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絹是對的,玉寶的痛若,不但是心靈上,而且是肉體上的。
玉寶永遠無法忘記她生命之中最可怕的那一刻。熱帶地方的少女雖然早熟,儘管當時她看來已經亭亭玉立。胸脯飽滿、大腿修長、臀部渾圓,全身散發著青春成熟的熱情,可是她畢竟是一個十二歲的少女,無論在心理上和生理上,都無法承受強壯魁偉的土王,當她少女的夢,憧憬著王妃的榮耀時,接踵而來的都是可怕的噩夢!
十二歲的少女,不論如何設想,都想不到男性會可怕到這種程度,在土王強壯的身軀之下,她哀叫,她掙扎,她求饒,她流淚,她全身有撕裂的痛楚,她心靈上的創傷,再也無法補痊。
她是昏過去的——實在無法忍心靈與肉體上的極度受創的情形之下昏過去的。
接下來的日子,一次比一次可怕,每一次昏厥,反倒刺激起土王的無比情慾。使她成為土王最寵幸的妃子,在其餘妃子無比欣羨土王幾乎每一個晚上都離不開她的時候,她會跑到華麗之至的寢室的一角,身上發著抖,蜷縮著,祈求著她叫得出的每一個神靈的名字,祈求著今天晚上,土王在別的妃子身上去尋求他的歡樂!
但是她的祈求,甚少靈驗,土王是那樣喜歡她,幾乎沒有別的妃子可以替代。於是,聽到土王的腳步聲,她已經禁不住全身戰粟。
她對黃娟訴說她的苦楚,那只是她真正苦楚的百分之一、千分之一!在聽到腳步聲就會戰粟的情形之下,被緊緊摟著,被粗大的手在她嬌柔的肌膚上搓捏撫摸,被氣咻咻的口咬著的時候,她自己早已不再是自己,一種深得不能再深的麻木,使她感到自己是一個死人。
然而她又不是死人,她還是有知覺的,最後,必然是在極度的痛楚之中昏過去。
這樣的折磨,日復一日地持續著,傳說中最可怕的黑地獄,只怕也不過如此,所以,當她有一次,忽然在昏迷之中,感到自己突然到了一個海邊,海風聲和海濤聲,一切全是那麼真實之際,她真以為自己是真的死了,真的從無邊無涯的痛苦之聲,一切全是那麼真實之際,她真以為自己是真的死的,真的從無邊無涯的痛苦之中解脫了出來。
那使她感到無比的歡暢,但可惜的是,當土王一離開了她的身子,她就不再在海邊上,仍然在深宮之中,她風狂一樣,用各種樣的香料洗刷浸泡自己的身子,但是有什麼用呢?一切都不斷重複著。
每次昏迷之中的經歷,使她痛苦的生涯,有了一絲補救,可是她一直不知發生什麼事,絕未曾想到過她是真正到過那些海邊的,真到她在後魯村的海邊,遇上了少年魯大發。
她無法控制自己在昏迷中去到她想去的海邊,所以,她和魯大發只見了三次。
忽然會在海邊出現,已被她當作了真正的生活,而真正的生活,反被她視作是一個連續的噩夢!
這種異常的現象,使玉寶王妃在痛苦之中,得到了安慰。而當她發現長大了的魯大發之際,知道了真有一個地方叫後魯村,是她絕不可能去過而事實上已去過的地方之後,她更相信深宮的生活只是夢,夢境中的感受再痛苦,都無關緊要,那只是夢,不是麼?只要是夢,總有醒的時候,一切痛苦,也全是短暫的了!
她是那麼深切地盼望著“夢醒”,這也是為什麼她會對黃絹說了那麼多心中秘密的原因!
玉寶王妃望著黃絹:“會不會……我的深宮生活,只是一場夢?”
黃絹當然知道她的深宮生活不是一場夢,可是看著她那種哀切的神情,黃絹卻不忍直說,只是道:“誰知道呢?古往今來的大哲學家,很多說人生本如夢的!”
玉寶幽幽地嘆著氣,黃絹把聲音壓得更低:“如果像童話故事一樣,有一個男士,能把你自深宮之中救出去,你願不願意?”
玉寶王妃一聽,整個人在震動了一下之後,變得如同泥塑木雕一樣,使黃娟懷疑她在那一剎那,是不是連血液都凝結了。
過了好一會,她才道:“會……會會有這種事發生麼?”
