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穩妥起見,考古隊又對1號坑進行了復探,復探比初探工作更為細緻,幾乎照顧到了俑坑的每一處細節。最終的試掘工作在1975年6月底結束,而有關兵馬俑坑在學術上的定性,即兵馬俑時秦始皇的陪葬這一觀點正是在這時才得出的。
此後,兵馬俑才開始以秦始皇的陪葬的身份被刊登在各大報紙、雜誌上。
所以,袁仲一認為,考古隊是在對兵馬俑經過了歷時一年多的勘探和發掘、研究工作以後,對兵馬俑坑進行的定性的。而陳景元懷疑兵馬俑先定性後發掘,可能是因為不太瞭解情況而做出的一種猜測。
那麼,既然是考古隊經過仔細勘探和考古分析後得出的兵馬俑是秦始皇的陪葬這一定性結論,面對陳景元提出的種種懷疑,考古隊為什麼不出來解釋一下呢?
在袁仲一教授看來,其實,當他和陳景元的初次見面時,就已經回答了陳景元的疑問。
袁仲一教授指出,當時,考古隊的勘探結果已經表明在西楊村發現的兵馬俑是中國乃至世界上罕見的大型陪葬坑。俑坑屬於秦代,這一點是毫無疑問的,那麼,在秦國的歷史上,能夠有這麼大的財力和魄力修建如此龐大的陪葬坑的,除了秦始皇,還會有誰呢?
袁仲一教授認為秦始皇陵園的範圍十分廣闊,除了秦始皇陵地宮之外,還環繞有內城和外城。兵馬俑雖然在外城之外,與秦始皇陵墓的距離貌似很遠,但從秦始皇陵和兵馬俑坑的面積看他們還時很相稱的,它們之間的距離也是合乎比例的。
袁仲一教授認為,考古隊通過勘探所做出的判斷應該是準確的,並且是有歷史文獻支持的。
然而,正是袁仲一教授提到的這段歷史文獻,卻引來了陳景元新的質疑。
陳景元認為,即便是古書中提到的秦始皇曾命令丞相李斯將陵墓範圍擴大三百丈這件事是真的,那其中的問題也仍然存在。他認為,秦代的三百丈換算成今天的國際標準尺寸應該是690米,也就是秦始皇陵園只向外擴大了690米,這與兵馬俑坑與秦始皇墳墓之間的1500米的距離相去甚遠。陳景元認為,考古隊一定是忽視了這點,誤把兵馬俑坑納入到秦始皇陵園的範圍之內,從而導致了對俑坑主屬和性質的錯誤判斷。
除此之外,在當年的考古隊還流行著對兵馬俑的另一種分析。
古代的秦國人都信仰一種觀念,即人死後靈魂是不滅的,生前怎樣,死後還要怎樣。秦始皇自然也逃脫不了這種觀念的侷限。他生前是稱霸六國、不可一世的皇帝,他死後仍然需要一支威武雄壯的軍隊守衛他的亡靈。兵馬俑正是在這樣的一種觀念下誕生的,所以它被安置在秦始皇陵地宮城牆的外面,象徵著守衛京城的部隊,離陵墓有一段距離也是可以理解的。
然而,陳景元仍覺得袁仲一和考古隊的解釋流於表面,他十分確信自己曾經得出的秦始皇沒有預修過陵墓的結論。並且,對袁仲一教授和考古隊提到的秦始皇陵面積為56.25平方公里這個數字,陳景元還有著自己的看法。
陳景元認為,考古隊得出的秦始皇陵56.25平方公里面積的數值很有可能就是他們當年規劃的森林公園的範圍,陳景元懷疑考古隊的這個說法只是想為秦陵和兵馬俑坑之間遙遠的距離找一個合理的解釋。
那麼,秦始皇陵園的面積真的有那麼大嗎?兵馬俑坑到底和秦始皇陵有沒有關係呢?
吳永琪是兵馬俑博物館的現任館長,他主持修復了銅車馬,由於修復技藝十分精湛,在業界很有名氣。對於兵馬俑的定性問題,吳館長有自己的見解。
袁仲一教授和吳永琪館長的解釋似乎給這場關於兵馬俑定性問題的討論畫上了一個句號。但陳景元仍然不甘心承認這個結論。因為如果他承認秦始皇曾經為自己修建了這麼大的一座陪葬坑,那就意味著他以前所有關於秦始皇陵的研究都陷入了一個誤區,為了證明自己的理論,陳景元幾乎查閱了所有已出版的兵馬俑的資料,就連兵馬俑博物館內部的論文集他也一篇都不落地研究了。
終於,陳景元又發現了幾條有利的證據。
陳景元認為,兵馬俑坑中出土的秦俑似乎落後於秦始皇的時代,它看上去更像是更早一點的文物。
在兵馬俑的一號坑和二號坑中,大量的步卒圍繞著戰車排成一列列整齊的大小方陣,陳景元從而做出判斷,戰車是這支部隊的主力,是主要的作戰方式。
然而,自殷周以來,直至春秋時期,隨著戰爭規模的不斷擴大,車戰的弱點也逐漸地暴露出來:在兩軍作戰的過程中,往往會出現備前則後寡,備左則右寡,無所不備則無所不寡,相互之間不能救援的危險狀況。那麼,作為一名富有作戰經驗的統治者,秦始皇還會在交戰時大量使用已經落後了的戰車嗎?
