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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細説往事

    這個問題,白素問過,紅綾問過,我再次提出來。紅綾問了,可能只是好奇,可是對我和白素來説,這個問題,重要之至!

    在我立刻就會告訴白老大的那個“故事”之中,這個催命環的持有人,擔任着一個極其重要的角色,腥風血雨,結義兄弟反目,武林大豪全家一百餘口慘死,一段血海深仇,都是由那個催魂環的持有人生出來的禍事!

    所以,弄明白崔三娘是由什麼人的手中得到那個環的,重要之至,因為雖然事情超過了六十多年,還有一個極出色的青年人,正被當年那血海深仇所糾纏,不擺脱那段血仇,難以過正常的生活!

    在我又一次問了這個問題之後,我們一起靜了下來,等白老大回答。

    白老大揚了揚頓:“我不是十分確知,因為崔三娘只提了一些,語焉不詳,她只是説,是一個異人給他的——當然那是異人,不然怎會有這樣的法寶?”

    他這樣的回答,自然令我們大失所望,白素要求:“爸,你和崔三娘還會相見?”

    白老大一聽就明白了:“這事那麼重要?要我去求人家找答案?”

    白素立即道:“是不是重要,你聽了我們的“故事”之後,由你來決定。”

    白素這樣説了之後,向我作了一個手勢,示意我先開始敍述。

    我想了一想,才道:“整件事的牽涉範圍極廣,可以從一個叫祖天開的人説起,這個人已極老——”

    我説到這裏,白老大就震動了一下:“這人和怪事有關!這人是一條漢子,我曾向阿素説過這人的往事!”

    我點了點頭,白老大知道祖天開是何等樣人,我敍述起來,就容易多了。

    我道:“這祖天開好男色,他結識了一個名叫王朝的男子,關係親密——”

    白老大悶哼一聲:“沒聽説過!”

    他自然是説沒聽説過王朝這號人物,那含有相當程度的輕視。

    於是我再説祖天開和王朝,在武昌黃鶴樓,遇見了一個人,自稱從陰間來,就叫着“陰差”,那陰差説是有一寶物,能叫人許願如願,是他從陰間帶出來的,已託了一個人送回陰間去,那個被託者的名字是曹普照,恰好是祖天開的把兄——

    這其間的經過,極其複雜,主要記述在“陰差陽錯”這個故事之中,我這裏只是簡略地一提而已——當然,我在告訴白老大時候,要詳細得多。

    白老大一聽到曹普照的名字,又道:“這姓曹的,更是一條漢子,他續娶了一個大美人,大宴羣豪,那時我還夠不上赴宴的資格!”

    那場婚宴,祖天開已也曾説起過,白老大對於江湖上的事,熟到了無所不知的地步,他又道:“大美人之美,據説是男人一見,就難免要魂飛魄散的,所以曹老頭新婚一夜之後,銷魂真XX,就覺得人生除了嬌妻之外,再也沒有任何值得留戀之處,所以就宣佈退出江湖了!”

    這一段經過,祖天開也説過。白老大在説了之後,定定眼望住了我,像是要我肯定他的話一樣。白素嘖道:“爸,你怎麼啦!他又未曾見過那大美人!”

    白老大笑了起來:“照我看,那大美人未必能比得上我的女兒!”

    我抓緊機會:“這個何消説得,祖天開當年就對那個大美人不屑一顧,可是他一見令嬡,就説她美得如同天上的仙女一般!”

    “祖天開真的曾這樣説過。”

    白素微笑:“別肉麻了!”

    紅綾也來湊趣,高舉着手,大聲道:“是,媽媽真好看!”她説了這一句之後,忽然又頓了一頓,再道:“媽媽的媽媽也好看!”

    此言一出,白老大笑容頓凝,紅綾也有點知道,她向白老大扮了一個鬼臉:“可是我不好看,應了遺傳學上的公式——”

    接着,她就背了幾個公式——遺傳學的公式很是複雜,連她外公如此博學,都無法聽得懂,但我們三人,都異口同聲:“你一點不難看,好看得很!”

    我們這樣説,都由衷之極——世上少有在父母眼中難看的女兒,更少有在外公眼中難看的外孫女兒!

    紅綾咧着嘴,笑了起來,她的好奇心強(我的遺傳)。忙催:“説下去!”

    白老大道:“可是過不幾年,卻聽説他全家大小,近百餘口,一起遭了瘟疫,死得不明不白。附近的人怕瘟疫蔓延,把他那十進十出的大宅,一把火燒成了白地。”

    我搖了搖頭.慘事發生之後的情形,祖天開沒有説過(他不是不對我説,而是連他也不知道),我當然也沒有聽説過。

    白老大感慨起來:“聽説其人,高有八尺,天神一般,武功絕倫,未曾見他一面,倒是憾事!”

