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鞍繡帶,綠色的車門上有兩個小窗,窗上掛著一道湘妃竹編織而成的簾子,簾上流蘇絲絲,正自隨風飄動。
在馬車的車轅上,高踞著一個頭帶斗笠,濃眉虯髯,肩膀闊大的大漢,他手持著一個翠綠的長竹杆,如同木雕泥塑似地端坐著,臉上沒有一絲笑容。
金羽君眉頭一皺,道:“吳勇,十年不見,你還是這個樣子,看來這輩子你的馬伕是當定了,現在你還記得故人嗎?”
馬車車轅上的大漢身軀微震,手中細長竹杆倏地一彎,“嗡”地一聲怪響,彈出一縷急風,擊向金羽君。
金羽君身形一移,閃了開去,朗笑著道,“你既然還記得我是誰,真不愧是滅神島的馬車伕,哈哈!整日長伴香車,真個不亦樂乎!吳兄,我好羨慕你哪!”
石砥中眼見金羽君那種激動的樣子,似是有意要招惹車轅上的虯髯大漢發怒,而車轅上的大漢自竹尖彈出一縷急銳勁風后,便仍自端坐著,沒有任何表情流露在臉上。
他不由心中詫異,方待走過去,不料奪命雙環申屠雷已比他快了一步,躍自馬車門邊,一拱手道:“請島主下車。”
竹簾一掀,車門推了開來,自裡面走出一個全身黑色羅衣,蒙著沙巾,手持一根紫色竹杖的女人。
她渾身俱黑,唯有持著竹杖的右手露在外面,卻瑩潔如玉,十指尖尖,如春筍般展露在人們的眼前。
她微一頷首,便朝金羽君走來,腳下似行雲流水,衣袂微揚,便已越出四丈,快速無比。
金羽君雙眼露出一股奇異的目光,沉聲道:“你終於又到中原來了。十年不見,你可好?”
滅神島主漠然地凝視著金羽君,似是沒聽到他的話一樣,好半晌,她方說道:“你有金戈就交出來!其他不用多說。”
金羽君微怔,倏地冷笑一聲道:“你還是這麼不要臉,哼!跟大內又搭上了線……”
他臉上露出痛苦的表情,頷下長髯飄飄拂動,嘆了口長氣,自懷裡掏出一根金光閃閃的金戈。
他看了看手中金戈,道:“你拿去吧!”
滅神島主伸手接了過來,看都沒看,便擲給申屠雷道:“這你好好收著,我還有事要辦。”
金羽君問道:“你就回島上去嗎?這次我跟你一道去。”
他似是費了很大的勁,方始講出這句話來。
誰知滅神島主竟然發狂地笑了起來,她的笑聲有如銀鈴,直笑得如同花枝亂顫。
石砥中見到這情景,不由愕然地望著金羽君,隨即,他喝一聲道:“住口!”
滅神島主似是沒想到有人會在她面前大聲喝叱,她的笑聲立時止住。
石砥中指著她,怒道:“你以為憑你是滅神島主,就可以任意侮辱人嗎?儘管你美麗得如同天仙,但你卻不敢見天日,這算得什麼?”
他正待說出自己來歷之際,突被金羽君喝住!
金羽君沉聲喝道:“你多言作什?給我滾開!”
石砥中一怔,臉色一變,一時間竟氣得說不出話來。
滅神島主輕笑一聲道:“可笑呀,可笑。”
她的語聲一變,冷哼道:“象這種賤骨頭只能如此對他,男人就跟一條狗樣,尤其他更是一條沒骨頭的狗!”
石砥中只覺怒火中燒,他大喝一聲,進步斜身,雙掌一抖,一式“將軍解甲”,片片掌影夾著沉猛的勁風劈將出去。
滅神島主上身微仰,手中竹杖斜揮,紫光一縷,疾快似電地朝對方劈到的雙掌捲去。
石砥中身形微挫,雙掌下移數寸,原式不變地朝對方腰部劈去。
滅神島主輕哼一聲,竹杖掠起一個小弧,自對方雙掌空隙裡擊出,杖風颼颼,一彈一震,截住對方雙掌。
“啪!”地一響,石砥中掌心一麻,已被竹杖擊中。
他悶哼一聲,雙手一握竹杖,用力一抖,渾身內勁逼出,急撞過去。
滅神島主似是沒有想到石砥中會有如此強勁的內力,身形一頓,竹杖幾乎自手中失去。
她那潔白的玉手剎時泛起一層淺紅色,渾身內力自竹杖上急傳過去。
“嗡”地一聲,竹杖顫動,被雙方勁道逼得成了弓形。
滅神島主腳下一移,疾進兩步,輕哼一聲,手腕振起,欲待拋開對方。
石砥中噔噔連退兩步,腳印深陷泥中,臉孔漲得通紅,但是十指卻依然如鉤,緊緊抓住紫竹杖沒有放鬆。
滅神島主面上紗巾一陣拂動,顯然很驚詫於對方竟有如此深厚的內力。
場中每一個人,也都駭然地注視著石砥中。
他們都是武林中成名的高手,深知滅神島主武功怪絕,內力深博,而這一下顯然已經盡了全力,卻仍然無奈一個年僅二十的青年人!
這等較量內力的硬拼之法,是絲毫不能勉強韻,稍一放鬆便會內臟震裂而死,眼前這個年青人卻能與滅神島主一較高低,這怎不使得他們大大的震驚?
