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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衞天海吩咐梁開車,先送茗雪到醫院看婆婆,並跟她約好半個小時後來接。

    “婆婆一直吵着要回家!”一坐上車,茗雪聊起婆婆近況。

    衞天海瞥她一眼。“你怎麼説?”

    “我答應她明天一早會打電話問主治醫生,他若説沒問題,我會要司機伯伯幫她辦出院。”茗雪一邊説話一邊將肩上的皮包卸下。就在這個時候,她擱在包包裏的手機突然鈴聲大作。

    “對不起。”她朝衞天海一點頭,急忙掏出手機。一見浮在小螢幕上的人名,她臉色微變。

    衞天海眼尖地發現了。

    “我是茗雪,嬸嬸好。”説完這兩句話,茗雪久久不曾開口,但衞天海隱約可聽見手機那端人聲,一直説個不停。

    “那是因為……但總不能……我……不會,我會自己想辦法。我知道,再見。”道別完後,茗雪像要逃開什麼可怕東西似地忙將手機合上。

    “怎麼了?你嬸嬸説了什麼?”

    茗雪一逕低頭輕搖。她不敢抬頭,因眼裏早已積滿淚水。

    她奇異的反應,就連專心開車的梁也發現了。他隔着後視鏡與衞天海相視一眼,衞天海朝他一頷首,梁隨即會意按下音響電源。

    韓德爾為歌劇《林納多》所寫的《”asciaCh-ioPianga》響起,茗雪眼淚瞬間落”asciaCh-ioPianga,讓我流淚。

    衞天海貼近茗雪,輕柔地將她攬進懷裏。額角被他温熱的唇輕輕吻着,頸脖被他寬大掌心緩緩捏松,一感覺到他的温柔,茗雪眼淚落得更急了。

    “沒關係,你哭吧。”

    在女高音的吟唱聲中,茗雪哭得像個迷路的孩子,找不到路回家——可是,不知什麼時候,衞天海身上古龍水香味沁入她心脾,茗雪狼狽地吸了吸鼻子,她驀然發現,原來她不是一個人。

    “喝點水……”衞天海將打開的水瓶交到茗雪手上,又遞了幾張面紙讓她擦臉,直到她啜泣聲歇,衞天海才端起她下顎細審她臉。

    “好醜,鼻子紅紅,像小丑。”他調笑地輕點她鼻頭。

    “嫌我醜就離我遠一點……”茗雪羞又惱地將臉轉開。

    “才捨不得放你走。”衞天海雙手環住她細腰,嘴貼在她耳邊低語。“你哭得再鼻紅眼腫,也還是我見過最漂亮的女人。”

    鬼才相信這種話!茗雪瞪他一眼。雖然臉上還未顯露笑容,不過她的情緒已平復許多。

    銀色BMW駛進淡水漁人碼頭,一名立在遊艇上方,穿着白色T恤中年男子即向他們揮手,梁將車子靠邊停下,從行李廂裏取出兩隻竹籃。

    中年男子吆喝一聲,將竹籃扛進遊艇中。

    “要上船?”茗雪驚訝地望着眼前白與深藍相間的25米豪華遊艇。

    衞天海一笑,伸手將她往遊艇上一拉。

    往前看,便是淡水知名的情人橋。夜幕籠罩,銜在情人橋上的藍綠黃彩燈將碼頭映照得如夢似幻。遊艇在船長示意聲中開動,緩緩滑過白色橋墩下方。

    “進來吧。”衞天海打開艙門。

    一見裏邊豪華內裝,茗雪嚇了一跳——

    液晶電視、柔軟的白色沙發與深色的檜木裝潢,若非腳下因海浪起伏而略感搖晃,她還真以為他們是不是誤闖誰家的豪宅……天吶!弄這麼一艘遊艇到底要花多少錢?

    衞天海自在地在裏頭走動。他個兒高,一百八十公分杵在遊艇裏竟不需彎腰駝背,可見這船高度多少!

