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鳳怡聞言含笑道了聲:“謝謝你啦!小師父。”
遂一直向那禪室內走去。因久慕這玄真子大名,知道是一德高望重,而且武技震驚中原的老前輩,故此不敢太隨便。
她先在門前整理了一下衣服,這才咳了一聲道:“黃山芬陀大師俗家弟子甘鳳怡,叩見老前輩,請賜接見!”
話方畢,室內一陣笑聲應道:“不必多禮,請過來!貧道候你多時了!”
甘鳳怡聞言始敢掀簾入內。眼望處,一道人跌坐蒲團之上,面黃如蠟,雪白的頭髮,挽了一個道髻,乍看起來,簡直是其瘦無比。
最奇是這道人眉呈一字,當中並無空斷處;一雙細目,又窄又長,雖僅開一縫,卻露出了令人不敢逼視的奇光;那雙手卻是其白如玉,十指尖都留著極長的指甲,更奇的是,那些指甲上,卻都套著純白的銀套,閃閃生光。令人一望,即知這老道人,大有不凡之處。
鳳怡方要下跪行禮參見,卻見這老道人,把那雙放在膝蓋頭上的玉手,手尖朝上一翹,僅露出一雙掌心,微微向外一推。
甘鳳怡就覺有一股極大的潛力逼過,自己身子,簡直就別想向下再動一分一毫。至此,才知道這玄真子果然厲害,於是更加了幾分敬仰之心,正不知如何開口說話,卻聞那思悲子發出嗡嗡直如蒼蠅振翅的聲音道:“芬陀大師與老衲神交已久,你就不要多禮了,你名字叫甘鳳怡麼?”
甘鳳怡點了點頭道:“弟子正是。”
這老道人仍然嗡嗡的問道:“你來此為何?”
鳳怡不由臉色一紅,當時抬頭看了這老道士一眼,害羞的道:“久聞老前輩夙以愛才散聞江湖……”
說至此,見那思悲子臉現微笑,只疑自己說錯了話,方微一頓,那思悲子已笑點著頭道:“小女孩子真會說話,你再說下去呀……”
鳳怡本疑自己說錯了話,此時見狀不由膽力漸壯,聞言也不由微笑了一下,紅著臉道:“而且,尤其是對於後輩非常愛護提攜……”
說到此,那思悲子忍不住笑道:“女娃娃你別來這一套了,說!你到底為什麼而來吧!”
鳳怡聞言臉一紅笑道:“老前輩真是……何必裝嘛?”
惹得思悲子又是一陣大笑,笑畢嘆道:“好!我不讓你難為情了,我問你:“是不是為了我那口龜紋劍和痛禪掌譜?”
鳳怡笑道:“弟子夢想以求之,但夙聞老前輩取才極嚴,只怕弟子是空負其心罷了!”
思悲子聞言微笑的點了點頭道:“你的話也不能說沒有道理,可是事在人為。孩子!你又怎麼知道你一定沒有希望呢?”
遂又點頭笑道:“這些年來,我所以要收藏這兩件東西如此之嚴,而且一直不肯輕易贈人,主要是這兩件東西,關係著日後武林中的禍福太大了……我因此不能不特別小心的甄選人才……”
“這一年來,的確是有不少的少年俠土,論人品武功,其中不乏優秀,然而……”
這老道人隨著微微搖了搖頭道:“然而……卻都不合我的理想……”
鳳怡忍不住問道:“老前輩!要怎樣才能合乎你老人家的理想呢?”
這思悲子微笑了一下道:“我的條件有四點,”
說著曲指算道:“第一,這個年青人,要有一付英俊和善的儀表外貌,女孩子更要長得素雅大方……”
說著,微笑的點著頭加以補充道:“這條件乍聽起來,似乎很沒有道理,何能以貌取人呢?……”
“可是孩子!這是我有意要對這條件的限制,因為天下之大,要求十全十美的人,並非沒有。所以我是有意要藉此為由,發掘一個十全十美的人才……”
鳳怡聽後心中不由一個勁打鼓,心想:“這第一個條件是多麼不容易啊!不知我是不是夠資格……”
這思悲子見鳳怡低頭作思索狀,當時一笑道:“女娃娃!你放心!這第一個條件,你是及格了!”
甘鳳怡不由抬頭嫣然一笑。
思悲子遂又點頭道:“第二,這人必須是謙虛有禮,而且極具涵養耐性的人。這一點,我任命那看門的小僮兒來判定……”
說著他又一笑道:“你不要以為這一點很容易,事實上,只這一點,就不知淘汰了多少青年男女!”
他看了甘鳳怡一眼,點頭笑道:“不過,你也通過了……”
甘鳳怡不由笑逐顏開的道:“真的呀?那麼後面的兩個條件呢?”
這思悲子一笑道:“這後面兩個條件可就難了,你可別先高興,因為這麼久以來,僅有七人通過這第三個條件……”換句話說,依然是摒棄於第四個條件之外。
甘鳳怡不由微微皺了皺眉笑道:“第三個條件是什麼呢?這麼難!”
這老道人忽然站起身來,直了直腰,一面冷冷的道:“俗謂寶劍與英雄……我這兩件東西,為我一生最寶貴的物件,必需要選擇一武功有相當根基的青年,這樣他才能把持住這兩件東西,不為外人所奪取,所以我這第三個條件是武功!”
甘鳳怡聞言心中一驚,但她並不放在表面,卻是含著微笑道:“那麼老前輩要如何考呢?……”
思悲子略作思索,遂笑道:“首先要能在我掌下逃開十五招以上……然後還要和我比一陣輕功……”
甘鳳怡不由失望道:“比輕功?……和老前輩您比輕功?……那誰有這種本事?”
