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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回 關中九豪

    這時已是入秋時分,山中更是金風送爽,桐柏山上卻是稀見森林,只是光禿禿的一片,偶爾一二株樹兒聳立在旁,也都葉兒漸枯,顯得有些蕭條的氣氛!

    惟一的是天氣甚好,藍天一碧,天高氣爽,二人一路行來,倒也有不少樂趣。

    驀地,眼前地勢突窄,僅有一條兒通徑,窄的僅能容一人一騎勉強通過,二人一收馬韁,緩下勢來,打量一番,但見出了這通道,前面地勢陡低,而且怪的是一個在桐柏山下少見的小小樹林。

    二人於是緩緩行去,倒是吳凌風行在前面,一路慢慢通過小徑。

    小徑長約卅尋丈,徑邊野草叢生,和前山一帶黃土遍地的情形大不相同。

    二人行得一半,忽然一陣兵刃交擊聲隨風傳來,且隱隱雜有一兩聲哭啼聲,傳自那不遠的林子中。

    二人微微一怔,齊加快馬兒,哪料路面太窄,馬兒不敢快奔,僅長嘶一聲,並不加快速度。

    這時來得更近,兵刃交擊聲更清晰地傳來,辛捷道:“好像是有三個人在交手——”敢情他是打那兵刃聲有三種不同的聲音所雜合而成聽出來的。

    吳凌風點了點頭,驀地,兵刃之聲大作,但僅僅一下,便戛然而止,只剩下那鏗鏘的餘聲,繚繞在空中。

    二人同時一驚,敢情這一下硬撞硬所發出的嘹亮聲音決非江湖庸手所能辦到,二人不再停留,身軀齊脫鞍飛出,輕巧地落在林邊。

    探目一望,只見二個人正在交手,旁邊卻坐著一個女人,正在啼哭。

    再一打量,只見另有一個年約四十七八的大漢正在搜索旁邊的一輛馬車,而且地上橫七豎八地躺著一大堆死屍!

    二人齊把眼光集中在打鬥的二人身上,但是揹著的一人雙手持著二般兵刃,卻是不同種類的,左手持的是一柄劍,右手卻使的一支趁兒,而面對著自己的卻是一個年約四十餘的中年人,手持長劍,敢情那三般兵刃不時交撞,是以發出三般不同的兵器聲音。

    那手持長劍的人功力甚高,早已取得優勢,一支長劍忽上忽下,不時撒出漫天劍花。

    那左劍右趁的漢子已是不支,連連後退。

    驀地那持長劍的人大叱一聲,長劍倒劈下來,那右趁左劍的人似乎不願硬拼,後退一步,想避開石破天驚般的一招。

    哪知對手不待招式用老,突地一振長劍,寒光一吐,從劍圈中猛攻一劍。

    那左劍右趁的漢子不虞有此,身形急閃,右手趁兒反點向對手脈門。

    哪知對手此招又是虛招,長劍驀地一振,仍是原式倒劈而下,那左劍右趁的漢子不料對手變招如此速度,眼看閃躲不及,只好劍趁互相一撞,飛身鼓足內力,準備硬拼一記。

    說時遲,那時快,三般兵器“當”的一聲,已然接觸,那持長劍的中年人長笑一聲,內力陡發,但聞“鏗”的一聲,對手趁劍同時凌空飛起。

    長笑聲中,那手持長劍的漢子雙足急晃,一連踢出七八腳之多,那左劍右趁的漢子輸招後再受此一輪急攻,登時一陣慌亂,被踢中跌在地上。

    驀地人影一閃,那在一旁搜索馬車的大漢縱了過來,一把扶起那倒在地上的漢子,向那中年人喝道:“閣下真好身手,且接大爺一掌——”

    話聲方落,那中年人已納劍入鞘,微微一笑道:“山左雙豪,武藝通神,怎麼來到桐柏山區?”

    辛捷一聽,不覺微驚,想不到這二個大漢竟是獨霸山東的強盜,一為摘星手司空宗,一為神劍金趁林少皋,昔年侯叔叔說武林掌故時,也曾極力贊說此二人的武藝,尤其是摘星手,更是一等一的魔頭,此時那中年人竟打敗那神劍金趁,實在令人驚異!

