!”
甄隱道:
“見我母親去。”
凌雲連忙道:
“令堂大人在那裡?”
甄隱用手一指道:
“不遠!就在橋的那一邊……”
凌雲詫然道:
“令堂大人不是棲隱在妙峰山嗎?”
甄隱微笑道:
“我母親若是真的在妙峰山,還能如此安靜嗎?我父親跟易嬌容都不會放過她的。”
凌雲不解道:
“令堂大人已經看透世情,逐入空門,他們還找她做什麼?”
甄隱笑道:
“這是你的想法,我母親既然掌有那一套劍法之秘,他們怎會放鬆她呢?我父親每年數度北上易嬌容留京師數載,都是在找尋她的下落……”
凌雲怔了一怔道:
“我去見令堂大人方便嗎?”
甄隱笑道:
“是我母親要見你。”
凌雲愕然道:
“她老人家要見我幹嗎?”
甄隱臉色一正道:
“我是否要找其他人算帳,完全要看母親對你的印象如何了,我學成之後,回到母親處,她才把當年的隱情告訴我,叫我把學過易家劍法的人全部殺死,我就用你剛才的理由向她力爭,結果總算說得她老人家同意了,不過她不相信學過易家劍法的人不會做壞事,因為那是一套邪惡的劍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