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五一,系裡組織老師們到黃山旅遊,可以帶家屬。我跟雷實在想不出,或者已經懶得想如何慶祝結婚紀念日了,所以決定隨大家一起去。
行李都已經收拾好,馬上就要出家門了,雷的手機響起。我聽到那音樂聲,就有不好的預感。果然,雷接完電話,對我歉然一笑:[對不起,小芮,有位老領導心肌梗塞,院長叫我務必過去。]
我心下黯然,但還是理解的笑道:[我明白,你去吧。我自己去也一樣,反正有師母和小霜他們可以互相照顧。]
[那我走了,等你回來,我們再到別的地方玩。]
[嗯。]我看著他的背影匆匆下樓。前兩年,他中途爽約的時候還會想盡辦法哄我,起碼臨走時也會給我一個道別吻,但最近,中途爽約已經成了家常便飯,沒什麼值得愧疚了。如果我公平一些,就要承認,我爽約的次數不比他少,所以,我實在沒有理由和資格生氣。
小霜見我一個人,聳聳肩,見怪不怪了,倒是師母問東問西的問了一堆。上了車,小霜趴到我的靠背上問:[嫂子,你對二哥就那麼放心?這麼長的假期留他一個人在家,就不怕他給你搞出點什麼事?]
我笑:[他能搞出什麼事?]
[咦?你可不要小看我二哥的魅力。他現在事業有成,英俊瀟灑,成熟穩重,又正當男人最有吸引力的年齡,他們醫院很多女醫生和護士都如狼似虎的盯著呢。杜姨,你說是不是?]
師母笑道:[瞧這丫頭,哪有這麼說自己哥哥的?駱雷才不是那種人,他每天忙都忙死了,哪兒還有閒情逸致管什麼醫生護士的?]
[唉!沒意思。]小霜嘆氣,[看你們倆的日子過的真沒意思,哪怕搞搞變心啊外遇啊什麼的調劑調劑生活也好啊。]
小霜的丈夫拍她:[瞎說什麼呢,你。]她吐吐舌頭,不做聲了。
我笑一笑,不再答言,轉過頭去看向窗外,心思卻無法平靜。會麼?雷會搞出什麼事麼?我甩甩頭,暗笑自己,胡思亂想什麼?雷才不會,就算天下所有的男人都搞外遇,雷也不會。連師母都信任他,我為什麼要懷疑?
少了雷,這趟旅遊實在沒什麼意思,我跟一群年紀大的老師一起提前回來。遠遠的,看到家裡透出明亮的燈光,不知怎麼,心裡一陣感動。有多久沒有看過室內的燈光了?有多久沒有享受家裡有人應門的感覺了?
我提起旅行袋,下了出租車。電子門裡出來一男一女,女的在前,男的在後,兩人在轉角處停下。門口的燈光照在男人的臉上,我隨意瞄了一眼,立時呆若木雞。居然是雷!那女的揹著光,我看不到她的相貌,只見她肩膀一聳一聳的,好象在哭。雷雙手插在褲袋裡,神色無奈而疏遠,默默的看著她。好半天,那女的只是哭,突然,她撲上去抱住了雷,哭喊:[為什麼?為什麼?你並不幸福,不是嗎?我會比她做得好,她不能給你的我都能給,她做不到的我都能做到。]
雷不動,僵硬的任她抱著,任她叫喊,任她哭泣。
我從陰影裡走出來,清晰的喚了一聲:[雷?]
他看到我,一愣,然後推開那個女人,走向我,接過我手上的袋子,溫和的道:[你回來了,怎麼不事先打個電話?我好去接你。]
我不做聲,看著那個女人。她轉過身來,臉上淚痕交錯,但依然看得出來很漂亮,很年輕,也許不超過二十五歲。她眼眸中先是驚恐和心虛,然後湧上一股濃濃的敵意。
雷搭上我的肩,一起走到那女人近前,平靜的道:[我給你們介紹,這位是我妻子,這位是我們科新來的施醫生。]
我伸出手道:[你好,很高興認識你。]
她呆了,怔怔的看著我的手,目光又轉向與我並肩而立的雷,臉上血色褪盡,後退了兩步,轉身飛奔而去。
我抬頭看他,淡淡的道:[這女孩子真沒禮貌。]
[是啊,]他笑:[改天我得好好教育教育。]
我瞪他一眼,徑自上樓,他在我後面跟著,也不說話。我開了門,站在門口,問:[你沒什麼要跟我說的?]
