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靈山,本名伏凌,山勢高峻崢嶸,崖障寒深,陰崖積雪,夏天亦凝冰不化,其絕頂可瞰塞內,為兵家要地,此所以秦始皇築城以拒其險。
一朵雲到過這霧靈山十多次,故爾對入山之路極為熟悉,他領著上官慕龍鑽入山麓的一片樹林,迂迴向山上登去。
這是初春的夜晚,天上無月,雪花稀疏落著,山間積雪氈,雪花蓋在樹枝上,像披著一件銀衣,十分壯麗純潔……
一朵雲一路往上飛越,所過之處,雪地上不留一點痕跡,上官慕龍提氣施展輕功緊隨其後,但卻無法做到踏雪無痕的地步,以致在身後留下一條長而淺的腳印,好在天上鵝毛似的雪花不斷落著,不久便將那些腳印掩蓋於無形。
攀崖越峰,約莫頓飯工夫之後,登上絕頂處一座大崖壁前,一朵雲掉頭向上官慕龍一招手,隨即雙臂一展,像一隻飛鼠竄入一塊崖石後面,上官慕龍彎行到他身後蹲下,低聲問道:“到了麼?”
一朵雲遙指十幾丈外那座大崖壁,輕聲道:“那崖壁下有一個山洞,看見沒有?”
上官慕龍運目瞧去,果然看見那崖壁下有個洞門,還看見洞前有兩個黑衣人手持纓槍站在那裡把守,乃點頭道:“嗯,有兩個人守在洞口!”
一朵雲道:“這就是降龍老賊的賊窩,裡面有許多人似非中原人物,他們很少出來走動,這洞門經常有人守著,是以叫花子搜索枯腸也想不出如何進去!”
上官慕龍問道:“現在降龍老賊不在洞內?”
一朵雲搖頭道:“不在,不過有很多高手在裡面!”
上官慕龍想到母親在那洞中,不禁躍躍欲試地道:“前輩,咱們何不打進去試試?”
一朵雲沉吟道:“這山洞很深廣,只怕洞內有機關佈置,咱們若公然打進去,可能很難逃得出來……”
上官慕龍憂慮道:“但沈冰雁說,我娘現在可能有性命危險,晚輩若不趕快進去施救,我娘恐將遭其毒手!”
一朵雲目放精光道:“好吧,不過你要準備殺很多人,出手千萬不要留情!”
上官慕龍面現堅毅之色,點頭道:“當然,烈山一役,晚輩也曾生起憐憫之心,覺得不應殘殺無辜,但現在情形不同,晚輩也不管那許多了!”
一朵雲道:“那麼,咱們先把那兩個守門的嘍羅誘過解決掉,然後再打進去!”
說罷,由雪地下摸出一粒石子,正要抖手打擊之際,忽地似有所警覺,疾忙縮回手,回頭向上官慕龍低聲道:“躲好,有人上山來了!”
上官慕龍心頭微震,上身向前急傾,隱入崖石下的黑暗中,側耳凝聽,果然聽出左後方傳來一陣衣袂飄動之聲,接著便見一條黑影由身左掠過,向那崖壁下的洞門飛縱了過去。
來人身手不高,腳落雪地上,赫然便是一個大大的腳印。
洞前那兩名黑衣嘍羅發現來人,一齊挺槍作衝刺狀,大喝道:“站住,你是何人?”
那夜行人突地剎住身子,高聲道:“北支部黑劍第一號,有事晉謁大將軍!”
洞前那兩名黑衣嘍羅聞言忙收起纓槍,其中之一答道:“原來是鄭大哥,你不在馬蘭關泡姑娘,半夜趕回來幹麼?”
自稱“黑劍第一號”的夜行人舉步走過去,一面笑道:“我有個消息要稟報大將軍!”
黑衣嘍羅問道:“什麼消息?”
黑劍第一號道:“今天城裡來了一個神醫餘介清,據說醫術如神,一下就把個昏睡十多天的病人醫好,我想大將軍也許需要他……”
說到未了,人已走到洞前,他駐足由懷中取出一樣東西讓黑衣嘍羅看過,隨即入洞而去。
看到這裡,一朵雲望著上百慕龍輕輕笑道:“大將軍需要你,這是什麼意思?”
上官慕龍愕然反問道:“那位大將軍又是何人?”
一朵雲笑道:“主使降龍老賊為害中原武林之人,詳細情形我也不甚了了。”
上官慕龍皺眉思索道:“大將軍需要我?難道他已發覺「神醫餘介清」就是晚輩化裝的?”
一朵雲搖頭道:“不,我猜可能是那位大將軍有者甚麼疾病,需要一位「神醫」來醫治!”
兩人於是坐在崖石後等候,一面運功禦寒,一面注意敵人的動靜,大約過了兩杆煙的光景,方見那黑劍第一號由洞中走出來,黑衣嘍羅之一開口道:“怎麼,又要回去了?”
黑劍第一號答道:“不錯,大將軍命我趕緊去請那位「神醫餘介清」來此看病!”
黑衣嘍羅笑道:“看好病,那位「神醫」只怕下不了山吧?”
黑劍第一號不答,向他們拱手道別,立即展開身形,朝山下飛縱而去。
躲藏在崖石後的一朵雲連忙轉對上官慕龍道:“趕快,你必須在他之前趕回客店裡去!”
上官慕龍低聲問道:“前輩打算仍躲在這裡麼?”
一朵雲道:“是的,白天我可以藏身雪堆中,不會被他們發現,你快下山去吧!”
上官慕龍不敢怠慢,起身急往下飛竄,遠遠繞過那名黑劍第一號,順著上山路徑往下,一口氣衝出霧靈山,奔回客店,解裝,上床,打鼾。
將近天亮的時候,那黑劍第一號方才趕到客店,他由窗口跳入房中,走到炕前,伸手推著上官慕龍輕喊道:“餘神醫!餘神醫!請醒一醒!”
上官慕龍呻吟一聲,翻了個身,喃喃道:“唔,春色惱人眠不足,小二哥,天還未亮,你別吵好不好?”