    “要不要喝點什麼?我這有紅酒跟香檳——”衞天海一瞧茗雪表情笑了。“當然也有準備氣泡水跟柳橙汁。”

    “柳橙汁就好。”她這輩子從沒喝過酒,也不想在這地方開了先例。

    衞天海自冰箱中取過杯子倒了兩杯橙汁,一杯自己喝,一杯送到茗雪面前。“給我十分鐘,我現在就去準備晚餐,對了,你現在坐的地方左手邊櫃子打開有CD架,看你想聽什麼,你自己挑。”

    茗雪端着杯子看衞天海朝船艙更裏面邁去,後轉頭朝他説的櫃子看了看,嘗試地摸了兩下才將櫃門打開。

    手指滑過排列整齊的CD外殼,最後停在德布西的《月光曲》上。她記得剛進遊艇的時候,曾瞧見天上懸着一輪明月……

    清亮的鋼琴聲流泄在船艙內,手端着托盤定出的衞天海朝她問了一句:“《Clairdelune》(月光曲)?”

    “對。”

    “真巧。”他做了一個奇妙的表情。“我剛上船的時候,剛好也想到德布西的《月光曲》。”

    兩人目光相對,茗雪一瞬間覺得害羞,急忙別開頭去。

    “過來用餐吧。”衞天海喚。

    船裏的餐室,特別設在一面半人高的強化玻璃旁邊,只要把窗簾拉開,便可以一邊用餐,一邊欣賞眺望海面。至於桌上的餐點是衞天海自俱樂部打包帶來,全是些爽口不膩的冷盤料理。

    一落坐,茗雪敏感地朝四周嗅了嗅。“我怎麼會聞到水蜜桃的香味?”

    “等會兒餐後點心是桃子派。”衞天海嚥下嘴裏的鴨肝後説:“我剛把它放進烤箱再加熱。”

    聽見他的解釋,茗雪笑了。“我原本以為,你會是那種奉行‘君子遠庖廚’的人。”

    “練舞之前的確是。”衞天海也很坦白。“但到了美國,不再受我爸庇廕,就什麼都得自己來。”

    “你不覺得委屈嗎?我是説,突然從不沾陽春水的少爺,變成……”

    衞天海又露出那副可愛的表情,他歪頭思索了一下。“不知道。當時一到美國,看見同學們的程度,真的把我嚇愣了。在台灣,我一直以為自己是個舞蹈奇才,可一進紐約,呵呵呵……”衞天海最後以一串傻笑取代話語。

    光看他尷尬的表情可以發現,他還是第一次跟人吐露過往糗事。

    而他坦率的表現,勾起了茗雪的聊興。“我進學院第一年,也是追進度追得死緊。之前在台灣被老師們吹捧得都以為自己是你説的那種天才,可一進學校才發現我基礎練習根本不夠,心急又加上失落,差不多每天晚上都是哭着睡着……”

    “我還以為你一進學校就很順遂。”

    “第一年很痛苦,但一等基礎打穩,我對練習的熱度也慢慢減退——”茗雪吃驚地撫着胸口。“這麼説來,原來我是個被虐待狂,不遇上困難還不知道要發憤圖強?”不細想過去她還真沒發現這點。

    見她的表情,衞天海忍不住大笑。

    “有什麼好笑?”

    “你的表情好可愛。”衞天海伸手挲着茗雪嘟起的臉頰。“我頭一回見人説自己是被虐待狂,還説得這麼認真。”

    茗雪皺鼻。哼!早知道跟他説這個會被取笑,她剛才就不説了。

    “我跟你一樣,越困難的事越能讓我專注投入,一等它變得平順穩定,我就會開始想另找目標……”

    茗雪一咬唇,她想到了旁的事。“所以你才會一直不斷地更換女伴?”