    正沉吟間,那扶著金趁大漢的中年漢子——也就是摘星手司空宗,想是被那中年人喊破名號,不覺一驚,答道:“閣下功力不凡,但需知‘光棍’……”

    話音方落,那中年人已似知話中意義,說道:“司空兄休得誤會,在下姓謝名長卿——”

    說到這裡,那摘星手不禁驚異的呵了一聲,就是被踢中穴道的神劍金趁也不由哼了一聲,司空宗接口道:“想不到閣下竟是點蒼掌門落英劍謝大俠!”

    謝長卿淡淡一笑,說道:“山左雙豪向來講究義氣,這一點謝某人也還深知!但不想二位深山攔劫,且盡誅毫無武技、身無寸鐵的老少七口,下手未免過辣一些兒吧?”

    山左雙豪料不到點蒼掌門會來至華北,他們也早就震驚落英劍的威名,心中已萌退志,哪知對方口氣冷硬的數說自己一番,怒火上升,司空宗不由冷冷一笑道:“咱們是幹此行為活,下手自然重一些,謝老師若是不忍——”說著往林邊倒下的七八具死屍一指。

    謝長卿隨他所指一看,但見那七人已是氣絕多時,不覺冷然說道:“說不得,謝某人要請二位賜教了!”

    說完了身形一晃,“嗆啷”一聲,長劍出手。

    摘星手哈哈一笑,飛起一腳,撞開林少皋穴道,一擺手,身形一動,一揮鐵拳,便想空手搏鬥!

    謝長卿何等人物,見對手手無寸鐵,反手插回長劍,身子有如流水行雲,退後尋丈!

    說時遲,那時快,司空宗鐵拳打空,足跟著地,再一招“毒蛇出洞”,走中宮,踏洪門,長驅直搗。

    落英劍何等功力,尚還不將摘星手放在眼內,雙掌一合,下盤紋風不動,上身陡然橫移數尺,雙掌猛向外一封,一式“雙撞掌”猛擊司空宗雙肋。

    摘星手身形急停,盤打謝長卿腰際。

    落英劍下盤仍然釘立不動,腰間用力,向後內陷二寸,左手一圈,扣向摘星手脈門,右手一式“玄烏劃沙”,斜襲司空宗眉心。

    二人在一邊打個不了,辛捷在樹上卻和吳凌風不住商量。

    吳凌風聽知中年人竟是五大宗派之一掌門人,心中仇火上升,恨不得立刻下樹打擊,倒是辛捷將他拖住,在他耳邊小聲說道:“大哥不必心急,昔年在天紳瀑合擊伯父的卻是此人之父——迴風劍客謝星!此人——”他本來想加贊謝長卿幾句,但是想起謝長卿乃是點傷師父的兇手,雖明知他出於不得已,但也升起一股無名之火,不想再說下去。

    二人這廂一談,正適謝長卿和那摘星手再度說僵而動手,吳凌風得知此人並非自己殺父仇人,而是其子,心中雖仍不平,但聽那落英劍謝長卿竟是正氣凜然,心中不覺漸生好感,這時二人一交手,樹上二人也都盼那謝長卿能夠獲勝。

    謝長卿此時已將“七絕手法”使了出來,威勢極大,而摘星手此時也將他成名的拳招“摘星十八式”使了出來。

    二人都是江湖上罕見的高手,這一交手,精妙之至。辛捷在樹上觀戰,也不禁暗贊。

    摘星手每攻落英劍一招,辛捷心上也都為謝長卿想解救之招,反之謝長卿攻司空宗也是一樣。

    須知辛捷此時功力極深,是以二人一招一式在心中都能很快的想出破招,但究竟也不由大大讚嘆二人的反應和臨敵經驗!