黑劍第一號道:“餘神醫!請你醒一醒,我不是小二哥……”
上官慕龍驀然翻身而起,瞪目驚問道:“啊,你是誰?”
黑劍第一號連忙抱拳躬身答道:“在下鄭寶,奉了家主人之命,特來請神醫去看一個病人,務請勞駕一行。”
上官慕龍一搖頭,又倒身躺下,滿不高興地道:“要看病,也得等天亮再來,你瞧現在是什麼時候?”
黑劍第一號耐著性子陪笑道:“神醫請委屈一下,那病人十分沉重,若是等到天亮,只怕要沒命了!”
上官慕龍淡淡問道:“那病人在哪裡?”
黑劍第一號道:“在霧靈山上,距此只有十多里路。”
上官慕龍又搖頭道:“太遠了,我不去!”
黑劍第一號濃眉一揚,翻腕撤出長劍,抵住上官慕龍心坎,冷笑道:“你去不去?”
上官慕龍故作大吃一驚之狀,張口“啊!”了一聲,恐慌失措地道:“去!去!去!壯士快把劍拿開,我這就跟你去便了!”
黑劍第一號收回長劍,沉臉冷笑道:“敬酒不吃吃罰酒,快起來穿衣服!”
上官慕龍諾諾連聲,慌慌張張的爬起身子穿上衣服,背起藥箱,荷起藥鋤,隨著黑劍第一號越窗出店,冒夜趕向霧靈山……
“嘿,你走快一點行不行?”
“是是,唉,你壯士身有武功,走路自然要比在下快啊!”
“你是江湖郎中,還不是成天在走路麼?”
“我是慢慢走的,從中原走到這裡,足足走了一年哩!”
“你來關外幹麼?”
“採雪蓮子!”
“那也要上山去嘛!”
“正是,要到深山幽壑裡才能找得到,哦,對了,你家主人生了什麼病?”
“到了你就知道!”
“現在先說一說又何妨?”
“奉命不得說出!”
“我知道了,一定是你家主人的千金生了病,是不是?”
“哈哈,你常常替人家女人看病麼?”
“不錯,女人毛病特別多,譬如……”
當東方現出魚肚白的時候,黑劍第一號方才死拉活扯的把“神醫餘介清”帶上霧靈山絕頂,來到大崖壁下的洞府前。
上官慕龍一面假作喘息,一面在遊目四顧,看不見一朵雲是躲在那個雪堆中,當下故意大聲道:“唉,累死我了,想不到你們主人竟會住在這山頂上,莫非他是佔山為寨的強盜麼?”
黑劍第一號怒道:“別胡說,快跟我進去!”
上官慕龍惶然一哦,趕忙跟他走入山洞,暗中運目打量,只見這山洞異常寬敞,已經人工修建過,但走入數步,眼前洞道忽然一分為三,每條都是黑黝黝的,不知有多深!
黑劍第一號領路走入左邊一條洞道,行約百步。洞道忽寬一倍,兩邊壁上均頻著美麗光滑的大理石板,洞頂安然,而且每隔十步,便懸掛著一盞琉璃燈,一眼看去不下百盞之多,光線十分明亮。
上官慕龍佯作驚奇問道:“鄭壯士,你們這裡到底是幹什麼的呀?”
黑劍第一號沉聲道:“你最好別多問,否則對你不太好。”
上官慕龍惶恐道:“啊,這話怎麼說?”
黑劍第一號不作答,走到第十盞琉璃燈下停住,縱身抓住琉璃燈往下一拉,只聽一片“軋軋”輕響應手由壁間透出,立見有邊一堵五尺寬闊的大理石壁緩緩往上升起,露出了一道秘門。
上官慕龍一見之下,不禁暗讚道:“真妙啊!這洞道筆直伸入,深不可測,誰知「秘密」就在這第十盞琉璃燈下,若是不知情一路闖將過去,只怕就要踏入機關地帶了!”
黑劍第一號向上官慕龍一招手,當先舉步走入秘門,上官慕龍隨後進入,只見秘門內是一間寬敞華麗的大廳,氣派森嚴,陳設有若將相府第的廳堂,廳上垂著一幕輕紗,隱約可見裡面太師椅上端坐著一個人,個子高高的,只看不清他的面貌。
黑劍第一號走到廳中跪下,恭稟道:“啟稟大將軍,神醫餘介清帶到了!”
紗幕後那位大將軍輕“唔”一聲,緩緩道:“叫他走近一點,本將軍要問他幾句話!”
嗓音粗獷,語音生澀,似非中原之人。
黑劍第一號連忙回頭向站在身後的上官慕龍道:“喂,你走過來一點,我們大將軍有話要問你!”
上官慕龍故作惶惑之色詫聲問道:“大將軍?可是戍守馬蘭關的大將軍麼?”
黑劍第一號胡亂答道:“正是,你快來叩拜大將軍!”
上官慕龍於是走前三步,躬身深深一揖道:“小民餘介清叩見大將軍,不知大將軍貴體有何不適?”
那大將軍不答,反問道:“你是哪地方人?”
上官慕龍應道:“小民河南人。”
那大將軍又問道:“河南開封府外,有一個人很有名氣,你知道他是誰?”
上官慕龍即口答道:“他是弄月莊主,病龍柴亦修!”
那大將軍微一頷首,再問道:“你行醫多少年了?”
上官慕龍道:“只七八年,此次是來關外採取雪蓮子的。”
那大將軍略一沉吟,突又問道:“何謂歧黃?”
上官慕龍平靜地說:“歧伯與黃帝,醫家奉以為祖,後人遂以醫道謂之歧黃!”
那大將軍又沉“唔”了一聲說道:“好,我們這裡有人生病,你如能把他醫好,本將軍願贈送你十顆蓮子!”
上官慕龍大喜,一揖到地,道:“是,小民敢不全力以赴,但不知病者為誰?”
那大將軍道:“一號,你帶他去看吧!”
黑劍第一號恭應一聲,起身帶著上官慕龍退出大廳,回至洞道上,低聲道:“病人就住在前面,你跟我來!”