思悲子一笑,遂面現悲容,忽然他用手拉起了身上的道袍,甘鳳怡不由面上一驚!
原來道袍之內,那思悲子卻只有一條獨腿,另一條腿卻齊膝蓋全部失去。
思悲子遂呵呵一陣大笑,聲調帶著悲音道:“女娃娃!你看到沒有?我只有一條腿,我不用柺杖,只憑我這禿禿的一條腿,要和你比輕功,並不算是欺侮你吧?”
甘鳳怡一時神色黯然。思悲子見狀,又是一陣大笑道:“女娃娃!你不要可憐我,不要以為我這一條腿好欺侮。這一年以來,還沒有一個能在輕功上勝過我這一條腿的人,你就知道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了……”
說著,他又坐在蒲團之上,笑道:“女娃娃!第四件,恕我暫不奉告,等第三件你通過以後,我再告訴你第四件。”
甘鳳怡當時想了想,從容道:“既如此,弟子斗膽請試這第三件……”
思悲子笑道:“你果然是一個難得的孩子……現在你可先回去,好好的休息一天。明天一大早,太陽出來以前,你在本山小波池等我,我們再比試。好孩子!我希望你能成功!現在你可以出去了……”
說著,他雙目下垂,即刻不再多言。甘鳳怡只好恭行了一禮,轉身退出禪室,心中半喜半憂。待行過外室大殿時,卻見那小道士正笑著向自己招手。
甘鳳怡忙含笑走近道:“小師父何事?”
這小道士環顧了一下左右,遂低聲道:“你怎麼沒有同師父比武?”
甘鳳怡含笑點頭道:“思悲子老前輩命我明天早晨到本山小波池來,那時才要考我的武藝呢!”
這小道士聞言點了點頭,自語道:“原來如此……”
甘鳳怡遂笑道:“小師父若沒有別的事,我這就告辭了……”
這小道士聞言嘴巴似動了半天,想說什麼,又似有所顧慮,最後嘆了口氣道:“姑娘!你要小心,師父最厲害的是‘回身三擊……掌’……”
說著,他頭也不回的,拖著兩隻破鞋就走了……
甘鳳怡聞言,心中一喜,忙喚道:“喂!喂!小師父……你說的什麼?”
這小道士只是回手搖著袍袖道:“姑娘!你很聰明,回去仔細想想吧!我已經說得太多了……”
說著,就轉出弄道而去。甘鳳怡心中好不惆悵,怔了半天,只好一個人出去,由樹上解下了馬韁,徐徐策馬下山而去。
在路上,她腦中一直在想:“什麼叫‘回身三擊掌’呢?怎麼我從來就沒聽過,有這麼一套掌法呢?”
心中這麼一想,愈發認為這是一套不尋常的掌法,思悲子既以此考試來人,可見這三掌定有不平凡之處,只是自己既知道這掌法名字,卻不知其招式姿態,還不是同不知道一樣麼?
想著,她已行進了街區。因念著明日的考試,心想早些回房,運功調息一番,養精蓄銳,以備明日和那思悲子比武一番。
她草草在樓下食堂用著飯,正當她方放下筷箸欲離坐之際,猛然她無意間,卻見隔坐一錦衣少年,正向自己痴望著。
她的臉不由霎時飛紅了,不由自主的,對著這位英俊的少年嫣然一笑,跟著輕款蓮步,就上樓去了。
含糊裡,她也似乎覺得那少年對她笑了笑,於是她就更害羞了,關上了門,她靠在門上,微微閉上了眼,她想:“這少年人到底是誰啊?怎麼他也住在這旅館裡面呢?他為什麼那麼看著我?而且還笑?……”
想著她不由啐了一口,暗忖:“鳳怡呀!明天你就要面臨難關了,你卻還有閒功夫想這些?……真是不知死活的傻丫頭……要是這一陣比武不及格,我看你還有什麼臉去見師父?”
想著不由機伶伶打了個寒噤,一番情念,全部冰釋,自己把外面披風解下,方自往床上一放。
卻聽見室外門上有人敲門道:“甘小姐!請開開門好不好?……”
甘鳳怡不由一怔,皺眉道:“你是誰呀?”
那人笑道:“我是店小二,小姐!你先開開門,我有話說。”
甘鳳怡聞言,上前把門開了,卻見店小二對著自己齜牙一笑道:“有位公子,請我交給小姐名帖,說是一會來拜訪你。嘻……這位公子爺長得可真俊呢!”
甘鳳怡聞言,臉色一紅,當時接過那張紅紙名帖,蛾眉向兩下一豎道:“你亂說些什麼?……”
那小二被姑娘那雙眸子內射出的精光,逼得打了個哆嗦,頓時不敢再胡言亂語。
鳳怡此時心中已多少有些明白,這位公子爺是誰。口中微道了聲:“我知道了……”
說著,就把門給關上了,芳心一陣亂跳,也不知是喜是怕。
見那名帖剪製得頗為精緻,微伸玉指,把它一揭,卻見帖上工筆正楷,寫著一行小字為“洛陽葉飛桐拜候俠安。”
她的臉由不得又紅了,心更跳得厲害。她心想著:“難道那位公子的名字就叫做葉飛桐麼?飛桐這名字倒取得不壞,樹葉由梧桐樹上飛下來,這是何等富有詩意的名字啊!不就像他那人一樣麼?……”
想著,這位情竇初開的少女,一時不由怔怔的望著那名帖。她又不由想著:“也不知道這葉飛桐他會不會武,既然會騎馬,似乎多少應該會一點才對!”
於是她不禁又嘆了口氣,把那名帖往桌上一丟,方想調運一番內功,忽聽門外有人輕輕叩了三下門,甘鳳怡不由一驚,忙問道:“誰?”
