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壁被印天藍一掌震開,呈現在眼前的,是一個影壁,上面刻著四個斗大的篆字:
“擅入者死!”印天藍哼了一聲,道:
“我偏不信邪!”邁步就往裡闖,公孫啟一把將她拉住,道:
“先不要忙,等看清楚了,再進去不遲。”巫無影也許是錯會了意,道:
“老朽理應先行。”他是邊走邊說,話說完,人已進洞兩三步。金遜大怒,厲聲喝道:
“回來!”象喝斥手下人似的,連聲三叔都不呼喚了,顯見忿怒的程度,已經高達頂點。巫無影聽出話意不善,亦怒,道:
“有什麼不對?這是什麼話,你把我當成什麼人了?”話聲中,又走了回。金遜道:
“你自己想。你是怕我們不進去?”巫無影道:
“我想不出來,你沒見他對我的態度?”劉衝道:
“都少說一句,您老人家也有不是,公孫……”公孫啟接口道:
“巫老也是好意,都別記在心裡。”微微一頓,又道:
“巫老也許覺得,到影壁那裡才能看得更清楚些,其實,眼前景象,就有幾點值得思考的地方。”巫無影道:
“少俠高抬我了,老朽沒有想得那麼多。少俠都看出來了什麼?”公孫啟道:
“巫老不覺得鐵壁滑落得奇怪?”經他這一反問,巫無影似是才明白自己果然又犯了一次大錯,含愧說道:
“上邊不能走,路只這一條,老朽先前只想到,禍是我闖的,我就應該首先承當危險,大不了把一條老命賠上,對於朋友也就沒有什麼交代不過去的地方了。現在聽少俠這麼一說,我才如夢方醒,鐵壁是由我操縱的,不應該開得這麼容易,好象是有人故意放我們進去,少俠的看法如何?”
前半段似是針對金遜適才的不禮貌而發,後半段才提出他的答覆,最後一問,又透著有點邪氣,不啻問:
“有危險,敢進去不?”金遜低哼一聲,沒有說什麼,劉衝的反應似乎遲頓些,但眉頭皺得更高了。公孫啟神色如常,道:
“也許是有人故意放我們進去,但也可能是年代太久,機關失靈。”印天藍再也無法緘默,道:
“如是年代太久,機關應該鏽蝕在一起,更加開不動了對不?”金遜道:
“我同意印場主的看法,公孫兄小心一點才是。”公孫啟道:
“兩種情況,全有可能,只看積塵厚達寸許,甚至隱居人已早他遷,都未可知,不必多疑。”印天藍不以為然,道:
“別自作聰明,誤己誤人。”公孫啟道:
“我自有主張。”聲音陡然提高,向洞裡說道:
“洞內哪位高人隱居?公孫啟冒昧求見。”印天藍攔阻已是不及,半年多相處,深知他的為人,外柔內剛,說出口的話,便一定要做到,暗中下定決心,寸步不離夫婿左右,安危同當,生死與共,也不再勸諫。公孫啟的話聲,是貫注內力送出去的,估計可傳遍全洞,等了片刻不見絲毫反應,放意揚聲道:
“年代久遠,洞中人料已他去,我們進去看看。”話似說給身旁四個人聽的,用意仍在試探洞中人的反應。又等了剎那,方傳聲四人道:
“我等行蹤已洩,各位務請隨時準備應變。”巫無影仍欲前行領路。公孫啟及時攔阻道:
“連破四重禁制,巫老已經盡了力,且承說明前約,與第二層以下洞中的禁忌,影壁刻字可證事實相符。現在幹冒洞中的禁忌,是小可的意思,故應由小可前往,承擔一切責任,四位進退,可自行斟酌。”
語畢,信手一揮,發出一股罡風,把洞中積土,清除出一條寬約三尺的道路,最難得的是,勁力,尺寸,都拿捏得恰到好處,有如用鍬鏟一類的工具,開出來的那麼整齊,塵土也象被一面無形的網網住,一點兒也沒見飛揚起來。金遜和他伴行那麼久,這還是初次見他展現功力,自問相差甚遠,愈發由衷起敬,劉衝亦然,巫無影沒來由地臉上變了色。公孫啟道:
“地面堅實。料無機關,印場主請。”他雖同意和印天藍的婚姻關係,但在未舉行大禮前,仍不願在人前顯露,以免飛短流長。話聲中,伴同印天藍,業已步入第二層洞中。如果巫無影所說的全是實話,這該算一個新的開始,是吉是兇,是禍是福?全都不可知。巫無影毫未猶豫,保持三步距離,緊隨而入。金遜與劉衝,交換了一個會心的眼色,並肩跟進。無形之中,巫無影逃過了一次殺身之禍,他如稍顯猶豫,金遜便已準備對他下狠手了。
轉過影壁,前邊的景象,與金星石在上邊所設的禁區,完全一樣,當中也是一間方室,從方室的左右角,到方洞的左右角,各有一道牆,直達洞頂,除開影壁,再沒有第二樣不同的東西。方室的門是關著的,裡邊有沒有人?無人知道。公孫啟從步履聲,知道三人已全進來,也不回顧,仍如前法,清出一條進路。從鐵門到影壁,約莫十丈,從影壁到方室,則四倍不止,進路一直開到方室門前,這份無形勁力,可就更為駭人了。那股無聲無息的暗勁,到達石室門前,餘力猶未衰竭,“轟”的一聲,撞在守門上,推動過去的積土,也如煙霧,擴散瀰漫。試想四十丈長,三尺寬,寸許厚的積土,彙集在一處,該有多少?這一擴散瀰漫,整間方室,都被爆散的塵土,遮蔽住了,透視不到一點影像,不過,耳鼓內卻傳來兩聲金屬磨擦巨響,與兩排暗器發射的風聲,和撞擊實物後的尾音。
公孫啟雙掌貫力,蓄勢而發。
其餘四人,也都把兵器取了出來,緊張地戒備著。這陣聲響,有先有後,有輕有重,交織在一起,極是駭人!以公孫啟那麼鎮靜的人,一顆心也都提到嗓子眼。其餘四人,驚駭的程度,自更不消多說。還算幸運,暗器全是從影壁上,對著前後門戶發射出去的,他們全在影壁的側面,又全沒有動!空自緊張了一陣。卻是毫髮無傷。公孫啟歉然說道:
“退路已斷,小可一時狂妄,連累各位了。”原來在那一連串駭人的聲響中,五個人進來的那個鐵門,又已升了起來,截斷了退路。金遜道:
“這是意料中的事情,不足為奇。為了營救家父,連累公孫兄和印場主,才是真的。”“金兄為此見重,小弟只好當仁不讓,大家推心裡腹,不必再有顧慮,請不要再見外。”
揚散的積土,這時已經稀薄,依稀看到方室門戶,亦已洞開,仍不見有人露面。
又等了一會,等到積土完全落盡,室內現出珠光,景物清晰可見,當中似是豎著一個碑,此外別無所有。公孫居十分訝異,重重險阻之中,何以核心重地,豎立一塊碑?他暗哼一聲,道:
“各位小心戒備,我們過去看看。”示意印天藍隨在身後,徐步向方室走去,到達門前,看得更加清楚了,豎立在方室中央的,不是碑,而是一個尺半見方的石柱,向門這一邊,也刻著字,是:
“不怕死的進來!”詭譎,陰森,處處呈現殺機,展露恐怖。
至此,公孫啟不能不更加慎重了。這與他最初的想象不符。
最初,他以為跟毒臂神魔金星石合不來的,而又為金星石之所以忌憚,應是正道中的高人。
現在,經過一次虛驚,看到種種佈置,尤其是影壁上安裝的短鏃,勁疾鋒利,都是從背後射人的,顯然都不象正道高人之應所為。這一意念如果正確,而又為金星石所不敢招惹,豈不也是一個比金星石更加厲害的魔頭?否則,何以三十多年,能相安無事?如此一深入分析,愈覺先前的想法錯了,親身的體驗,才最為真實。因此,他站在門外,上下四方,仔細審視,再從影壁利鏃,設想室內埋伏,良久,良久,傳聲印天藍道:
“藍姊,你先不要跟進來,後退十丈,提防暗器,我進去一下就出來。”語畢,疾如勁矢,掠入石室。他不說還好,這一說,印天藍反而有了準備,她怎肯讓夫婿單獨去涉險,故公孫啟一掠進入石室,印天藍一步不差,也跟著進來了。身後卻傳來一聲慘呼,與一聲震響。室門猶如掣電,又關上了。印天藍嚇得雙腿一軟,跌在了地上。公孫啟駭然回顧。一旋而到,驚問道:
“藍姊傷在何處?”印天藍粉面失色。道:
“我沒事,恐怕是坐……你看,血,還是肉!”公孫啟凝睜細看,兩扇鐵門,是對開對關的,所以關得很好,五尺左右高處。門縫夾著一塊碎肉與一片鮮血,嘆道:
“是面類部位,巫無影縱然不死,也非重傷不可,教你不要進來,你看有多危險!”印天藍猶有餘悸,道:
“我怎能教你單獨涉險,巫無影顯然有鬼,死了最好,免得為了監視他,大家都要分心。”盈盈立起,腿上還有一點軟。公孫啟道:
“不知金劉二人,情況怎麼樣?”輕輕敲了幾下鐵門。剎那之下,門外也傳來幾下輕敲。公孫啟道:
“是金兄嗎?”想是門關得太嚴,傳不出話聲去,沒有得到回答。公孫啟拔出絕情劍,打算破門而出。適時,耳內傳入一絲蚊納語聲,道:
“他們沒事,不準毀門。”公孫啟道:
“尊駕是誰,門上血肉,如何解釋?這麼說,尊駕是有意放我夫婦進來的嘍?”蚊納語聲道:
“可以這麼說。”公孫啟道:
“何不連我另外兩個友人,一併賜見?”蚊納語聲道:
“不成。但可放他們出去。”公孫啟道:
“小可看不見,怎能確知他們能平安出去?”蚊納語聲道:
“老身只能這麼做,信不信在乎你了。再給老夫去辦幾件事。”公孫啟道:
“尊駕放我夫婦進來,想必有個道理嘍?尊駕怎知小可定會答應?”公孫啟愈覺所想不錯,洞中人蠻不講理,定必也是一個大魔頭,不由抗聲道:
“非親非故,小可不慣受人指使。”“你非答應不可!老身如非走火坐僵,自己會辦,根本就用不著跟你嚕嗦。”隔了剎那,又道:
“事成之後,老身定有重酬。”公孫啟道:
“不必談什麼重酬不重酬,尊駕如果確有困難,或可商量,先說說看是什麼事?尊駕現在何處,怎麼走法?”蚊納語聲道:
“仔細聽看,石柱下沉之後,門戶立現,放膽前行,至另一方室,室內有道路詳圈,看清之後,老身再指點你們走法。”話聲中,石柱已徐徐下沉,待柱頂與地面齊平,即靜止不動,當石柱下沉時,對面牆上,中裂一縫,隨著石柱下沉,也慢慢的向兩旁擴大,石柱靜止,門戶全現,一條與門等寬的甬道,向前延伸,盡頭處亦有一門,也於同時開放,門內珠光耀眼,比前室尤亮。公孫啟並未立即行動,道:
“我那幾位朋友如尚未走,請容略作交代。”蚊納語聲道:
“你說晚了,老身業已派人把他們送走,不過,你大可放心,在你們夫婦未出去前,老身派去的人暫作人質。”公孫啟略感欣慰,傳聲印天藍道:
“藍妹緊隨我後,仍應全神戒備。”印天藍亦傳聲道:
“你相信老怪婆了?”公孫啟道:
“正因為她是個老婆婆,彼此無怨無仇,故可相信。”印天藍道:
“你首當其衝,更須小心。”公孫啟道:
“這是當然,到了前邊石室,有無詭詐,即可瞭然,就是龍潭虎穴,也非闖一闖不可了,走!”收好寶劍,放步前行。印天藍緊隨其後,亦步亦趨,也被夫婿的膽識,激起了一片豪情。
兩間石室,相隔約五丈,珠光透射,照得甬道纖毫畢現,平整光滑,較與外邊積垢,大不相同,似是有人經常打掃,這說明洞中隱遁的人,應不只老姬及一二徒眾。
公孫啟看在眼中?記在心中,也不向印天藍說破,以免徒增恐懼,於事無益。老嫗說得不錯,第二間石室內有圖,面在牆上,在甬道中,即可看得到,是以公孫啟坦然不疑,大步走入。印天藍跟著進來之後,室門即徐徐關閉。洞道圖不只一幅,四面全有,標題十分顯明,四幅圖全不一樣,當門一幅,是第二層洞道圖,左為上層圖,右是下層圖,進來的那一面,是上下連貫圖,暗門,通道,標註極詳。