走到第十八盞琉璃燈下,他又縱身抓住琉璃燈往下一拉,旋聽“軋軋”之聲又起,左邊一堵大理石壁緩緩上升,露出另一個秘門。
上官慕龍隨後走入,發現秘門內是一條狹窄的通道,兩邊壁上亦嵌著大理石,每隔七八步便有一扇鐵門,門上開著一個小窗口,情景類似牢門。
黑劍第一號在第一扇鐵門前停步,面朝小窗內發話道:“徐香琴,我們大將軍清了一位神醫來為你看病,他不是我們這裡的人,你若是想活命,最好乖乖接受神醫的診治!”
說罷,由懷中取出一柄鑰匙,打開鐵門上的銅鎖,推開鐵門,回望上官慕龍笑道:“神醫請進!”
上官慕龍訝道:“徐香琴?病者是一位女士?”
黑劍第一號含笑點點頭道:“不錯,但不是小姐,你放心進去吧!”
上官慕龍對於歧黃一門,其實一竅不通,但到了這時候,不過去是不行了,當下一撩長衫,舉步跨入。只見房中設備簡陋,只有一張土炕和一張桌子,那個叫“徐香琴”的女人,此刻背向房門側身睡在炕上,身上蓋著一條棉被,看不出她的面貌,只聽她嘴裡發出微弱的呻吟聲。
但從她半露在棉被外的頭髮上看,似是個中年人!
上官慕龍把藥箱藥鋤放到桌上,走到炕前拱手道:“徐女士,在下來為您診病,請你把手拿出來!”
徐香琴不動一下呻吟道:“不必診脈了,我的病只是心痛,你有治療心痛的現成藥丸,拿幾顆給我就行了。”
上官慕龍只想拖延時間,便道:“在下並無現成的藥丸,何況心痛病因很多,若不診脈斷定病情,在下也不敢隨便下藥,還請女士把手伸出來吧!”
那徐香琴吐出虛弱的聲音道:“沒有現成的藥就算了,唉,老實說,我的病即使請皇帝的御醫來也不會醫好的,但不醫治也絕對死不了……”
上官慕龍聽她說得奇特,忍不住問道:“徐女士這話怎麼說?”
那徐香琴道:“因為我還不想死,我要等著一個人來!”
上官慕龍追問道:“徐女士要等什麼人來?”
徐香琴道:“等我的兒子!”
上官慕龍又問道:“令郎是誰?他此刻在何處?”
徐香琴道:“我兒子叫上官慕龍,他此刻在何處我不知道,但我相信他總有一天會到這裡來的!”
上官慕龍一聽他的兒子名叫上官慕龍,不由心頭猛烈一震,脫口驚呼道:“啊,你
你的兒子叫上官慕龍?”
徐香琴道:“嗯,你認識我兒子麼?”
那站在門外的黑劍第一號接口問道:“不錯,餘神醫,你也認識上官慕龍麼?”
上官慕龍極力定住心跳,徐徐轉對他笑道:“正是,在下月前曾在保定一家酒樓上見過上官慕龍一面,原先在下也不認識他,只因那天酒樓上有人在猜測他父親可能是什麼「降龍聖手」的話,他一聽就跳了起來,劈頭賞了那人一個耳光,因此之故,在下方知他就是上官慕龍”
徐香琴猛可轉過身子,急問道:“快告訴我,我兒子很好麼?”
上官慕龍回頭一見她的面貌,只驚得心頭「撲撲」狂跳,差點又脫口驚叫出來,當下趕忙緊緊咬住牙根,連點了幾下頭,方才開口答道:“很好,令郎真是個少年英雄!”
徐香琴消瘦的臉上閃過一抹喜悅的光彩,微笑道:“我兒子正是一個少年英雄,有一天,他會來此救我出去的!”
上官慕龍強笑了一下,躬身道:“現在請徐女上伸出左手,讓在下診斷一下如何?”
徐香琴敢情因聽到兒子的消息而高興異常,聞言不再拒絕,慢慢伸出左手,含笑道:
“好,你看吧!”
上官慕龍左手輕出,用食中二指輕按在她脈門上,側頭“聽”了一陣,點頭道:“此病乃憂鬱積疾,氣結於心,凝而不散所致……”
說至此,頭一抬,轉對門外的黑劍第一號道:“鄭壯士,這位徐女士之病只有一方可治!”
黑劍第一號道:“你把藥方開出來,我們自會派人進城去配藥!”
上官慕龍搖頭道:“不,不須服藥,此病絕非藥石所能治癒者!”
黑劍第一號訝道:“那你的「一方」是什麼東西?”
上官慕龍面呈嚴肅之色道:“我的「一方」是,帶著這位徐女士到洞外去散散心,讓她呼吸新鮮的空氣,如此兩三日後自可痊癒,否則……”
黑劍第一號道:“否則怎樣?”
上官慕龍走近門窗邊,低聲道:“否則亦不出三兩日矣!”
黑劃第一號一愕,接著皺眉道說:“帶她出洞散心,萬一被她逃走了怎麼辦?”
上官慕龍又低聲說道:“這位徐女士身體衰弱異常,業已舉足無力,你們怎麼還怕她逃走得了?”
黑劍第一號搖頭說:“話雖如此,我可不敢作主!”
上官慕龍微笑道:“何不請示大將軍去?”
黑劍第一號“哦”了一聲,點點頭道:“不錯,我去請示看看」!”
說罷,將鐵門下了鎖,一逕請示去了。
上官慕龍走回炕前,極力壓抑住激動的情緒,輕聲道:“徐女士,要是他們願意帶你出洞散心,你不會拒絕吧?”
徐香琴眨動深陷的眼皮,徐徐睜目道:“當然不,但你到底是誰呢?”
上官慕龍不敢和她對視,低頭道:“在下餘介清,一個江湖郎中!”
徐香琴微微一笑,道:“剛才,你告訴他說我活不過三兩日,我看,如果你當真是一個江湖郎中,你才真活不過三兩日呢!”
上官慕龍假裝驚惑道:“啊,徐女土這話怎麼說?”
徐香琴慢慢轉過頭,輕嘆一聲道:“你或許還不知道,這裡是一個大魔頭的賊窩,外人到此絕難生還,你若把我醫好,他們就要殺死你了!”