門外人輕咳了一下,低聲道:“我……我……”
鳳怡不待其說完,已把門開了,目光視處,一羽衣星冠的公子面門而立,正是那位和自己兩度相遇的少年。她的臉就更紅了,口中只道了聲:“你……你……”
這可真好,一個是我、我、我,一個又是你、你、你,都成了啞巴了,情之弄人再妙不過了!
二人四日對望,一時都怔住了。最後那少年人拱手一笑道:“姑娘可容在下入室一談麼?”
甘鳳怡低頭道:“還是在外面說……吧!你、你,有什麼事嘛?”
這年青人不由臉色一紅,咳了一聲道:“自從那天在路上匆匆見了姑娘一面……”
話尚未完,甘鳳怡已滿面嬌羞,似羞又嗔的道:“我問你有什麼事嘛?……光說這些廢話,我可要進去了……”
這葉飛桐頓時止住了話,頓了頓才接道:“我知道姑娘是去思悲寺,是麼?”
甘鳳怡不由一驚,遂抬起頭看了他一眼,含笑道:“你……你怎麼知道?”
葉飛桐看了四面一下,窘道:“姑娘如不嫌在下唐突,請賜入室一談如何?”
甘鳳怡低頭想了想,心念看這葉飛桐人倒似還正直,自己本屬俠義道中人,只要立心純潔,就讓他到自己房子裡談談,又有何妨?
想到此,微微把嬌軀側開了一些,羞道:“好吧!你就進來吧!”
那少年人大喜,這才舉步入室,無意間脅下劍鞘碰在那門沿上,嗆啷一聲。
甘鳳怡這才看見,暗忖道:“原來他也是個有功夫的人……”
想著,僅微微把門掩上,笑對葉飛桐道:“葉兄請坐!你我萍水相逢,不知突然來訪,有何見教?尚請明告,否則你我男女有別,雖問心無愧,卻難免遭人非議呢。……小妹直言,尚請葉兄三思。……”
葉飛桐聞言不由臉色紅了一下,遂道:“愚兄因猜姑娘必是為一劍一書而來,實不瞞姑娘,愚兄因前月也曾去晉訪過那思悲子老前輩,不想於比武時,糊里糊塗,卻輸在那思悲子三式怪招之下……”
鳳怡不由驚笑道:“這麼說,你是已通過了前三關了,由此證明你的人品尚不惡。不知葉兄所說的那三式怪招,可是回身三擊掌麼?”
這少年聞言一怔,驚奇的道:“咦?姑娘如何事先知道呢?”
鳳怡不由微微一笑道:“你先別管我如何知道,只請問葉兄,這回身三擊掌到底如何厲害?以致於連葉兄也不敵呢?”
這葉飛桐不由臉色一紅,遂嘆了口氣道:“愚兄正是為此冒昧造訪姑娘,本心想助姑娘一臂之力,既蒙垂詢,就容愚兄將所知相告吧!”
鳳怡不由大喜。這葉飛桐遂道:“這思悲子實是武林中極厲害的人物,愚兄自問再苦練十年,也難以從容逃開他老人家二十招以內,但其人心地極為仁厚,如你不自己先以絕手發招,他老人家決不會先下煞手……”
鳳怡不由怔道:“既如此,他老人家又如何能取勝呢?”
這葉飛桐笑道:“所以愚兄今日來訪,就是提醒姑娘一聲,希望姑娘不致於和愚兄一樣落敗。”
鳳怡此時面對這葉飛桐,近觀其面如冠玉,劍眉星目,一身紫緞儒衫,談吐豪爽,笑態可掬,芳心不由無形中對他生了不少好感。
此時一聞他竟是專為指引自己明白對陣時關鍵奧妙,不由芳心暗喜,由不得離坐,倒了一杯熱茶,雙手捧上,哂然道:“葉兄請用茶,小妹與葉兄萍水相逢,兩度受恩,真不知何以為報,真令小妹太慚愧了!”
這葉飛桐略欠身道:“姑娘請勿客氣,四海之內,皆兄弟也。能為姑娘少效微勞,正是葉某求之不得的事。何況那一劍一書,理應歸一才貌俱佳的少年人得去。愚兄既已無望,何妨助姑娘一臂之力,成人之事,何樂不為?一切尚待姑娘自行臨招處理,愚兄也只不過略就經驗,提供姑娘參考而已,勝敗尚在兩可之間,盼姑娘切莫大意,否則功虧一簣,豈不可惜?”
鳳怡不由感動道:“葉兄金玉之言,小妹謹記心中。既如此,小妹洗耳恭聽,尚請葉兄賜告其詳!”
葉飛桐遂點頭道:“以愚兄意思,明日姑娘與思悲子對掌時,先時可裝作不敵態,令他老人家不致一出手即出絕招,這樣可延至十三招以上,那時他老人家一定會在最後三式上取勝姑娘。”
“這最後三式,也就是姑娘方才所謂的回身三擊掌,這回身三擊掌,是思悲子最得意的三掌,愚兄只恨一時大意,竟在第三掌上落了敗!”
鳳怡不由搖頭嘆道:“葉兄真可惜!”
