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妲己: 我站在窗前,看著鹿臺上的熊熊大火。 這火已經燒了快三天了,還不肯息滅,是他——還不死心嗎? 我似乎還能聽到他在鹿臺上瘋狂地叫著我的名字,真可怕! 我打了個寒噤,忙把視線收回來。 現在站在院外的,是西岐兵。 被我的侍女們稱之為像魔鬼一樣可怕的西岐兵,一個個黝黑強壯,滿臉殺氣,身上的血跡未乾。 可是我看著他們,心中卻油然生起親切的感覺,那一個個膘悍的兵士,與平日那些站崗的些腸滿腦肥的貴族子弟真是有天壤之別。 儘管,我現在是他們的囚犯。 “王后娘娘——”侍女們的聲音使我回過神來。我連忙整了整衣冠,回頭一看,並沒有人來。 “怎麼,武王還沒有來嗎?你們這些奴才,有沒有把本後的話傳到?” 侍女忙跪了下來:“娘娘明鑑,奴婢的確已經讓門外的兵士把話傳出去了,可是……” “可是?可是什麼?”我看得出她們的神情,笑話,她們以為我一廂情願嗎?“大膽的奴才,若讓我知道你們沒有辦好差,我就把你們扔進蠆盆。” 恐懼的神情刻在她們的臉上,她們完全沒聽出我是在說笑,我現在的心情這麼好,怎麼會把他們扔進蠆盆去呢! 可是我真的不耐煩再等下去了,三天了,我的耐心已經到了極限。 好吧!姬發,你不來看我,那就讓我去看你好了。 我微微一笑,看著鏡中的自己,我蘇妲己依然是嫵媚多姿,傾國傾城呀!我回過頭去,吩咐道:“去拿一套侍女的衣服來。” 我捧著金盒走出宮門,立刻兩名西岐兵如臨大敵地攔住了我,大聲喝著:“幹什麼的,去哪兒?” 我嫣然一笑:“兩位大哥,我是蘇皇后的侍女,奉蘇皇后之命,把傳國玉璽送給武王陛下,哪位大哥幫忙帶個路呀!” 我這一笑,立刻笑傻了一個,另一個留著最後半絲的理智,可是聲音已經明顯輕了下來:“姜元帥有令,不可以……” 我的眼波一轉:“不可以什麼?” “不可以?不可以……”他傻傻地站在那兒,只會說這三個字了。聽說後來這個人這輩子只會說這三個字了。 可憐的孩子,我憐憫地看了他一眼,在西岐那地方當兵,這輩子連個平頭整臉的女人少見吧! 反正宮中的路我是極熟的,捧著金盒,我的微笑與秋波,是無與倫比的通行證。 姬發住進了受辛原來的住處,門外的兩名衛兵爭著要為我去通報,其實何必通報吧,我就跟在他們身後走進了大殿。 一群亂嘈嘈的人圍住了正中,好像在爭論什麼事情,我隱約聽到“妲己”二字,兩名小兵渾忘了規矩撞了進去:“武王,有位宮女送來了傳國玉璽——” 眾人散開,姬發出現在我的視線中,他皺眉道:“宮女,什麼宮女?” 那小兵道:“就在宮外——” 他一回頭,發現我已經站在他的身後,不由地瞪目結舌:“你、你進來了?” 姬發自竹簡中抬起頭來,他忽然怔住了,他不置信地跳了起來,撞翻了玉案:“妲己,是你——” 立刻—— 人仰馬翻,西岐的文臣武將都跳了起來,臉上的恐懼比見到了猛虎還要厲害,有人聲嘶力竭地叫著:“快——保護武王—— 我不禁笑了:“你們怕什麼,我又不是老虎,還能吃了你們?” 我並沒有意識到,我的出現對於西岐文武意味著什麼。 西岐兵身經百戰,將紂王四十萬大軍一擊而潰的士兵,可是這鐵軍對我蘇妲己竟然毫無作用,我竟然可以這麼輕易地來到了姬發麵前,正當他們以為已經勝利的時候,忽然發現自己已經敗了,而且敗得這麼毫無還手之力。 蘇妲己這個名字,本來就已經是一種可怕的夢魘,而現在,我卻站在了他們面前。 姬發緩緩舉手,立刻壓下了這一片混亂:“好了,你們出去吧!” 立刻有人驚叫起來:“武王,這怎麼可以,這蘇妲己——” 姬發的眼神銳利地看了他一眼,他立刻矮了半截:“是,臣遵旨。” 一個一個的文武大臣,看著我的眼神,就像看著惡魔一樣,離著我遠遠地,倚著牆壁走了出去。 只有一個白鬍子老頭,是那種老得一腳已經踏進棺材的那種老頭,固執著不肯走,好像姬發的眼神也對他無用了:“王上不能單獨見蘇妲己,臣必須在這兒看著。” 看著就看著,哼,都這麼老了,也不怕看得你太刺激了血管暴裂呀! 我看著姬發,千言萬語,竟不知從哪一句話說起:“姬發,十二年了,你、好嗎?” 姬發大步上前,我身子一軟,已經靠在了他的懷中,聽得他的聲音低沉而痛楚:“妲己,十二年了,妲己。” 我抬頭看著他,他更高大了,胸懷也更寬廣了,讓我在他的懷中,更切實地感到了安全感,我撫弄著他的鬍髭,撲嗤一笑:“姬發哥哥,你都有鬍子了!” 姬發低頭凝視著我:“妲己,我老了。” 我嚇了一跳:“你、你都老了,那、那我是不是也老了。”我第一個念頭就是去找鏡子。 姬發拉住了我,低低地嘆道:“妲己,你是永遠不會老的,你永遠這麼美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