上官慕龍驚道:“可是,你也是外人,他們為何不但不殺你,而且還要為你延醫治病?”
徐香琴苦笑道:“那是因為他們要我兒子的一面「大千寶鏡」之故,大約半月前,一度消息傳來,我兒子的「大千寶鏡」已為他們所得,然而他們正要把我殺掉之際,又一個消息傳來,那面「大千寶鏡」又被一個鐘情於我兒子的姑娘搶了回去,因此他們又不敢殺我!”
上官慕龍接口道:“為的是,他們想利用你威脅令郎交出「大千寶鏡」?”
徐香琴道:“是啊,本來我可以一死使我兒子不受任何威脅,可是我心裡有個秘密,我要把那個秘密告訴我兒子後,我才能安心死去!”
上官慕龍心頭“撲撲”狂跳,急問道:“那是個什麼秘密呢?”
徐香琴道:“我不能告訴你,除了我兒子上官慕龍外,我不能告訴任何人!”
上官慕龍焦躁地搓著手,在房中走了一圈,又問道:“那麼,你可否告訴我,那位「大將軍」是何許人?”
徐香琴道:“他是成吉思汗的一名部將,名叫庫雷,奉命主使”
剛說到這裡,房外走廊已傳來腳步聲,上官慕龍急忙搖手製止她再說下去,走近門窗向外一看,來的正是黑劍第一號,便開口問道:“鄭壯土,大將軍怎麼說?”
黑劍第一號道:“成了,我把你診斷的病因轉告大將軍,他聽了很欣賞,認為你醫道確實高明,故已准許帶她出洞去散心!”
一面說一面開鎖推開鐵門,向躺在炕上的徐香琴問道:“喂,徐香琴,你能不能自己下來走動?”
徐香琴呻吟道:“唉,我如能下去走,還願意成天躺在這炕上麼?”
上官慕龍忙道:“徐女士,在下扶你出洞如何?”
徐香琴掙扎著坐起身子,慢慢伸腳下炕,有氣無力地道:“好吧,離開這人世之前,到外面看看天空也好……”
上官慕龍連忙上前替她穿上鞋子,然後扶她下炕,一步一步慢慢走出了房間。
於是,仍由黑劍第一號領路,三人走出秘門,走過洞道,終於來到了山洞外!
山洞外,距離洞口兩丈之外,放著一張上墊軟氈的交椅,而在交椅的四周,圍立著十八個裝束與黑劍第一號相同的黑衣劍手,他們背椅肅立,全神戒備著。
黑劍第一號道:“來,把她扶入椅子裡!”
上官慕龍把徐香琴扶入交椅坐下,抬目環望周圍的十八個黑衣劍手,皺眉問道:“這些人是幹什麼的?”
黑劍第一號笑道:“保護徐香琴的安全!”
上官慕龍搖頭道:“不行,這對病人是一種精神威脅,影響病人的心情太大了!”
黑劍第一號一聳肩頭道:“沒辦法,這是大將軍吩咐的!”
上官慕龍道:“至少也該站遠一點,不要擋住病人的視線!”
黑劍第一號點頭道:“這倒可以”
說著,轉對十八個黑衣劍手大聲道:“兄弟們,你們再退後三丈,洞口這邊四人,分到左右去!”
十八個黑衣到手應聲退出三丈外。
上官慕龍凝目四望,發現對面五丈外,有一尊雪人盤膝坐在一塊崖石上,形狀像個笑彌勒,必中一動,躬身向徐香琴笑道:“徐女士,你看那雪人塑得很逼真,是不是?”
徐香琴消瘦的臉龐上升起悽婉的笑容,輕輕點首道:“嗯,它倒使我想起了二十多年的一段往事……”
上官慕龍訝道:“一段往事?”
徐香琴苦笑道:“是的,一段美麗的往事,那是二十五年前,有一天,我和他在五臺絕頂戲雪,那時他也堆了一個雪人,形狀就像現在這個!”
上官慕龍“哦”一聲道:“徐女士所謂他,可是上官慕龍的父親?”
徐香琴黯然道:“不錯,金龍上官天穿!”
上官慕龍道:“在下雖非武林人,但猜想「金龍上官天客」,心是一位了不起的英雄人物,是麼?”
徐香琴目湧淚光,遙望遠方痴痴說道:“是啊,那時他雖只二十出頭,但武功已凌駕他八位師兄之上,穩然為武林祭酒,哪知天妒英才不!是一個面善心惡的人妒嫉他的武功,把他害死了!”
上官慕龍強忍心中悲憤,輕聲問道:“真不幸,那害死他的人是誰呢?”
徐香琴淚珠一顆一顆滾下,搖首不答。
上官慕龍輕嘆一聲,轉問道:“徐女士,你說上官大俠當年堆成的那個雪人,很像現在這個麼?”
徐香琴低泣道:“是的,不過比現在這稍微高一點,也比現在神氣得多……”
那黑劍第一號聽得不耐煩,轉對一個黑衣劍手問道:“兄弟,那尊雪人是誰堆起來的?”
黑衣劍手答道:“不知道,大概是負責守門的兄弟堆作的吧。”
黑劍第一號眉頭一皺,喝道:“去把它毀了!”
上官慕龍心中一驚,忙道:“不!不能毀掉它!”
黑劍第一號微怔道:“何為不能毀掉它?”
上官慕龍正顏道:“這對病人有莫大的好處,可以使病人暫時忘記眼前的痛苦!”
黑劍第一號詫異道:“觸景生情,只有增加病人的悲傷,你這郎中何以反說可以使病人忘記痛苦?”
上官慕龍微笑道:“這道理很深奧,說了你也不懂!”
黑劍第一號舉手搔頭皮,嘿笑道:“好吧,老子若非聽見你一下醫好一個昏睡十天的病人,我真要罵你是狗屁神醫!”
上官慕龍含笑不答,俯身對徐香琴道:“徐女士,你可願過去看看那尊雪人?”
徐香琴點首道:“好,你扶我過去瞧瞧。”
上官慕龍正要扶她起來,驀地裡,身左四五丈外飄來一個低沉而冷峻的聲音:“哼,誰教你們把她帶出洞來的?”