    衞天海皺起眉頭。之前的確是這樣,但現在——

    “我不那麼確定了。”他抓起高腳杯搖晃,看着杯裏橙汁如海面般起伏不定,他幽幽説道:“我甚至有種感覺,我之所以會覺得感情世界乏味無趣,大半跟我輕忽它的態度有關。”

    他這話説得極富哲理。茗雪也跟着陷入深思。她在想,她所以對舞蹈毫無熱情,該不會就像Louis説的,也是因為她輕忽它的關係?

    餐後,兩人移動位置來到遊艇頂上,半露天的棚頂下釘着兩列長椅與木桌,白天可用來做日光浴,夜裏可用來賞夜景。遊艇早已不再前進,就停在淡水與八里中央,回頭眺望,還隱約可見燈光燦爛的情人橋頂與遠方的台北101。

    夜風徐徐,一彎明月與底下燈海相互輝映,耳畔還隱約可聽見德布西的《月光曲》,茗雪閉上雙眼挺胸吸進一大口鹹鹹的海水氣味。

    “好舒服,心曠神怡。”

    衞天海沉默凝視前方夜景,直過了好久,才聽見他小聲開口。“嘿。”

    “什麼?”茗雪聞聲轉頭。

    “想不想聊聊,你嬸嬸剛在電話裏説了什麼?”

    一聽見這問題,茗雪笑顏頓失。

    “我擔心你。”

    一句話,即讓茗雪心防撤下。茗雪垂眸想了片刻,她重吁了口氣。“我嬸嬸打電話來責備我,不應該‘浪費資源’在婆婆身上。她説,婆婆年紀那麼大了,早就應該讓她退休,她説她不會負責婆婆的醫藥費,我説我會自己想辦法。”

    “聽起來,你家的經濟大權好像掌握在你嬸嬸手上?”

    “我當初以為那樣比較好——”茗雪簡單將嬸嬸與她的協議説過一遍。“但沒想到事情反而變得更糟。”

    “但你已經取得了我的舞伴資格,為什麼還會受你嬸嬸控制?”

    茗雪緊閉起雙眼。來了,終於到了得説實話的日子了。“因為我只完成他們一半的要求。”她張開眼,美眸在昏黃燈光的照射下,彷彿含着淚意般瑩瑩發亮。

    “除了得到你的舞伴資格,他們還要我想辦法説服你,跟我一塊當我叔叔企業的代言人。”

    衞天海驚訝地望着茗雪。

    與他對視半晌,她心虛地將眼睛瞟開。“我在‘Dance’大樓這幾天,弄明白一件事,外頭每個人都知道,你就等於衞氏,所以……”她神情勉強地擺了擺手。與他相處這段時間,她受到他太多照顧,實在不好意思再多麻煩他。“我決定放棄,明天一早,我會打電話跟我嬸嬸表明,然後……”

    “你明知可以拿這一點當作條件交換。”衞天海低聲道:“你知道我喜歡你,只要你要求,我一定會答應。”

    “然後一輩子因為這一點而覺得愧疚不安?”茗雪眼眸浮現倔強神采。“我不要。”

    瞧她説得多斬釘截鐵!衞天海微笑伸手輕觸她臉龐,隨後將她被海風吹亂的劉海撫順,勾彎到耳後。

    “冷嗎?”

    茗雪挲挲手臂,她僅穿着一件珍珠白小洋裝,夜深,的確有些涼意。

    衞天海拍拍身側座位,示意她偎近取暖。

    茗雪直望他眼睛半晌,才悄悄移到他身邊。他就像個暖爐,他展臂環住她肩膀,貼在他身側的右邊身體瞬間温暖起來。

    “你瞧前方。”衞天海手指着海岸邊緣。橘黃色燈光一路往山上綿延,形成一片燈海。“那兒是大屯山,前頭是淡水,你不覺得很奇妙?同樣的風景同樣角度,白天黑夜竟然相差這麼多。”

    茗雪呢喃説:“我在台北這麼久,還是第一次從這個角度看。”

    “喜歡嗎?”

    她點點頭。

    “我也是。我喜歡夜裏的海……”

    聽見“海”字從他嘴裏溜出,茗雪突然眨了下眼睛。

    “怎麼了?”