    尤其是司空宗,經驗之富,謝長卿任一虛招都騙不了他,出手狠辣和快捷,實在令人瞠目,不由不覺“三分經驗,七分工夫”的話是正確不過的了。

    二人越打越快,謝長卿已搶得了上風。

    正在這時,忽然山道上又是一陣馬蹄聲,瞬息間已奔近,辛、吳二人一看,只見來者共有二騎,為首的一人年約七旬,身著葛衣。奔到近處,那葛衣人似也聽到有兵器聲,不覺一停馬勢,回首和身後一人打了個手勢——

    這時林內二人已戰至分際,謝長卿已將“七絕手法”最凌厲的十式使出,逼得司空宗連走險招,勉強用“摘星十八式”中三個救命奇式——“鬼箭飛磷”,“雷動萬物”,“天羅逃刑”才擋住不絕的攻勢。

    倏的林外有人長聲吟道:“長天一點碧,曉月五更寒……”

    話音方落,山左二豪臉色同時一變,謝長卿也是臉色一寒,刷地收招,跳出圈外道:“山左雙豪絕藝已然領教,謝某因有急事,先行失陪!”

    話音匆匆,說到最後一字,人已穿出小林子。

    辛、吳二人正藏身樹中,回首一看,只見吟詩的人正是那葛衣老者,令人驚異的是此人不但一無龍鍾之態,而且中氣充沛之極。

    落英劍謝長卿竄出林來,直撲那葛衣老者,沉聲吼道:“任老英雄,你可也算是成名之人,怎麼一再欺騙在下?”

    那姓任的老者冷然一笑道:“好個落英劍,你們點蒼門人自動投入本派,你做掌門人的卻盡找咱們麻煩,也不怕叫人恥笑?”

    樹上二人見這任老兒一來,謝長卿便急成如此,大概是有關什麼點蒼派的聲譽問題,同時更摸不清這老兒的來歷,不覺同時一怔。

    謝長卿長笑一聲道:“任卓宣老匹夫,可不是謝某有意挑釁,謝某要得罪了!”話中充滿狂怒。

    哪知任卓宣並不動怒,竟淡然一笑,回首對身後那個中年人一擺手,二人一左一右分開。

    謝長卿見狀,冷冷一笑道:“莫說你們二個,就是頭兒一起來,謝某照樣接下。”

    哪知那任卓宣仍不作聲,手臂一震,兩袖飄處,一股勁風直放向三四丈外一株碗口小樹,掌風到處,樹身彎得一彎,任卓宣驀地吐氣開聲,那株小樹登時徐徐連根飛起,順著他掌力飛來。

    這一手露得高明之極,尤其令人驚異的乃是他一掌回收的力道竟絲毫不減於發放的力道。

    說時遲,那時快,謝長卿冷哼一聲,身軀有若脫弦之箭,縱立空中,劍走輕靈,閃電般已在樹身上勒了一圈。

    樹身緩緩飛到任卓宣手上,任卓宣伸手一接,微一用力,“嗯吱”一聲,小樹齊腰而斷,敢情是謝長卿一劍之功。

    謝長卿這一下平白髮難,顯得近乎狂橫,任卓宣禁不住冷冷一哼道:“姓謝的休狂,你仔細聽著:“關中霸九豪,河洛惟一劍,海內尊七妙,世外有三仙!”如今河洛一劍屍寒已久,世外三仙不履中土,七妙神君雖然曾傳出現,也只不過傳說而已,芸芸武林中,關中九豪已顯然成了領袖……”

    話尚未說完,謝長卿已斷喝道:“閒話少說,就算你有‘海天雙煞’撐腰又怎樣?”

    任卓宣冷然一笑,繼續道:“海天二位老前輩已決意再組九霸,重整旗鼓,你聽著,海天九霸中除海天雙煞及昔年歸隱二位,共四位外,外加的五人便是山左雙豪,區區在下和長天一碧白兄——”

    說著一指身旁的中年人,又道:“還有一個便是你姓謝的師弟,千手劍客陸方陸老弟!”

    謝長卿此行乃是為了追捕一個偷取了點蒼鎮山秘笈的師弟——千手劍客陸方——這時確知那陸方竟已加入關中九豪之一,不由大驚,半晌答不出話來!

    任卓宣冷然一笑道:“這可是他自願的,呶,你看——”

    說著探手人懷,拿出一封信箋,丟了過來。

    謝長卿接在手裡,拆開略略一看,已知果是師弟手筆,心中大失所望,口中卻道:“那麼那秘笈呢?”

