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迷藏是一種十分普通的遊戲,中外兒童都曾玩過。在中國,捉迷藏這種遊戲的歷史,至少可以上溯到唐朝……有正式記載,沒有記載的,相信更早。捉迷藏有兩種方式,其一,是將一個參加遊戲者的雙眼綁起來,令之不能視物,其他的遊戲參加者,就在他的身邊奔馳,引他來捉,另一種方式,是一個或幾個參加者找一個一定範圍內的地方,匿藏起來,要另外的參加者把他找出來。
在後一種方式的捉迷藏遊戲中,最適合的遊戲地點,是一幢古老而巨大的屋子,在這樣的大屋中,有許多可以藏身的地方,可以不被人找到。
這裡要記述的故事,和捉迷藏有關,也和一幢極古老的大屋有關。
白素有一個表妹,叫高彩虹。就是這個高彩虹,在她十六歲那年,因為玩“筆友”遊戲,而生出一場極其意外的大事,使得一個龐大軍事基地上的一具極複雜的電腦“愛”上了她。這件事,多年之前,我記述過。
近十年中,我很少有她的消息,只知她熱愛自由,反正她家裡有錢,於是她過著那種無憂無慮,富有的流浪者生活。
在這些年來,她每到一處她認為值得留下來的地方,就會留上幾天,直到興盡,才又去第二處。凡是她逗留之虛,她就會選一張當地風景的明信片,寄來給白素,多年下來,彩虹的明信片,已經有滿滿一盒子,她幾乎到過世界上任何地方。
那一天早上,我正在看早報,白素自門口走進來,手中拿著幾封信,將其中的兩封,交給了我,我注意到她在看一張明信片。明信片上的圖畫,是一座式樣十分古老的大屋,或者說,是一座古堡。
那堡壘是西班牙式。西班牙這個國家,在它的全盛時期,有極輝煌的歷史,也有極宏偉而具代表性的建築,十分具特色,一看就可以看出來。而我們在西班牙,已沒有甚麼特別的親友,所以,我一面喝咖啡,一面道:“彩虹到了西班牙?”
白素並不回答,看來她正全神貫注地讀著那張明信片。我沒有再問下去,因為我不認為明信片上,有甚麼重要的事。如果有重要的事,寄信人不會用明信片!
所以,我在問了一句而沒有反應之後,又去看報紙。當我看完了報紙,發現白素還在看那張明信片,不過這次,並不是在看明信片後的文字,而是看明信片上的圖畫……那座古堡。
這就不能不引起我的好奇心了,一張明信片怎值得看那麼久?
我正想問她,白素已經向我望來:“彩虹寄來的,她出了一個問題考你!”
我笑了起來,果然是她那寶貝表妹寄來的,我攤了攤手:“她會有甚麼問題?”
白素道:“你自己去看!”
她將明信片遞了過來,我接了過來,明信片上只寫了寥寥的幾行字,如下:“表姐、表姐夫,我很好,在安道耳,這是安道耳的一座古堡。
“我今天才知道這座古堡有一個極奇怪的禁例:不準捉迷藏!表姐夫可知道世界上有任何其他古堡有這樣的怪禁例?為甚麼這座古堡會禁止捉迷藏?我急於想知道,能告訴我嗎?”
我看了之後,不禁又好氣又好笑:“彩虹今年多大了?二十五?二十六?”
白素道:“差不多二十五六歲吧?”
我嘆了一聲:“女孩子到這年紀,應該嫁人了,不然,耽擱下去,會有問題。你看看,二十五六歲的人,還像兒童。人家古堡有禁例不準捉迷藏,她想玩,大可以上別的地方去,難道這也值得研究?”
白素聽著我說話,一副不屑的樣子。我才一說完,她就道:“你老了!”
我直跳了起來,大聲道:“你憑甚麼這樣說我?甚麼地方顯示我老了?”
白素望著我:“你自己想想,如果十年之前,你看到了這張明信片,會有甚麼反應?”
我用力揮著手:“和如今完全一樣,根本不加註意!一個古堡,不準捉迷藏,那有甚麼稀奇!”
白素沒有和我再爭下去,只是微笑著,過了一會,才道:“在古堡捉迷藏,十分有趣,一座古堡,至少有一百間房間以上,而且有無數通道、地窖、閣樓,躲在一座古堡中,要找到真不容易!”