    他説到這裏,瞪了我一眼,我知道他還在惱我剛才曾説他一生無憾,所以我笑:“若這也算是憾事,那三萬八千件也不止!”

    説了之後,我又補充一句:“不過,他的孫子在,身高超過兩公尺,壯健無比,你有機會見到他。”

    我説着,站起身來,比了一個高度,那是我記憶之中,曹普照的孫子,曹金福的高度。

    紅綾也站了起來,看看我所比的高度,大感興趣:“真有那麼高的人?”

    我點了點頭:“就有,他説他有一個姐姐,也高,比你還高!”

    紅綾一副心嚮往之的神情,我順口道:“你一定有見到他的機會!”

    我之所以如此肯定,是由於曹金福身負“血海深仇”,非報不可,唯一的線索。就是仇人從陰間來,根本無從尋找。而今,紅綾所得的那隻圓環,正是來自陰間的異物,崔三娘也在世,那是極重要的線索,我已經準備通知曹金福了。

    曹金福前幾年,在和祖天開見了面,向祖天開謝了恩之後,曾樂觀地説:“恩人已出現了,找到仇人也就不難了。”

    可是,一直以來,我也在幫他留意,卻是一點結果也沒有。

    在我的力勸之下,曹金福雖然仍以報仇為己任,但是心態也正常了許多,能夠在社會上週羣體生活,而且,也聽我的勸,把一身武功,隱藏得很好——事實上,他根本不必展示自己的武功,單是他的身型,已足夠令任何人在他面前,不敢妄動的了。

    曹金福在一個偶然的機緣中,曾和奇怪俊俏的原振俠醫生,有過一些離奇的經歷。至於他和祖天開之間的古怪恩怨,都記述在“陰差陽錯”這個故事之中。

    由於這個人在以後的故事發展中有相當重要的地位,所以才簡單地介紹一下。

    白老大皺着眉:“不是説全家都遭了瘟疫嗎?怎麼還會有孫子?”

    我嘆了一聲:“不是遭了瘟疫,有一個十歲的孩子,倖免於難——”

    接着,我便將陰差、祖天開、王朝三人,如何到曹家大宅去,王朝想奪那許願寶鏡的經過,較詳細地敍述了出來,那一段經過,很表現人性的卑劣面。

    所以,白老大越聽越氣,一生氣就罵,既然是罵人,措辭自然不會典雅,紅綾也就聽不懂,所她一直在問:“人怎會是龜蛋”、“兔二爺是什麼”、“什麼叫屁精”,白老大沒有即時加以解釋,我假裝聽不見,白素則皺眉不已。

    後來白素埋怨我:“爸説這種粗話,你也不阻止他,叫紅綾聽了多不好!”

    我並不氣惱,只覺得好笑,我給白素的回答是:“老人家的心理,有時和小孩子一樣,爭勝性很強。你有沒注意到,紅綾雖然從來也沒有賣弄她的知識,但是老人家卻在有意無意之間,説一些在紅綾知識範圍之外的話,來引她發問——你沒見紅綾在問的時候,老爺子充滿了喜悦的表情嗎?”

    白素想了一想,也不禁笑了起來,因為我的分析,很是正確。譬如説,聽到白老大説了“龜蛋”這個詞,紅綾的腦細胞立即開始活動,她可以在極短的時間之內,把龜蛋的化學成分一一背出來,可是她卻找不到何以可以把人稱為“龜蛋”的資料,她不知道那是一句傳統的罵人話,當然感到奇怪,要發問,白老大就感到了滿足,白素把問題看得太嚴重了!

    這些都是題外話,説過就算。

    且説我當時,把自祖天開處聽來的“故事”,原原本本告訴白老大,同時,也希望紅綾能聽得懂,在講的時候,遇有我認為紅綾不明白之處,白素都會立刻加以簡單的解釋。

    當我説到在曹家大宅之中,祖天開看到二三十個人,突然死亡時,連我也感到了一股寒意,因為當年發生的事,實在太怪誕了!

    白老大緊抿着嘴,紅綾張大了眼。我繼續向下説,説到了祖天開看到,那個自稱陰差的神秘人物,在控制着一個圓環飛行,或是那個圓環在自己飛行——當時的情景,事隔多年,祖天開雖然一再強調“歷歷在目”,但是我相信在當時,在狂亂的恐懼之中,根本已失去了判斷的能力,所以那環是在什麼樣情形之下,盤旋飛舞,取人性命的,他也説得不是很清楚。

    白老大聽到這裏,陡然睜大了眼,雙目之中,精光大盛,他取過了那隻圓環來,向上拋了一拋,再接在手中,疾聲問:“就是這隻圓環?”

