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向榮他們剛走,魏如風就蹭進了夏如畫的病房。他的傷口縫合不久,每走一步都扯的生疼,兩間病房的距離,就讓他出了一身虛汗。夏如畫看見他,忙跑過去一把扶穩了說:“如風!你……你沒事吧!”
“沒事,不太疼。”魏如風齜著牙說。
“有你這樣的嗎?不要命了!我那天一直等著你,心都涼了!最後也不見你出來,東歌裡面一片混亂,還是Linda告訴我你出事了!我到了醫院,就看見他們站在手術室門口,身上都是血,說……說都是你的……”
夏如畫一邊說一遍顫抖了起來,魏如風摟住她,以彆扭的姿勢輕拍她的後背。傷口很疼,可能已經裂開了,但是魏如風心裡卻很溫暖,這個世界上有一個人非常在乎他的生命,他是如此的被需要著。這讓他頭一次覺得,即使像他這樣卑微地活著,也是有意義的。
夏如畫嗚咽了很久,身體的觸感讓她終於心安,可是手心的溫度卻漸漸讓她想起了些什麼。那個雨夜的吻對她來說過於沉重了,那時候的夏如畫並不是不愛魏如風,她雖然沒有深刻的理解愛是什麼,但在她心裡的世界只分為兩種,魏如風和她是一類,其他人都歸於另一類,甚至沒有性別的區別。愛情產生於男女之間,而她想,她和如風是不能那樣的。夏如畫不是愛得不夠,而是恨得太多,她因自己身體的殘破而自卑,因林珊她們無情的嘲笑而害怕。雖然她是那麼依賴著他,被他吸引著,但是有一種無形的規則在約束著他們。曾經無數次出現在她課本上、書桌上的那些字眼和十七歲那場傾盆大雨一起時刻提醒、鞭笞著她,魏如風,只能是弟弟。
夏如畫越想心越亂,她抹抹眼睛錯開身子坐到床邊,魏如風也坐下來,笑眯眯地看著她。
“你回去躺著吧,好好歇歇。”夏如畫站起來去扶他。
“不,我想和你待會兒。”
“不行,你得好好休息。”夏如畫淡淡地說。
“好,那你陪著我。”魏如風撐起身子。
“不,我要回家。”
“啊?”魏如風愣住了,“你不是沒好嗎?”
魏如風去摸她的額頭,夏如畫閃開說:“你什麼你!叫我姐!”
“你什麼意思?”魏如風臉色漸漸黯淡下來,他一把拉住他,直勾勾地盯著她看。
“別沒大沒小!”夏如畫甩開他的手說。
“你什麼意思!”
魏如風傷心地喊,他的目光讓夏如畫不敢對視,她別過臉說:“沒什麼意思!”
“夏如畫,我那天說的是真的!”
“叫我姐!”
“我說愛你是真的!”
這句聲嘶力竭的呼喊,一下子擊中了夏如畫的心底,某個柔軟的地方裂開了,甜蜜的疼痛讓她眼裡盈盈地盛滿了淚水,淚珠沿著她那顆小小的淚痣流下來,她閉上眼睛擦擦眼角說:“你讓我走吧,咱們住在這醫院,要不少錢,我不想再欠程豪什麼了。今天警察都找我了……”
“那警察是個騙子!”魏如風煩躁地說。
“不管他是不是騙子,你都不能再和他們牽扯不清!這次是受傷,誰知道以後會不會沒命!”
“好,我答應你!我打工還程豪的錢!你是因為我在東歌幹活所以才不願意的對不對?那我馬上去和程豪說,我不幹了!”魏如風緊緊抓住她的手說。
“不是,如風,咱倆不行,我是你姐姐,別人會怎麼說咱們啊……”
夏如畫抽出她的手,跌坐在床邊嗚嗚哭了起來,魏如風梗著脖子,半天說不出話。他根本不怕別人說什麼,對他來說,只有夏如畫才是至關重要的,其他都可以忽略不計。可是夏如畫不行,她經歷過強暴,非常敏感。她害怕被輕視,任何一個不友善的目光都可能會傷害她。她羸弱的身體承擔不起違背社會公理的愛,只能慢慢消化過去留在她身上無法挽回的恨。
魏如風頎長僵硬的身軀和蜷縮成一團的夏如畫構成一幅滿含絕望的畫面,程秀秀跑進來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個場景。她疑惑的走到魏如風面前說:“你和你姐姐嚷嚷什麼呢?我在樓梯上就聽見動靜了。”
“她不是我姐姐!”魏如風紅著眼睛,衝程秀秀吼道。
“你胡說什麼呢,腦子燒糊塗了?她不就是你姐姐嗎!”程秀秀不可思議地看著他說,“快回病房!醫生說你得歇一陣呢!你也讓你姐踏實點,你看看,紗布上又有血印子了!”
程秀秀絮叨著扶魏如風走了出去,回到魏如風的病房裡,程秀秀幫他躺好,伸手去按床邊的護士鈴,魏如風攔住她說:“別叫人了,我想出院。”
“出院?你才算度過危險期,開什麼玩笑!”程秀秀白了他一眼,按了下去。
“我們沒錢付住院費。”
“嗨,這你不用擔心。”程秀秀笑了笑說,“我爸已經跟醫院結了,還壓了一筆押金呢,絕對夠用,你放心住著吧!”