葉飛桐遂道:“是我回家後愈想愈氣,當時默憶思悲子那三掌的打法,略就其姿態,畫於一紙之上,日夜苦思這三掌的破法,總算皇天不負苦心人,竟於三月後的一晚,被我悟出了這回身三擊掌的破法。如思悲子無防之下,定能從容應付過他這三掌,那時即使他老人家再施煞手,卻已超越了十五招之外……”
甘鳳怡不由笑著,連連點頭,這葉飛桐繼續說道:“愚兄當時悟出了這三掌的破法,心內不由狂喜,即刻策馬來此,本心想找到那思悲子,再求與他一對那回身三擊掌,雖明知已失去得物資格,但望少去內心羞辱之心。”
說至此,他臉色不由又紅了一下,抬頭看了甘鳳怡一眼,吞吞吐吐的道:“可是無意間,在半路上卻遇見了姑娘,由姑娘穿戴儀表各方看來,知道姑娘定是一身負高技之人,愚兄因生傾慕之心……”
說到此不由臉色更是大紅,遂看了鳳怡一眼,正逢鳳怡也在看他,四目相對,鳳怡卻不自然的笑了笑,竟把頭慢慢低下來。
於是那少年繼續道:“後來又發現姑娘竟也是欲去思悲寺,所以我決心成全姑娘。如姑娘不見棄,愚兄願把這苦心所研究出來的三種招法,奉贈姑娘……”
說著,由身上取出一厚厚的信封,雙手遞上,鳳怡臉色一紅道:“這是什麼?……”
葉飛桐正色道:“姑娘一看便知,因隔離明天時候已近,姑娘尚需費神領會其中運用,愚兄不便打擾,這就告辭了,明日再來聽取佳音……”
說著,由位上站起,向鳳怡一拱手,轉身頭也不回的出室而去。
鳳怡當時忙追近門口,慚愧道:“葉兄不再多坐一會了麼?”
葉飛桐人已遠行,聞言側身一笑道:“姑娘雅意,愚兄拜領。只是男女有別,雖問心無愧,卻難免遭人非議呢!”
說著,俏皮的擠了一下右眼,揚長而去。
甘鳳怡不由臉上一陣紅,暗罵了一聲:“好小子!竟用我的話,反損起我來了!”
想著,不由也笑了。
一個人進室後,心想這葉飛桐,真是難得的正人君子,自己竟是輕視了他。
雖然他內心對自己存何心意,不得而知,但此人舉止行動,總不失君子之風。尤其是竟肯將自己苦心研討出的招數,平白的贈送自己,這種俠義之舉,真令人可敬可佩!
想著,那少年的俊秀英姿,又回到心中,忽然觸目在桌上那信封,不由心中一動,暗忖:“他既對自己如此看重,如果明日自己再失敗了,可真沒臉見他!”
想著先不顧再去想別的,忙坐下將那信封拆開,卻見是一卷綿紙手卷。
慢慢打開後,仔細一看,其上竟是畫著六對人影,似在對掌,出掌投足,無不栩栩若生,維妙維肖。
再仔細一推敲,上三圖中,有三人出掌,全是背後現掌,掌式之怪,身形之巧,自己畢生未曾見過。當時知道,這定是葉飛桐所畫的思悲子,這三種掌法,也定是所謂之“回身三擊掌”。
再看那與思悲子對掌之人,所用掌法,竟透著不適之態,落敗處俱用紅X標明。
鳳怡一目瞭然,當時芳心暗贊這葉飛桐,竟是這麼細心的青年。而且由畫上對掌姿態來判斷,可知他也一定是武林高手,自己萬萬不及。若以自己功力來講,這思悲子回身三擊掌中第一式,自己就已不是敵手,更別說餘下二式了。
想著,不由又往下三圖看去,這三對人形,其中思悲子依然同上圖,三種回手獻掌式依然如上,可是對敵之人,掌法卻大大的不同了。
竟是弓背下腰,旋身翹首,左臂雙分,三種極罕見的怪身法,卻把思悲子那三擊掌從容化解了。
當時心中狂喜,忍不住將房門關上,參照圖譜,一招一式的練了起來。
初練時簡直吃力十分,不知如何,竟是覺得蹩扭異常,而且動作極為遲緩。後來運氣寧神,一次又一次的耐心苦練一直練到了晚上,總算把這三招怪式給練熟了,自己運用起來,也顯得十分趁手。
當時她把這圖譜重新裝好,一個人怔怔的坐在床上。心想這掌法也許是不怕了,可是那思悲子尚有輕功一道難關,看來也非容易闖過去的。
想著嘆了口氣,暗忖:成敗自有天定,自己也只有臨陣隨機應變,但盼此行成功,否則自己也真無顏見人了……
甘鳳怡這麼想著,自忖成敗自有天定,自己也只有臨陣隨機應變了。想著,她就把燈滅了,上床睡好。
可是她腦中總是放心不下這些問題,自己想:要是掌法勉強通過了,輕功輸給他了,不是依然沒有用麼?這真是令人頭痛的事。那思悲子既敢以輕功來比試來人,他雖是獨腿,看來也定是負有特殊的功夫。
因擔心明日體力不佳,所以她不敢多想,勉強定下了神,不知覺間就入了夢鄉。
第二天,天方透出一些曙色,她就醒了,喚來店夥洗漱完畢,唯恐去晚了,誤了思悲子之約,連早飯也沒敢吃,就馳馬往武陵山奔去。
當她找到了小波池之時,天氣還是陰陰地,東方透出了魚肚白色,離著日出還遠著呢。
這“小波池”只是一個地方名字,倒是名符其實的有一個水池,波平如鏡,四周栽有垂柳。
池左為一片松林,卻有一小道遙通對嶺,林旁有草地一方,大有五丈見方。
甘鳳怡心想:大概思悲子是想以此為比試之地了……。
因此時距著天大亮,還有一段時候,她顯得很無聊。
一個人,把馬先繫好樹邊,正自望著那一泓湖水發楞,忽然她看見一個十二三歲的小童兒,正在那邊樹下撿拾著枯樹枝兒。
此時看見了鳳怡,不由抬頭看了看,又低下了頭,依舊在撿著。
甘鳳怡不由在他看自己之時,不自主笑了笑道:“小弟弟,你起得真早啊!”