聲未落,一條巨大的藍影倏的飄至徐香琴身前的雪地上。
來者非別,竟是一代巨魔降龍聖手。
黑劍第一號吃了一驚,慌忙屈膝跪下道:“聖手回來了!”
降龍聖手冷哼一聲,一對兇眸耽眈注望上官慕龍一會,沉聲問道:“這人是誰?”
黑劍第一號恭稟道:“他是神醫餘介清,卑職請來為徐香琴治病的。”
降龍聖手凝然道:“曾否稟明大將軍?”
黑劍第一號道:“有,大將軍因曾聽聖手說過不能讓這徐香琴死去,最近見她日愈消瘦,故吩咐卑職下山找個大夫來,恰巧這位神醫來關外採藥,卑職便把他請上山來。”
降龍聖手皺眉道:“治病治到洞外來麼?”
黑劍第一號納頭道:“聖手容稟,這位神醫說徐香琴的病是憂鬱積疾,氣結於心,凝而不散所致,故須到洞外來散散心,吸收新鮮空氣,否則不出三兩日……”
降龍聖手冷笑道:“會死麼?”
黑劍第一號道:“是的,這是這位神醫說的,他說得不無道理,所以卑職便請準大將軍把她帶了出來。”
降龍聖手又冷哼了一聲,轉望徐香琴咧嘴笑道:“賤人,你還沒見到上官慕龍一面,死得瞑目麼?”
徐香琴看也不看他一眼,雙目遙望遠方天際,一股冷漠之色,緩緩道:“當然死不瞑目,都是這位郎中堅持要我出來散散心,其實別說兩三日,即使兩三月不出來,我也死不了!”
降龍聖手“嘿嘿”獰笑道:“你的性命決定於上官慕龍的「大千寶鏡」之上,等老夫搶到「大千寶鏡」之後,你的死期便到了!”
徐香琴冷冷道:“皇天有眼,你永遠也別想搶到「大千寶鏡」!”
降龍聖手詭笑一聲,向黑劍第一號道:“讓她坐一會就把她帶回牢房去,如老夫推測不錯,上官慕龍那小子大概已由沈冰雁嘴裡獲知此項秘密,他可能在明後日便會趕到這裡!”
說罷,長袖一拂,舉步入洞而去。
上官慕龍目送他走入山洞後,便向黑劍第一號問道:“這位就是如今江湖上宣揚得沸沸揚揚的降龍聖手麼?”
黑劍第一號起身道:“不錯,當今武林第一奇人!”
上官慕龍又問道:“瞧他神威凜凜,果然是個出類拔萃的人物,他姓甚名誰?”
黑劍第一號瞪他一眼道:“你問這個幹麼?”
上官慕龍連忙陪笑道:“沒什麼,在下只是順口問問罷了。”
說著伸手扶起徐香琴笑道:“來,徐女士,在下扶你過去看看那雪人!”
徐香琴顫巍巍的站起身,左手搭在上官慕龍的右肩,舉步慢慢走了過去,黑劍第一號隨在她身邊警戒著,三人走到那尊雪人面前,徐香琴伸出消瘦如柴的手掌,輕輕撫摸著雪人的面頰,嘆道:“唉,多情自古空餘恨,好夢由來最易醒,回想當年與他在五臺絕頂戲雪的情景,一切歷歷如在眼前,而今-一”
剛說到這裡,那尊盤坐姿式的雪人突然一躍而起,右臂暴探,一掌便向黑劍第一號劈去,同時開聲怪笑道:“老弟,快把你娘抱走!”
雪花翻飛,由雪人變成真人的,赫然正是一朵雲殘丐!
黑劍第一號身手也伶俐得緊,疾忙一個鷂子翻身跳開尋丈外,居然避開了一朵雲突如其來的一擊,但或許是被眼前的突變驚呆了的緣故,翻身跳開之後,既不拔劍攻敵,也未開口大叫,只呆愣愣的木立在那裡!
上官慕龍哪敢怠慢,右臂疾抄,將徐香琴攬起,飛步便朝山下沒命急逃。
站在四丈外看守的十八名黑衣劍手一見發生奇變,個個大驚失色,同時暴叱一聲,撤出長劍猛撲過來!
一朵雲怪笑一聲,上身就地一旋轉,兩手順勢颳起一片雪花,飈然分擊出去。
這陣雪花,像一團雪球突然炸開,變成一朵美麗的白色大菊花,美妙至極!
圍撲而至的十八名黑衣劍手均被雪花擊個正著,只因勢疾力猛,打在臉上無異在刮耳光,劈劈拍拍的,打得他們失聲痛呼,紛紛倉皇暴退。
他怕降龍聖手等人聞訊趕來,故爾不敢停留,繼續朝山外疾逃,幸好一路毫無礙阻,頓飯工夫之後,平平安安的逃出了霧靈山。
哪知剛剛奔到山下,暮然迎面來了一人。
這人正是降龍聖手的徒弟尹化龍,他瞧見一箇中年人抱著徐香琴正由山中奔出,先是神色一怔,接著沉嘿一聲,翻腕撤出背上長劍,一個箭步搶到上官慕龍面前,振劍厲喝道:
“好傢伙,你是誰?”
上官慕龍由懷中摸出一柄摺扇那天在永平府射燈謎得到的彩品沉著一笑道:
“冰潭居士沈秀山,你又是誰?”
尹化龍吃了一驚,瞪目怒喝道:“胡說!你以為尹某沒見過「冰潭居士沈秀山」其人麼?”
上官慕龍平靜地道:“哦,你曾在何處見過本居士?”
尹化龍長劍一振,喝道:“元宵節那天晚上,大爺在永平府外一個村落裡見過「冰潭居士沈秀山」一面,今天你這傢伙竟敢冒充他,真是不知死活了!”
上官慕龍面孔一沉,冷笑道:“哼,本居士數十年來未履中原一步,居然有人會冒充本居士在中原行走,這倒是奇聞!”
尹化龍臉色微變,沉聲道:“你當真是冰潭居土沈秀山?”
上官慕龍頷首道:“當然!足下攔住本居士的去路,可有何指教麼?”
尹化龍用劍一指徐香琴,怒道:“你為何把這女人劫出來了?”
