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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清晨六點,鬧鐘的譁嗶聲在第一時間喚醒蘇碩予。他關掉吵嚷不休的鬧鐘,微笑地望著身旁熟睡的臉蛋。

    手指撩開她散落頰上的發,再瞥眼不著片縷的雪肩,他有些驚訝不過兩個簡單動作,已夠喚醒昨晚才剛紆解的慾念。

    他傾身親吻她粉嫩臉頰,嗅著她泛著淡淡檸檬香的肌膚,從來不知養成一個習慣,只需要短短幾天時間。夜裡睡著身旁有個暖軟身子,醒時人眼能見張甜甜睡臉見她仰起臉朦朧一笑,於是,他決定,多陪她一會兒。"

    撩開掩得密實實的被單,暖熱唇舌舔吻她頸脖胸乳。

    清潤半夢半醒地搔他微亂的發,嘆息地感覺他手指的捻動,一切慢得像在作夢,但又如此真實,當他的碩硬推進,清潤終於清醒。

    她微笑地啞聲輕喃:"一早就這麼熱情如火?"

    他迷戀地說:"誰叫你如此美味可口"

    歡愛結束,清潤照例累極昏睡,始作俑者倒是精神奕奕,神采飛揚地下床更衣吃飯。出門前寫下字條要她路上小心,他沒忘下午是她頭回到外頭上班的日子。

    下午三點,蘇碩予一離開會議室馬上撥清潤手機。

    "還好嗎?"他聽著那頭的她對旁人說了聲抱歉,該是把手機拿到無人處聽。

    "好累啊!"話筒傳來她的嘆息聲.

    "小朋友太活潑?"他想起昨晚她提過她教的學生,全是些九至十歲的小三生。

    "活潑倒還好,比較嚴重的問題是不夠有企圖心。"她壓低聲音說:"班上學生程度不錯,可是我希望他們能把樂句拉得更飽滿一點,但是他們好像不懂我在說什麼"

    蘇碩予想起她小時練琴,她指導老師曾列出千首曲目,要求清潤每首曲子至少得聽十遍,之後還得寫出聽後感想,嚴格得不得了。

    "或許是沒事先預習曲子的習慣?"他想了個可能性。

    "說不定一一對了,我剛才跟林老師講過電話,你記得她吧?我國小時候的小提琴老師,她約我晚上去她家聊聊。"

    "回不回家吃飯?"

    "還不確定,晚點再跟你說?"

    "好,我等你電話。"蘇碩予收線。

    合上手機,清潤正想收拾精神回去上課,手裡的手機卻再一次響起。她一看來電人名,唇微微笑。"喂,我是小潤。"

    管家語無倫次地說:"不好了小姐,老爺、老爺他"

    她胸口揪緊,手機倏地掉地,啞然斷訊。

    她該不會是在作夢?

    坐在計程車內,清潤怔忡看著飛逝過的街景,手緊揣著隨身包包,直到此刻她還沒法相信剛才管家說的話,已是無可改變的事實。

    怎麼會這樣呢?她心裡不斷地問著,怎麼幾小時沒見,爸比就走了呢?她才剛回國陪他不過一個多月,才一個多月啊!

    清潤抱住頭,眼淚不住奔流,嚇壞了坐前頭的計程車司機。

    "小、小姐,你還好吧?"

    她不好,她怎麼可能會好!

    此時此刻她多想聽見誰來告訴她,剛才那通電話不過是個無聊玩笑,她爸比現仍好好待在家裡,只要她回到家推開家門,便能瞧見那張摯愛的臉看著她微笑。

    計程車駛抵陽明山麓,早一步回來的蘇碩予在門口候著。彷彿約好似的,車門方開他急奔向前,恰巧抱住腿軟跌跤的她。

    "告訴我這不是真的"她語無倫次地哀求。

    "小潤,"他緊握她肩膀要她看著他。"你得要撐下去。"