面對著四幅圖,公孫啟那麼精細的人,也不禁雙眉緊皺,高聳如峰。敢情每一幅圖,線路交錯,亂得都象一韌絲,不仔細看清記牢,點滴實用都沒有,看了等於沒看。假如要仔細看清記牢,每一幅圖恐怕都需要一整天,短時間內,怎麼看得完,又怎能不皺眉?印天藍傳聲道:
“當面的圖最重要,應該先看,找到出路最要緊。”夫妻倆並肩走了過去,到達圖前,公孫啟突然說道:
“不能看!”背過身來,頓是一眼都不看。印天藍極是驚訝,不由問道:
“為什麼不能看?”公孫啟道:
“圖是假的,真圖怎能繪在明處?”印天藍沉思片刻,道:
“圖雖在明處,石室可在暗處,輕易到不了對不?”公孫啟斷然說道:
“寧可冒然闖關,也絕對不能看,先入為主,有了錯誤的印象,反易惑亂神智,導致危險,絕對不能看!”適時,傳來一聲冷哼,道:
“公孫啟,你縱然聰明過人,仍就上了老孃的大當。”印天藍怒罵道:
“老妖……”公孫啟截口道:
“不必惡言相加,待我問她。”
公孫啟雖也怒到極點,仍不願有失身份,截住印天藍的惡罵,質問老嫗道:
“我夫婦與你有何仇恨,施此鬼蜮伎倆?”蚊納語聲道:
“還要裝蒜,你把老身的徒兒怎麼樣了,交出人來便罷,否則,哼!那間石室就是你埋骨之所!”公孫啟道:
“尊駕沒有看錯人?”蚊納語聲道:
“銼骨揚灰,老身都能認得你。老身過的橋也比你走的路多,是不是想到我面前來?也罷,如果不讓你見上一面,還道老身怕了你。給你一個時辰,把圖看清楚,自己來見我。”語畢,珠光倏隱,剎那之後,正面圖上突然現出極是細微的光線,如非二人功力深厚,還看不清楚。蚊納語聲再起,道:
“這是真圖,時辰到了,光線自隱,看不看在於你們,出了差錯,可不能怪老身藏私。”印天藍傳聲道:
“這次可能是真的。”公孫啟道:
“人心難測。”印天藍道:“我看好了。”公孫啟沒有作聲。印天藍掉轉嬌軀,凝神注視起來。
先前背對著圖,僅知背後有光,現在轉過身來,方知是一種特殊設計,只有路線上才有光。而且也只有一條光線。印天藍先找出現在的位置,然後,循著光線往前看。原因這的線路,有粗,有細,有虛,有實,極是複雜難看。
光線亦非一線貫通,當中時有間斷,有的時候,與細線密合,有時又與粗線一致,間斷處與轉換線路處,都有標註,何處是密門,何處有機關,都標註十分清楚。美中不足的地方是,密門如何開啟,機關如何破解,卻沒有詳細說明。印天藍惟恐時間不夠,先粗略地看了一個大概,然後再一段一段的細看!邊看邊記,緊張得不得了。正當她聚精會神,沉湎圖中。
驀的,光線倏隱,珠光復現,時間過得好快,一個時辰不知不覺就消失過去了。蚊納語聲又起,道:
“有膽就自己來吧。”公孫啟道:
“不勞促駕,我夫婦馬上就去。”瞥視印天藍,似就記憶所得,正與壁圖相印證,也不催促。半晌,印天藍轉過身來,悄聲把觀察所得,仔細地告訴了他。公孫啟道:
“謹慎第一,不可深信,緊隨我後。”凝視正面牆壁,獨尋開啟門戶樞鈕,除壁圖外,整洽光滑,連個斑點都沒有,暗道:
“莫非樞鈕在……”目光不由移向室頂。當印天藍審議線路圖時,他即運起天慧目,把石室中的設置,上,下,左,右,前,五面,鉅細無遺,看了一個透澈,室頂當中,用石灰砌抹出兩個圓圈,核心處有一個多孔的鋼罩,夜光珠就放在鋼罩裡。現在,他的目光,就凝注在那個鋼罩上。除了四幅壁圖,就這個鋼罩特殊,他並且聯想到,萬一有人想打夜明珠的主意,只要一動鋼罩,就必定會觸發機關……用脅一碰印天藍,移步到鋼罩正下,傳聲說道:
“此間主人,胸中丘壑不在毒臂神魔之下,我雖不敢武斷,頂上鋼罩與密門開啟有關,但必有鬼,則可斷言,我打算試上一試,無法預知究會發生何種變化,我們背背相倚,藍姊只管應付當面,其餘幾面,概由小弟負責。丈餘距離,暗器一發即到,藍姊要小心了。”“了”字甫落,凌虛一指便向鋼罩下端點去。“篤”的一聲,強勁的指風點個正著,鋼罩渾似具有靈性,迅即縮入室頂,整個地面亦被牽動,迅疾上升。“刷!刷!”連聲中,似有幾排利箭,從地面交叉射過。公孫啟沒有料到會有這種變化,眼看二人即將撞上室頂,公孫啟迫於無奈,正待揮掌上擊,企圖破頂而出。
地面突又改為下降,上升得快,下降得又快。公孫啟雙拳蓄勢,幸未發出,正好備作應付其他變化,地面下降約莫三丈,即告停止。印天藍道:
“這邊有門!”公孫啟聞聲反顧,對著印天藍的那一面牆上,果有一門洞開,門內石級宛然,斜著向上延伸,道:
“還是我在前邊。”印天藍道:
“看清楚了再進去。”適才的變化,把她嚇出了一身冷汗,是以細語叮囑。公孫啟道:
“這是當然。”
從下面上,石級計三十三,每級高約尺二,合計較下降的深度,尤高出數尺,頂上似是甬道入口,沒有門,光線甚黑?顯無照明設備。公孫啟審視清楚,又用掌指凌虛點、饌,亦無異狀,示意印天藍小心戒備,便拾級而上,右腳踏實第十六級,左腳剛剛提起,正待向第十七級踏去,忽覺腳下石級一動,不禁大驚。來不及招呼印天藍應變,只好立撤左足,退回第十五級,恰與印天藍一上一下,並立在一處,心始稍安。變化是有的,僅只是入口門戶,隨著第十六級的剎那浮動,已經關閉,再沒有其他的變故。門戶一閉,光線愈發黑暗了。公孫啟道:
“石級還有一半,不知道還有沒有鬼祟,藍姊,我帶你上去好不?”印天藍回劍入鞘,道:
“我也覺得並肩齊步的好,縱有變化,也不致於分隔兩處。”公孫啟左手攬住印天藍的纖腰,道:
“起!”凌空而起,便向頂端縱去。不足兩丈高,印天藍輕而易舉,也能縱得上去,公孫啟並非不知道,他是怕走著上去,時間有先有後,落腳有輕重,光線又黑,萬一再生變故,照顧難周。這種關懷,使得印天藍感到一種異乎尋常的欣慰與滿足,說明一向拘謹的公孫啟,並非不懂柔情,對她,以及對於曉梅、姍姍、杜丹,並無三致,只是表達的方式,不同罷了。
不足兩丈高度,公孫啟儘管帶著一個人,仍是不費吹灰之力,一拔而上,目光到處,不禁暗感一懍。石級頂上,看似甬道,其實是一道其深無比深溝。幸而他心理上盡有準備,勁力用得極有分寸,是以仍能輕穩地落在第三十三級石階的上面,沒有掉落深溝。他把印天藍放穩在石級上,攬著纖腰的左手,卻沒敢鬆開,以防粹變。印天藍窮極目力,也看清楚了,傳聲道:
“沒有路怎麼前進?你的意思是我們再回去重走?”公孫啟道:
“不要忙,總會有辦法,讓我找找看。不,門戶一關,機關可能有了變化,現在回去重走,恐怕已非原樣了。”凝注天慧目,先右而左,搜查兩側牆壁,毫無所得,道:
“也許我們該逐級上來。”印天藍道:
“那麼我們不是就坐困這裡了嗎?”公孫啟道:
“那豈不是叫主人久等?藍姊貼緊我身邊,如有變化,亦莫移動,全由小弟來應付。”印天藍不知他要做什麼,卻溫順地依言把嬌軀貼伏在個郎身上,馴順得象一隻貓。公孫啟騰出左手,略一行功,雙手如挽千鈞,徐徐向上託去。這是他全身功力的總和,足可裂石開山。印天藍以為他要把洞頂擊毀,一旦塌下來,躲都沒有地方躲,豈不是自己跟自己過不去?不過,她知道個郎不是莽夫,此舉定有他的用意,故雖心簇惴惴,並沒有出聲攔阻。
公孫啟掌力一託即收,右掌護頂,左掌環護胸前,把印天藍圍護在肘彎中。說也奇怪,洞頂居然有一部分是活的,經不住大力託送,“咋”的一聲輕響,微一浮動,即恢復原狀,第三十三級石階,卻驀的沉落下去。這原是公孫啟揣摸洞主的心理,存心一試,不料瞎貓碰到死耗子,居然僥倖被他碰著了。石階沉到與地面齊平,又是“咔”的一聲輕響,便又徐徐升回原處,甬道也隨著升了起來。公孫啟看得十分清楚,故待停穩,方才攬著印天藍,步上甬道。這一條甬道很長,也很曲折。
公孫啟默記方向與步數,似是有五條長短不等的並行甬道,往復盤旋,終點又是一間石室,進出門戶,均已敞開。就這樣有時容易,有時很難,有時驚險百出,有時平安無事,最後到達一間殿堂模樣的廣大石室,富麗堂皇,雖公候府始,也不過如是。門是敞開著的,門外並有兩個華服少女迎候,待公孫啟夫婦走近,襝衽一福,鶯聲瀝瀝說道:
“小女子奉命迎接俠駕,賢夫婦受驚了!”公孫啟微一拱手,道:
“不敢當。”覷定其中一個少女,依稀曾似相識,不由詫問道:
“姑娘是……”
少女道:
“公子好眼力,小妹梅芬。”原來是梅嶺二鳳,怪不得那麼眼熟,“小妹是被四不先生救走的。傷勢卻是此間莊伯母給治好的,這位就是莊伯母掌玄,靈始二妹。”公孫啟聽她說出四不先生,與事實吻合,細審容貌,亦非偽裝,忙向莊靈始施禮致謝。莊靈姑還了一禮,道:
“家母久仰英名,故弄玄虛,一試膽識,尚望勿怪。”梅芬亦接口補充道:
“這是莊伯母一番好意,藉此機會,對賢夫婦略加指點,希望日後或有大用,公子切莫誤會。”公孫啟忙道:
“成全之德,感激還來不及,何誤會之有,敬煩賜予引見。”
梅莊二女側身肅容,相繼進入石室。莊母名婉君,五十上下年紀,面容枯槁,想系坐僵已久,惟雙目閃亮如電,具見內功精湛。二女忙趨前引見。賓主寒宣盡禮就座。莊母嘆道:
“上洞是非,老身知之已久,只因雙腿已殘,不良於行,又為誓約所束,是以容忍至今,未曾過問。小徒李玉玄,少不更事,致為範鳳陽甜言蜜語所騙,揹我而去,此女已盡得我傳,如別營秘窟,助其為惡,實一大害。壁圖原本不假,惜歷時已久,上洞經魔師魔徒,厲加更易,中洞下洞為防彼等背約入侵,亦不得不有所修正,以致部分看似失算,其實,只是暫時封閉,一旦事急,仍可應用。另有新舊兩套詳圖,及設置精要,走時可帶去參考,權當一番遇合紀念,希望謹慎保管,勿落人手。”她是僵坐在一張木床上。兩套詳圖,就放在身後,隨手取了出來,遞向公孫啟,又道:
“圖是死物,道理可活用,務須切記。拿去。”剛剛見面,連出身來歷還不清楚,即以此貴重東西相蹭,公孫啟感覺得十分突然,不知道應不應該接受,不由微顯遲疑。莊母婉君已知其意,道:
“四不與老身淵源甚厚,你信得及四不,便該信得及老身,只管拿去,我還有話說。”公孫啟見她這麼說,只好走了過去,雙手恭敬接了過來,肅容說道:
“敬謝伯母厚賜。”兩套詳圖,都用布套套著,套面寫著:
“璇宮秘譜正冊。”公孫啟不用再看,已能揣知下面的一套,當是副冊。莊母待他歸坐,道:
“月前下洞炸燬,不知何人所為,你們這次前來,料必就是為了查證這件事情的。可由小女前導,上去查看一下真象。
耽誤時間已久,事後就從原路出去,免得洞外人久候著急,芬兒也一道去吧。”公孫啟再次稱謝,立與印天藍一起告辭。
由莊靈姑前導,自是輕車熟路,走得很快,將近通往上洞要口,忽聞身後有人喚道:
“師妹留步。”隨聲趕來一個輕裝少女,莊靈姑見是大師姊郝肖莊,不禁詫問道:
“師姊趕來作什麼?”郝肖莊道:
“隨我來!”