石砥中深吸口氣,體內真氣源源不息,左掌一鬆,斜舉而起,迅如電掣地劈去。
誰知他手腕方一舉起,便被疾伸而來的手掌握住。
金羽君沉聲道:“年青人!不要多管我的事。”
石砥中手腕被執,經脈一麻,全身立時痠軟無力。
金羽君振臂一拋,將石砥中整個身軀拋向半空,左袖一揮,擋住了滅神島主的竹杖一擊。
石砥中不及提防之下被捉住脈腕,心中急怒交加,此刻手腕一鬆,身子已被拋在空中。
他清吟一聲,曲膝蜷身,身子斜斜兜了個大弧,如電閃星移般地自空中飛擊而來,朝金羽君撲去。
金羽君頜下三縷長髯,無風自動,雙眉一軒,目射xx精光,右掌一立,微仰上身,左袖迴轉,拍出一道勁力,隨著右掌急劈下去。
勁風旋激,迎著石砥中急撲下來的身形“啪啪”二聲大響,石砥中身形飄起丈許落在東方萍身旁。
金羽君身軀微晃,依然站定了腳步,他低頭望了望自己陷入地中的腳面,自言自語道:
“崑崙何時出了這個好手?”
他嘆了口氣,暗自悽然忖道:“我老了……”
他臉上落漠的神情,滅神島主看得清楚,她移動眼光,凝視著石砥中。
當她看到東方萍拉住石砥中的手臂,不讓他躍過來時,她冷哼一聲,迅速地轉回自己的目光。
在她手裡的竹杖尖端,清楚的印著十個指印,好似被火烙的一樣,有著焦灼的痕跡。
剎時之間,她整個思緒都為之凍結,只有一個念頭在腦海中盤桓。
她思忖道:“他已經溝通天地之橋,內力凝聚的真火都已經能夠發出,否則我這採自南海,堅逾鋼鐵的紫檀竹,不會被火燒灼……”
她悚然一驚,忖道:“那麼他已經看透了我的面紗……”
她側目一看,只見石砥中正以驚詫的目光望著自己,那斜軒的劍眉微微的皺著,似乎在想著什麼一樣,而東方萍卻緊靠著他,臉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她冷嗤一聲道:“你也是個賤種,象這種賤骨頭的事,根本不需別人多管的……”
她的語氣冷峭,罵得金羽君臉色大變,他沉聲問道:“你罵誰?”
滅神島主哼了聲道:“就是說你,你就是賤骨頭!”
申屠雷哈哈大笑,接著,那十個黃袍衛士也都一同笑了起來。
剎時之間,笑聲迴盪著……
金羽君怒吼一聲,雙臂一振,金光閃耀,片片羽毛旋轉翔空飛散。
石砥中只見金羽君發出的一蓬金色羽毛,竟然好象都長著眼睛,旋轉飛舞,疾迅如電,射向那些人身上,卻不落向自己。
金羽君的羽毛疾如電閃,似燈花爆蕊,十五點光芒一閃,便分散開去。
剎時之間,那十個黃袍衛士竟一齊嗥叫一聲,跌倒地下。
申屠雷眼見金羽飛出,方始想到自己所嘲笑的乃是天下暗器的宗師,以絕門暗器“淬毒金羽”躋身武林三君之中的金羽君。
他的笑聲凝住了,身形一挫,閃躍出八尺之外,避開射向自己的二片金羽。
誰知他身形竄出,那二片金羽滴溜溜一轉,隨著他落身之處射到,急速如附骨之蛆,不容他有喘氣的機會。
他心中一驚,這才相信江湖上傳言金羽君的金羽會隨著人身轉動的風旋而射到之言不虛。
但是此刻已不容他再多加考慮,他悶哼一聲,雙掌急劈而出。
掌風翻滾,金羽急旋,那尖刃竟因尾部羽毛的旋動,而穿過他劈出的掌風,向他咽喉射到。
申屠雷矬身一移,左掌平貼胸部,右手一抖,兩個圓環,疾如流星射出,迎向落下的金羽。
雙環似網,交射互出,正好穿過金羽,切截尖刃之上。
“鏗鏘”兩聲,金羽被擊發出兩點火花,落在地上。
申屠雷喘了口氣,抬起頭來,只見自己帶來的十個侍衛都是喉部出血,插著一根金羽而死。
那三個藏僧胸前掛著的佛珠串,此刻也被金羽君發出的金羽打落,散得一地的佛珠。
他們滿臉驚怒,圓睜大眼,盯住金羽君。
金羽君全身彷彿發出一股懾人的神威,目中射出的凜然神光,彷彿穿透了人的心肺一樣。
他冷哼一聲道:“我還沒把功夫放下吧!儘管十年前我被迫離開滅神島時曾被你暗中下毒。”
他眼中閃過一線黯然之色,隨即散去,聲音轉為硬朗道:“我唐門暗器功夫天下無敵,淬毒暗器多如黃河之沙,固然弄毒方面不如干毒郎君,但區區鶴頂紅混雜著綠蟆血是不會毒倒我的,你還知道嗎?你的臉上將會有著無數的皺紋,你到現在已經喪失了花容月貌,已不能蠱惑天下男人了……”
他激動的高聲呼叫,目中射出狠毒的神色,死盯著滅神島主。
石砥中微皺著眉,他左手握緊了東方萍伸來的右手,輕聲道:“你不要怕,他這是心情過於激動所致!”