    “我這才想到你的名字,天海——可以想見你父親對你的期望。”

    衞天海皺了下眉。“他希望我成為天、成為海?”

    “不是,我想應該不是。”茗雪手指向那側沒有燈光,只依稀能見天際與海岸交界的遠處。“而是那個——”

    “海平面?”

    “就是那個交界,我想他要你做的,説不定就是那個交界。從我們這個角度,真的可以很明確地説出哪裏是天,那邊是海?”

    衞天海瞠大雙眼。茗雪的話,勾勒出他腦中一直模糊不清的畫面。“你真是我的繆思女神!”他握住她的手大笑。

    “什麼?”

    “你坐在這等我,我馬上回來。”

    衞天海跑進船艙拿了一大疊紙與筆回來,茗雪就坐在他身邊,看他一筆一筆畫出他腦裏的構思。

    “我之前説過舞台要分成兩部分,我打算照你説的天際與海岸分際線不明朗這點做,或許用燈光造出波光粼粼的樣子……”衞天海邊説邊在紙上添了幾道波浪。“不確定現在是否已有這技術,這部分回去再研究,總之先記下……”

    “但我還是想不出該用什麼方法讓男女主角接觸?”茗雪插話。“怎麼想都想不出來。”

    “掙扎,你先前不是提過可以加進不滿的情緒?”

    茗雪遲疑地點了點頭。

    “我剛想出兩條進行的脈絡,加進男人女人相戀,一共是三條線。女人那方是道德——”衞天海在代表女主角的圖偶邊多畫一道黑影。“我要它加進來拉扯女人——用PasoDoble(鬥牛舞)詮釋那種爭鬥感。至於男人這邊,加進理智,我們跳太合拍的探戈舞步,強調女人的優美與男人粗魯霸道的不和諧感。”

    茗雪在腦中想象那畫面,感覺好像很不錯!

    “然後呢?”她推着他的手,急着想多聽一點。

    瞧她多迫不及待!衞天海興味地瞅她表情。“我還想加進一點思念,PasoDoble(鬥牛舞)之後,女人受挫傷心,但旋即發現落下朵朵香花,那是男人捎來的思念,接下來,我想讓女人作夢,夢見她在片片芬芳花瓣中,與男人甜美地跳着愛情之舞——”

    Rumba(倫巴)——

    “我剛想起一首曲子,非常適合。”衞天海朝她一笑。“就你在選秀會上跳的《WalkingInTheAir》。”

    茗雪驚喜地眨了下眼睛。

    “怎麼了?”

    “那是我最愛的一首歌。”茗雪害羞表示。“當時在選秀會上聽見它,真的讓我嚇住。”

    “是嗎?”衞天海眉頭微挑,唇邊綻出一朵笑。他張口清唱——

    “We-reWalhingintheair

    We-refloatinginthemoonlitsky

    ThepeoplefarbelowareSleepingaswefly……”

    (我們在空中漫步。我們在月光明亮的空中飄着,當我們飛過,遠在地上的人們都已熟睡……)

    〈WalkingInTheAir〉這首歌茗雪聽過男童版與女聲版。沒想到換男人唱,也是一樣好聽。

    頭枕在衞天海臂彎,聽他唱歌,是一種享受。茗雪眸子半閉,耳邊送進呼呼的海風與衞天海的歌聲,她唇邊漾滿甜蜜的笑。

    “We-rcdancinginthemidnightsky

    Andeveryonewhoseesusgreetsusaswefly……”

    (我們在夜空中跳舞,看見的人們在我們飛過時向我們問候……)

    一曲唱畢,衞天海牽起茗雪的手低聲問:“歌詞很符合我們的舞台劇,對吧?”

    沒有回應。衞天海眨了下眼睛。

    “茗雪?小雪兒?”

