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魏如風輾轉反側的那天,夏如畫下了藝術課在大教室門口被蘇彤拉住了,她疑惑地看著這個陌生的女孩,蘇彤卻是一副早就熟識了的樣子,笑了笑說:“你好啊,夏如畫。”
“你是誰?”夏如畫打量著眼前個子不高、梳著利落短髮的女陔說。
“我叫蘇彤,廣告系的。你那個包,就是咖啡廳和一男的聊天那次,是我撿的!”蘇彤把背上的畫板往上顛了顛說。
“哦,謝謝你!”夏如畫禮貌地點了點頭說。
“一起吃個飯吧!你沒事吧?就三食怎麼樣?我請你!”蘇彤指著窗外的食堂說。
“我……”夏如畫有點猶豫。
“走吧。”蘇彤往前走了兩步,突然回過頭說,“哦,對了,我認識魏如風!”
夏如畫不自覺地就跟了上去,魏如風的名字從她口中念出來,就像某種魔咒,蘊涵了意味深長的語調。
兩個人在三食堂隨便買了幾個菜,蘇彤很不客氣,一邊吃自己餐盤裡面的,一邊夾著夏如畫那邊的,夏如畫抬著眼睛瞄她,蘇彤撇著嘴角笑了笑說:“你知道三八眼嗎?”
“什麼?”夏如畫愣愣地問。
“就是朝上挑三下眼角,再朝下快眨八下!”蘇彤學著擠眉弄眼,樣子很古怪,夏如畫撲哧一下笑出來,蘇彤自己也笑,舉著筷子說:“你剛才偷看我時就那樣,特勾人!”
夏如畫紅了臉,這女孩樣子很機靈,不招人討厭。
“魏如風是你弟弟?”蘇彤看似不經意地問。
“嗯……”夏如畫不自然地點了點頭。
“家裡只有你們姐弟倆?”蘇彤接著問。
“嗯。”
“那天咖啡廳裡的男的是誰啊?”
“一個……朋友。”夏如畫想了想說。
“男朋友?”蘇彤好奇地問。
“不是不是!”夏如畫忙搖頭說,“他是警察!”
“警察?”蘇彤瞪大了眼睛,盯著夏如畫。
“沒什麼,他一直挺照顧我的。”夏如畫匆忙地回答。
“管你們那片的警察?那他也知道你們不是親生的吧?”蘇彤沒追問,低下頭說。
夏如畫猛地抬起頭,蘇彤還是那副瞭然於心的樣子:“他告訴我了。”
“我們……我們從小就在一起。”夏如畫生澀地描述她和魏如風的關係。
“我知道。”蘇彤點了點頭說,“他沒準從小就喜歡你了。”
夏如畫的筷子“噹啷”一聲掉在了桌子上,她臉色蒼白地凝視著蘇彤,蘇彤毫不在意地抹抹嘴說:“你那麼驚訝幹什麼?我知道時都沒你驚訝!你們倆朝夕相處,別告訴我你不知道。”
“我們是姐弟,並不是你想的那樣!”夏如畫表情嚴肅,—字一句有些顫抖地說。
“我比你還想你們是姐弟!”蘇彤忍不住高聲回應,周圍桌子的人都朝這邊看了過來,夏如畫緊緊抿著嘴唇,蘇彤四處望了望,扒過了兩口飯說:“走吧,出去聊!”
夏如畫端起盤子跟著蘇彤走出了食堂,她看著蘇彤瘦弱的背影卻有一種莫名的心慌。她隱隱感覺這個女孩不—樣,和林珊、程秀秀都不一樣。
出了海大校門,蘇彤走到一個路邊小推車旁買了兩個冰棍,她遞給夏如畫一個,兩個人靠在牆邊舔著吃。
“還挺好吃的!魏如風要在肯定喜歡!”蘇彤嘖嘖地讚歎說。
“他不愛吃甜食。”夏如畫迫不及待地說,她心裡甚至有點期盼蘇彤的失落,從一見面開始,蘇彤就站在了主動的一方,讓她一陣陣地不知所措。
然而蘇彤卻沒露出一點失落的表情,她詭異地看著夏如畫,彷彿她說出了什麼驚天之語。
“你居然這麼不丁解他!”蘇彤輕哼了一聲,搖搖頭說。
“真的!他從小就不喜歡甜的!我們在一起他從來都不吃!那種豆沙的小粽子,你知道吧?還有蛋糕,點心,巧克力!他只拿給我,給他都不要!”