東方萍問道:“他為什麼會這樣顛倒?一會兒那樣,一會兒這樣,好象發瘋一樣。”
石砥中道:“他和滅神島主定有一番恩怨,所以這次申屠雷會將滅神島主請來中原,但我一直弄不清金羽君怎麼也會有一支金戈……”
東方萍詫異地問道:“怎麼?這金戈會有很多支?”
石砥中道:“自我所知一共有四支假的,一支真的。”
東方萍問道:“這金戈只不過是金子鑄成的,也值不了多少錢,他們會為了這支金戈,老遠地把滅神島主請來,而且可能還有東西交換,難道金戈上刻了什麼秘籍之類的字?”
石砥中道:“這金戈上的確是刻著一些符文,但不是什麼秘籍,而是關於大漠裡一個鵬城的密秘。”
石砥中握緊了她的手,微笑地道:“這是說在大漠深處,有一神秘古城……”
他的話聲被一陣高昂的笑聲所打斷,隨著他目光的移轉,看到了滅神島主揭開面紗的面容。
滅神島主道:“你可知道大內珍藏的紫色玉芝和千年雪蓮葉,天上人間,惟有這兩種藥物能使女人花容保持永遠青春,現在你可看到我臉上有沒有皺紋?”
她嬌笑如花,玉面泛紅,櫻唇微綻,目中發射出一股冶豔的光芒,隨著話聲,嫋嫋地扭動纖細的腰肢,姍姍地向著金羽君行去。
金羽君目瞪口呆,他臉上肌肉抽動著,目中射出一股驚訝混雜著慾望的神色,似乎要撲上去一樣。
而在場中的那三個藏僧,此刻也是圓睜雙眼,發狂似地死盯著滅神島主。
金羽君嘴唇蠕動著,喃喃地道:“青媛,青媛……”
滅神島主輕笑盈盈,巧目顧盼,有若粉蝶翩翩,很快便躍進金羽君懷中。
金羽君歡呼一聲,張開雙臂,將她摟在懷裡。
石砥中看到這種情景,愕了一下,但他卻突地想到一件事,他大叫道:“且慢!”
隨著他身形的躍去,滅神島主冷笑一聲,手中竹杖揮起,紫芒倒瀉,點點星光溢出。疾如電掣,已點住金羽君胸前六大要穴。
她冷哼一聲道:“去吧!”
玉掌交疊,掌力如潮,擊在金羽君胸前,頓時將他那龐大的身形擊得倒飛出去。
石砥中右臂一揚,將金羽君的身軀接住,自空中墜落下來。
他一看之下,已見金羽君雙目緊閉,嘴角沁出血跡,略一忖量,便知金羽君內臟已全被摧壞。
他想到一個身懷如此絕藝的人,會如此輕易地被暗算,心中著實一驚,但是當他看到場中各人隨著滅神島主目光流轉,而顯出的焦躁不安的模樣,他大叫道:“咄!你在練什麼妖術?”
滅神島主輕笑一聲,玉體輕旋,向他走了過來,露出雪白的如貝玉齒,道:“你說什麼?”
石砥中只覺眼前的倩影嫵視媚行,一股嬌柔可憐的模樣,使得他心中的怒火頓時消失無蹤。
她兩眼露出的迷人目光,使得石砥中整個精神都被吸住了。
他只覺得自己全身血液加速運行,心脈跳動加速,有了醉意的感覺。
那輕盈的倩影如凌波仙女,但是那如花的臉靨卻是那麼妖豔,微張的嘴唇,微微翕動著,紅豔欲滴……
這些嬌柔的挑逗,使得石砥中沉醉了,他微笑著向前走了兩步,雙眼一直凝視她嫵媚的嘴角的一抹淺笑。
終於,他將手中的金羽君扔在地上,張開雙臂撲了過去。
就在剎那裡,東方萍清吟一聲,斜掠過來,一掌拍在石砥中頂門。
石砥中悶哼一聲,便昏倒在她的臂彎裡。
東方萍訥訥無言,雖然她想要說些什麼,卻又一時說不出來。
滅神島主眼見自己的“奼女迷陽大法”就要見效,卻突地被東方萍將石砥中救去,不由大為震怒。
當她看到臉頰通紅的石砥中斜躺在東方萍懷裡時,一股酸意泛上心頭。
她目光一斜,瞥見奪命雙環和那三個高大的藏僧以及二個道人都痴迷地望著自己時,不由一笑道:“你們說我美嗎?”
奪命雙環申屠雷咧開大嘴道:“姑娘真美……”
滅神島主斜睨東方萍一眼,想要誇耀一番,卻看到她那純潔無邪,高貴無比的風姿,頓時,她自慚地低下了頭。
但是,她又立刻抬起頭來,一掠披散的髮絲,媚笑道:“小妹妹,你好美呀!唷!你是他的什麼人,要你扶著他?”
東方萍心慌意亂,她見到滅神島主那股妖冶豔麗的神情,以及眼中露出的情慾之火,使得她更加心跳,她臉上一紅,罵道:“不要臉的女人!”
滅神島主一扭身軀,笑道:“你還摟著一個大男人,竟會說別人?”
她嬌笑之中紫竹杖一伸,斜挑而上,一式“紫氣東來”杖影片片,疾點東方萍肩下“期門”“章門”“太乙”三穴。
東方萍上身一移,急旋半弧,左掌反拍三式,擊向對方竹杖。
一股沉重的潛力,將竹杖撞了開去,她叱道:“你再要上前一步,我就要……”
滅神島主沒料到眼前這個純潔樸實的少女,會有如此強勁的內力,她心中暗暗吃驚,卻依然含笑道:“你就要怎麼樣呢?”