上官慕龍道:“本居土劫其所當劫,足下若是降龍老賊的人,最好乖乖讓路,否則莫怪本居士手下無情!”
尹化龍臉上變顏變色,一雙精眸左右滾動一陣,突然厲嘯一聲,迅捷欺上一步,長劍疾吐,向上官慕龍胸口猛點過來。
上官慕龍知道他身手非凡,自己抱著母親絕難脫身,故爾冒充冰潭居土沈秀山嚇唬他一下,如此動手時可佔震懾敵人之利,這時見他一劍點到,不慌不忙,身形微轉,手中摺扇暗含“三多神掌”架式,輕輕點了出去。
剎那間劍扇相交,尹化龍的長劍立被上官慕龍的摺扇巧妙地撥開數寸。
尹化龍挺眉沉嘿,旋身跨步,劍勢突變,改向上官慕龍抱在腰間的徐香琴劈出。
他變招奇快,修忽之間,長劍已劈到徐香琴肩膀上。
上官慕龍大吃一驚,身形急挫,拼命把母親向後一帶,同時摺扇一沉一揚,堪堪接住了對方的劍口,只聽“拍!”的一聲,摺扇一斷為二。
尹化龍劍出不停,順勢橫掃上官慕龍右腰,哈哈大笑道:“大爺早就知道你這傢伙一定是冒牌貨,躺下吧!”
劍光閃處,距離上官慕龍的腰上已不及兩寸。
上官慕龍身負“九秋蓬”絕技,身法靈捷異常,要避開這一劍自是不難,但此時一手抱著母親,行動極不方便,特別是遇上武功與自己相差有限之人,更是倍覺應付窮拙,是以兩三個照面便已險象環生,這時眼看對方的一劍已掃到自己腰上,欲待閃避,已嫌太遲,當下把心一橫,決心跟他拼個兩敗俱傷,手上半截摺扇猛可脫手擲出,打向對方眼睛,同時右腳一抬,奮力向對方腹下踢去。
電光石火間,只聽“當!”的一聲脆響,奇事突然發生了!
尹化龍的長劍不知被什麼東西打中,由上官慕龍的腰上盪開,而他的面頰反被上官慕龍的摺扇擊中,腹部亦捱了一腳,幸好未中“要害”,但已受傷不輕,臉上鮮血直流,手按腹部,蹌踉倒退三步,一跤跌坐地上。
上官慕龍情知有人出手幫助,俊目迅掃,發現附近樹林邊靜立著一個黑衣人,待看到他的面貌,不禁面色一變,張目驚呼道:“咦,是你……”
原來那黑衣人不是別個,竟是黑劍第一號!
這恐怕是最令人驚奇的事了,一個降龍聖手的部下,他把“神醫餘介清”強帶上山替“徐香琴”看病,從頭到尾,處處表現的完全是降龍聖手的一個“死黨”的本色,而現在,他突然來了個大轉變,突然出現而為上官慕龍解了一劍之危,這該怎麼解釋呢?
上官慕龍定了定神,又開口問道:“朋友,是你出手幫助在下的麼?”
黑劍第一號嘴角露出一絲微笑,點頭道:“不錯,我從昨天就開始在幫助你了!”
上官慕龍大惑不解,驚訝道:“從昨天就開始在幫助我?”
黑劍第一號笑道:“是啊,你化裝郎中本是無意,我帶你上山看你孃的病卻是有心!”
上官慕龍驚道:“但你是降龍老賊的部下啊!”
黑劍第一號仍微笑道:“要是你稍微思索一下,便會明白真正的「黑劍第一號」早就被我幹掉了!”
上官慕龍驚喜道:“啊,那麼你是誰?”
黑劍第一號不答,舉步走到尹化龍身邊,低頭瞧瞧他血汗交流的面孔,然後抬頭笑道:
“哈哈,看你一腳把他踢得多難過!”
上官慕龍無心理會尹化龍受傷之事,又問道:“朋友,你到底是何人?”
黑劍第一號仍不答,駢指點了尹化龍的昏穴,將他背起,笑道:“這裡不是說話之處,山中有一座很隱蔽的山洞,你跟我來吧!”
上官慕龍怔然道:“這霧靈山是降龍老賊的賊窩,咱們怎可反向山中跑?”
黑劍第一號道:“這正可大出降龍老賊的意料之外,不是麼?”
上官慕龍一想不錯,乃點頭道:“好,你帶路!”
於是,黑劍第一號揹著尹化龍轉身奔入山中,上官慕龍抱著母親隨後跟著,兩人一前一後在山中樹林鑽行一程,果然找到一座形勢隱蔽的山洞。洞口垂滿古藤,黑劍第一號撩開古藤彎身鑽入,上官慕龍隨後走進,只見洞內光線陰暗,洞道迂迴曲折,極為狹窄,僅能容許一人行走,但愈入愈寬,行約十多丈,眼前忽現一間大洞窟,頂上垂著很多奇形怪狀的鐘乳石,四面怪石層層疊疊,有若高樓大廈,其間泉水叮咚,聲音悅耳,竟是一間奇妙的洞窟!
上官慕龍迫不及待的把母親放落於一塊平坦乾淨的石板上,輕聲喊道:“娘!娘!您瞧瞧我是誰!”
徐香琴身體原已因病虛弱不堪,加以被上官慕龍抱著一路奔竄,神智已陷入半昏迷狀態,但這時聽到兒子的聲音,登時霍然而醒,睜眼低呼道:“龍兒!龍兒!你在哪裡啊?”
上官慕龍忙把臉上的易容膏除掉,流淚歡聲道:“娘!我就是龍兒,您瞧瞧!”
徐香琴瞧清之下,猛可坐起身子,一把將上官慕龍抱住,悲聲道:“天啊!原來你竟是我的龍兒……”
一句話說到這裡,喉嚨業已硬嚥不能出聲。
上官慕龍想起自前年離開母親到現在,已將近兩年之久,其間歷經許多變故,如今想來猶如隔世為人,不禁亦涕淚滂沱,哭道:“媽!龍兒直到最近方知您已被降龍老賊捉到這裡來,要不然,早就來救您了!”