夏如畫終於明白了,她不喜歡蘇彤的那種明瞭一切的樣子,不喜歡她說起魏如風時那種熟絡的語氣,這讓她覺得心虛。因此,她大聲地喊,用看上去有些可笑的方式使勁證明蘇彤說的是錯的。
“哦!原來是因為你。”蘇彤一點兒不生氣,她笑了笑說,“魏如風還挺痴情的,可惜你一點也沒領他的情。是因為你喜歡,所以他才說自己不喜歡吧!你們小時候那麼窮,這種東四買得起兩份嗎?”
夏如畫呆呆地望著她,手裡的冰棍慢慢融化成了水,滴在了她的衣服上。她感念魏如風是這樣的溫柔待她,然而也很傷心,因為最先感受到這種無微不至的竟然是蘇彤而不是她自己。
“你能走嗎?我想自己待會兒。”夏如畫看著烈日下的地面,幽幽地說。
“有些難受吧?我也挺難受的,替魏如風難受!他那麼用心對你,你卻只是自顧不暇地專注著眼前這—點點而已。真的太遺憾了,我才認識他幾個月,但卻比你瞭解他。”蘇彤語氣冷冷的,她頓了頓,看著夏如畫的側臉說,“也更瞭解你們之間所謂的感情!”
“我們沒你想的那麼噁心!相依為命你懂嗎!我們是以命換命的感情!”
夏如畫憤憤地抬起頭和蘇彤對視,她的嘴唇上留下了一排齒印,帶著些殘忍的美感。蘇彤毫不退縮,她湊前一步說:“你沒必要這麼生氣,反正你也不喜歡他。我說什麼了嗎?你就這麼敏感?是你自己被所謂的噁心嚇壞了吧?你害怕他的感情吧?你害怕別人的目光吧?你害怕丟掉自己好女孩、好學生的頭銜吧?你用溫情脈脈的姐弟關係把你自己好好的包裝起來,扔他一個人在外面孤苦伶仃的備受折磨。你到底清不清楚他在幹什麼?你上學的學費是怎麼來的你有數嗎?你知道他平時都是帶著刀去東歌的嗎?這就是你說的相依為命!是你相依,他為命吧!”
“不是這樣的!你不懂!”
夏如畫瘋狂地搖著頭說,她腦中殘破的記憶漸漸連成一片,貧困、死亡、雨夜、血腥、犯罪……她發現自己完全不能向蘇彤說明什麼,這些定死了的曾經,沒法改變也沒法跨越。
“是嗎?那你愛他嗎?”
蘇彤冷靜的聲音一下子穿透了往昔混亂的時光傳到了夏如畫的耳朵裡,她呆住了,一動不動地靠著圍牆,看著蘇彤的臉越貼越近,甚至能清楚地看見她薄薄的嘴唇一張—翕:“或者說,你敢愛他嗎?”
夏如畫張了張嘴,然而在蘇彤如炬的目光下卻沒能說出一句話。
“我敢,我愛魏如風!”
蘇彤的眼睛就像閃光的星星,清亮的映出了夏如畫悲傷的表情。兩個人面對面站著,中間卻彷彿隔了楚河漢界。夏如畫慢慢地閉上了眼睛,與蘇彤較量,她棋敗一著,已有些潰不成軍。
“所以我求你救救他!”蘇彤緊緊握住夏如畫的肩膀,閃著淚光說,“現在只有你說話他才能聽進去!不管你找片警還是刑警,我求你帶他去認罪!只要他沒犯更大的錯就總還有希望!你也是這麼想的不是嗎?學校圖書館裡幾乎所有關於法律的書都有你的借書記錄!知道我為什麼這麼清楚嗎?因為那些書我也都借了、都看了!但我不怕!唸了這麼多年書,當了這麼多年好學生,是非黑白你總能分出來吧!你應該明白,如果真的……真的是走私,那麼越往後就會判得越重!他還年輕,還來得及。哪怕他判個十幾二十年,我也等他!”
夏如畫怔怔地看著蘇彤黑白分明的瞳仁,耳邊裡不停地迴響她的那句話,陽光迷濛了她的眼睛,大片大片的金色射入了她的心裡,讓曾經黑暗的地方明亮了起來。
十幾二十年,她也可以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