    任卓宣答道:“那是陸老弟的事了,老夫並不知道!姓謝的,你一再挑釁,老夫總是隱忍,不過是想借你這張嘴傳遍武林,說關中九豪東山再起,否則動起手來,你還有命嗎?”

    說著頓了一下,不等謝長卿答話,又道:“今兒卻要讓你吃點兒苦頭,讓天下人得知關中九豪不是好惹的,五大宗派仍須臣服在咱們之下——”

    話音方落,謝長卿已是一聲狂笑,一振手中長劍,說道:“好說!好說!咱就先來試試九豪的威風!”

    剛動身,任卓宣冷冷地道:“姓謝的,你仔細估量估量,咱們四人二前二後對付你,你還要逞強麼?”

    謝長卿聞言回首一望,果見山左雙豪一左一右站在自己身後尋丈之處,一聲不響。

    心中暗自估計,情知逃開無望,他生性剛直,不再說話,手中長劍一點,直襲向任卓宣。

    原來自陸方偷書下山,謝長卿萬里追蹤,一路上幾番都可得手,但總是有人暗中相助陸方逃走,一直追到湖北邊境,卻遇見任卓宣,二人早有一面之緣,任卓宣告訴謝長卿,陸方逃向桐柏山區,謝長卿急迫而至,卻逢山左雙豪打劫人家,於是插入一手,怎料任卓宣有意騙謝長卿到此而加以圍擊,是以到他吟出二人名號:“長天一點碧(長天一碧白風)。曉月五更寒(曉月五更寒心掌任卓宣)”時,謝長卿才知是人家的詭計,是以說僵動手。

    且說謝長卿猶且孤軍苦戰,一連數招,都被四人合力逼退。

    在樹上伏著的辛捷,和吳凌風二人略一商量,辛捷心念一動,給吳凌風一打招呼,掏出一方手巾將臉孔矇住,刷地縱將下去。

    地上五人正戰得急切,辛捷竄入圈中,登時五人一起住手,齊注視來人。

    只見來人面蒙一方手巾,上繡著七朵正正的梅花,來人冷哼道:“關中九豪怎樣?梅某年紀雖老,但是——嘿!”

    辛捷故意一聲冷澀的笑聲收口,令人生出一種不寒而慄的感覺。

    “四豪”倒還罷了,落英劍謝長卿陡然臉色大變,多少年來,每時每刻,這一件事實狠狠地吞噬著他的心,無邊悔意刺痛著他,不想一旦真的又見到了十年前的故人——雖然是蒙著面的。

    辛捷冷眼旁觀,他忽然覺得他對落英劍謝長卿有著深切的瞭解,但一瞬間,他又冷然一哼,說道:“關中九豪東山再起,就憑你們這一批爛貨?老實說,我梅某人第一個就不服,以你們這等功夫便能和區區齊名?”這一番話說得傲慢已極。

    任卓宣原先還吃了一驚,這時聞言大怒,斷吼道:“五大劍派的劍下亡魂,還想在武林中重樹旗幟麼?哈哈——”

    辛捷吃他一陣譏笑,心頭火起,怒叱道:“是又怎樣?”

    任卓宣這時是怒極而笑,見辛捷怒聲相叱,驀的笑聲有若金鑼相擊下出聲,“鏗鏘”而止。

    說時遲,那時快,任卓宣笑聲方止,雙掌一揚一立,“寒心掌力”已然發出。

    他自以為這一下發難匆促,七妙神君必不會防著,哪知辛捷冷哼一聲,身子不但不向後退,反而前跨一步,左手一摔一帶,一股極強的力道凌空劈出——

    兩股氣流一撞之下,辛捷順手一揮,任卓宣突覺對方掌力強過自己何止數成,心中一寒,身形不由一窒。

    這一下四邊觀戰的人都不由心頭大震,想這海內一代鬼才七妙神君竟然沒有死在五派連手之下,功力確實是超凡入聖了。

    山左雙豪中的神劍金趁林少皋已然沉不住氣,嘿的一聲,一掌劈向辛捷的肘部。

    辛捷冷然一笑,掌式稍稍往後一傾,運用“黏”字訣,登時又將林少皋的掌式接了下來。

    辛捷此時功力,已被平凡上人用“醍醐灌頂”的手法打通,功力增進一甲子,加上已得梅山民全部真傳的招式,運用起來,必定輕而易舉地可打敗任卓宣和林少皋,但他卻是冒著七妙神君的名兒,竟存有用內力強撞的心意,是以吐掌接住二人攻勢!