黃娟低聲道:“先回答我的問題?”
玉寶立時點頭,她的聲音,聽來是叫人心碎的鳴咽:“當然願意!”黃絹道:“外面的生活不一定如意,而在這裡,一切的享受……”
玉寶王妃急急道:“不……不……我……在地獄的最低層,再壞,也不會再壞了!”
當她這樣說的時候,淚水又自她的雙眼之中,湧了出來。滿是淚光的雙眼,看起來更明媚。更動人!
黃絹嘆了一聲:“如果你對男性有著那麼深切的厭惡,你怎麼能接受別的男人的愛呢?”
玉寶王妃咬著下唇,潔白整齊的牙齒陷進了嘴唇,她也不覺得疼痛。過了一會,她才道:“我不知道,我只是怕……怕……”
她身子又發抖來,黃娟忙道:“好了,我會盡快去安排的!”
玉寶王妃睜大了眼:“你能救我?”
黃絹又嘆了一聲:“不是我要救你,是有人如果沒有你,活不下去了!”
玉寶王妃“啊”的一聲,低下頭去,用極低的聲音說著:“一樣是男人,我……見了他就一點也不害怕,或許是我第一次見他時,他只是一個少年。”
黃絹抬起了頭,長長地籲著氣。她在未見玉寶王妃之際,還存著希望,如果玉寶王妃根本對魯大發一點印象也沒有的話,她就有機會可以勸魯大發別再痴心妄想了。可是如今的情形卻是這樣,是她在事前無論怎麼想都想不到的!
說是怎麼想也想不到的好,自然可以:魯大發的痴情絕無疑問,而玉寶內心深處,顯然也對魯大發有著夢幻一般的情感。
但是,說是怎麼也想不到的壞,也一樣可以:在如今這樣的情形下,把玉寶帶離王官的行動,不可避免,而這是極度困難的事,黃絹原來的計劃是讓魯大發一個人去進行,可是現在,她發現自己根本無法脫出關係了!
黃絹想了一會,才道:“我會去安排,忍受一下,別露出任何馬腳來,這幾個宮女……”
玉寶王妃道:“她們不會洩露什麼的!”
黃絹又道:“我們明天再見面,我想,由你向上王提出要求見我,比較好一點。”
玉寶王妃的雙眼之中,閃耀著異律的光輝,深深地吸著氣。
小船又自湖中心慢慢地蕩向岸邊,景色實在十分怡人,誰又能想得到,在這樣人間仙境一樣的環境之中,會有人感到是活在地獄的最低層!
等黃絹回到了土王和卡爾斯將軍的身邊的時候,他們兩人正在討論著一單軍火交易,看來已有了協議,兩人的神情都極愉快。
黃絹才一走進來,就看到了扮成了女侍衛的魯大發向她望著,眼中噴射著焦急的火焰。
黃絹向土王說:“和玉寶王妃的會面,真是愉快極了,她是一個聰明的美女!”
卡爾斯將軍自以為幽默他說道:“就像你一樣?”
黃絹勉強笑了一下,魯大發的眼光更焦切,黃絹故意不去看他。上王請卡爾斯將軍去參觀油田,直升機已準備好了,黃絹託辭不去,女侍衛自然也無法全部帶去,所以魯大發和黃絹在他們走了之後,就又有了見面的機會。
魯大發緊張得除了喘氣之外,一句話說不出來。
黃絹也不知道如何開口才好,過了好一會,才道:“她自十二歲起,從來也未曾離開過深宮!”
魯大發著急:“我明明見過她,她也一定見過我!”
黃絹斥道:“你別急好不好?情形十分怪異她說她的確見過你,可是她人卻沒有離開過深宮!”
黃絹接著把情形詳細說了一遍,魯大發聽得張大了口合不攏來,結結巴巴地道:“那麼,我見到的……不是她本人?那怎麼可能呢?明明是活生生的一個人,她碰得到我,我也碰得到她,她會和我講話……怎麼可能呢?”
黃絹深深吸了一口氣:“古代有‘離魂’的傳說,或許就是這種情形!”
魯大發來回走著:“不論是什麼情形都不重要,她……對我那晚的行動,可曾見怪?”
黃絹搖頭:“沒有,事實上,她一直通過報章雜誌在留意你的消息,頒獎行動,也是她主動向土王提出的,目的是想見一見你!”