    衞天海伸手輕撫她臉頰,她沒反應,這才發現她睡着了。

    天吶!衞天海啞然失笑。

    “你這個沒有戒心的小東西……”他輕輕托起她的臉,喃喃低語。“你不知道男人可以趁女人睡着之時,做出多齷齪的舉動嗎?”

    茗雪只以細小的輕吟聲回應。熟睡的她看起來如此純真無邪,活似清晨沾着露珠的薔薇,教衞天海又愛又憐。

    她是他好不容易才尋得的寶貝——

    俯頭在她額上印下一個純潔的晚安吻,衞天海小心翼翼將她抱下船艙。“回去吧。”他用對講機與船長聯繫。

    二十分鐘過後,她已經安穩睡在梁開來的轎車裏,被衞天海手臂牢牢圈抱住。

    伸手輕輕撥順她額上髮絲,彷彿可以在睡夢中感受到他温柔,茗雪的睡顏好甜。

    抬起頭,黑眸隔着後視鏡與梁雙眼對上。“後天中午之前,我要你擬好一張合約,我要將茗雪納入衞氏旗下,簽約金三百萬,她一簽好合約錢馬上匯入她帳户。”

    梁點頭。

    “還有,這幾天幫我排兩、三個小時的時間,我要跟小雪的叔叔嬸嬸見個面。”

    梁唇邊浮現一抹笑意。“準備出招了?”

    “是啊。”衞天海坦承不諱。“我會讓他們好好見識,什麼叫真正的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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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茗雪睡得極沈,就連車子回到市區,衞天海將她抱進大樓,她也毫無知覺。

    專門派來的管家打開門看見他,正要出聲招呼,衞天海朝她一搖頭。“噓,別吵醒她。”

    “是。”管家悄聲回應。

    衞天海一路將茗雪抱至牀上。管家看他依依不捨的表情,會意地先離開房間。

    一待房門關上,衞天海立刻坐到她牀邊。看着茗雪睡顏,他嘆了口長氣。“要到什麼時候我們才能睡在同一張牀上,一起迎接早晨的太陽?”

    睡着的茗雪當然不會回答。

    他執起她的手放在頰邊挲摩。“你啊!這個小惡魔——你知不知道,我忍得有多麼難受——”

    茗雪發出一聲輕嘆。衞天海驚嚇地抬頭,好在只是虛驚一場,她沒醒。

    要是剛剛那些話被她聽見,看他面子要往哪兒擺!

    再一低頭親吻她臉頰,衞天海毅然決然離開她牀邊;他打開門吩咐管家:“幫姚小姐卸個妝——如果她沒醒,就別吵她起來換睡衣。”

    “知道了。衞先生,晚安。”管家向他鞠躬道別。

    “晚安。”衞天海將門帶上。

    翌日——

    一早醒來,發現自己已回到牀上,嚇得茗雪整個人彈起。她什麼時候回來的?怎麼一點印象也沒有?

    茗雪急忙喚管家進來問個清楚。

    “是衞先生抱您回來的。”

    “他抱我回來,然後,沒有對我做什麼……奇怪的事情吧?”

    “姚小姐的意思是?”管家不解地搖頭。

    “就是……太親匿的舉動。”茗雪脹紅臉。

    “我只看見衞先生非常温柔地摸過你的臉,這樣算嗎?”

    當然不算。茗雪搖頭,臉上滿是羞怯。“沒事了,打擾你了。”

    走進浴室,嗅嗅肌膚,不知是錯覺或真有其事,茗雪竟然在自己身上聞到衞天海的古龍水香氣——帶着淡淡草味與森林的氣息。扭開蓮蓬頭水柱打算淋浴的同時,她心底突然閃過一絲可惜,這可是Louis的氣味……

    茗雪一拍自己腦門,在心裏斥道——“呆子!瞧你在胡思亂想什麼!”