東方萍嚴肅地道:“我就要殺死你。”
滅神島主一怔,隨即笑道:“你還要殺人呢?”
她側目道:“申屠大侍衛,你說好笑不好笑?”。
東方萍一睜雙眼道:“這有什麼好笑?”
她玉面肅然,卻掩不住心底的怒意,她伸手拍在石砥中背上,右掌貼在他背,一股內力撞在他“命堂穴”上。
石砥中自迷茫中醒了過來,發覺自己依靠在東方萍懷裡,而她卻在微微發抖。
他立即想到剛才自己神志被惑的情形,玉面不曲一紅,趕忙掙開東方萍的懷抱。
東方萍欣然道:“你醒了,我幾乎沒想到我自己將你穴道閉住,實在我是嚇怕了。”
石砥中道:“他們對你怎樣?”
東方萍搖搖頭道:“我是害怕要殺人,看到血流於地,屍體橫陳……”
滅神島主輕笑一聲道:“聽你的口氣,任何人都會被你殺死,而你卻只怕血而已,哼……”
石砥中輕撫著東方萍的手臂,安慰地拍了兩下;他肅容道:“她是有能力殺死任何人,只不過她過於善良,不願眼見自己滿手血腥。若非你以暗算之手段暗害人……”
他沉聲道:“你不要冷笑,其實你並不是真正的滅神島主,我不想叫你橫屍於地,因為我找的只是真正的滅神島主,你回去對她說,我在月內會去滅神島的,我將要她交待清楚一件事。”
他話聲一了,見到滅神島主怔了怔,卻浮起不屑之色,他雙眉斜飛而起道:“你們有誰自信能擋得住天龍大帝的‘三劍司命’以及我石砥中三記‘般若真氣’?”
滅神島主大驚道:“她是天龍大帝之女?”
石砥中點了點頭道:“你還有什麼懷疑?還不立即回島去!”
滅神島主輕笑一聲道:“憑什麼說我不是滅神島主?”
石砥中大喝一聲道:“就憑你接不了我三掌!”
他深吸口氣,全身衣衫緩緩鼓起,隨著目中神光的閃視,右掌瀟灑地一揮。
滅神島主見到石砥中嘴角微笑,臉色瑩白如玉,在陽光下顯現著奪人的坤採。
她不由一呆,在這剎那裡,內心深處已容納了他朗逸的神采。
隨著她的一怔,那沉重如山的氣勁,已經壓體而至。
她腳下一滑,退後六尺,竹杖擲在地上,雙掌略一晃動,氣功旋激,那雪白的玉掌立時變為粉紅,似乎有著霞光射出,瀲灩流射……
“嗤嗤……”
雙方勁道相觸,發出有如熱湯潑雪的響聲、氣勁飛旋,泥沙捲起。
“嘭”地一聲大震,如同暴雷急響,滅神島主身形一陣搖晃,立足不住,後退了數步,“哇”地吐出一口鮮血。
她面孔嫣紅,默然拿起竹杖,擦了擦嘴角的血,道:“一個月內,我在島上等著你,你非來不可!”
她投過一個依憐的神色,放下面紗,輕嘆一聲,走回馬車去。
那似是木頭人一樣的車伕,一揮翠綠長杖,“咻”地一聲急響,杖梢皮鞭掠過一個圓弧,抽在馬背上。
一聲長嘶,駿馬潑蹄而去,車聲轔轔,留下兩道車轍,遠遠消逝在陽光下。
石砥中轉過身來,望了望那兩個道人,見到他們以驚詫的目光望著自己,他淡然一笑,道:“你們也許可以看到我所言非虛……”
他眉頭一皺,只覺胸中氣血往上衝,心口憋悶得幾乎說不出話來。
他心中一凜,想到剛才與滅神島主對掌之時,曾見對方手掌變為粉紅,這可能是一種邪功,而自己卻中毒於不知不覺中。
他運氣壓下那股憋悶的悶氣,心中忖思道:“我所以要亮出天龍大帝的招牌,為的是要趁早解開金羽君的穴道,現在卻自己先受了傷,我要怎樣才能離開這兒去療傷?否則再一鬧翻,萍萍她能否抵擋得住?”
思緒飛快地轉動著,他黯然一笑道:“申屠大總管,你手中所持之金戈,據在下所知,另有三柄……”
申屠雷愕然道:“你怎麼知道?難道是在天龍大帝手裡?”
石砥中搖頭道:“若是在他手裡,我還會跟你講嗎?現在我知道宮中必然需要從這金戈上解得大漠鵬城之秘,所以藏土布達拉宮才會派人來……”
申屠雷神色一變道:“你到底是誰?怎麼知道的這麼多?”
石砥中自地上扶起金羽君,撮唇一呼,紅馬縱蹄而來。
他微笑道:“據我所知幽靈大帝之子有柄金戈,其他則由千毒郎君和上官夫人持有……”
他將金羽君放在馬上,自己躍上馬。
申屠雷只覺眼前少年神秘無比,竟然與天下武林頂尖的幾個人都認識,而本身武功則又博又雜,似乎各門各派都與之有牽連。
他上前兩步道:“且慢,你到底是誰?莫非幽靈太子就是你?”