    我遲疑了一下:“如果這圓環,也有殺人於頃刻之間的能力,那麼,至少是同類。”

    白素揚了揚手,她説得很是緩慢:“説那圓環,能取人生命,比説它殺人更恰當!”

    我和白老大異口同聲:“有什麼不同?”

    白素搖頭:“我也説不上來,那只是我的……一種感覺!”

    白素的話,説得很是模糊,可是我卻可以明白她的意思。看起來,“取人性命”和“殺人”像是同一件事,但是在感覺上,卻略有不同。

    “取人性命”傾向於無聲無息之間,就使人喪失了性命,幾乎沒有過程——那口環捲起一團陰風,致人於死時,就是取人性命。

    而殺人.都有過程和動作,會有血肉橫飛,呼叫哀號的場面出現。

    雖然結果同是死亡,但略有不同。

    我認同了白素的説法,所以道:“那圓環,在取人性命之後,被陰差收回去,收進了一隻扁平的盒子之中——我見過那盒子!”

    我説完了當年在曹家大宅中發生的滅門大慘案之後,又説了在那個“愛酒人協會”一年一度的品酒大會上發生的事。事情忽然一轉轉到了看來絕然無關的另一樁事上,一開始,自然令白老大和紅綾兩人感到了詫異,但是他們一樣聽得興致勃勃。

    因為我知道在那次事中,都有可以吸引他們的注意力之處。吸引了紅綾注意的,自然是盜墓專家齊白,自古墓中找來的那兩壇酒,實在太精采了,聽得她眉飛色舞,砸舌不已,後來連連嘆息,深恨當時自己在苗疆當野人,偷苗寨的酒喝,沒能趕上這個盛會。

    是我看到了她的這種情景之後,我説了一句:“這種古酒,當然再難有了,但是每年的品酒會還是在不斷地召開,會有機會!”

    紅綾一聽,高興得連話也不會説了,只是咧着嘴笑。

    而在那個酒會之中,能吸引白老大注意的,是到最後,那幾個沒有醉倒的人。

    我先提出了曹金福來,因為曹金福是曹普照的孫子,他一出現,兩件風馬牛不相及的事,就聯在一起了。

    白老大聽到曹金福是雷九天這個武林高手的弟子,也不禁“啊”了一聲:“雷九天是一個人物,雖然曾投靠權貴,但是最後也沒有再去當那芝麻綠豆官!”

    我強調:“曹金福是一個很單純的孩子。”

    (那個酒會中發生的一切,也在“陰差陽錯”這個故事之中。)

    我又提到了那個受亞洲之鷹羅開所託,把一個據稱是從陰間來的盒子帶給我的那個怪人,詳細地形容了他,等白老大説出他是什麼人來。

    白老大皺着眉:“羅開未和蠻苗打交道,這人應該是西藏西康一帶出來的,我看和連天峒有點關係。連天峒與世隔絕,武術自成一家,很是神秘,可以不理——那盒子呢?當然就是放圓環的了!”

    我苦笑:“盒子叫人偷走了?”

    白老大一怔:“就在你們的眼底下叫人偷走的。”

    想起當時的情形,我仍然氣憤臉紅——當時,自然更是尷尬,雖説下手之人手段高強,但我也始終有陰溝裏翻船之感。

    我就把當時就在我們眼底下,失去了那盒子的情形,説了一遍,才説到那乾瘦老頭子哼着朝鮮民歌“阿里郎”時,白老大就跌足:“他已擺明了自己是金取幫的人,你們竟一無所覺,這江湖閲歷也……也……”

    他當然是想批評我們江湖閲歷太淺,但是總算顧我的面子,沒有直説出來。

    我只好道:“當時人人都醉了,只有那老頭,只怕是裝醉!”

    白老大大聲道:“當然是,只是奇怪,金取幫自名是天下妙手空空的組織,向來不盜無名之物,那盒子除了沉重之外,別無奇處,難道他竟已知道了奧妙了麼?”

    白老大的這個問題,也沒有人能回答,他攤開手,盯着手中的圓環看,喃喃自語:“這樣的一個小環,竟能取人性命於無形,真不可思議!”

    我趁機道:“崔三娘曾用過它,由她親口來説其中奧秘,一定可以多點理解!”

    我極想和崔三娘直接交談,問她這催命環自何而來,問她如何使用這催命環,以解心中之疑。

    白老大對我的話,不實可否,只是問我:“這些日子,失去那盒子,一直沒能找回來?”

    我支吾了一下:“也沒有傾全力去找!”

    白老大瞪了我一眼:“要找金取幫的人,得到韓國去找,不能哭着等!”

    我漫聲以應:“一有機會我就去。”

    白素接着問:“爸,你看那美婦人,是什麼來路?”