[沒有。你有什麼要問的?]
我沉默半晌道:[沒有。]事情我都看得清清楚楚,顯然是那女的糾纏雷,而他不為所動。但就算如此,他總該說點什麼,給我一句話,哪怕逗逗我也好。現在這樣雖然顯出我的寬宏大度,但是心裡總是疙疙瘩瘩的不舒服。
我進門,看到客廳的茶几上擺著兩杯咖啡、一盤水果和半包煙。咖啡杯已經空了,顯然那位施醫生坐了不少時候。好吧,就算他們沒有什麼,雷沒有被誘惑,沒有動心,但他領她上來幹什麼?這是我們的家!
我心裡憋著氣,也不理他,洗完澡就直接上床,把被往頭上一蒙,假裝睡覺。我聽到腳步聲響,他停在我身邊,慢慢的拉下被子,掖在我頸邊。我閉著眼,傻瓜也知道我根本沒睡。他卻比傻瓜還傻,站了一會兒,低嘆一聲,離開了。我唿地坐起來,這算什麼?他那一聲嘆息,好象對我很失望似的,現在究竟是誰該失望,誰該嘆氣?
我坐在床上等,他卻始終沒有進來。我終於忍不住了,披上睡衣出來,看到他在陽臺上抽菸。他抽菸?他為什麼要抽菸?因為煩惱麼?我知道近年來他已經有些煙癮,但也不算嚴重,一天半包總夠了。現在,陽臺的扶手上已經堆了四個菸蒂,這種表現,絕對不單單是想抽菸而已。
我走向他,他聽到聲音,抬起頭,看著我,捻熄了手上的菸蒂。我們的目光隔著煙霧糾纏,彼此眼中都有著驚疑和——恐慌?我下意識的喚了一聲:[雷。]
他張開雙臂,緊緊擁住了我,唇貼著我的耳垂,輕嘆一聲道:[你終於出來了。]
我抓著他寬闊的肩背,抱怨:[你為什麼不進去?應該生氣的是我啊,怎麼好像又是我欺負了你似的。]
他笑,呼吸搔著我的頸項:[就是你欺負我。]
[不講理。你帶個女人回家裡來,我都沒跟你計較,你還敢說我欺負你?]
[當然是你欺負我,不然為什麼那麼多漂亮女孩子倒追我,我都不敢變心?]
[什麼?]我推開他的頭,瞪著他,[好多女孩子倒追你?]
[是啊,你不知道你老公很有魅力麼?]
[去,]我擰他一把,[自我感覺良好。]
他淺淺的笑了,彷彿,我們都沒有把對方的話當真,但是我在他眼中看到了擔憂和不確定。他在擔憂什麼?擔憂我,還是他自己?我信任他,從他第一次說[相信我]開始,我就無條件的信任他,從來沒想過跟他要什麼承諾。但是此刻,我有種衝動,想要索取他的諾言,他的保證。我很不安,我抓緊他的肩,顫抖的道:[雷,答應我,你不會變心。]
他也顫了下,滿眼的震驚,最後避開我的眼睛,嚴肅的道:[那麼就抓緊我,別讓我有機會變心。]我明白了,他擔憂的——是他自己。
[好,我抓緊你,抓的牢牢的,不給你機會變心。]說完,我用力吻上他。
他熱切的回吻我,迅速扯開我的睡衣,不等到臥室,就將我壓倒在沙發上。我們已經好久沒有這麼激烈的做愛,久到我適應不良,微微有些疼痛。激情過去,我趴在他身上,摟著他汗溼的軀體,感到前所未有的空虛。我怎麼了?在剛剛被他充實之後,在緊緊抱著他的時候,我竟然感到空虛。我抬眼看他,他閉著眼,神色疲憊,好像要睡著了。此刻,我多想看他的眼睛,想找到新婚夜後那個清晨,在他眼中洋溢的愛和柔情。
[雷。]我推他。
[嗯?]他半睜睡眼,有一下沒一下的撩著我的頭髮。
[你張開眼睛。]
[幹嗎?]
[看看我,我要你看看我。]
[看什麼啊?你身上哪一塊我沒看過?]他將我拉上來一些,正好對著他的眼睛。沒了,那滿的即將溢出的溫柔沒了,剩下的只有淡然和習慣。甚至,也沒有激情過後的波瀾振盪,只有慾望滿足之後的平靜。
空虛之外,我又感到一陣悲哀。難道,這就是時間加築在婚姻之上的必然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