公孫啟不知莊母又出什麼花樣,暗中知會印天藍,一質問,郝肖莊就近引導他們至一懸有夜明珠的石室。道:
“正冊套內,家師預置了函件一封,請公孫少俠立即展閱。”印天藍惟恐有詐,接過正冊,親自打開,套內果有致公孫啟的一封小箋,亦隨手拆開,驗過無毒方才遞給個郎展閱。信很簡單,說明兩件大事。
一、上洞仍有活人蹤跡,進去時當心暗算。儘可能代為除去,以免日夜分神提防。
二、莊母計有三女六徒、連同梅芬共七人,除李玉玄已被範鳳陽誘走,尚有六人,俱未婚配,囑公孫啟代為物色佳婿。
上洞事了,即將靈姑梅芬帶走,不無小助。公孫啟看過之後,把信遞給靈姑師姊妹同看,道:
“即是這樣,何不請莊伯母同去錦州?”郝肖莊道:
“家師有難言之隱,誓言絕不生離此洞。”公孫啟道:
“待我夫婦回去勸諫。”郝肖莊道:
“少俠好意,我代家師心領了,日後見著四不師伯,定能詳知一切。你們上去吧。”靈姑道:
“我跟師姊對調,你上去好了。”話時傳來莊母語聲道:
“靈兒不得抗命。”靈姑哭喊道:
“媽,我不離開您,要不您跟我們一道走。”莊母斥道:
“我白教育你了,怎這麼沒出息。你的心意,我心領了,莊兒,火速送他們上去,立即門戶封閉,誰再下來,即以仇敵對待,不得徇縱。”郝肖莊悄聲道:
“你們還不快走,家師曾有嚴論,你們如果返去,她老人家就立刻自盡。趕快找著四不,或能勸使她老人家回心轉意。
我們做小輩的,說話沒有多大用處。”靈姑知道母親脾氣,說一不二,只好含淚與郝肖莊作別。待他們開啟密門,進入上洞,郝肖莊立將退路封閉。靈姑道:
“這是夾壁牆,再過一個門,才是真正的上洞,這個密門和夾壁牆,聽家母說,只有金星石知道,先祖在日,深惡金之為人,與他有約,即以此門為界,彼此互不干犯,不知什麼緣故,以金星石那麼陰險兇惡的人,三十年來,竟信守不淪,實在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公孫啟道:
“令祖是那一位前輩高人?”跡象顯示,莊與金同處一洞,而能歷久相安,公孫啟總覺得其中,必有某種關係,他極想了解這層關係,而莊母自一見面,即獨自滔滔不絕,說完了就贈圖送客,根本就不給公孫啟開口的機會。故他想從靈姑口中,旁測敲擊,但有蛛絲馬跡,就可以解開謎團,放手辦事了。這是一件利害攸關的大事,這個謎團解不開,僅憑梅芬和兩套圖,還不能確切分判敵友,便不能不多分一分精神,注意靈姑,稍疏忽,便要飲恨無究。靈姑道:
“先祖號威靈公。”公孫啟道:
“久仰。”其實,正邪知名之士,他就沒聽說過這麼一個名號,仍是不得要領。印天藍這時也已把梅葳現在洞外之事,告訴了梅芬。梅芬的答覆是,她出去過了,也見著了梅葳,原是奉莊母之命,想把守在洞外的人,全請進來,全都不肯。公孫啟又想到了一個問題,道:
“靈姑娘,令堂腿已殘廢,何以能夠看到上洞還有活人?”