陳景元指出,秦始皇當政以後,征戰四方,統一六國,連年的戰爭迫使他對軍隊的結構進行了優化調整,他大量採用騎兵和步兵相配合,使之更加輕便,易於作戰。從這點判斷,兵馬俑坑中的那支以戰車為主力的部隊應該不是秦始皇的軍隊,它的年代肯定更早一些。
對於陳景元的這個推斷,袁仲一教授表示了自己的意見。
他認為,不能因為俑坑中出現了戰車就否定它屬於秦始皇的可能性。目前,還沒有明確的文字記載說秦國取締了戰車,作戰時完全倚靠步兵和騎兵。戰車雖然有它的侷限,但是在兩軍交戰時,戰車所表現出來的速度和衝擊力的優勢是步兵和騎兵無法比擬的。兵馬俑坑的軍陣,正是戰車、騎兵和步兵有機組合的典範。
陳景元顯然並不同意袁仲一教授的這個解釋,因為他又指出了俑坑中的另一個疑點。
陳景元認為,兵馬俑坑中發現了很多笨重的青銅材質的兵器。雖然青銅兵器在古代曾被廣泛使用,但隨著冶鐵技術的發展,鐵兵器材質輕、韌性好、殺傷力更大的優勢逐漸被人們所認識。在戰國時期,楚、韓、燕、趙的鋼鐵刀尖就已經鋒利無比,並且種類繁多。
陳景元認為,秦始皇這樣一位善於征戰、能夠統一六國的國君,會放著先進的鐵兵器不用而去選擇已經落後的笨重的青銅兵器為他陪葬嗎?這顯然有悖於常理。
尤其是在秦始皇統一六國之後,他收繳了大量的鐵兵器,匯聚了一批高水平的冶鐵技術人才,他應該更加有條件更新部隊的武器裝備。
陳景元認為,咸陽附近發現的秦國冶鐵遺址和秦始皇陵西側的刑徒墓中出土的鐵劍都可以說明,在秦始皇統治的年代,秦國進行過鐵兵器的生產。並且,書上曾經記載秦國的宮殿為防刺客以磁石壘門的說法,似乎也在暗示鐵兵器在秦國的使用是很普遍的。
所有的證據都指向了一個結論,那就是出土大量銅兵器的兵馬俑坑不是秦始皇的陪葬,它的主人很有可能是早於秦始皇的另外一個秦國的統治者。
青銅劍一般都是短劍,它無法做長的原因是因為青銅材料容易折斷。春秋戰國時期,最負盛名的越王勾踐劍,全長不過55.6釐米。青銅劍普遍寬而短,60釐米似乎是青銅劍的極限。而1974年,在兵馬俑坑的黃土中,考古人員發現了一把完全不同的青銅劍。令專家吃驚的是,這把劍的長度竟然超過了91釐米。
對秦劍做的化學定量分析顯示:它的銅錫配比讓青銅劍的硬度和韌性結合得恰到好處。但秦劍更讓人著迷的地方,是它的外形。袁仲一先生仔細地研究了秦劍奇特的形狀變化,他指出這種設計使秦劍的受力部分得到加強,而又保持一定的彈性,同時劍身又不會過於沉重。
由此可見,兵馬俑坑中出土的這些銅劍可謂是青銅劍鑄造工藝的巔峰之作,它的長度、硬度和韌性達到了幾乎完美的結合,攻擊性能也因此大大的增強。在沒有精密機器的古代,能夠鑄造、打磨出這樣精準的高質量的青銅劍,恐怕也只有秦始皇才能做到吧!
然而,陳景元對兵馬俑坑的質疑仍然沒有結束,他指出,秦始皇的軍隊既然是一支能夠統一六國的強者之師,在裝備上也應該是一流的,然而,俑坑裡的這些兵俑沒有任何頭盔保護。難以想象,這種簡陋的武裝能在近距離廝殺的戰場上獲取全面的勝利。
的確,在秦始皇陵的附近考古人員發現了一個石鎧甲坑。從已經拼合起來的石盔石甲,我們似乎看到了秦**隊威武的英姿。然而,奇怪的是,既然秦國的軍隊配有頭盔,那兵馬俑坑中的兵俑為什麼沒有一個人戴頭盔呢?難道兵馬俑坑裡的這支地下軍團真的不是秦始皇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