    任、林二人都是江湖上一等一的魔頭,功力之高,也都曾名震一帶,這時合手之力,可想而知!

    辛捷冷哼一聲,“嘿”的吐了一口氣,突然真力溢強,原來他已使出了八成的力道。

    任、林二人不想七妙神君的內力如此高強,也齊開聲吐氣,加強掌式!

    摘星手司空宗是何等老練的江湖,一望之下已知辛捷乃是要強接,冷笑一聲,跨步上前。

    “呼”的一聲,敢情是司空宗一掌劈了上去,辛捷心頭一震,勉強傾掌接住來勢。

    司空宗外號摘星手,其掌上造詣可想而知,辛捷一接,心頭一陣狂跳,陡然長吸一口氣,勻和真氣,十成力道已然發去。

    要知辛捷此時不但是招式,就是功力也足以和天下任何高手抗衡,但這時以一敵三個頂尖兒的人物,也不免有些兒吃力。

    “關中九豪”中三個已出了手,只有“長天一碧”白風尚寒臉站在一旁。這白風昔年崛起江湖,憑一身絕學打遍大江南北,功力最是深厚,為人也最是陰險。

    以他這種功力和經驗哪還看不出“七妙神君”已是全力施為,只要自己一加手,對手必傷無疑,但是旁邊還站著一個落英劍謝長卿,自己出手,對方必不放過,一戰之下,鹿死誰手尚未可料,是以遲遲不肯動手。

    驀地辛捷又是一聲大叱,原來是體內真氣運轉微窒,登時身形後退。

    此時雙方是成勢均力敵之勢,但假若辛捷收掌後退,三人的合力必不會配合得很均勻,以辛捷的功力,必可自保。反之若任、林、司空三人收掌,則辛捷一人之力合擊之下,三人都得重傷,是以表面上看起來是辛捷失利,但事實上那三人卻是成騎虎之勢哩!

    但辛捷此時乃是頂冒著“七妙神君”的大名兒,豈可收掌示弱,是以辛捷仍奮力抵抗。

    白風在一旁權衡不了,心頭再也忍不住,大跨一步,猛吸一口長氣,準備以神功撞擊——

    在他意料之中,謝長卿必然會出手阻攔,是以眼角一斜,卻見謝長卿面色木然,握劍之手下垂,似乎已然入迷,一片茫然之色。

    ——白風心中一喜,右掌緩緩推出,掌心微豎。

    說時遲,那時快,林邊一聲暴響,一條人影如飛而出,左掌一圈,右掌一劃,一招二式,合擊而下,正迎著白風一擊之勢。

    要知七妙神君揚名天下於三十年前,萬兒之大,名兒之響,實為海內第二人,白風此時,一心一意以為辛捷便是七妙神君,哪還敢有一絲一毫的大意,一掌打去,雖是風聲毫無,但威力卻是奇猛,足可裂石碎碑。