我為了表示對白素的話沒有興趣,在她講的時候,故意大聲打著呵欠。
白素卻一點也不在乎我的態度,在講完之後,又補充道:“你可曾注意到,這座古堡叫做大公古堡,安道耳還是一個大公國的時候,由一位主政的保能大公建造。明信片有註明,這古堡建於公元八九四年。”
我又大聲打了一個呵欠:“昨晚睡得不好!”
我一面說,一面向前走去,順手將明信片還給了白素,上了樓,進了書房。
進了書房之後,我立時找出了一本有關安道耳這個小柄的書籍。安道耳是夾在西班牙和法國之間的一個小柄,那是真正的小柄,小得可憐,只有一百七十五平方哩面積,人口一萬五千人。國境在比利牛斯山上,土地貧瘠,幾乎是歐洲最不發達的地方,受法國和西班牙共同保護。在歷史上,曾經是一個君主國,君主稱大公,也很出了幾個能征慣戰,有野心的大公,其中之一,就是保能大公。
書上記載著,這位保能大公,曾不顧所有人的反對,在國境中,建造一座極其宏偉的古堡,這就是如今成為這個小柄最著名的名勝……大公古堡。
不過,書上並沒有記載著,在大公古堡中,有一條不能玩捉迷藏的禁條。
我迅速翻了一下,合上書,白素推開門,探進頭來,笑道:“找到了沒有?”
我不禁有點啼笑皆非,做夫妻年數久了,雙方都能知道對方的心意,掩飾也絕無用處。我裝著不感興趣,一到書房,立刻查書,白素顯然早已料到!
我只好苦笑了一下:“有這個古堡的記載,可是絕沒有甚麼準不準捉迷藏的禁條!彩虹太孩子氣了!”
白素道:“算了吧,如果這件事有趣,彩虹一定還會再來報告!”
我又想再打一個呵欠,可是一想我的心意,白素完全看得透,不免有點尷尬,所以只是答應了一聲:“可能會!”
當天,沒有甚麼事發生。第二天,又是在看早報的時候,門鈴響,郵差送來了一個郵包。郵包相當大,當白素將郵包放在桌上的時候,可以知道它相當沉重。
我向郵包望了一眼,白素已經道:“彩虹寄來的,不知是甚麼東西!”
彩虹從來也沒有寄過郵包給我們,可能是相當重要的東西。不過也很難說,像彩虹這樣的人,說不定心血來潮,會用空郵老遠寄一塊石頭過來!
白素拆了郵包外頭的紙,裡面是一隻木箱子。撬開木扳,將木屑倒出來之後,有一塊用紙包著的東西,拆開紙,紙內包著的是一塊銅牌。
那塊銅牌,約莫有六十公分寬,三十公分高,三公分厚,上面銅鏽斑斕,看來年代久遠,在它的四角上,有著四個小孔,一望而知,這塊銅牌,本來用來釘在牆上或是門上。
白素略為抹拭了一下銅牌,看了一眼,現出訝異的神情。
我明知裝出不感興趣的樣子來沒有用,而事實上,這塊銅牌才入眼,我就下意識地覺得它有點不尋常,所以我也俯起身來,伸過頭去。
銅牌上有字鐫著,一段是西班牙文,一段是法文,但是兩段文字的涵義,完全一樣:“在此堡內,嚴禁玩捉迷藏遊戲,任何人不能違此禁例。”
在這兩段文字後面,有一個鐫出來的簽名,我認不出這是誰的簽名。但是從文字中那種嚴厲的口氣看,這個簽名,當然是當時這個古堡的主人。
在銅牌的背面,貼著一個信封,信封上寫著“表姐夫啟”。我取下信封來,撕開,這封信內只有一張小小紙片,上面寫著一句話:“表姐夫,這塊奇異的銅牌,可能吸引你到安道耳來嗎?”
我看了之後,不禁苦笑了一下:“彩虹太胡鬧了!這塊銅牌,一定是她從大公古堡中拆下來的,這樣破壞人家的文物,怎麼說得過去?”
白素望著我:“能吸引你到安道耳去嗎?”
我連想也不想:“不能!”
白素雙手舉起了銅牌來:“真奇怪,看來當日下命令的人,一定有他的原因,不然,何必鄭重其事,將這道命令,鑄在銅牌上?”