    "不一一"她反抱住他的肩頭痛哭,一會兒才在他的攙扶下進到她爸比臥房。

    今早他倆還一塊坐餐桌旁吃早飯的她踉膾摔坐在床鋪邊,頭擱在他那逐漸失去暖度的手臂上,放聲大哭。

    眼前畫面她曾假想過無數次,她爸比生前也常叮囑她生死有命,若有萬一要她別太傷心;她早答應他不哭的,可事到臨頭,她才發現眼淚怎樣也抑不住。

    她是個愛哭鬼,熱熱的眼淚濡溼她爸比的手背。她想爸比若看見她的模樣,該也會寬容她的失控,因為她是那麼地傷心,那麼愛他。

    童以亮表情安詳,彷彿只是睡著般恬適臥著,唇畔還淡淡銜了抹笑。可只有服侍他的童家管家明白,他是耗費了多少意志力才勉強撐到現在。

    童以亮好強,即使病著,也不想在女兒女婿面前顯露疲態,這也是清潤錯覺她爸比的病情略有起色的原因。但在她看不見的時候,他早不知請醫師過來打過多少次止痛針。

    童家管家站一旁抹著眼淚解釋:"老爺吃完中飯說他累了想休息,我就攙他進來,剛四點他得吃藥,我正要喚他起床,一碰老爺才發現老爺沒了呼吸"

    "不怪你。"眼眶同樣溼紅的蘇碩予回答,他深吸口氣忍下滿腔悲痛。"爸生前應該提過該怎麼安排最後儀式?"

    童家管家傷心點頭。"有的,老爺老早打點好了。"

    "來吧,小潤。"他屈身抱起哭個不停的她讓管家接手,稍後律師送來遺囑一份,詹森也到了。

    遺囑內容不出所料,童以亮將所有股份百分之四十移交女兒清潤,百分之七給半子蘇碩予,百分之四給詹森。遺囑要求碩予接下"霖海"董事長職位,詹森擔任總經理,希望兩人同心合力,再創高峰。

    至於喪禮,他力求樸素簡單,唯一的要求是希望清潤在他喪禮上,奏一曲他妻子生前最愛的AveMaria(聖母頌)。這曲子自清潤媽咪離世後童以亮便沒再聽過,就怕觸景傷情,忍不住落下男兒淚。

    唸到此,律師望向清潤。"這要求可以嗎,童小姐?"

    清潤怎麼可能說不?她捂著臉,沉重地點頭。

    喪禮,訂在一個禮拜後舉行。

    爸比一一不喜歡她穿黑色,他常說她是生下來溫暖他心的天使,所以適合穿白色。

    穿著雪白花苞式洋裝的清潤,站在連身鏡前看著自己,一個禮拜的傷心,讓原本就纖瘦的她更顯贏弱了。

    蓬鬆的雪紡紗掩不了人兒的憔悴,幫忙更衣的叫Jujube看著清潤佯裝堅強的樣子,眼淚差點控制不住。

    "我去一下洗手間一一"Jujube前腳剛走,換蘇碩予推門進來。

    "時間差不多了。"為迎合童以亮喜好,蘇碩予同樣舍黑穿白。清潤看著他點點頭。

    十點整,清潤拎著她爸比當年花六百萬買下的古董琴走進會場。蘇碩予、管家、詹森、Jujube跟十多名霖海一級主管紛紛坐定。童以亮討厭矯情的喪禮主持人,所以只安排霖海公關主管主持儀式。清潤在主持人授意下取出小提琴,深紅色的琴身在燈光映照下,顯得格外溫潤美麗。