石砥中朗笑一聲道:“我石砥中是一派掌門,豈會有說謊之理。”
“你們不要上前一步,否則要你們見識一下三劍司命之技……”
他臉色泛紅,再也抑止不住上滾的氣血,嘴唇一張,吐出一口血來。
東方萍驚叫道:“你怎麼啦?”
石砥中伸手一拉,東方萍躍上馬,一抖韁繩,紅馬橫空騰起,躍出數丈。
長嘶聲裡,如天馬行空,飛馳而去。
申屠雷氣得大叫一聲,追趕而去。
剎時,人影飛騰,很快便消逝在秋風斜陽裡……
□□□□□□
薄暮冥冥,夜的輕紗早已灑下,涼風柔和地越過枯葉,帶來一股淡淡的清香。
在一個山崗下,幾株脫落了樹葉的老樹,枯瘦的樹枝高高伸入天空。
一彎眉月在樹枝上掛著,穹空幾片薄雲浮著,使得秋天的夜裡,顯得格外的淒涼。
樹梢輕輕抖動,搖曳的樹影投射在一幢山屋頂上,夜風捲起幾片枯葉,飄進那敞開的窗戶,落在屋子裡。
一燈熒然,清寂無聲,燈光照著石砥中盤膝坐在床上,而在另外一張榻上,躺著金羽君。
窗前明月如霜,流洩著清瑩的玉芒,東方萍倚著窗欞,雙手支著下頦,雙眼凝望著窗外,任憑月光遍灑在她的發上,沒有動一下,似是沉浸在冥想中。
好久,燈光綻起一個璀璨的小結,搖曳的燈光使得壁上人影不住地搖動。
石砥中自空寂的趺坐中醒了過來,在他頭頂凝聚的一層白濛濛的似霧氣體也散了開去。
他籲口氣,雙手一伸,自床上跳下來。
東方萍緩緩回過頭,問道:“你好了?”
石砥中點頭道:“這番打坐,全身已沒有不舒服的地方,不過我在奇怪以佛門‘般若真氣’仍然會被那女人的掌力所傷,這真使我有點不相信。”
東方萍詫異地道:“你怎麼能一口認定她不是滅神島主?”
石砥中思忖一下,望著她的眼睛,緩聲道:“我是出身天山,而現在天山一派卻整個自江湖絕跡,這都是由於滅神島主所傷要……”
他輕嘆口氣道:“當年我師祖曾去滅神島,結果未曾回來,他所帶走的本門一些練功秘典,也都沒能重回天山,以致本門迅速地沒落下去了。現在我爹還留在島上沒回,他就是為了探尋師祖下落而去的……”
他閉上眼睛,緩聲道:“我師祖中年時,滅神島主便已能施展色相迷惑人,到現在已四十多年,她豈有不會衰老之理?”
東方萍道:“據你這麼說,她至少該有六十多歲了,當然不會那麼漂亮!”
石砥中點頭道:“所以,我不相信那女人是真正的滅神島主,儘管她自己自稱是滅神島主。”
東方萍道:“但是金羽君卻是在十年前就認識她,而現在他自己也承認她是真正的滅神島主呀!否則他也不會被暗算了!”
石砥中沉吟一下道:“我想這可能是金羽君一時的錯覺所致,他的神經似乎有點不正常,或許那個女人是滅神島主之女也說不定,這一切等到他醒來後,便可以知道了。”
東方萍道:“我爹練治的藥丸一向都很靈的,剛才他服下三顆之多,經脈已經被你解開,我想是沒有什麼問題。”
石砥中微微點了點頭,伸出手去輕撫著東方萍的玉手,他的嘴角掛起一抹微笑道:“你的手任何時候都是清涼的,清瑩如玉,好似那映進窗內的淡淡月光……”
東方萍默然,隨著月光轉動,她輕聲道:“今夜月色真好,秋色濃郁,夜涼似水……”
她抬起頭來,欣然道:“我在天龍谷里從未能領略到這種深秋的情調,儘管我曾看到書上記載的蕭殺寥寂的秋天是淒涼而蕭瑟,但是我卻覺得秋天是最富於詩意。”
石砥中看著她那聖潔無邪的臉上洋溢著一片幸福的光輝,暗自忖道,“她是沒有經過任何風浪,任何挫折的女孩,只是沉醉於甜美的夢幻裡,唉!天龍大帝的女兒卻畏懼血腥,而我卻有那麼多的事未了,整日裡奔波於江湖中,要怎樣才能不傷害她呢?”
東方萍道:“你可願陪我去看看月光?”
石砥中自沉思中醒來,問道:“你是說到外面去看看月亮?”
他站了起來,一掌將燈火撲滅,順手在床頭拿起一件斗篷,加在東方萍身上,道:“深秋到底涼意濃了,你要添點衣裳,眼看著冬天就要來到,大雪繽紛的時候,才想到加添衣物,就會讓人笑話了。”
東方萍點頭道:“你也該加衣裳了,等到明天到了大同城裡買件棉襖。”
他們走到窗口,石砥中道:“就從這裡出去?”
東方萍一笑頷首道:“轉兩個圈就回來,還要到前面喚醒夥計開門,豈不太麻煩?”