    白老大凝神想了一回,忽然長嘆了一下:“天下之大,能人之多,如XX河沙數,我竟説不上那是什麼路數來。不會是木蘭花,穆秀珍姐妹?”

    我向白素望去,穆家姐妹,我只見過秀珍,沒見過木蘭花,白素是兩個都見過的。

    白素搖頭:“我早已想過了,不是她們!”

    白老大一攤手:“那就不知道她是誰了,天下卧虎藏龍,能人多的是,越是久歷江湖,越是小心謹慎,就是這個緣故。”

    紅綾自白老大的手中拈起那個環來,皺着眉,沉吟不語,我們都知道,她不能有特殊的見解發表,可是等了一會,只見她搖了搖頭,並沒有説什麼。

    白素望向我,緩緩地道:“多年之前,你曾有一宗奇遇,有一類外星力量來地球上找尋地球人的靈魂——”

    我“啊”地一聲,記起了那件事來,那件事超過十年了,曾記述在“搜靈”這個故事之中。此際令我發出驚呼聲的是,那個故事之中的外星力量,在視線的接觸上,是一個圓形的光環,而且這個光環,曾經出現而令一艘大軍艦上的兩千多士兵全部喪生!

    這情形,和祖天開所説,在曹家大宅中的“催命環”取人性命的情形,很是吻合XX我當時在聽祖天開説的時候,就覺得這種情景,我應該很熟悉,但一時之間,想不起來,直到此時,經白素提及,這才想起。

    我忙又把那個故事中圓環出現取人性命的經過,也簡略説了一下。

    紅綾用很低沉的聲音道:“這圓環有一種力量,可以把人的靈魂在剎那之間,驅離身體,集中起來,人沒有了靈魂,自然生命也結束了!”

    紅綾的話,一下子並不容易明白,她在我們三人的注視之下,雙手亂搖:“我也只想到了這些,別再問我,我不知道!”

    我握住了她的手:“你剛才所説的,對於解開謎團,已經很有點用處了!”

    紅綾受了鼓勵,很是高興。

    白老大一口喝完了杯中的酒,長長地伸了一個懶腰,指着那圓環:“小心收好,這東西,雖然已沒有了催命奪魂之能,但總是神秘莫測,説不定有朝一日,它又復活了,會恢復功能!”

    白老大把“復活”這樣的詞句加在一個圓環之上,聽來不免有點匪夷所思。但是想想那是“催命環”,倒也不是不可接受!

    他説一句,紅綾答應了一句。説完之後,白老大站起身,用手拍着口,打着呵欠,上樓去了。

    聽到了樓上傳來了關房門的聲音,我向白素傳了一個眼色,表示有話要對她説,白素卻已急急向紅綾道:“這環很是沉重,你還是不要帶在身邊的好!”

    紅綾卻不經意地道:“我不覺得重!”

    她説着,就把那環,穿進了頸XX之中,和降頭師猜王所贈的那塊琥珀,掛在一起,白素看得皺眉,明顯不以為然,但是也沒有再説什麼。

    尋常人,要是在頸際掛上了超過五公斤的重物,那是一種刑罰了,古代的“枷”就是以重物加諸頸的。可是紅綾力大無窮,掛上了之後,若無其事,跳跳蹦蹦,也就上了樓。

    白素壓低了聲音:“那圓環説是從陰間來的,大是詭秘,又能取人性命,孩子帶在身上,會不會陰氣太重,引來鬼魅作祟?”

    白素平日,絕不是講究這些過節的人,但事情和女兒有關,她自然小心了起來。

    我説了一句話,就釋去了她的疑慮:“我看不要緊,那崔三娘和這環在一起,超過一甲子了,也不見有什麼災禍臨身。”

    白素呼了一口氣:“説得也是——你有什麼話要對我説?”

    我也壓低了聲音:“老爺子有事瞞着我們。”

    白素怔了一怔,不説什麼。我又道:“説了大半天的話,都是我們在説,他什麼也沒説!”

    白素不同意:“他也説了崔三娘和那催命環的事。”

    我用力一揮手:“他們五個人,當時是在什麼情形之下結義的?相互之間的關係怎樣?最重要的是,黃老四如今的身分如此異特,為什麼還要千方百計地求聚會?黃老四給了老爺子一張紙,紙上寫的是什麼?這一切,他連一點也沒提起!”

    白素苦笑:“你不是想他把一舉一動全部告訴你吧?”

    我吸了一口氣:“至少我要知道他在做什麼。黃老四也好,崔三娘花老五也好,都不是等閒人物,黃老四更是一個鬼,老爺子要是一不小心,有了什麼失閃,那我可擔待不起!”

    白素笑了起來:“這話要叫爸聽到了,他不笑個半死,也會氣個半死!他一生闖蕩江湖,什麼時候曾吃過虧來,你倒替他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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