白素一面說,一面用一種近乎挑戰的眼光望著我,想我解釋是“為了甚麼”。
我道:“中世紀時,歐洲的政治十分紊亂,國與國之間的戰爭不斷,形勢險惡,尤其是一些小柄家,隨時有被強鄰併吞的可能。所以在古堡之中,有很多秘密所在,不願被人發現,是以才下令不準捉迷藏,以免有人進入這些秘密所在!”
白素揚了揚眉,顯然對我的解釋,不是全部接受,但是除此以外,我相信她也不會有更好的解釋。
白素沒有再說甚麼,收拾好了廢紙、木屑,留下那塊銅牌,在我的面前。看完早報以後,我略為休息了一下,帶著那塊銅牌,離開了住所,去看一位朋友。
我那位朋友,是歐洲歷史學家,對於歐洲的幾個小柄,如列支坦士登、盧森堡、安道耳等等,特別有著極其深湛的認識。昨天,我已經想到要去見他,但想到甚麼不準捉迷藏的禁例,可能是高彩虹的胡說八道,而我那位朋友,又是一個十分嚴肅的人,所以才打消了去意。今天,我有這塊銅牌在手,而且彩虹的那句話中,又是充滿了自信,以為可以吸引我到歐洲去,這塊銅牌也不是假造的,我可以去找他商量一下。
至少,我那位朋友,應該可以認得出鐫在銅牌上的那個簽名,知道是古堡的哪一任主人,下這道古怪命令。
我那位朋友,由於他在以後事情的發展中,擔任著相當重要的角色,所以有必要先將他介紹一番。
他叫王居風,歐洲歷史學權威,柏林大學和劍橋大學博士,是一個巨大的工業家族中的一員,可是他對於工業卻一點興趣也沒有。王居風為人嚴肅,我認識他已有好幾年了,幾乎沒有貝過他笑,老是皺著眉,在思索著不知是甚麼問題。所以,他的年紀並不大,不過三十出頭,眉上的皺紋,卻十分深,看來比他的實際年齡,要老了許多。
王居風對他研究的科目,簡直已到了狂熱的地步,任何人和他談話,他必然可以在不到三句話之內,扯到他有興趣的事上去,而不理會旁人在講些甚麼。
有一次,我和人家打賭,賭的是我可以使王居風在十句話之內,不提及歐洲歷史,結果我輸了。那一次,我和王居風的對話如下:
我先選擇了一個決不可能和歐洲歷史扯上關係的話題,經過深思熟慮,我選擇的話題是“四聲道立體聲音響”。大家不妨想一想,這樣的話題,應該絕對和歐洲歷史扯不上關係的了吧?
我對王居風說:“你的生活太枯燥了,弄一副四聲道立體聲音響玩玩?”
我事先的估計是:王居風可能根本不知道甚麼是四聲道立體聲音響,只要他向我一問,我就可以向他解釋,在一問一答之間,至少可以拖延十句對話,那麼,這個打賭就是我贏了!
可是,王居風的第一句話,就使我敗下陣來。當時,他一聽得我那樣講,略想了一想,翻了翻眼:“這種音響,能使我聽到法國卡佩特王朝結束,瓦羅亞王朝代之而起時,腓力六世接王位時群臣的歌頌聲麼?”
我輸了這個打賭,而且輸得心服,曾經有一個時期,我根本不和他交談,因為我對歐洲的歷史,並沒有甚麼興趣,怕被他悶死!
而如今情形不同,這塊銅牌,那座大公古堡,還有這個不準捉迷藏的怪禁例,我想只有從王居風那裡,才能有答案。
我在找他之前,並沒有用電話和他聯絡,因為我知道他一定在家裡。我駕車來到了他住所的門口,他住的是一幢相當大的古式洋房,牆上本來爬滿了長春藤,可是他為了怕植物上的小蟲,早將長春藤鏟了個一乾二淨,以致那幢古老洋房的外形,看來十分古怪。
我在鐵門外按鈴,一個僕人出來應門,僕人認得我,帶我進去,我也不必在客廳中坐,逕自進了王居風的書房。
王居風的書房,是名副其實的書房,到處全是書。四壁全是高與天花板齊的書架不必說,地上、桌上,幾乎一切可以堆書的地方,全放了書。為了一找到書,就可以立即翻閱,王居風書房中的書架,特別設計,每一層,都有一塊板可以翻下來,供人坐著閱讀。
當我走進書房之際,王居風正雙腳懸空,坐在高處,全神貫注地在翻書。
我抬頭向上,大聲道:“王居風,很久不見,你好麼?”