    抓起澡巾擠了滿滿一手玫瑰沐浴乳,茗雪花了十分鐘洗個舒服的澡。離開浴室坐到梳妝枱前,鏡子裏那張掐得出水似的白嫩嬌顏,看得她臉龐一陣燒熱。

    人説戀愛中的女人最美……

    茗雪仔細端詳鏡子裏的自己,這話好像是真的。雖説茗雪自小就長得漂亮,可是她眉臉眼神,從來沒一刻像現在這樣,光彩耀眼。

    而她這些轉變,全都是因為他的出現。

    “茗雪小姐。”管家敲門後探頭。茗雪轉身看她。“剛才你洗澡的時候,衞先生來電,他問你等會兒要不要到十四樓跟他一道早餐?”

    “我去。”茗雪以她前所未有的歡快表情自椅子上站起。“幫我打個電話給他,我十分鐘後馬上到。”

    管家點點頭,將門輕輕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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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梁擬好合約之前,衞天海什麼也沒吐露,他只是要茗雪暫時先別跟她叔叔嬸嬸聯絡,他有個驚喜要給她。

    隔一天,兩人在俱樂部剛用完午餐,梁在衞天海示意下拿來合約與筆。

    “坐近一點。”他朝茗雪招招手。

    “什麼?”茗雪放下甜點湯匙,移坐到他身旁空位。

    衞天海將紙移到她面前。“你看一看,如果沒有意見,就在上頭籤個名吧。”

    合約內容既簡單又明瞭,只要一簽上名,自此之後一年內,她的工作與收入便不再是她的難題——衞天海自會全權負責。

    茗雪目光停在那簽約金上頭,三百萬——她面露遲疑。

    “不夠?”他一瞧她表情,想了個可能答案。

    茗雪連忙搖頭。“不是,是太多了。”她剛才在腦子裏羅列她能夠替衞天海“賺得”的經濟效益,是還不曉得一年後的舞台劇總共表演幾場,但怎麼算就是覺得三百萬太多。

    “我不希望你是因為跟我的交情,所以才訂下這數目。”

    衞天海好笑反問:“你跟我什麼交情?”

    “就——”她比比自己又比比他,説不出“喜歡”那兩個字,藏在桌下的腳輕跺,臉頰浮現紅暈。“你知道的嘛!”

    瞧她嬌羞的反應,衞天海伸手將她往胸前一拉,嘴貼在她耳邊喃喃細語。“你現在的樣子,會讓我好想吻你。”

    茗雪又羞又喜,兩手交疊在腿上緊扭着。

    聽他這麼軟聲細語,還有那眼神表情,害她、害她也在腦子裏遐想些不該亂想的事情……

    茗雪沒有發現,她現在已經很少板起臉孔斥他不準靠近了!

    “一個吻。”他手指撫着她唇瓣,黑眸迷離深邃。“一個吻就好?”

    她她她——想不出理由拒絕。擱在她腿上的手掌絞扭了一陣,之後她抬頭,手指輕輕扯住他身上的襯衫。

    衞天海呼吸停了一瞬。她知道她現在的表情有多誘人——

    她側頭輕聲叮嚀:“就一個吻噢!”

    我的天,她那表情……衞天海心裏哀嘆一聲,俯下頭尋上她的嘴。一開始力道是那麼的輕柔,彷彿怕會嚇着她似的。直到原本揪緊他前襟的小手鬆開,像只無助的鳥兒般貼在他胸口,衞天海這才端起她下顎,輕吮她滑嫩的雙唇——先是上唇,然後下唇,直到茗雪嘴裏發出難耐的低吟,他的舌才一溜煙探進她嘴裏。

    他的舌尖抵住她舌側磨蹭,茗雪雙膝發軟——好在這會兒她是坐在他腿上,否則她一定會軟倒在地……等等!他腿上?親吻換氣的空隙,一絲理智滑回茗雪腦中,她眨着雙眼驚訝地望着自己的動作,她什麼時候爬坐在他腿上,她怎麼一點印象也沒?