石砥中回顧睡著的金羽君,道:“他怎麼辦呢?不要醒了過來,找我們不著。”
東方萍掠了下垂在額上的一綹髮絲,道:“這倒不用擔心,他已經被我點中睡穴,非到破曉是不會醒的。”
他們躍出窗外,輕輕將窗子關上。踏著落在地上的枯葉,在簌簌的輕響裡,往郊外行去。
月色如霜,灑在地上,秋蟲唧唧裡,夜風自山谷掠來。
遠處的小山,在月色下,投射出一個龐大的黑影,流螢數點閃爍著微弱的光芒,順著夜風飄行在空中。
露水沾溼鞋子,有了清沁的涼意,東方萍深吸口氣道:“好清涼的氣息!有摻雜著落葉的淡淡幽香。”
“過了這個山,就是大同府城……”
東方萍欣然道:“那麼在山上就可以看到那燈火萬點,閃爍明暗的夜景?走!我們到那裡去看看。”
石砥中仰首望了望穹空,道:“現在都快三更了,還是回去吧!”
東方萍一撅嘴道;“我要去看看,你要回去儘管先回去好了。”
石砥中還沒回答,東方萍已如夜鳥展翅,飄身掠空飛躍而去。
夜風中傳來她的笑聲道:“看誰先到那邊山頭上。”
石砥中輕罵一聲,道:“真是淘氣的丫頭。”
他一提氣,雙臂一振,橫空飛掠而起,身形一閃,已躍出六丈之外。
他清嘯一聲,回空旋轉一匝,急瀉而去,轉眼便追上東方萍。
他猿臂一伸,將東方萍手臂扣住道:“你要往哪裡跑。”
東方萍悄然一笑,身軀一旋,柔軟似風中之柳,飄然而去,在夜色中撲往山頭。
石砥中跟見自己手指已經扣住東方萍手臂,豈料她略一掙動,便已如泥鰍般滑走。
他一招落空,弓身激射,如疾矢穿雲,眨眼之間,便飛躍出數丈開外,直如御風飛行,流星掠空。
東方萍只聽耳邊一響,人影倏閃,石砥中已越過自己,躍登山頂。
她一愣之下,立即大喜道:“對了,對了!”
石砥中伸出手來,接住東方萍凌空躍下的身軀,笑著問道:“你說什麼對了?”
東方萍沒有作聲,凝眸望著他的臉龐。
星光點點,月星流瀉,他臉上輪廊分明,肌膚彷彿透出一層油質發亮的瑩光,秋風拂起他的衣袂,更使他飄飄似仙。
她感到一種從未有的欣慰,目光柔和地承受他望過來的眼波。
她露齒一笑,一排編貝在他眼前跳動著,他問道:“到底是什麼事?”
東方萍道:“你在谷里曾被爹以‘白玉觀音掌’所傷,那時候我很……很傷心……”
她羞怯地一笑,繼續道:“所以我跑回宮裡,伏在床上大哭一頓,一直到了晚上,我都沒有看見爹,那時我哥哥還是在山上面壁苦修,宮裡只有幾個下人,所以我愈想愈悶,直到第二天早晨還沒天亮,我跑到爹的丹房裡去將櫃子裡和鼎爐裡的丹藥,每樣拿了兩顆出來。”
她舐了下嘴唇,讓那紅潤的櫻唇更加溼潤,繼續道:“到了最後,我要出來時,看到一個錦盒裡放著一個蠟丸,在那盒上寫著‘大還丹’三個字。”
石砥中道:“你有沒有拿出來?”
東方萍道:“我那時就沒有多想,拿了放到錦囊裡,跑回自己房中,收拾一點東西,在天剛亮露出微曦的時分,便騎著馬從前院奔出。”
她輕笑一聲道:“誰知遇到你時,你的傷勢已經自療好了,所以我就忘了給你,直到你遇到滅神島主,受傷之後,我方始想到那顆‘大還丹’來,但是那時,我卻想不起那顆是大還丹,因為我爹的所有丹藥都是用同樣的蠟丸,而我拿的時候並沒有連錦盒一起拿。”
她掠了下發絲,笑道:“所以我沒有辦法,統統拿來倒在桌子上,選出我認為是的,一共六顆丸藥,全部都灌進你的肚子裡……”
石砥中恍然道:“哦!怪不得我剛才覺得全身從所未有的舒暢。連輕功都較之昨天進展不少……”
他忖思一下道:“我原先學的是天山嫡傳的內功,走的是玄門一路,後來卻學的崑崙之藝,後來又得到當年常敗將軍之手籍,故而武藝雜亂非常,雖然我每次遇見的都是武林中高手,卻從未慘敗過。而遇見令尊……”
他搖搖頭道:“僅一招而已,我便受傷……”
東方萍不知道他要說些什麼,但聽他說很是默然,她歉然地笑了笑,捏緊一點他的手。
石砥中繼續說道:“現在遇見令尊,我大概可支持到十招開外,然而我碰到幽靈太子西門犄所擺的那奇門怪陣,仍然不能支持到三十招,所以,我想到一件重要的事……”
他頓了下道:“我的傷是在那陣中所傷,怪不得我的‘天樞穴’中老有一股鬱寒之氣,前日碰見滅神島那女人時,我曾猝然之間中了她的迷惑,本來我修習玄門內功,是不會如此容易受到迷惑的。”
他嚴肅地道:“所以我認為幽靈大帝所訓練的那些象是死人一樣的玄衣騎士是武林中的一大危機,如果他要對令尊有所不善時,恐怕令尊會孤掌難鳴。”
東方萍啊了一聲,道:“怪不得我看到那些死人般的蒙面騎士會覺得心裡有一股寒意,感到他們和一般人不同,非常詭異而神秘,嗯!看到爹時我會告訴他的。”
她眨了眨眼睛,沉思一下道:“不過,我爹最近也曾跟我說,他為了防備幽靈大帝會不服他老人家的名頭較響,可能會有一天撕開面子,所以他老人家專門修練一種叫‘天龍大法’的奇功!”