那小童聞言不由又抬起了頭,對著鳳怡也是一笑道:“你還不是也起得挺早嗎?”
鳳怡不由嫣然笑道:“我有事呀!你穿這麼薄,不冷嗎?”
這童子此時已走近了幾步,看了看鳳怡的馬,不由奇問道:“你有什麼事?這麼早到山上來?”
鳳怡微微露出一對酒渦兒道:“我等人呀!”
這童子聞言目光一亮,不由笑道:“我知道你等誰,一定是等一個老道士,是不是?”
甘鳳怡不由驚奇地問道:“咦!你怎麼知道?誰告訴你的?”
這小童兒當時笑說道:“我一猜就知道了!這一下,我可又有好戲看了!”
甘鳳怡不由更奇的問道:“說真的,到底你怎麼知道呢?有什麼好戲看?”
這小童不由道:“我每天早上在這裡撿柴,有三次都看見有人在這邊等人,到後來來的都是一個老道人……”
說著他又走近了幾步,甘鳳怡不由哦了一聲,這小童兒又接道:“這個老道人只有一條腿,來了以後,先是和等他的人談談,後來就打起來了,你說,這不是有好戲可以看了麼?”
甘鳳怡一聽才恍然大悟,不由大感興趣的又問道:“你看他們怎麼打的?那個老道土厲害不厲害?”
這童子笑眯眯的道:“乖乖!那個斷腿的道人真厲害!先前打得看起來誰也不贏,可是後來,那個老道人不知怎麼一轉,就把人家給摔出去了,後來就下山了……”
甘鳳怡聽得心裡通通直跳,不由皺眉問道:“那個老道人真的這麼厲害呀?難道就從來沒有一個人跟他比輕功?”
這小童翻了一下白眼道:“什麼叫輕功?”
鳳怡不由站起道:“輕功就是賽跑,你難道就沒看見,有人能跟那斷腿老道人賽跑麼?”
這撿柴的小孩忽然跳起了道:“有!有!你這麼一說,我才想起來了,有一次,有一個年輕的人,和那老道人打完了以後,又賽跑。”
說著,他已走近鳳怡,用手一指那條松徑小道說:“他們就是在這一條小路上跑,看誰先到山那邊,後來還是那個老道人跑贏了。”
甘鳳怡不由眨了眨眼道:“那老道人不是一個腿嗎?他怎麼跑呢?”
這小孩擠著鼻子道:“你別看他一條腿,可是跑起來可真快!一跳老遠,真是快極了!”
甘鳳怡聞言心說:原來他是跳的,看來自己今天是輸定了。要是輸了,可真沒臉回山去見師父去……
那小孩尚在一旁道:“你是不是也要跟那老道士比武?”
鳳怡點了點頭,她望著那童子,見他身穿一件千瘡百孔的破衣服,腰扎一條黑繩。
忽然她腦子裡電也似的轉出了一個念頭,不由狂喜,當時忍著欣喜,對那小童道:“小弟弟!你是喜歡我贏呢?還是希望那個老道士贏呢?”
這小孩怔怔的看了鳳怡一會,眨了一下眼道:“我希望你贏……每一次都是那老道士贏,看得我都氣死了……”
甘鳳怡不由大喜,但她表面絲毫不現出,當時拉著那小孩一手道:“我有一件事,要請你幫幫忙,不知道你肯不肯?”
小孩奇道:“請我幫忙?有什麼事?”
鳳怡不由笑道:“只要你肯幫我一個忙,今天我就會贏;要是你不肯幫,那我可要輸了……”
這小孩眨了一下眼道:“真的呀?那你說說看,我一定幫你。不過要我打架,我可真不會,準被那道士把我打死!”
鳳怡不由噗哧的一笑,遂哂然道:“才不叫你打架呢!只要你聽我話,照著做一件事,那我就一定可以贏了。”
這小孩不由不解的看著鳳怡。於是甘鳳怡拍拍大石道:“你坐下,我慢慢跟你說,包險不會害你。”
這小孩聞言坐下了,甘鳳怡不由慢慢的道:“我呀!要是先前打架,我倒不怕他,只是怕和他賽跑,所以要請你幫個小忙。”
小孩一晃頭道:“我怎麼幫你呢?”
甘鳳怡不由想了想道:“不過你要膽子大一點才行,而且還要受一點苦。不過事後我一定要好好謝謝你,送你一大錠金子,你以後就不要撿柴了!”
小孩馬上喜形於面道:“你放心!我膽子可大著呢!你說說看,到底我怎麼幫忙才好呢?”
鳳怡不由望著這小孩一笑道:“你不是說,那老道人和人家賽跑,都是從這一條小路,往那邊跑麼?”
小孩點頭道:“不錯呀!”
鳳怡遂又道:“我的意思,是想叫你裝一下死!”
這小孩笑道:“好!這個容易,我一定會裝,反正睡著不動就行了。”
鳳怡搖頭笑道:“可沒有這麼容易,所以我說你要吃點苦就是了!”
這小孩怔道:“怎麼裝死呢?裝死還要吃苦呀?”
鳳怡不由笑著慢慢的道:“你要假裝上吊!”
那小孩嚇得一怔道:“上吊?”
鳳怡點頭道:“我是說,等我和老道人比賽跑的時候,你就假裝在這條小路邊的樹上上吊,老道人看見了一定會去救你,那麼我不就可以趁機快跑,不就贏了嗎?”
這小孩不由皺著眉道:“乖乖!上吊可不好受,繩子勒脖子……”
鳳怡不由笑道:“如果你看見我在前面,你就別上吊;要是老道人在前面,你就往圈裡吊。可是有一樣,你要先吊好,別給老道人看見了才行。”
這小孩皺著眉半天不說話。鳳怡見狀不由急道:“你願不願意呀?”