    四條絃音準確定後她一個吸氣,右手持弓輕拉,AveMaria(聖母頌)綿長曲韻流洩,直入人心。

    小提琴鳴響本就像極人聲,加上她極富追思之情的演奏,不過幾個小節,與會人士全哭成一團,但持琴演奏的她一滴眼淚也沒掉。

    清潤定定望著她爸比照片,照片裡的他目光一如以往溫柔,只是,只是那個會寵溺喚著她小潤的好好父親,就此消失不見了。

    以後,就靠你自己了。

    幽幽琴聲中她彷彿聽見爸比不放心地叮囑,直至最後一個低音結束,強抑的眼淚才倏地滾落香腮。

    清潤垂下雙臂,瞅著照片深深一鞠躬。

    我會加油的。您安心地走吧,我最親愛的爸比

    葬禮結束,蘇碩予推開朝兩人蜂擁而來的麥克風與攝影機。摟著清潤匆匆躲進座車。記者狗仔群纏了他們好幾天,訃聞剛發佈,陽明山住所馬上被團團包圍。

    每個媒體都想乘機挖點熱門消息,尤其是清潤與蘇碩予,金童玉女般的外貌與資歷,更是吸引他們的好奇。蘇碩予示意司機開車。

    "你還好吧?"他轉頭小聲問。

    "好累"合起的長睫輕輕眨動,接連幾天沒睡,她連一丁點張開眼睛的氣力也無。她方才的堅強,全是強靠意志力在支撐。這點碩予非常清楚。

    "累了就休息,不要太勉強自己。"他心疼地摟摟她。她還是張開了眼睛。"我剛拉琴的時候,好像聽見爸比跟我說話。"

    "爸說了什麼?"他眼底滿是溫柔。

    "他說不能再保護我,要我加油一一"她神情變得無比寂寞。"還說我以後,只能靠自己了。"

    "不會的,"聽見最後這句,他緊握她的手。"你忘了嗎?你還有我,不會只剩你一個。"她嘆一聲將臉偎進他肩窩,好一陣沒說話,他還以為她睡著了。

    "碩予"

    "怎麼樣?"

    "我們搬到外頭住一陣好不好?想到回去還得被一群記者包圍,就覺得好煩。"

    "好。"他毫不猶豫,只要清潤開心,要他做什麼都好。

    這一個禮拜來,她頭一次展露歡顏。

    "你想住哪家飯店?"

    她搖頭。"不想住飯店,可是我不知道臺北有沒有國外那種,可以隨時搬進去搬出來的出租公寓?"

    這個問題,蘇碩予選擇打電話問地頭蛇詹森。

    不愧是精明幹練的前董事長特助,詹森一知道是清潤要求,不到十分鐘即安排好一切。

    一個小時後,亮銀色Benz350停在東區一棟白色公寓前。

    "好樣公寓",是他倆這一陣子將住的地方。清潤抬眼注視綠意滿布的庭院,蘇碩予在一旁問:"喜歡嗎?"

    她點點頭,給了他今天第二朵笑。蘇碩予要司機幫忙拎行李進公寓。

    他倆入住的二樓"芬寓"約莫三十坪大,臥房餐廳廚房衛浴俱全,完全符合清潤要求。蘇碩予跟司機來回兩趟拿好行李。回頭再看,只見她睡倒在米白色沙發上。

    "我抱你進去睡一一"瞧著白色枕頭上的憔悴容顏,蘇碩予無比心疼。

    兩人從小認識至今二十多年,他頭次發覺,原來世上仍有他無能消弭的憂傷。雖不知道要多少時間才能讓她重展歡顏,但他明白,自己一定會陪她到底,不離不棄。

    半小時過去,被飢餓喚醒的清潤,睡眼惺忪地下床。

    "我肚子好餓"在講電話的蘇碩予立刻掛了電話。

    "我剛在樓下餐廳叫了份餐在冰箱,我去拿。"清潤揉著眼睛,跟在他身後。

    "坐著等我。"他轉頭吩咐。知道她最近胃口不佳,所以特別挑了口味清爽的餐點,蟹肉蘆筍塔,跟一盅澆著波特酒的松露鵝肝慕斯。

    "好吃!"清香盈鼻的松露鵝肝一入嘴,她疲倦的眼忽地一亮。

    "你終於有胃口了。"他鬆口氣。一連幾日她食量小得跟鳥似的,不管家裡廚子怎麼盡心打點,她就是食不下咽。

    她睇著他瘦一圈的臉,一股歉意油然而生。"這幾天我一定讓你很擔心吧,看你每天吃不下也睡不著,我真不知該怎麼安慰你。"

    "辛苦你了,不但要煩惱公司的事,還要擔心我。"

    "別這麼說,"他伸手輕挲她臉。"當初爸把你交給我,就是擔心這種情況,說來還得感謝爸的決定,要不是他,我現在還沒辦法大方地守護在你身旁。"