魯大發興奮得全身發抖,雙頰絆紅,牙關打顫,一句話也講不出來。黃絹嘆了一聲:“可是,她實實在在無法離開王宮,土王對她極寵愛,一天也離不開她,她就算想跟你走,也沒有法子把她在秘密的情形下,奔出王宮去!”
魯大發直到這時,才緩過氣來:“想想辦法,總有辦法的,想想辦法!”
黃絹苦笑了一下,辦法不是沒有,當她在湖中盪舟的時候,已經想過了。
王宮中的一切戒備雖然嚴,但辦法還是有的,例如她下下,就有裝備十分精良。訓練有素的突擊隊,利用一架高性能的直升機,突然出現,降落在湖面上,玉寶王妃可以在半分鐘之內登上直升機,在一分鐘之中,可以在所有目睹的人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之際,就離開王宮。
黃娟也估計過,等到事情報告到土王那裡時,直升機已可以飛到公海上了!
當然,這種行動是非常冒險,而且一擊不中,就再也沒有第二次機會,所以,在事先必須考計劃得十分周詳才行。
這時,黃絹並沒有說出她的計劃來,沉吟片刻之後,她道:“明天再和她見面……”
黃絹只講了一句,魯大發雙手緊握著,顫聲道:“求求你帶我去見見她!”
黃絹立時拒絕:“絕對不行,內院耳目眾多,稍為走露了一點消息,就有人會死……我相信不會再要你忍受多久!”
魯大發的神情,本來失望之至,但一聽得黃絹這樣講,像是死而復生一樣,“你……你已經有了辦法了?是不是?”
黃絹沒好氣道:“不是!”
魯大發陪著笑,一聲也不敢出,心跳得連他自己也可以聽到蓬蓬的聲音。
黃絹又告誡:“後天我們就離開,你要少生事端1”魯大發連連點頭。
第二天,黃絹和玉寶王妃見面,發現她雪白的頸子上有著明顯的齧痕。
玉寶用漠然的聲調道:“告訴你是香水敏感,你一定不會相信的了?”
說著,她自己先悽然笑了起來,黃絹卻笑不出,只感到心中一陣刺痛。她只問玉寶聽來像是十分不相干的話:“你的生日是……”
玉寶王妃道:“下個月,還有……二十六天。”
黃絹再問:“你肯定你要離開現在的生活?”
玉寶悽然:“我現在……不是生活,是在惡夢裡,我要……醒過來……”
她說到這裡,雙手握住了黃娟的手:“如果你能幫我,如果你能幫我從惡夢中醒過來……”
她的喉頭哽咽著,再也說不下去。
黃絹回握著她的手:“我有了計劃,就在你生日那一天行事,平常,你生日,會有些什麼慶祝?”
玉寶道:“從日落開始,土王會陪著我,這實在是我最害怕的一天。”
黃絹問:“日落之前呢?你能不能安排一次由你作主的宴會,就在湖盪船進行?”
玉寶睜大了眼睛:“可以的”她的眼波之中,蕩瀾著希望和疑惑:“那……有什麼用?”
黃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有用,你記住我說的每一個字,絕不能有絲毫差錯!”
玉寶緊抿著嘴,兩人湊在一起,黃絹說出了她那聽來無懈可擊的計劃,而玉寶也把每一個字印入了腦海。
卡爾斯將軍的訪問結束,在龐大的歡送宴之後離去,魯大發假冒女侍衛一事,絕未外洩。
當黃絹和魯大發又出現在原振俠的住所之中,向原振俠詳細敘述了在王宮中的經過之後,由於其中許多事是連魯大發也不知道的,所以,魯大發聽得比原振俠更要激動,是跳起來文坐下,不知多少次,連連道:“你早怎麼不說?早怎麼不說?”
黃娟冷冷地道:“早說了怎麼樣?你知道她身受這樣的痛苦,能衝進內院去嗎?”
魯大發臉肉扭曲道,看起來全然是在分擔著玉寶身心上的痛苦一樣。黃絹毫不客氣地吩咐:“你替我老老實實地坐著,我已經有了周詳的計劃,一個月之後,她就是你的了!”
魯大發連連搓手,想問又不敢問,這個舉世知名的影迷崇拜偶偶像,這時為了自己痴戀的女人,變得全然像是木偶一樣。
原振俠知道,黃絹真要設法的話,是一定可以有辦法想的,這實在是十分胡作非為的一件事,不過原振俠也絕不反對。
黃絹問:“發生在玉實身上的怪異現象,你有什麼假設?”