王居風向我望來:“我很好,不過查理五世有點不妙,教皇李奧十世命他將路德處死,這個神聖羅馬帝國的皇帝遇上難題了!”
王居風這種與人對話的方式,我早已習慣,所以並不詫異。我本來想請他下來再談,但我知道,如果我不是一開口就引起了他的興趣,他不會下來。所以我大聲道:“安道耳在大公國時代,保能大公造了一座古堡,這座古堡你可曾去過?”
王居風道:“當然去過,那古堡……”
他一面說,一面攀了下來,同時,喃喃不絕地講著大公古堡的歷史。當他落地之後,我才道:“這座古堡之中,有一個奇怪的禁例,不準人玩捉迷藏,你可知道為了甚麼?”
王居風陡地一呆,從他的神情看來,他顯然沒有聽懂我在說甚麼,所以我又重覆了一遍。
因為我要說的話十分特別,所以我在重覆一次之際,講得十分慢而清楚。王居風顯然聽清楚了。
當他在聽清楚之後,他在一剎間的反應,真是令我吃驚,蒼白的臉一下子變成了紅色,額上的青筋也綻了起來。瞪大了眼,張大了口,看來他正想叫嚷些甚麼,但是由於實在太憤怒,以致一句話也講不出來,只是揚起了手中的那書本,要向我打來,可是多半是忽然之間,想到他手中的那本書,可能比我的腦袋更值錢,所以才沒有砸下來。
一看到他這種情形,我雖然不至於抱頭鼠竄,可是也著實連退了好幾步。我一面退,一面叫道:“是真的,不是開玩笑!”
王居風立時厲聲罵了一句:“你該上十次斷頭臺!”
王居風的這句罵人話,也十分出名,那是當年蘇格蘭女王瑪麗,被囚在倫敦塔中,寫了一封密函給西班牙國王菲力二世求救,但這封密函卻落在英國女王伊利莎白手中,伊利莎白女王在看到密函之後,憤然而罵出來的一句話。
王居風連罵人的話,也和歐洲歷史有關,朋友間全知道,而這時,他就用這句話來罵我。我一想到這句話的出典,又想到瑪麗女王后來果然被送上斷頭臺,就不能不考慮後果的嚴重性。我也知道,再解釋下去也沒有用,只有將證據給他看。
所以,當他又聲勢洶洶地向我衝過來之際,我忙舉起了那塊銅牌。
那塊銅牌,我進來時就抓在手上,這時,我舉起銅牌,將有字的一面向著他,叫道:“你看,你自己看!”
王居風一直衝了過來,衝到了離銅牌只有半公尺處才站定,盯著銅牌看。我一看到這種情形,就大大吁了一口氣,知道暴風雨已經過去。在接下來的三分鐘之內,王居風的雙眼,瞪得比銅鈴還大,我留意到他先看看那兩段文字,接下來大部分的時間,盯著那個簽名。
我想開口問他怎麼樣,他忽然吸了一口氣:“天!這是保能大公的簽名,你從甚麼地方弄來這塊銅牌?來!來!請坐!請坐!”
他握住了我的手臂。三分鐘之前,我還被他當著該上十次斷頭臺,可是如今看來,誰想碰我一碰,只怕他會拚命保護我。
我被他連推帶拉,到了一張桌邊,坐了下來。他一把在我手中,將那塊銅牌,搶了過去,移過一副放大鏡來,仔細看著,神情越來越是興奮。
然後,他以極快速度的動作,奔了開去。
這一點,我真是沒有辦法不佩服他。他書房中的藏書,至少有五萬冊,而且看來是如此凌亂,可是,他找起他所需要的書來,幾乎不必經過甚麼過程。他直撲一個書架,爬了上去,取下了厚厚的一本書,又回到桌邊,打開來,翻到了一頁:“你看,這是絕無僅有的一個簽名,是保能大公簽署一份文件所留下來的,原件在法國國家博物館!”
我向他指的那頁看了一眼,果然兩個簽名一模一樣。原來這道古怪的命令,就是古堡的建造者保能大公留下來的!
我道:“其實你不必找證明,你講這是誰的簽名,就一定不會錯。問題是這位才能傑出的大公,為甚麼要立下這樣的禁例?”王居風望著我,又翻著眼,望著那塊銅牌,口唇掀動著,整個人像是中了邪。
我看到他這種情形,不禁十分同情他,忙道:“你不必難過,任何人不可能知道所有事的!”