石砥中看到靠西邊有塊巨大的青石,說道:“我們到那兒坐著好吧?”
東方萍點了點頭,和石砥中一同坐在石上,俯視遠處大同府城裡萬家燈火,仰觀蒼穹星火燦爛,清涼的夜風帶來陣陣唧唧的蟲聲,時隱時現地傳入耳中。
這真是一個寧靜的夜,溫柔的夜……
石砥中深吸口氣道:“你剛才說令尊練的什麼‘天龍大法’到底怎樣呢?”
東方萍搖搖頭道:“這個我也不知道,實在我也懶得管那麼多的事……”
她羞怯地笑了笑道:“實在我也對練武沒有什麼興趣,我怕見到血。”
石砥中輕輕拍了拍她的手,沒有說什麼。
星光璀璨,明月秋風,眼前一片寂靜。
她盈盈的流波,投射在石砥中的臉上,石砥中也溫柔地凝視著她。
沒有任何隔閡,目光纏結,深深的情意,自目中射出,良久,兩人相視一笑。
就在這溫馨的時刻,一聲慘叫突地劃破寧靜的夜,尖銳地刺進他們耳中。
東方萍悚然一驚,道:“這是什麼叫聲?”
石砥中站了起來,道:“有人被殺了,我們去看看!”
他一拉東方萍,朝山右枯林裡躍去。
夜風之中,有如兩隻夜鳥翔空掠過,剎時便來到枯林之後。
林中枯葉片片堆積,踏在上面簌簌作響。
目光自稀疏的樹枝間,透了過來,投映在地上,細碎光影滿地都是。
石砥中曾在崑崙絕頂的水火同源“風雷洞”裡瞑坐三日三夜,練成了黑夜中視物之能,故爾此刻一眼望去,藉著微弱的月光,看得清晰無比。
在樹根旁,樹枝堆積,雜草滋生,黃白的草根蔓延開去,如同一床氈子樣。
在那草堆上,一個黑衣短裝的漢子,滿身是血的伏著,他的右臂已被折斷,左手高高伸在空中,五指不住顫抖,想要抓住樹枝,卻沒能抓到。
那痛苦的臉上,滿布汗珠,肌肉抽搐著,凝結成一種極其恐怖的表情,目光呆凝地望著樹幹,絕望而痛苦……
石砥中悚然心驚,他伸出手來抓住那人左手,將他翻轉身來。
“你……你……”
石砥中見那人肚子上一條長約六寸許的傷痕,長長的自胸前直到小腹,血水汩汩流出,沾溼了整個衣衫。
他全身一陣寒凜,道:“我是石砥中,是誰將你殺成這樣?”
那人呻吟一聲,喘著氣道:“我……峨眉……海南……崎……”
石砥中只覺那人五指一鬆,一口氣呼出便消無聲息了,他一摸那人額角,只摸得一手冷汗。
他猛然站了起來,一拉東方萍道:“走!海南島又有人來了。”
他凝神靜聽,果然在右側傳來喝叱聲,隨著夜風飄散開去。
東方萍問道:“怎麼回事?”
石砥中道:“剛才是峨眉弟子,他好象是被海南派人所殺,好殘忍的手段!”
他提氣躍起,向右側飛撲而去。
東方萍隨著石砥中向著那叢高及人膝的蔓草縱去,夜風颼颼,冷月斜掛,她悚然道:
“這是什麼地方?”
石砥中見到石碑矗立,亂墳個個在荒草裡,冷清而淒涼。
他輕聲道:“這是墳場,不要怕。”
墳地旁一大塊空地,黃土露出在細碎的亂石下,此刻正有幾個人影在閃動著。
劍影翻騰,光華爍爍,不時雙劍相交,發出輕脆的聲響。
石砥中拉著東方萍的手,伏在蔓草旁,道:“那右邊一個好象是海南一派的劍手,而左邊那個沉穩如山,劍幅闊大,好象不是走的中原路子……”
東方萍頷首道:“嗯!這兩個人劍法各有所長,不過那海南島來的那個,好象還沒盡到全力一樣……”
她輕笑一聲道:“我是胡亂瞎猜的,你可不要笑我。”
石砥中道:“你說的沒錯,那左首的也是沒盡到全力,不過他們功力高強,劍法也很不錯,所以掩飾的很好……”
他詫異地道:“咦!他們為什麼要裝成這樣呢?我倒要弄清楚!”
他略一忖思,便拉著東方萍向著叢生的亂草裡伏行而去。
來到一塊大石後,他們伏在石上,自草叢間隙裡向外望去。
他們距那塊空曠的黃土地已不足五丈,故而可以清晰地看到場中的情形。
在那裡有兩個臉色陰沉的中年漢子分別站在兩旁,場中兩個人都是一身短裝打扮,只不過左首那個較矮胖的漢子,身披一件羊毛皮襖,手持的寶劍也較短較厚,顯然是特別鑄制的。
他們行動如風,快捷的劍術,在夜色中發出閃動的光芒,時而雙劍反擊,“嗆嗆”聲裡,綻出數點火光。
石砥中疑慮地忖道:“他們雖然裝成這樣子,但是卻好象瞞不住另外兩個中年漢子,難道他們是互相串通,要用來欺騙別人!”