這小童吶吶的道:“那要是老道人不救我,我不弔死了?”
鳳怡不由一怔,遂笑道:“這點你放心,要是到時候老道真是見死不救,我一定救你就是了。不過他是出家人,心地一定慈善,一定會救你的……”
這小孩聞言想了想道:“這可不是玩的,你可得說話算數!到時候不救我,我可完了……”
鳳怡笑道:“你放心好了,老道不救你,我一定救你。不管誰勝,只要你照我的話去做,我還是一樣送你一塊金子!”
小孩聽見金子,不由笑了,最後往起一站道:“好!就這麼著吧!你先陪我去看看地方,別到時候你們看不見我,我可慘了!”
鳳怡忙站起身,單手一挾小孩腋下。提起一口丹田真氣,一連幾個縱身,已循著那條小道一直奔上。
待行至大半,才把這小孩放下,這小鬼眼都花了,口中連連叫道:“好傢伙!真比飛還快!”
甘鳳怡此時看清了一棵路邊的小樹,這樹正是生得彎斜不堪。
鳳怡討過了小孩的褲帶,在低處打了個繩結,露出一個繩圈,然後量了量小孩的身高,又找了一塊石頭放在樹下,對小孩道:“等會你只要看清了老道比我跑得快,你就踩上石頭上,用腳把石頭一蹬,你就別管了!”
小孩哭喪著臉咧口道:“我的奶奶!一蹬石頭就吊上了,我還管什麼呀?”
甘鳳怡不由也逗得笑了,當時有意嗔道:“只一小會苦嘛!你要是不願,我再去另外找人。”
這小孩皺了皺眉道:“你別找別人了,就是我吧!反正是一小會,咱倆也沒仇,你害我做什麼?”
鳳怡也不由笑了,心說這小鬼嘴真油,當時由身上掏出一塊金子,正要給他,忽然收回笑容道:“本來我現在就把金子給你,可是又怕那老道人發現了不好。這樣吧,我把它就放在這旁邊,老道救下你以後,你就拿著走吧!”
說著,把那塊金子正要放在一旁石下,這小孩叫了聲道:“等一會!”
說著過來接過金子,在手裡掂了掂,又用嘴咬了咬,點點頭笑道:“不錯。金子是甜的。”
鳳怡不由心笑道,這小鬼還真精呢……遂見他把金子就藏在一旁一塊石下,這才走回笑道:“好了!這事交給我吧!你只要記好了到時候救我下來就行了!”
說著雙手摸著脖子,像是先自我安慰一番,鳳怡不由又道:“你要記好,假使他把你救下以後,我還沒有趕上他的話,你要想辦法哭鬧一番,有意多纏他一會才行!”
小孩脫口笑道:“行!這個我會。別的不行,裝笨賣傻我可會。”
鳳怡遂摸了摸他頭道:“那麼我走了,一會他就來了,你千萬記好,別弄壞了事情!”
小孩連連點頭。甘鳳怡因見此時天已大亮,東方竟微微透出了紅霞,知道那思悲子定是快到了。
她忙展出輕功提縱之術,一路往原處箭也似的奔去,所幸那老道人尚未來。
一個人在石頭上坐了一會正嫌無聊,忽見一頂小玄轎為兩個小道士抬著,直往這小波池走來。
鳳怡不由心想,這是哪位雅士,居然在太陽尚未出山之前,有此興趣,乘轎遊山?正當她奇怪著,這頂小轎已行近身旁,竟自停住了。
隨著小道士放下了轎,轎簾啟處,竟由其內出來了一個羽衣星冠的老道士,鳳怡一眼已看出了,就是那思悲子。不由上前一步,躬身道了聲:“老前輩您早!”
這思悲子一下小轎,那頂小轎,竟又抬起往山下走去。老道人面含微笑的點了點頭道:“姑娘早!你很守時間。”
鳳怡不由上前一步,正想去攙著這位老道士,不想這思悲子,忽由大道袍內抽出一物,迎風一恍,錚然一聲,墨光淨亮。
鳳怡一看,竟是一根粗如雞卵,黑光閃亮的金屬柺杖。隨聞這思悲子哈哈大笑道:“小姑娘!你的心果然不錯,可是我老道士,若是連走路都要人攙,我還敢跟你比輕功麼?”
說完又是一陣大笑,跟著那根黑杖微微向地上一杵,那隻獨腳尖一點地,就像一朵紅雲也似的,只一閃已風掣電閃也似的臨近了那片林地。
回頭點手道:“姑娘!你這邊來!我們要爭取時間,早些比試完了,貧道尚有事一行呢。”
甘鳳怡此時見這思悲子,只一點地,竟自縱出五丈以外,心中不由暗驚道:“好傢伙!這種身法,難為他怎麼練的,……看來這輕功一陣,即便是有那小孩暗助,也是勝敗未卜了!”
想著,口中答道:“弟子遵命!”
嬌軀一彎一挺,施了一式“蒼龍出海”,蓮足一點地面,竟像一支箭頭子也似的,臨近了道人。
思悲子不由暗中點了點頭,但是他依然是漫不經心,自忖取勝對方,是不成問題的事情。
當時見鳳怡身形站定,不由將那柺杖拿起,雙掌各握一端,往中用勁一合,錚然一聲,竟自收成尺許長短的一截短棍,向後腰上一掖,這才笑道:“姑娘!我們就在此比試比試掌法吧!你有什麼意見沒有?”
甘鳳怡不由緊張的道:“弟子沒有意見,是否仍如老前輩所說,十五招以內見勝負呢?”