王居風像是遭到了前所未有的慘敗一樣,望著我:“我應該知道,我知道保能大公的一切,我應該知道!”
我忙道:“你只不過是根據歷史資料來研究,怎麼可能連這種小事都知道?”
王居風又呆了半晌,才說道:“這塊銅牌,甚麼地方拿來的?”
我將這塊銅牌的來源,約略地告訴了他。他又呆了好一會,才又道:“你或許不知道,這位保能大公,有一個十分怪的怪脾氣,他不輕易簽名,剛才你看到的文件,是他向西班牙發出的宣戰書,隨著這份宣戰書而來的那場戰爭,在歐洲歷史上十分有名,那場戰爭……”
我連忙打斷了他的話,因為我怕他一講起這場戰爭的來龍去脈,我會苦不堪言。因為他口中“十分重要”的戰爭,可能在歷史上根本微不足道,不是極其專門的歷史書籍,根本不會記載。
我揮著手:“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說,這條禁例,保能大公十分重視,所以才會鑄在銅牌上,而且簽了名!”
王居風道:“是的!”
我又將我向白素所作的解釋,對他說了一次,王居風大搖其頭:“這個理由,根本不成立。我想,這其中,可能包含著一個從來也未曾被人發掘出來的歷史秘密……”當他請到這裡時,雙眼之中,射出興奮的光芒:“我一定要發掘出來。”
我一聽得他這樣講,拍手道:“那再好也沒有了,你可以去,我相信高彩虹一定在等你……她本來想吸引我去安道耳的,但是我沒有興趣!”
王居風雙手握住銅牌,連聲道:“我去!我去!”
我想起了彩虹,望著眼前的王居風,我想這兩個怪人會面的情形,忍不住笑了出來。我道:“好,你去,我寫一封信給高彩虹,介紹你去見她!”
王居風連聲叫好,走了開去,用一張紙,拓著銅牌上所鐫的字。我寫了一張便條給彩虹,說明王居風的身份,並且說,如果他不能解釋這個怪禁例之謎,那麼,沒有人可以解答!
我寫完了便條,王居風像是根本不當我存在,只是翻來覆去研究那塊銅牌。我大聲喝了他三次,他才抬起頭來。
我道:“我要告辭了!這塊銅牌,你帶回安道耳去。我相信彩虹一定是用非法手段弄來的!希望你快點去,不然我真擔心她,會將整座古堡都拆掉!”
王居風道:“我儘快走,儘快走!”
看他那種魂不守舍的樣子,我再留下去,對他也沒有甚麼幫助,我向外走去,他也不送。到了門口,我才又道:“有甚麼結果,不妨通知我一聲!”
王居風又答應著,我就離開了他的住所。
等我回到了家中,向白素講起見王居風的經過後,白素問道:“你預料會有甚麼結果?”
我攤開了雙手:“料不到。不過我想,不會有甚麼大不了的事,別忘了,安道耳根本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小柄,小到了即使是歐洲人,也有許多不知道有這樣一個小山國存在!”
白素同意了我的說法,這件事就告一段落。過了幾天,高彩虹也沒有甚麼信、郵包或明信片寄來。我打電話給王居風,知道王居風在我去見他之後第二天,就啟程到歐洲去了!
一直到第七天之後,白素去參加一個親戚的喜宴,我一個人在家裡,正在研究一枚連有銘邊的中國早期郵票,電話鈴忽然響了起來。
我拿起電話來,聽到了一個女人的聲音:“長途電話。”過了一會,那女人又道:“西班牙長途電話,馬德里打來的,衛斯理先生或夫人!”
我道:“我是衛斯理!”
接線生還沒有繼續講話,我已經聽到了高彩虹的聲音:“表姐!表姐!”
我道:“不是表姐,是表姐夫!”
彩虹叫道:“一樣,表姐夫,王居風,那個王居風,他出事了!”
我吃了一驚:“出了甚麼事?”
彩虹的聲音十分惶急:“我不知道是甚麼事,可是你非來不可!你一定要來!事情很嚴重!”我到這時,才吃了一驚,忙道:“王居風在哪裡?我和他講幾句話!”