原振俠緩緩道:“我的假設:這是一個活著的人的靈魂離體象。”
對著有不解神情的魯大發和黃娟,原振俠解釋著:“如果承認人是有靈魂的誘,人死了之後,靈魂會離開身體,自然在人活著的時候,靈魂也有可能離開身體,當然,那一定是在某種十分特殊的情形之下。”
黃絹低聲道:“便如人在極痛苦的情形下。”
原振俠點頭:“或者,也可以是在極衰弱的情形下、極疲倦而熟睡的情形下。醉酒的情形下等等,而最常見的是在傷重將死的情形下!”
他講到這裡,頓了一頓,才又道:“美國有一個著名的外科醫生,根據病人的敘述,寫了一本書,專說人的靈魂離體現象,大多數會有靈魂離體經歷的人,都說曾“在一旁”親眼目睹醫生向他的身體動手術的經過,有的甚至可以說出手術進行時發生的許多細節,而這時,他還是昏迷不醒的。”
黃絹疑惑著:“可是,她的靈魂離體之後卻能和真人一樣,被人看到,與人講話!”
魯大發補充了一句:“我還碰到過她!”
原振俠呈了一口氣:“靈魂以一種什麼樣形式存在,還沒有人知道,但是靈魂是一種能和人的腦部發生作用的力量,這卻可以肯定……”
魯大發忙道:“不,我是真的看到她的!”
原振俠一揮手:“自然,只要和你的腦部活動起了作用,你就真的看到她,聽到她,碰到她了,她實際上以一種什麼形式存在,並不重要!”魯大發還是固執地搖著頭。當然,由於靈魂的現象十分玄妙,要一個本來從未對之有任何認識的人一下子接受原振俠的說法,當然不是那麼容易的事。
原振俠自然也不會強迫他去接受,只是道:“這是她為什麼倏來倏去。為什麼人在深宮卻能在海灘出現的唯一假設。”
黃絹的神情有點驚異:“離開了身體的靈魂,可以使人感到和看到真人一樣,失去了靈魂的身體,不知是什麼樣子的?”
原振俠苦笑:“理論上來說,應該是死人了,但是卻又不是。”
黃絹嘆了一聲:“至少可以知道,多半是昏迷不醒的,或是正在極度的苦痛中的一種逃遁,那和人能化身不同,畢竟是……”
她講到這裡,長嘆了一聲,無限悵惆。原振俠多少可以知道一些她的心事,也就默然不語。
魯大發終於忍不住問了出來:“一個月之內把她帶出王宮,計劃究竟是怎麼樣的?如果有極危險的任務,我願意擔任。”
黃絹想了一想,搖頭道:“不必了,進行這種任務的人,一定要訓練有素,就算現在起就訓練你,也已經太遲了一點。”
魯大發有點坐立不安,黃絹道:“在這些日子中,你要找個地方躲起來,不要生事……”
原振俠道:“如果喜歡的話,仍然可以住在我這裡!”
魯大發想了一想:“我到寧願回後魯村去,那是我第一次見到她的地方!”
黃絹高興地笑了起來:“好啊,把玉寶帶出來之後,就送她到後魯村去見你,你每天指曉時分,就在海邊等著她踏浪而來吧!”
魯大發十分認真地點著頭,過了一會,他先告辭離去。
雕皺著眉:“你叫他每天指曉在海邊等,他真的會去等!”
黃絹眨著眼:“那就讓他去等好了,他要做大情人,總要有一點代價的!”
原振俠長嘆了一聲,黃娼充滿野性的大眼睛挑戰似地望著他,問:“如果讓你每天去等的話,你到什麼地方去等?”
原振俠一伸手,把黃絹拉向懷中,一面輕吻她的頸側,一面道:“你知道的,何必再問?”
黃絹在原振的輕吻之下,整個人軟癱在原振俠的懷中,雙頰現出豔豔的紅暈來。
在這樣的情景下,再講任何言語,自然是多餘的了。
第二天早上醒來,黃絹已經離去了,黃絹的體香還在,昨夜的一切也歷歷在目,原振俠發了好一會怔,甚至不能肯定昨晚和自己繾綣了一夜的,是黃絹真人呢,還是她離開了身體的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