徐香琴只是悲聲哽咽不止,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母子抱頭痛哭一陣,上官慕龍忽然想到母親原叫“柳映華”,但黑劍第一號卻喊她“徐香琴”,前此一直無機會詢問,這時便抬頭急問道:“媽,他們為何喊您為「徐香琴」?”
柳映華一面哭泣一面答道:“降龍老賊只知我是你的母親,並不知媽的姓名,有一次他問起媽的姓名,媽便胡亂告訴他叫徐香琴……”
上官慕龍詫異道:“但爹爹當年是名震天下武林的大人物,媽又身負武功,降龍老賊怎會不知媽的姓名?”
柳映華舉袖拭淚道:“降龍老賊雖是中原人,但他自小居住在蒙古,你爹死後十多年,他才奉命回到中原作亂,當然不知媽的姓名了!”
上官慕龍恍然大悟,點頭道:“哦,原來如此……”
柳映華偶一轉頭髮現身左的洞地上躺著尹化龍,神色一振,驚喜道:“啊,你把這小賊也捉來了?”
“不,他是那”
他擺頭不見那黑劍第一號的蹤影,不由心頭一震,詫聲道:“咦,他哪裡去了?”
柳映華驚問道:“誰?”
上官慕龍答道:“黑劍第一號不,他其實不是黑劍第一號,真正的黑劍第一號已被他殺死,但龍兒也不知道他是誰,他假冒黑劍第一號帶龍兒上山為媽看病,剛才又替龍兒解了一劍之危,幫龍兒把這尹化龍背到這洞中來,誰知他竟不聲不響的走了!”
柳映華沉吟道:“他對賊窩瞭如指掌,必非平常人”
上官慕龍心頭一動,脫口道:“莫非是她!”
柳映華注目問道:“誰?”
上官慕龍來不及回答,起身走到尹化龍身邊察看,果見他胸襟上塞著一張信箋,連忙抽起一看,只見信箋上又是十多行眼熟而娟秀的眉筆字:
“慕龍哥哥:到了現在,你大概不會再恨我了吧?同時,你大概很想和我見面吧?但抱歉得很,我現在還不能和你相會,因為咱們一旦相會之後,你一定會向我追問有關降龍聖手的一切,而在情在理我又不能拒絕你,可是那樣一來,家師(瓊瑤仙子)勢必遭受最嚴厲的處罰。雖然家師揚言要殺死我這個叛徒,但我可以不認她為師,卻不能反害死她!這些道理,恕我無法說得更清楚,總之,尹化龍已在你的掌握中,他是降龍聖手的愛徒,你或許可利用他奪回九龍香玉佩,衷心祝你成功!
妹沈冰雁敬”
上官慕龍讀完信,飛步奔出山洞,目力所及,山中已杳無伊人芳蹤,心中十分惆悵,不覺喃喃自語道:“沈冰雁!沈冰雁!你是個好姑娘,我永遠不會忘記你的……”
他怔立片刻,隨即返身入洞,柳映華見他回來,急問道:“龍兒,他到底是誰?”
上官慕龍道:“是個姑娘,姓沈名冰雁,其師瓊瑤仙子,據說是降龍老賊之妻,沈姑娘原是奉命謀奪龍兒的「大千寶鏡」的,後來背叛師門,拒命把「大千寶鏡」還給龍兒,又數度化裝使龍兒脫難,是個很好很好的姑娘!”
柳映華要過沈冰雁的信看過,抬目問道:“九龍香玉佩是幾時被降龍老賊搶去的?”
上官慕龍道:“已經很久了,前年龍兒於赴仙人島找師祖三多老人的航海上,降龍老賊乘船攔劫,不幸被他搶去!”
柳映華又急問道:“那面「大千寶鏡」呢?”
上官慕龍答道:“寶鏡在龍兒身上!”
柳映華透了口氣道:“只要有一樣在我們這裡,那降龍老賊就永遠無法獲得你師祖「九如先生”的全部武學。咳,自從你離開娘以後的一切,娘全然不知道,你且坐過來,把你如何找到「三多老人」以及後來的事說給娘聽聽吧!”
上官慕龍應聲上前坐下,開始述說自己如何找到三多老人從他練武,以及離開仙人島後遭遇的一切事情,足足說了半個時辰方才說完。
柳映華注目聽取,當聽到禿龍嚴公展已被“降龍聖手”殺害時,臉上現出萬分驚愕之色,聽完之後,不禁長嘆一聲道:“咳,這麼說來,你到現在還未把你師祖「九如先生」的九種絕藝學到?”
上官慕龍道:“是的,但「三多老人」的武學也不差,龍兒現在雖非降龍老賊之敵,對付他的一干部下已綽綽有餘裕了!”
柳映華又輕嘆一聲,俯首不語。
上官慕龍見母親久久不再開口說話,不知是因自己至今未學到師祖九如先生的絕藝而失望,抑或因久病不堪多說話,心中惶惑不安,不覺也低頭沉默下來。過了半晌,一個日夜壓在心頭的問題使他無法再忍耐下,倏地抬起頭,伸手握住母親的臂膀,迫切地問道:“媽,您現在可否告訴龍兒,害死爹爹的那個人是不是降龍老賊?”
柳映華搖頭道:“不,媽早就告訴你不是他……”
上官慕龍緊接問道:“那麼是誰?”
柳映華又搖頭道:“媽現在還不能告訴你,雖然你已會武功,仍遠非那仇家之敵,你必須奪回「九龍香玉佩」練成絕藝之後,娘方能帶你去報仇!”
上官慕龍焦躁地道:“但龍兒並非魯莽之人,媽現在說出又有何妨?”
柳映華反問道:“媽現在說出,對你又有什麼好處呢?”
上官慕龍悽然道:“這不是好處與壞處的問題,龍兒總覺得身為人子,而竟不知殺父仇人是誰,這太痛苦了!”
柳映華凝容道:“如果你現在知道殺你父仇人是誰,你將更為痛苦,那種痛苦,絕對不是你能忍受的!”