    在一旁樹上隱伏的吳凌風早已忍耐不住,這時見辛捷處於危境,縱了下來,硬架一掌。

    昔年河洛一劍單劍斷魂吳詔雲一劍稱霸華中,掌上功夫亦是絕頂,吳凌風自幼隨異人學習家傳絕學,掌法那還借得了,一招二式硬撩白風雙肘。

    白風但覺眼前一花,敵掌已到,嘿然驚呼,掌心外豎,本來毫不帶風聲一掌突然風雲之聲大起,大概是突然加強的緣故,三丈方圓左右的地方,氣流竟自衝激而旋,聲勢驚人之極。

    吳凌風不料敵手掌力如此強厚,冷哼一聲,左手一收,閃電般再向外一沉,一招“開山導流”硬撞而出。掌式借一收一放之間,真力已叫至十成。

    白風急切之間不辨敵友,不敢造次,但對手力道實在太強,也不敢絲毫保留,全力一揮而出。

    這一下不啻是強碰強,硬對硬,吳凌風陡覺一般絕大的力道把自己凌空下擊千斤之力,硬封上去,自己身體不由上升數丈,急看那白風時,也吃不住下撞之力,登登連退七八步。

    二人一拼之下,吳凌風心中有數,自己的功力是略遜於對方,在空中略一擺手,嗆啷一響,斷魂寶劍撤在手中,抖起漫天劍花,倒撒下來。

    白風在硬拼之下,也微覺氣動,見敵人兵刃出手,不敢停留,雙手輕巧一翻,二支四尺左右的精鋼懷杖也到了手上。吳凌風在空中見白風撤取兵刃的手法便知他兵刃上的功夫必也不弱,清叱一聲,刺將下來。

    白風暴叱一聲,懷杖交相擊處,“當”的響起震耳欲聾的一聲暴響。呼呼風聲中,二人已交上了手。

    一旁冷落的落英劍謝長卿,此時那一幕幕的往事歷歷如在眼前,對一旁酣戰不聞不問。

    是十年前的事了,在那五華山的絕谷中,神君和四大宗派的掌門人對陣,五派中凌空步虛卓大俠因在天紳瀑前圍攻吳詔雲受重傷去世,謝長卿的父親也是一戰而死,他為了名聲和性命,竟不顧一切的下手暗算正在和三大派的高手拼鬥內力的神君。十年來,這事情無一分一秒不在像毒蛇般吞噬著他的心——他下意識的作出一個襲擊的姿態,敢情那是他用點蒼“七絕手法”加害於梅山民時所用的招式。

    他突然發狂似地瞪視著雙手,一剎時他彷彿發覺他滿手都沾滿血腥,同時他臉上也作出一個可怕的表情。

    驀地當的一聲暴響,敢情是懷杖和寶劍交觸了一次,他被這一聲驚醒過來,抬頭一望,只見吳凌風和長天一碧二人鬥得正酣,偏首——瞧,那邊“七妙神君”還在和“曉月寒心掌”及“山左雙豪”拼鬥內力。

    一個念頭有如閃電般通過他的腦際,他臉上微微一陣痙攣,那張俊秀的臉孔此刻變成猙獰可怖的了。

    他張目一望吳、白二人的戰勢,心中立刻下了一個斷言,任何一人不可能在一時半刻中分出手來。他再看了看“七妙神君”,倏地十年前的情景又如歷歷在目,只不過那三大派的高手卻變成了“山左雙豪”和“曉月寒心掌”罷了。

    “七妙神君好像並沒有對我抱有報復的意志!”他忖道:“但是我那一擊無論如何至少使他功力全失的,怎麼他竟——”

    “不過現在只要再用‘七絕手法’點他的‘天靈’、‘天促’穴道,哪怕是鐵人也會立斃!嘿!這次下手不可再保留一些了!”

    “呵!不對!他到底和我有什麼大仇恨呵?我豈可一再暗算於他!”這個念頭倏然升起,不覺使他臉上微微一紅。

    “不!不!我如不下手,他豈不要置我於死地!早聞七妙神君是一個極毒辣的傢伙呢。”他自我解嘲地暗道。

    一連串的念頭像閃電般晃過,但他俊美的臉孔上已變換了數種不同的面色!

    “我的年紀還不算大,為什麼要隨著一塊兒死去?”他不解似地自問。

    陡然他念起在十年前他也是為了這一個可怕而可卑的念頭才下的手——

    “生命和名望又算得什麼?”這一句話在他第一次下手暗算梅山民後常自愧自悔的自問,此時想到卻格外覺得刺耳。

    現在他感到了真正的困惑——

    雖然他在那漫長歲月中無時無刻不在自責,但到了這“良機”再來臨的時候,他卻又興起了這種念頭。

    驀地他又想到了那追悔的痛苦,那受著慢性心靈上挫折的難堪,他“嘿”的吐出吸滿全身的真力!

    “我豈能一錯再錯?十年的痛苦還不夠麼?”

    他恨恨一跺腳,反手插上長劍。乾硬的土地上霎時裂開一大片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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