思悲子呵呵一笑,聲如洪鐘,當時一面卷著那雙大袖,一面點頭道:“當然羅!我說過的話,自然要算數。姑娘你記好,只要十五招一到,你就跳出一旁,那時要是你仍未落敗,這掌法一陣,就算你贏了。可是有一樣,你卻不能報慌賬呢,我自己也有數的。”
鳳怡不由面色微紅道:“弟子豈敢!如此,就請老前輩賜教,手下留情了。”
那思悲子說完話,一雙鳳目,似開又合,由其中蘊吐著無比鋒芒!
只見他身軀微矮,雙掌向下無力的垂著。只是那雙目光,卻是絲毫不眨的,註定著鳳怡,半天才微微的道了聲:“姑娘!你先出招吧!”
甘鳳怡此時想著那旅店少年的話,他囑咐自己開頭不可施出絕招,可是又怕一出手就敗在這老道人的手下,那才更冤呢!
想著不由嬌笑了聲:“弟子不敢!還是老前輩先出招吧!”
這老道人呵呵一笑道:“好!我先出招。”
他話聲甫畢,已施了一手“龍形乙式”進身之招,單腿向前一躍,雙掌交錯著,直往甘鳳怡兩肩抓去。
這種掌力,果然與眾不同,帶著一股凌厲勁風。鳳怡那敢怠慢,急往右一側身,伸右掌橫往思悲子腕上一搭,卻以“金絲剪腕”的手法,來刁對方的脈門。
思悲子不由一驚,暗忖這小女孩果不愧名門之徒,一伸手就是內家上乘功夫,自己急忙把右掌往下一沉,一橫身,左掌由下,掌心向外,倒打了出去。
這一式名叫“金叉手”,為一式不常見的功夫,這一式帶著十足的力量,直往甘鳳怡腹側打去,來式如電,令人躲不勝躲!
甘鳳怡此時已悟出這思悲子手下,果然有驚人的功夫,不敢絲毫大意,見這一式金叉手來得好快,忙往後一退,“倒踩蓮枝步”,右腳微微向上一抬,嬌軀半側,好嬌的姿態!
一雙玉掌在前胸一交錯,猝然往兩下一分,竟向思悲子的右臂“曲池穴”上切來。
思悲子一翻右腕,突駢食、中二指,以“痛指”功夫,向鳳怡“肩井穴”上就截,用意竟是想卸姑娘這條胳膊。
甘鳳怡往下一矮身,嬌軀倒轉,雙臂從左往右猛往外一抖,一雙纖纖玉掌,直向思悲子前胸就打。
甘鳳怡期功過甚,竟自施出了岷江老人親傳的一手“雲龍抖甲”,這一手可是出乎了思悲子意料之外,不由猝然一驚,當時悶哼了一聲:“好厲害!”
他猛地向左一滑單足,全身就像平倒了下去,然而偌大的身軀,猝然向外一翻,噗嚕嚕一陣風響,已經轉向了鳳怡的身後,口中喝了聲:“姑娘留神!”
猛見他出右掌向鳳怡後背上切來,甘鳳怡疾轉側身,可是思悲子這是連環雙式,一晃肩頭,獨腿一挺,另掌以“雲龍探爪”式遞出,罡勁的掌風,逼得甘鳳怡一陣心熱,頓時面紅氣喘。
危急中,她仍不忘此陣萬萬是落敗不得,千鈞一髮間,她忽地向下一卷腿,猛向外一個滾翻,“金鯉戲波”,刷刷刷三個滾身,出去了丈許。
思悲子這一式,竟差著分毫沒有挨著甘鳳怡,不由心中又是一驚,至此離著十五招之限,已不足八招了,這老道人也不由有些急了。
只見他向外一跳,已又近了鳳怡身旁,但甘鳳怡此時已窺出了道人對敵最忌後轉,因是不容思悲子出招,已猛的一個急轉,又至老道人身後。
思悲子此時被逗得氣焰高張,猛見他向後一跳單足,竟展出了“八卦遊絲掌”中“金豹露爪”,直往甘鳳怡身上打到。
思悲子這種掌法,在當時武林中,很少有人知道此掌路數,所以此時這種身手,一施出來,實在是神妙莫測!看著像是以綿軟取勝,實際上一招一式,全是沉實有力,招數尤其是連環變換,如長江大河,滔滔不斷。
鳳怡把滿口銀牙一咬,也展出了一身所學,頓時間這小林旁,人影閃閃,起落進退,快若飄風,捷如電閃,一霎時已對拆了十二招頭上。
猛然那思悲子向外一縱,甘鳳怡心說:“這回身三擊掌大概要來了……”
果然她一念未完,老道人那一條獨腿,忽地向下一蹲,竟自展開了“登萍踩波步”,向後猛然一竄。
鳳怡知道這種功夫,完全仗著內練一口氣,較之草上飛和登萍渡水輕功絕技,還要難些,不懂這種功夫的人,乍看起來,只因他身形下蹲,而足尖彷彿空懸著,定疑是一種邪術。
其實這完全是一種上乘的練氣功夫,只要腳尖輕沾輕點踏著地面,決不往高處起。
現在這思悲子突然以這種輕功步法,來偎近鳳怡身子,主要是怕鳳怡再施故技,繞在他身後。
他向鳳怡身前一偎,雙肩向內一合,鳳怡一看,果與葉飛桐所繪的圖形,有幾分相似,當時卻不往後縱身,反而往左一個鷂子倒翻身,雙臂一帶,藉著掌力外推之勢,身隨掌翻,竟自斜縱出去,橫截著思悲子的走路。
這小丫頭先得了竅門,故此身形一定,不容思悲子一式展出,只看其身形一撲,她猛的一雙玉腕,由左往右斜著一翻,用橫推掌,直向思悲子左肋上劈去。
思悲子不由大吃一驚,他做夢也沒想到,這小女孩竟擅先發制人,自己這“回身三擊掌”是一連三招,只要一招空過,就不能再補。
當時恨得嘿了一聲,糊塗間一招算是沒出手,就叫對方破了。
思悲子身形,本是走勢,為便於回身發掌。甘鳳怡這一猝然撲到,雙掌橫截著遞過來。
這老道人口中喝了聲:“第十四招!”