上官慕龍一聽母親話中似乎還有話,登時又想起前年五味怪俠毛揚塵問自己的一句話——
假如你一旦發現殺父仇人竟是你的長輩或恩人時,你將怎麼辦不由悚然一驚,惶聲道:“媽這麼說,莫非害死爹爹之人是”
柳映華神色一震,緊張地道:“你認為是誰?”
上官慕龍急道:“他是龍兒的長輩或恩人,是不是?”
柳映華緊張的面容一鬆,苦笑道:“傻孩子,你的長輩或恩人怎會殺害你爹爹?你別胡思亂想了!”
上官慕龍道:“這也不盡然,譬如龍兒的幾位長輩,他們的為人就不見得怎樣正派!”
柳映華微驚道:“你說的是誰?”
上官慕龍沉聲道:“三師伯睡龍董路臣和六師伯病龍柴亦修!前者曾暗派部下假扮海盜搶奪龍兒的九龍香玉佩,後者更令人齒冷,前年在九嶷山下那間百姓祠外聞聲不見人的那個假降龍聖手,就是他化裝的!”
柳映華微微苦笑一下道:“你懷疑他們兩人中的一個就是殺害你爹爹的仇人麼?”
上官慕龍道:“在未得到一點蛛絲馬跡之前,如果爹爹確是死於龍兒的長輩或恩人之手,龍兒實在想不出第三個可疑人物了!”
柳映華嘆息道:“不要去想,龍兒,你聽媽媽的話,先設法把九龍香玉佩搶回來吧!”
上官慕龍沉默良久,遂起身走到尹化龍身前,把他拉起倚靠在一塊大石頭上,駢指解開他的昏穴,待得他神智恢復,便開口冷冷問道:“姓尹的,你可願回答找幾個問題?”
尹化龍腹部受傷不輕,這會甦醒過來,頭額上開始不停的冒出冷汗,但他個性倔強,一直咬牙忍受著,始終不吭一聲,這時聽了上官慕龍的問話,雙目暴射怒火,咬牙切齒道:
“談談風花雪月可以,其餘免談!”
上官慕龍冷笑道:“免談的結果,恐怕對你不利!”
尹化龍閉上眼睛道:“大爺準備著就是!”
上官慕龍由身上抽出一柄匕首,拉過他的右手按在石上,淡淡道:“好,我每問你一件事,你不回答可以,但須付出一隻手指頭”
“第一:那位大將軍是成吉思汗的部將,他奉命主使你師父降龍老賊征服武林,然後他們將進兵中原,是不是?”
尹化龍閉目不答,神色一片凝然。
上官慕龍劍眉一揚,手起刀落,登時將他右手尾指切斷。
尹化龍身軀微震,面上一陣慘白,睜目厲喝道:“小子,你有種把大爺一刀殺了!”
上官慕龍仍淡淡道:“第二:你師父降龍老賊叫何姓名?”
尹化龍頭上汗水涔涔而下,顯然痛苦異常,但仍咬緊牙關不回答。
上官慕龍匕首揮處,又將他的無名指切斷,好像在切雞鴨的翅膀一樣,毫無憐憫之色。
尹化龍忍不住慘嗥一聲,面上起了一陣劇烈的痙攣,牙齒咬得“格格”作響,兩眼睜得幾欲脫眶而出,兇光迸射,似乎恨不得一口把上官慕龍吞下。
上官慕龍見他兩根手指的斷口處血流如注,生怕他失血過多而死,當下駢指點住他的手腕血脈,又問道:“第三:九龍香玉佩是否在你師父身上?”
尹化龍大概認為這個問題可以回答,便開口厲聲道:“不錯,你有膽量去搶好了!”
上官慕龍微微一笑道:“第四:你這次回霧靈山,是否和你師父一道回來的?”
尹化龍怒吼道:“不怎麼樣?”
上官慕龍冷笑道:“那麼,你這次回霧靈山來幹什麼?”
尹化龍惡狠狠地道:“那天我騙「冰潭居士沈秀山」說我師母「瓊瑤仙子」人在巫山,我才把這事情報告我師父!”
上官慕龍心裡明白他還不知道那“冰潭居士沈秀山”是沈冰雁化裝的,心中好笑,當下又問道:“報告你師父,打算把「冰潭居士沈秀山」除掉麼?”
尹化龍惡笑道:“不錯,那沈秀山武功極高,如果他和我們反目為敵,將是個大患!”
上官慕龍點點頭道:“第五:你們山上那處賊窩似乎有些佈置,我曉得那位大將軍住在第十個琉璃燈的右邊石壁中,你師父呢?”
尹化龍閉口沉默片刻,道:“在第九個琉璃的左邊石壁中!”
上官慕龍冷笑道:“假如你扯了謊,現在還可修正,須知我若回不來,你也別想活著回去。”
尹化龍怒哼一聲道:“你若一定要我修正,只怕真的回不來了!”
上官慕龍收起匕首,回到母親身邊蹲下,問道:“媽,你身體覺得怎樣?”
柳映華緩緩道:“娘其實沒有什麼病,只不過因想念你而弄得精神萎靡,大概過兩天就會好的,你可是打算混入賊窩搶回九龍香玉佩?”
上官慕龍點頭道:“是的,只是龍兒不放心離開您……”
柳映華道:“媽不要緊,倒是你孤身一人,萬一事敗,怎能逃得出來?”
上官慕龍探手人懷取出「大千寶鏡」,放入母親懷中,低聲道:“這面寶鏡媽暫時收藏著,只要不被降龍老賊搶去,龍兒的性命便可無慮!”
柳映華也低聲道:“你可是要化裝成尹化龍的模樣入洞?”
上官慕龍道:“正是,只有這個辦法或可把九龍香玉佩騙回來!”
柳映華默忖有頃道:“好吧,你出去時,別忘記把他的啞穴點住!”
上官慕龍道:“是的,但媽真的不要緊麼?”
柳映華苦笑道:“放心,媽還死不了!”
上官慕龍於是走去把尹化龍的衣服和劍鞘等物脫解下來,再把他啞穴制住,將他抱到一面怪石後藏好,然後掏出經常準備在身上的易容膏,開始模仿尹化龍的面貌化裝起來。
不久,化裝完畢,便即告別母親走出山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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