“我不想欠程總的情。”魏如風冷冷地說。
“這怎麼算欠我爸的?是你救了他一命啊!他掏錢時應該的。”
“你爸以前也救過我們,這次算兩清了,秀秀,你跟你爸說一聲,我謝謝他。我姐的學費,還有現在的住院費我會還給他,以後我不跟著他幹了。”魏如風看著天花板說。
“你說什麼?什麼叫不幹了?”程秀秀瞪圓了眼睛,茫然地看著他。
“就是不去東歌上班了,我要辭職。”魏如風想坐起來,他腰裡一陣陣地疼,帶著腦袋暈乎乎的,怎麼也使不上勁。
“不行!你不能辭職!”程秀秀按住魏如風掙扎的身體,慌亂地說,“你躺著別動,一會兒護士就來,等你好了再去東歌,那裡不是好好的嗎,我保證不會再讓你受傷,啊,你要是願意多歇歇也沒關係,你別亂想……”
“秀秀,我已經決定了。”魏如風撥開她的手,疲憊地說。
“不要,如風,你別離開東歌!”
“秀秀,我真的不想再幹下去了,你別晃,我頭暈……”魏如風揉著額頭說。
“如風,你別走,求求你,就算……就算為了我行嗎?”
魏如風手指的動作戛然而止,他睜開眼,詫異地看著程秀秀。程秀秀緊咬著嘴唇,臉頰染上了一片紅色。
程秀秀是喜歡如風的,然後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她卻說不清楚。
也許是第一次見面,他捂住自己的眼睛說女孩子不要見太多血時的驚訝。也許是他小心翼翼地收起她送的進口巧克力,一層層包好說是回家帶給姐姐嘗的溫柔。也許是他昏迷不醒,攥著他染滿鮮血的雙手時,湧出的那種深深的恐懼。
程秀秀就在這麼多個也許中奉送了自己的愛情,她期盼地看著魏如風,希望從他的嘴唇中吐露出和她一樣心思的話語。
魏如風的喉結上下移動著,終於,他輕輕開口說:“秀秀,對不起。”
程秀秀臉上的紅暈慢慢變成蒼白,她盯著魏如風的眼睛,不由自主地說:“為什麼?”
“因為,我答應她不在東歌幹了。”
“她是誰?”程秀秀有點顫抖地問。
“如畫。”
“你姐姐?”程秀秀挑起眉毛。
“她不是我姐姐。”魏如風沉靜地說,“是……我喜歡的人。”
“你瘋了?你們不是姐弟嗎?”程秀秀驚恐多於傷心,她怔怔地看著魏如風說。
“我們沒有血緣關係。”
魏如風垂下眼睛,程秀秀垮了一樣呆坐在原地,過了一會兒,她才晃晃悠悠地站起來說:“如風,不管怎麼樣我都不會讓你離開我,大不了我也讓你欠我一個人情,你等著,你會喜歡上我的。”
“秀秀……”魏如風無奈地輕喃,這時護士走進了病房,她檢查了一下魏如風的傷口,大呼小叫起來,忙去找醫生。
程秀秀被轟出了病房,她茫然地在醫院樓道里走著,心裡堵得難受。她忽又想起了什麼,匆匆跑進了夏如畫的病房。
夏如畫仍以抱膝的姿勢縮在床上,程秀秀打開門的聲音嚇了她一跳。程秀秀站在門口,抿著嘴唇看著她,夏如畫不知所措地回望。
“我不會把魏如風留給你的!你們倆沒戲!妄想!”
程秀秀一字一句地大聲說,她說完就扭頭走了,夏如畫看著空蕩蕩的大門,心裡微微地痠痛起來。
從醫院出來,吳強先回了警局,葉向榮獨自去了他和1149約定接頭的小旅館,門口的標識顯示1149已經到了。
“這到底怎麼回事?前一陣祥叔惹的那些雞毛蒜皮的事還沒擺平,這回又加了一條買兇殺人!嫌疑犯當場抓獲,人證物證俱全!祥叔這麼一來是必倒無疑!我就不信程豪在裡面沒做手腳!”葉向榮抽著煙說。
“嫌疑犯就是程豪的人,他早知道祥叔要動手,事先就買通了。當天那情景,只要程豪出事,是個人就能覺得是祥叔乾的。祥叔有那麼傻嗎?他已經暗自下令收手了,但是卻沒想到程豪藉此機會來了個乾脆的。再加上魏如風那小子一攪合,這戲就跟真的一模一樣了。”1149平靜地說。
“媽的!怎麼感覺老子像是替程豪幹活似的!”葉向榮踩滅了煙,狠狠地說。
“得了,祥叔這案子好歹算結了。往後局裡集中力量偵查程豪,總能抓住他的把柄。”1149說,“我這邊也盯著,他太賊了,始終不讓我接近。但魏如風我總覺得要往下走,我也許能旁敲側擊一下。還有,下次你別這麼急著叫我,今天我好不容易才出來!”
“成!我一定要親手抓住程豪這個老王八蛋!”
葉向榮看著地下室的小窗戶,目光如炬。
那天之後,很快就提審祥叔了。審判很順利,證據確鑿,橫行海平好幾年的祥叔大廈終傾。
然而,對所有人來說,這只是個開始……
那年,夏如畫18歲,魏如風不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