我始終認為高彩虹並不十分成熟,有點小題大做,大驚小敝,所以我想和王居風說話。誰知道彩虹語帶哭音:“要是知道他在甚麼地方,也不會打電話叫你來了!”
我更加吃驚:“甚麼?他失蹤了?”
彩虹道:“你別在電話裡問我,好不好?你馬上來,我在馬德里機場等你!”
我大聲道:“彩虹,你聽著,我要你用心聽著,如果王居風失蹤,那麼,你應該立即通知警方!”
彩虹幾乎哭了起來:“通知警方?你要我怎樣對警方說?說我和他,因為在大公古堡玩捉迷藏遊戲,而我找了兩天也沒有找到他?”
我真是啼笑皆非,這種事,在電話裡講,真是有點講不明白,我只得道:“好,我儘快來!我不來,你表姐也一定會來!”
彩虹又道:“快!快點來!”
我放下了電話,不由自主搖著頭。此去西班牙,最快也要兩天。而我實在不想去,因為等我到了那裡,可能根本沒有事!在古堡中捉迷藏!我真不知道王居風在搗甚麼鬼,彩虹有點瘋瘋癲癲,王居風可不是這樣的人!
當晚,白素相當晚才回來。她一回來,我就將彩虹的電話講給她聽。白素十分焦急道:“彩虹一定沒有辦法可想,才會到馬德里去,從安道耳到馬德里,要多久?”
我不禁呆了一呆,我沒有想到這一個問題。安道耳是比利牛斯山中的一個小柄,離馬德里相當遠,交通也不怎麼方便。照彩虹電話裡所說,她兩天沒有找到王居風,人又到了馬德里,那麼,如果王居風出了事,至少已超過兩天了!
我一面想,一面皺起了雙眉。白素道:“怎麼樣,我看你得去一次!”
我滿腹牢騷:“彩虹這人也真是,怎麼像是頑童一樣。世界上最可怕的就是這類超齡兒童,我已經派了王居風去看她了,還要生事!”
白素淡然道:“第一,王居風恐怕不是你派去的,他感到有東西吸引他,所以才去的。第二,王居風也不如你所說的那麼權威、嚴肅,只怕也是一個超齡兒童,因為他竟然和彩虹在古堡裡玩捉迷藏遊戲!”
我不禁苦笑了一下,真有點不可想像,王居風這樣的人竟會做出這樣的事來!真不知道他見了彩虹之後,發生了甚麼事!
白素又道:“你總得去看看她!”
我望著白素,可是我還沒有開口,她已經大搖其頭:“我不去,我對於古里古怪的事,一點也沒有興趣!”
我大聲抗議:“如果事情古怪,我早就去了,就是一點也不古怪,所以才不能吸引我去哩!”
白素望了我半晌,現出了極其訝異的神情來:“你覺得事情一點也不古怪?”
我點頭道:“是,請問,古怪在甚麼地方?”
白素道:“保能大公是一個極有才能、極有野心的人,他也可以說是一個天才的軍事家,以小柄寡民,當時甚至威脅過整個歐洲的局勢,像這樣的一個人,為甚麼要鄭而重之,下一條這樣的禁例?”
我翻著眼,這一點,我答不上來,不但我答不上來,連歐洲歷史權威王居風也答不上來!可是,那也沒有甚麼特別奇怪!
白素看出了我的心意:“好了,就算這道禁例的本身,沒有甚麼奇怪。可是何以那麼多年來,一直沒有人知道有這道禁例?連王居風也不知道,由此可知任何書籍之中皆沒有記載!”
我點頭,同意白素的說法。因為只要任何一本書中,有著這樣記載的話,王居風一定知道這件事。
白素又道:“彩虹是怎麼發現這道禁例的?她在甚麼情形下,找到了那塊銅牌?大公古堡,公開開放,供人參觀,何以那麼多年來,千千萬萬的人進過大公古堡而沒有發現,彩虹卻有了發現?何以王居風這樣性格的人到了大公古堡,就會對捉迷藏有興趣?何以他會不見了兩天之久?哦!這件事,值得探索的,有趣味的問題可實在太多了!”
白素還沒有講完,我已經直跳了起來,趨前,在她額上吻了一下:“再見,我去了!”
白素的神情充滿了自信,像是早已料到有這樣的結果一樣。
事實上,我也的確因為白素的分析而被勾起了好奇心,覺得整件事,確然有可疑之處,也值得探索,並不像是我起先想像的那樣無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