他雙眼朝亂墳旁的矮林望去,卻又沒瞧見什麼,再把目光一轉,果然瞥見幾個人影躲在墳堆中的亂石碑後,正往場中觀視著。
他冷哼一聲,忖道:“我到要看你們倒底弄的什麼鬼!”
他正在忖思之際,那矮胖的人大喝一聲,劍光倏閃,身如車輪一轉,已將對手之人手中長劍擊出,他左掌順勢急拍,只聽一聲慘叫,那高瘦的漢子身形飛起,摔落地上。
那矮胖漢子朗聲大笑,正待低頭自地上撿取什麼,卻不料那個中年漢子,已悄無聲息地躍身而上,雙掌一抖,朝他劈下。
那矮胖漢子悶哼一聲,一個翻滾,向旁邊竄出數尺,劍刃一豎,封在胸前。
那中年漢子身如電掣,冷笑聲中,已如影附形,掠到那矮胖漢子身旁,原式不變,雙掌平按而出,朝對方兩肋拍出。
那矮胖漢子劍刃一撩,幻起片片劍影,遍灑而出。
誰知他劍方擊出,那中年漢子已身影一抖,左掌劃一半弧,右手已不知何時掣出一柄長二尺餘的短劍,揮舞之間,已封住對方擊出的劍式。
那矮胖漢子大驚之下,未及躲開,已被對方左掌擊中胸前,慘叫一聲,頹然倒地。
這中年漢子身形還沒轉過來,他背後一聲吆喝道:“你且慢高興,哼!有我崎石島無情劍何平在此,你還想得到‘綠漪寶劍’嗎?”
這中年漢子狂吼一聲,上身一伏,右腿踢出,疾如閃電地往何平小腹踢去。
何平冷笑一聲,身形飄起五尺,右手長劍毫不遲緩地往下一送。
“啊!”那中年漢子慘叫一聲,身子一顫,仆倒地上不再動彈了。
何平哈哈一笑,拔出手中長劍,俯下身去,在地上撿起一柄短劍和一個鐵盒。
他將自己長劍插回劍鞘,拔出那支短劍,細細端祥一下,自言自語道:“這果然是柄好劍!”
石砥中狀在石後,見到那自稱來自崎石島的無情劍何平手中所持的短劍,發出綠油油的一層光芒,略一揮動便是綠芒跳躍,霞光瀲灩。
東方萍輕輕拉著他的袖子道:“喂!那柄劍真好,我很喜歡……”
石砥中笑道:“你想要那柄劍?好!等會讓我搶來給你,做個大強盜也無妨。”
東方萍一嘟小嘴,在石砥中肩上打了一下,道:“你敢調笑我……我……”
石砥中噓了聲道:“不要講話,看好戲!”
敢情那何平得意的一笑,方待躍走時,突地石碑後躍出了五條人影,將他團團圍住。
何干驚愕地道:“你們是誰?”
“峨嵋悶心劍桂宏!”
一個瘦削如猴的漢子大喝一聲,身隨劍走,朝何平點到,劍虹一閃,光華立即將何平圍住。
何平左手捧著鐵盒,右手持著綠漪劍,劍芒翻動,綠濛濛的流光,顫起了一個大圓弧。
“嗆”地一聲輕響,桂宏手中長劍斷為三截,嚇得他連忙躍了開去。
“好劍!”
何平狂笑一聲說道:“你們都是峨眉派的!”
一個星目朗逸,淨白臉龐的年青道士打了個稽首道:“貧道武當清靈。”
在左首的一個和尚咧著嘴一笑道:“貧僧少林淨緣,尚請施主施捨一二!”
何干冷冷笑道:“果然你們是被派來保護這‘綠漪寶劍’和‘紅火寶戒’的,嘿!中原各大門派何時又當了皇帝的保鏢?”
他目中神光四射,但是很快地便隱去。
這時另一個青年道人冷冷道:“閣下大可不必這麼狂,崎石島也不見得有何了不起……”
何平喝道:“你是誰?”
這青年道人哼了聲道:“本人點蒼棲霞子!”
何不怒道:“好狂的無知小子,你知道我是誰?”
棲霞子腳下一移,拔劍出鞘,劍尖一抖。
“嗡嗡”聲響裡,三朵劍花飛起,往何平手中鐵盒挑去。
他這拔劍,移身,擊出之勢,快如電光,只聽“嗤”地一聲,已在鐵盒上刺穿一個孔。
何平狂笑一聲,沒見他怎樣作勢,綠漪點點,如同綠波流洩,已將棲霞子長劍封住。
棲霞子臉色一變,收劍斜擊,劍尖指處,點向何平胸前“血倉”“鎖心”兩穴,劍式迅捷滑油,詭奇莫測。
何平微訝道:“嘿!怪不得這麼狂,果然有兩手!”
他劍旋身轉,平空湧起一道綠屏護住胸前,綠霞閃爍,一點流光射出。
“嗆!”棲霞子長劍斷為兩截,滿頭長髮倒灑而下,何平手中的綠漪劍倏繞,光影乍現即隱,便聽棲霞子悶哼一聲,跌倒地上。
他胸前一道劍痕,鮮血沾滿著他全身,頭上髮絲披在臉上,形如鬼魅一般。
何平劍一出手,在一個照面之下便將對方長劍削斷,劍式轉動,眼見棲霞子便喪身劍下。
突地在他背後的一個長身玉立的年青人,朗吟一聲,揉身躍上,劍芒乍射,疾勁的劍風“嗤”地一聲,朝他背心射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