    "我只怕變成你的負擔一一"她垂低頭,摸摸冰涼涼的玻璃盅。他端起她臉認真說話:"就算是,也是最甜蜜的。"

    清潤笑了。

    "你有沒有想去哪?我下午不進公司,只要再一通電話把事情交代好,其他時間都是你的。"

    她環視前方小而巧的餐廚工具,突然很想幫他做點什麼。

    "去逛supemarket(超級市場)好不好?我想去買點東西回來當晚餐。"

    "你確定你還有力氣?"她舉舉沒幾兩肉的手臂,做了一個大力水手式的招牌動作。

    他揉揉她的發,微笑道:"好,等你吃完東西就走。"

    知名的"微風廣場"離公寓不遠,脫去西裝領帶的蘇碩予,牽著清潤晃進B2的生鮮超市。兩人挑了幾樣不需費勁烹調即能享用的食材,還各抱根好吃的法國麵包,滿載而歸。

    原本擔心她只是強顏歡笑,但見她剛才與外國廚師交談神情,蘇碩予心裡安穩了些。

    他雖不明白清潤心情何以有如此大的轉變,但俗話說能吃能睡就是福,只要她沒再像之前那樣失魂落魄,其他,就交給時間處理吧。

    晚些,兩人同立廚房準備晚餐。清潤在外國廚師力薦下買了瑪芝瑞拉(mozza-rella)乳酪,搭配剝了皮的大紅番茄當沙拉,盛盤時餵了蘇碩予一口,他點頭大讚好吃。

    她輕笑,推推他。"去把下午買的燴牛肉拿出來加熱,我去烤麵包,還有酒,可以拿出來開瓶了。"

    蘇碩予挑了支名叫艾斯塔的粉紅酒,豔紅酒液注入酒杯,瞧來真如紅玫瑰花綻放。

    "坐哪?"他問。清潤回頭張望,後指指客廳落地窗。碩予順她意將餐盤鋪了滿地,兩人直接席地而坐。

    臺北的夜並不寂悄,公寓雖置身靜巷,但偶爾仍可聽不見頭傳來吵嚷車聲。

    兩杯酒下肚,清潤傭懶偎進蘇碩予懷中。

    見她眉心不再緊繃,他才小聲問出心頭疑惑:"你心情怎麼突然變這麼好?"她仰頭看他。"沒變好啊,我心裡還有一塊地方空空的,我想要過很久才會真的沒事。"

    "但"

    "因為下午我看見你講電話的樣子,我好捨不得。"她手輕挲他秀朗的眉,眼波愛意流轉。還記得下午那通電話嗎?該是詹森在電話裡問起她狀況,蘇碩予只淡淡說了句"她還好",可他眉心卻緊緊蹙起,掩不住的憂心仲忡。

    直到那時她才明白,難過爸比離開的人,除了她之外還有蘇碩予;尤其是他,不但得強打起精神應付裡外一切,還得照顧成天關在房裡不吃不睡的她。爸比走了,這事再也更改不了。但他卻是真真實實的存在一一心念一轉,她突然覺得釋懷,知道自己不該繼續沉浸悲傷裡。

    "你可以更相信我一點,"他手指輕點她微醺的眼瞳。"我沒那麼容易被壓力打垮,你可以用你的步調慢慢適應爸不在的生活,我還撐得住。"

    她知道。清潤看著他溫柔的笑容,就是知道他的包容無限寬廣,才更讓她下定決心變得堅強,因為她是他的妻子,她也想成為他疲倦傷心時可以倚靠的對象。

    "碩予"她勾住他脖子溫柔親著他的嘴。"我有沒有跟你說過,我好高興老天爺讓我們倆在一起。"

    有,這話她說過,但他不介意多聽幾次。他喜歡聽她說她在乎他,她愛他,她喜歡他。

    "這樣好嗎?你再繼續吻我,我恐怕會做出讓你很累的事。"

    他手指戀戀撫著她尖細的下顎。

    "來啊。"她雙眼一下變得水濛濛,大方將唇送上。蘇碩予看著她欣然的眼,吸口氣,打橫抱起她。

    一到臥房床上,她頑皮的手忙解著他鈕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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