靈姑道:
“家母有個奇特的鏡子,能夠折光,中洞無遠弗周,全能看得到,上下洞倒底隔了十層地面,僅能在不同的位置,看到不同的景物,偏偏家母又不能動,所以只能看到幾個重要的地方。說來也巧,看到上洞有人影晃動,沒有看到人,是以無法判定,究竟是什麼人?”公孫啟道: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情?我仍現在出去,是何洞幾進圓室?”靈姑想了想,道:
“家母最注意北洞四進圓室,金星石過去在那裡活動的次數較多。我們出去就正在北洞三進與四進圓室之間的岔道內。”公孫啟道:
“能不能從別處出去?”靈姑道:
“禁區四門,均可出入,但那太明顯了,容易驚動上邊的人。密門只此一處,出去之處,便可隨意所之,少俠打算去哪裡?”公孫啟道:
“禁區,金星石的密室。不經四方圓室,能不能進去而不驚動裡邊的?”靈姑沉思半晌,道:
“有一條密道,可以直通上洞禁區密室,那還是先祖在日修的,自從金星石佔據上洞,就被堵塞了,打通耽時費日。還不知道另一頭金星石是否已經發現,做過什麼手腳沒有?”公孫啟道:
“入口在什麼地方,大概需要多少時間才能打通?”靈姑道:
“堵塞的時候,我還沒出生,先祖臨終叮囑家母時,我姊妹才知道有這麼一條密道。那時還小,家母又不憋悶,直到她老人家坐僵,才說了出來,數我姊妹注意那個地方。詳情我也不清楚。”公孫啟道:
“姑娘能否帶我們去看看?”靈姑道:
“這倒使得。”他們現在是置身一段夾牆內,長約五丈,寬僅容一人行走,靈姑卻向左邊行去,以次是梅芬,公孫啟和印天藍走在後邊。
剎那即到盡頭,也不知靈姑作了什麼手腳,迎面短牆,忽然沉入地內,露出五六尺見方的空隙。待公孫啟夫婦進來以後,地面即行下沉,短牆卻在同時上升,恢復原狀。靈姑人如其名,手腳異常靈活,儘管公孫夫婦近在身邊,兩對眼睛也注意到了,仍然沒有看清她的動作。地面下沉約一房多高,即行停止,右邊現出一條黑糊糊的甬道,黴溼氣味甚是嚴重。靈姑道:
“從這裡進去,每三丈一變方向,先左後右,凡五次,便是一條螺旋的盤道,時上時下,盡頭就是禁區密室,從黴溼味判斷,空氣不流通,可能是用磚石堵死了,挖通可就不是一兩天的事情了,最困難的問題是,挖開的磚石如果找不到地方放,根本就沒辦法動手。”公孫啟親自進去驗看了一下,三丈以外,果然是用石灰碎石砌死的,微用掌力一試,甚是沉實,證實堆砌得確實很厚,估計挖通不是一件容易事,便又退了回來。印天藍道:
“有沒有希望?”公孫啟道:
“據我猜想,頂多堵死一兩段,挖掘起來也非三兩天不可,丹弟他們怕不耐久等,萬一發生誤會,反而不好,還是從密門出去簡便。”靈姑道:
“現在天已將亮,守在洞外的人,可能已經不放心了,還是快一點上去好。”邊說邊已發動機關,重新回到夾壁牆內。公孫啟這次暗中示意印天藍,伴住梅芬,自己緊隨靈姑身後,機密盡得。出盡頭就是密門,靈姑道:
“開啟機紐在門內,一出此門,再回來就不容易了,三位先出去,慎防與上洞裡的人不期而遇。”公孫啟道:
“我先出去。”靈姑立即按動機紐,這個門是一塊天然的青石,略呈扁平,極不規則,上下有軸,機紐按動之後,青石微一旋轉,露出一個三尺左右縫隙。公孫啟彎著腰才能側身擠了出來,幸好門外無人,三女方陸續走出。靈姑關好密門,領路而行。公孫啟基於道義,只能寄予信賴,緊緊相隨,以防意外。
將近第四進圓室,一宗岔事,突然展現在四人面前。
洞徑曲折而起伏,還有一個轉彎,就到了北洞第四進大圓室,轉彎處竟然顯露出玄光。靈姑愕然止步。公孫啟傳聲三女道:
“門可能是開著的,保持距離注意身後,腳步放輕。”悄悄掩進至轉角處,微露半面窺看,圓室北門果然是敞開著的,由於還有十丈遠近,僅能著見室中一部分景物,看不到人,凝神諦聽,也聽不到點滴聲息,跡象顯示,似乎室中無人。但如真的沒人,室門有機關管制,何能無故自開?公孫啟回顧靈姑道:
“圓室內外有什麼厲害機關。”靈姑道:
“甬道兩側牆壁,各有暗門一個,門上有閘,室內有鋼雹,箭雨,毒煙,鬼嘯,上面方磚有活動翻板,四面設置雖大體相同,但操縱的人,可以任意變化,關鍵在室中十二生肖圖,這是臨近,甚至須到圓室裡去,才能看得出來。看眼前情況,象是誘我們進去,我先過去看看。”話畢,閃過公孫啟,向前嫋嫋走去。公孫啟怎能讓她單獨前去涉險,亦不多言,招呼身後二女,緊隨而行。四人各距兩步,魚貫而行,三女且將佩劍掣出,謹慎而緊張,十丈距離,片刻走盡,並未發生任何變故。靈姑秀立室門,凝眸細察壁上十二生肖,除靠門這邊三個看不到,其餘九個全無異狀。再察室中景物,大部分積土未動,只有右前方一角,揩拭得纖塵不染,證明有人曾在那一角坐息過,靈姑悄語道:
“那個古玩架,少俠可曾看清楚?”她說時,纖手指著右角一個橫列的精緻小巧的四層上架,每層陳列的古玩均為三件,第四層盡右邊的一件倒了,洞中人似乎沒有心情注意到這細小的,是以沒有扶擺正。公孫啟道:
“架上陳列的好像也是十二生肖對不?”靈姑道:
“不錯,正是十二生肖。這不是古玩,而是操縱全室十二個密門的機紐。上洞機密,在我師姊姊藝成之後,暗中窺探,已偵知十之六七。這偽裝的古玩架,雖曾懷疑過,因慮驚動魔徒,卻未敢妄動,現在,事實已經顯示出大概情形來了,那個倒下去的豬,證明我們現在看不到的三幅生肖塑圖,右邊的一個所操縱的機關,業已發動,儘管看不見人,也必有人隱在暗處,如果我們冒然進去,必定上當。”公孫啟道:
“如何破解,或是把這個人誘出來?”靈姑傳聲道:
“狗屬亥,是十二天干最後的一個數字,是雙數。”俯視室內地面,方塊已被塵土掩蓋,顏色與粘合縫隙,均模糊不清,不由皺起秀眉,沉思不語,公孫啟傳聲問道:
“是否避免腳踏雙數?”靈姑微搖臻首,道:
“虛者實之,實者虛之,魔師魔徒,多疑善詐,少俠留意,門上隱有閘刀,待我觸發它。”公孫啟急道:
“讓我……”他本想問明如何觸發,由他來冒險,那知道說了兩個字,靈姑左腳已經踏入室內,又很快地縮了回來,儘管她已知機密,動作快如閃電,門上一把雪亮的閘刀,更以不可思議的速度,挾帶懾人寒風剁下,幾乎仍被削到。
閘刀沒入地面一個驟開的縫隙,發出一聲震響,縫隙立合,身後卻傳來印梅二女的驚呼聲,公孫啟聞聲驚顧,始知退路已被驟然出現的鋼柵阻斷,二女並未受到傷害,內心中對於機關設置的精巧與厲害,不由浮起一絲懍懼,靈姑道:
“家母說的不錯,上洞確實有人,而且還不只一個,但也不會太多,看準我的落足處,一個一個進來,但要快。”話聲中,點足飄身而入。公孫啟和印梅二女,不敢怠慢,接踵掠進,幾乎運成一線,快逾追風,靈姑過慮了,以為門會關合,事實卻紋風未動,回顧適才未見三圖,豬像上方的夜明珠,已不知去向,嗯了一聲,道:
“原來如此,也許我料錯了,先到生肖架前面再說。”
生肖架在十二天干中的“未”位,圖像是一隻羊,下靠像牆是一張矮几,兩把矮椅,生肖架在几椅之前五步處,每隻生肖都是用上等玉石雕刻的,五寸大小,栩栩如生,精緻異常,爪足俱鑲嵌在一個雲狀的金屬墊上,鬼祟自然就出去這特製的金屬墊上。
如果有人坐在矮椅上,正好欣賞,但如欲想弄鬼,起身跨步即到,當真方便如意之極。四人腳步俱以靈姑為準,一步也不敢錯亂,看清附近情況,靈姑傳聲道:
“兩椅靠近矮几扶手下邊,各有一個按紐,一經按動,即行下沉,另有密道可通禁區密室,不必經歷密門驚險,匿身上洞之人,不論是老魔或小魔,全不會料到有人知道此一機密,我們出其不意,必能僥倖成功,少俠覺得怎麼樣?”公孫啟道:
“不防一試,不過,我有幾點疑問,想先向姑娘請教。門閘下落震響,隱匿上洞之人,有無可能已被驚動?”靈姑道:
“震響甚大,必然已被驚動。”公孫啟道:
“室內機關遍佈,何以全不發動?”靈姑道:
“這個問題,我也曾想到了,一則,一部分機關是死物,必須我們腳步踏錯,才能發揮威力,再則,就是已知來的是少俠,並且還測出了少俠的來意,故能自由操縱的一部分,也沒發動。”公孫啟道:
“姑娘判斷這個人是老魔?”靈姑道:“不能這麼確定。萬一是一小魔,揣測傷不了少俠,反而失去以後暗算的機會,豈不失著?”公孫啟甚是佩服她設想得更深刻,也提高了警惕,道:
“隱匿人能否暗中窺伺我們的行動?”靈姑道:
“能,他們人少,頂多不過兩三個,即使看到了,也來不及弄鬼,所以我說,出其不意,就是這個道理。”公孫啟道:
“密室如於月前炸燬,能否從禁區出去?”靈姑道:
“能,中間有一個升降口,我們就從那裡出去。”公孫啟原想破門而入,縱是驚險,還可以憑仗手腳抵禦,倘如被困密道之內,有力無從施展,不啻死路一條,旋一轉念,又覺靈姑說得甚是輕鬆,不禁意動,道:
“機紐如何按動?”靈姑道:
“須人同時按動,稍有快慢不齊,便萬弩齊發,危險堪處。
我也深知小魔的陰險,並不堅持這一行險僥倖的辦法,但與破門而入,利害各半。左右兩門名絕滅境,開闊機紐俱在禁區,非懷具不壞金剛身法,不易經歷諸般兇險。門道狹窄,四人且無法同進共退,不能試嘗。中門設有五道機關,少俠來時已經歷其二,適才又見其一,此外尚有鋼雹、針雨兩陣,設因破除暗器,四人被分隔兩處,彼此不能兼顧,如是小魔匿跡此間,易為所乘,如何取捨?望少俠決斷。”公孫啟道:
“鋼雹、針雨威力如何?”靈姑道:
“鋼雹系三分大小鋼珠,從頂上罩落,甬道狹窄,避無可避,須憑功力或兵刃硬接擋,毫無取巧可能。針雨系黑蜂毒針,細如牛毛,自框隙中射出,彼時門已開啟,還不得不顧慮敵人強拒暗算,實防不勝防。穿越門閘時,室內室外迥不相同,閘落門合,稍遲便易誤事。”印天藍道:
“如是小魔,還不能不提防火藥。”公孫啟喃喃自語道:
“虛者實之,實者虛之……姑娘,先詐破中門,然後再走密道,你看如何?”靈姑道:
“悉憑少俠。”他們俱是用傳音入密的功夫交談,縱然有人窺伺,也不怕被人偷聽了去。談話間,已由靈姑領路,到達中門。靈姑已經體會公孫啟的意思,顧慮在絕滅門前,耽擱太久,怕隱匿人已起懷疑,作了準備,故掉轉頭來,詐破中門。為了拖延時間,轉移隱藏人行動,她在門前,故意裝出找尋機紐,遲疑觀望,並不立即著手。耗了刻許功夫,示意三人退到圓室中央,方才按動機紐。意外的事件發生了。機紐鬆軟而無力,似乎被人破壞了,完全失靈。靈姑不由驚愕地一回頭。公孫啟看在眼中,急道:
“別疏忽,先過來!”靈姑聞聲而動,不能說不快。那知劇變業已發生。一聲轟的巨響,中門業已被炸震開,碎石激射而入。公孫啟來不及再說話,右掌凝功凌空一抓一帶。靈姑本已騰身前縱,驀覺突來一股大力,束住了她的嬌軀,身不由主,加速往前衝來,與公孫啟撞了個滿懷,本能地雙臂一張,把公孫啟抱了個結結實實。危險還不就這一樣,與此同時,壁上的十二生肖,全部縮入牆內,鋼雹、針雨、蠍螫,毒煙,一齊湧射而入。更要命的是,夜明珠亦同時隱沒,圓室內頓呈一片黑暗世界。公孫啟縱具天慧目,由明乍暗,視線亦不能立即適應,迫於無奈,匆忙傳聲道:
“靠緊我,都別動!”雙掌交揮,布成一層罡氣網,把三個女孩子掩護住。良久,良久,起碼也有一個時辰,珠光方才重現。
從禁區內走進一個老人來。看到公孫啟與三個女孩子倒臥在一起,不禁縱聲狂笑起來,聲如梟鳴,淒厲可怖。
他似乎是一個多疑的人,縱然親眼看到人全倒下了,還懷疑有詐,停在門邊,嘿嘿兩聲,道:
“逆徒,範鳳陽,你這個喪盡天良的畜牲,以為化了裝,老夫就認不出你來了,作夢,挫骨揚灰,老夫雙目未盲,你休想瞞得過去。不是老夫心狠,你一不該傳了我的衣缽又欺師滅祖。
二不該打破老夫禁約,把姓莊的婆娘給放出來。三不該埋火藥,欲置老夫於死地,恩將仇報。四不該得了前人藏珍,揹我獨吞。”
“唉,人死不記仇,老夫也懶得再說了,這座古洞,你原想埋葬我,現在卻成了你了眠之所,念在師徒一場,我這多年心血,收集的珍玩之物,就算替你殉葬了,還有那麼三個標緻姐兒,九泉之下,你也該心滿意足了。”
“唉,老夫還要找公孫啟小兒,算一算這本賬,沒有他,也不會有今天,失陪了。”掉轉身軀緩步而去。容貌是金星石,語氣也是金星石,然則這一老人,到底是不是金星石?當他的身影,剛剛進入禁區密室,一聲爆炸卻自密室中傳了出來。難道他痛心過度,忽又改變了念頭,自作了斷了?隔了剎那,又是兩聲爆炸。
禁區以內,濃煙浪騰,積土捲揚瀰漫,就連圓室裡邊,也被煙塵所充塞。視線完全被遮蔽,人與物一片混沌,什麼也看不見,如果還有活人,當可聽清最後兩次爆炸聲一遠一近。足足有兩頓飯那麼久,煙塵始見稀薄,禁區以內牆倒屋塌,四門隱約可見。除了東門還是關得很嚴,北門早被炸開,就連南門與西門,也都打開了,並變成了一片瓦礫場,且還都出現了人。
出現西門的是莊婉君,她殘廢不假,只是左腿斷了半截,架著拐還能夠行動,發生了這種大變故,她再也忍不住,不能不進來一看究竟,身側是她的三個女弟子,還捉住了一個鮮血淋漓的人,就是那個一度出現,恨滿心頭四念不絕的金星石;出現在南門的,是以曉梅、杜丹為首那一批兄弟夥,全都進來了,他們也捉住了一個活口,杜芸和姍姍,還分別押著一個少女。曉梅殺譏洋溢,她不認識莊母師徒,情急之下,不由喝問道:
“你們是什麼人?”莊母還來不及置答,杜芸押著的那個少女已經接口道:
“是我母親,娘……”莊母截口道:
“沒功夫多說廢話,趕快分頭找尋公孫夫婦,他們是從北門進來的。”邊說邊已拄著柺杖,一點一點地斜著往北門走去。
別看她拄拐,速度卻極驚人。曉梅不明真象,示意眾人戒備,直穿禁室,亦由北走去。適時,從北門外圓室中,傳出來印天藍的話聲道:
“伯母,不要進圓室中來,餘毒未淨。二妹,不要誤會,都是一家人,紀兄和周大俠在不在?請他們過來幫個忙,留神門上閘刀。”紀慶、周方,就聲飛掠而去。杜芸、姍姍,亦將押著的兩個少女恢復自由,連聲道歉。兩路人也匯聚到一處,止步在禁區北部,隔著門遠遠地向室中展望著。
圓室內,四個人倒在一堆,公孫啟成一個大字,下半身趴著靈姑,而靈姑的兩隻柔荑,環抱著公孫啟,左上右下,替他掩護著靈臺與命門兩處大穴。印天藍和梅芬,一左一右,俯臥在公孫啟上半身的兩旁,粉面幾乎與公孫啟的左右面頰貼在一起,公孫啟雙臂捲曲,翼護著二女頭部,二女助以柔荑,替他護著頭。所有露有外邊的手臂上,都象平空長了一層毛,釘著無數毒刺,皮膚已呈黑紫色。眾人走近室外的時候,玉蓮正在扳靈姑的雙手,那知靈姑業已中毒暈迷,雙手十指象十把鋼鉤,緊扣在公孫啟的後背上,玉蓮怕影響她兩隻中毒的手,又不敢用力,所以扳不開。
公孫啟象穿著一件蓑衣,衣服上嵌滿了那種毒刺,中毒過深,在聽到曉梅與莊母的話聲,真力一洩,終於也暈迷了過去,紀慶,周方,扳他的手更難。四個人只有印天藍一個人保持清醒,但如公孫啟的手扳不開,她依然起不來。
曉梅正與莊母,從折光鏡上,搜查範鳳陽的蹤跡。那是一個奇特的鏡子,形狀象一個長五寸,寬三寸,厚二寸的長方形小盒子,裡面交錯裝置二十多個小鏡片,有的固定,有的可以調整,一里方圓之內,只要是光線充足的地方,都可以看得到,如果那個地方,有反光的物體,角度聯合,看得就更清晰而真切。
禁區有二十四個望孔,莊母一手持鏡,一手用夜明珠照明,看過一眼之後,就交給曉梅窺看。上洞每一個角落都看到了,就沒有看到範鳳陽的影子,曉梅也許誅仇心切,或許被這個奇特的鏡子所迷,好像把公孫啟等負傷的事情,忘在九霄雲外。杜芸忍不住道:
“四妹,紀慶他們怎這麼沒用,我們過去看看。”不由分說,拉著姍姍就走,呂冰、金遜,也跟了進去。紀慶、周方,有顧忌,不敢用力。杜芸、姍姍,都是公孫啟的妻子,關係不同,顧忌亦少,首先把印天藍救了出來。解藥在印天藍的身上,立即取了出來。問題來了,查看傷勢,敷藥解毒,得脫衣裳。公孫啟翼護在上面,承受的毒刺最多,他雖比三個女孩子高大,卻沒辦法全翼護,是以三個女孩子的身上也有。當著這麼多人的面怎麼辦?梅芬與靈姑,又都是未嫁女兒身,只好著呂冰去請莊母和曉梅。適時,忽聽曉梅急道:
“小賊在這兒,又要用火藥!”精銳俱在一起,如果被範鳳陽得手,豈非全軍盡滅?眾人莫不震駭萬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