    “在我懷裏,不准你想其他事——”衞天海以一記輕咬拉回茗雪的意識,她的手攀着他肩膀搖晃了下身體。衞天海嘆息。

    “我又不是在想別人,我只是不知道我什麼時候啊——”衞天海細舔她裸露的鎖骨,教她一下忘了想説的話。

    他手掌往下滑落,隔着薄薄衣料與底下胸衣揉握她胸脯,乳尖挺立,即使隔着兩層衣物也能感覺到。衞天海剋制着想要俯頭吸吮的衝動,可茗雪卻像想挑戰他自制力般,不住地在他懷中扭擺細腰。

    衞天海自制一鬆,認為自己再不多碰觸她一些,他一定會飢渴而死。

    被他碰觸過的肌膚髮燙,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想追求那種熱度,還是想擺脱它——總之身體似有意識般地捱着他身體磨蹭,初時的確消去些許熱度,可緊追着自體內深處浮現的麻癢騷動,卻比那熱更烈、更教人難受。

    “啊……”當衞天海隔着衣服解開她的胸衣,茗雪低嘆了口氣、她半張着眸看着他推落她舞衣前襟,張嘴罩住她胸脯的表情——如此陶醉着迷,彷彿她是他全世界最最渴望的寶貝。一陣如電擊般的快感直落她腿間,茗雪手探進他濃密黑髮中,扳住他的頭,要他看着她。

    他以為她是要拒絕,沒想到不是。

    “你的嘴……”她想要他的吻。

    一聽見她喘吁吁的呢喃,衞天海立刻配合。

    “喜歡我的吻?”在兩人唇齒輕齧間他低聲問。

    意識渙散的茗雪胡亂點着頭,壓根兒不知道自己在回答些什麼。

    衞天海低聲一笑,他好愛看她迷醉紊亂的表情。

    “那這裏呢?”他手掌撫摸她胸脯,拇指食指將他方才含濕的乳尖夾住兜轉,跨在他大腿兩側的纖腿下由得一夾,引來衞天海一陣喘氣。人説自作孽不可活,看來真是這樣。

    衞天海離開她的唇,抱住她身體,理智與慾望在體內交纏喧鬧。他百分之百渴望繼續,但他也明白,若這麼做,便違反了她剛才的約定——

    就一個吻噢!

    馬的!衞天海閉眼吐氣,從不知禁慾為何物的他,竟然會因為她一句話裹足不前!

    慾望仍在體內竄燒的茗雪一時無法清楚思考,直到發覺衞天海正在幫她整理衣物,她才如夢初醒般張開雙眼。低頭一見被兩人身體壓得縐巴巴的舞衣,她活似煮熟的龍蝦,整個人瞬間變成紅色。

    “我、我自己來——”她尷尬地推開他手,想從他腿上爬下。怎知雙腿卻虛得發軟,好在衞天海即時抱住,否則可真會跌倒。

    “別怕羞,我喜歡幫你做事。”

    他一句話打消了茗雪的堅持,只見她紅着臉垂頭接受他的幫忙。他要她抬手她便抬手、要她轉身她就轉,甚至他還取來餐巾,折成三角狀細心擦去她暈開的唇彩。

    她抬頭偷瞟,他捕捉到她的目光。

    “想問我什麼?”

    茗雪小嘴一抿,半晌才擠出話來。“自動收手不太像是你會做的事……”她眸裏浮現一抹憂懼。雖然這種懷疑不應該出現,可是她就是控制不住——她忍不住猜,是不是她剛剛的表現哪裏不對,他感覺乏味,所以……

    “你在擔心你對我失去吸引力?”衞天海端起她憂愁的小臉。

    茗雪不答,但從她嘟嘴的小動作即可發現她的想法。

    “傻瓜。”他牽起她的小手壓在他仍未消退的慾望上頭,隔着長褲仍能感覺底下的緊繃與熱度。“放心了吧?”

    茗雪臉紅。

    “我在等你點頭説好的那天。”他俯低頭在她耳邊印下一吻,提醒道:“拜託,千萬別讓我等太久。”

    兩人相視,茗雪唇瓣綻出微笑。頭一回,她主動張手投入他的懷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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