突然腳尖向前一躍,把前進的身軀定住了,猛見他往後一縮身,肩頭往右一晃,雙臂往自己胸前一合,倏地向側一翻身,順勢一抖雙掌,如電而出。
看起來,他身子是像要往後倒下,那知他身軀猛然隨著抖臂之力,往右平轉,“白鶴抖翎”,如同電光石火一般的,直向甘鳳怡的“腦戶穴”上點去。
這是回身三擊掌的第二式,果然是厲害絕頂,出式之疾,招式之妙,可說是任何人都防不勝防!
可是葉飛桐那個年青人,曾整整費了好幾個月的時間,來研究這三種怪式,果然他的用心沒有白費。
說時遲,那時快,眼看著已快臨近到鳳怡身上,甘鳳怡僅把嬌軀微微往左一偏。
不過這可躲不開,就讓思悲子這一式點不到她“腦戶穴”,也要點到她“天驄穴”或“太陽穴”上。
可是出人意料之外,鳳怡此時右掌隨著翻起,往上一抖腕子,噗嚕一聲,竟把那下垂的一截綢袖摔起。肥大的袖管,就像一條蛇也似的,直往思悲子脈門上揮捲了去!
可別小瞧了這小小的一截綢袖,這種內家真力,能夠運用先天之力,發揮到一切沒有力量的物件之上。
甘鳳怡往日對敵,一向是疾裝勁服,今日就是為了要施展那少年繪就的一式,故此專門選穿了一件寬袖的綢衫。須知這種招數,只要是一寸之差,也發揮不上威力。
她此時一揚綢袖,內力已全洩入神中,如同她四肢上親自遞到一樣,這種發揮內力在掌式上名叫“撥雲見日”。
她這麼向外一摔綢袖,思悲子不由驚出了一身冷汗,他要是敢不立刻往回收招,一旦為姑娘綢袖拂上,那這隻手,他可就別想要了,他如何會不識得這一式的厲害?
他暗驚自己這“回身三掌”武林中能破的都沒幾人,這小女孩看她前面掌功,雖厲害,卻並沒有太出奇之處,怎麼竟能從容敵過自己這三式掌法?頓時又急又氣,滿心想著要待這最後一式取勝!
所以他一聲不哼的,身形猛然向下一矮,“平沙落雁”向外虛晃一掌,任何人要是見此,也定以為是實招,定會以重手法去傷他雙肩。
可是甘鳳怡因成竹在胸,卻是不動。思悲子憤急之下,只好嘆了口氣,猛然雙掌指尖向上一挑,成“寒雞拜佛”式,“雙陽沓手”向外遞出。
這種力量,用的是金剛掌力,下盤在掌出時,固若盤石。雙掌一出,鳳怡猛然向後一仰,不待他吐出掌勁,已用腳跟之力,形同倒跌的向後一仰,“嗖”地一聲,已倒竄兩三丈以外。
無巧不巧的一式“鯉魚倒竄波”,不算驚人的招式,正因為用得恰是妙處,卻把思悲子認為極難化解的一式“雙陽沓手”給破了。甘鳳怡口中已笑喊著:“老前輩!十五招已到了……”
卻見那老道人木雞也似的立著,他臉上的表情,像哭又像笑,半天才轉過念來。頓時向前躍了幾步,望著嬌麗如花的甘鳳怡,點頭笑道:“貧道真算是服了你了!姑娘!這一陣掌法,你是贏了,我們且來比比下一陣的輕功吧!”
甘鳳怡不由嬌笑道:“要不是老前輩讓我,掌下留情,後輩早就輸在你老人家手裡了……”
思悲子聞言愈發汗顏,那張老臉不由紅了一紅,遂嘆道:“別說了!別說了!我只是奇怪,你這最後幾手功夫,是誰教你的,好像是專門為了破我這三招似的,真是奇怪!”
說著話,不由皺著眉毛看著甘鳳怡。鳳怡心說:好厲害的老道人,你算真聰明!可不是就是為了破你這“回身三擊掌”,我才練的麼?
可是她面上不顯,只是搖頭笑道:“我也不知怎麼,見老前輩這最後三招,簡直太怪了!我一急就亂施了一招,卻不知如何,竟會湊巧的敵住了老前輩的招式……”
思悲子聞言上仰著頭,口中連連嘖道:“姑娘!你可真是天才!天才……”
遂又向前躍進了一步,側身用手一指那林邊小道,對鳳怡道:“這一陣,我要和你比一陣輕功。我們從這邊一起開步,然後到對面山上一棵大槐樹之下停步,看看到底誰先到。這一陣要是你仍勝了,貧道才真佩服你。”
鳳怡此時心中默想著那小孩,不知他走了沒有?偶一偏首,卻見那小孩正由一樹後伸出頭來,對著自己擠鼻子弄眼的直作怪相,見鳳怡看見他了,才又收回頭去,逕自往山上跑去。
鳳怡臉上不敢帶出一點形色,此時芳心略安,遂對思悲子道:“老前輩所說的輕功一陣,可是看誰先到那棵大槐樹下麼?”
思悲子點了點頭道:“不錯!”
鳳怡有意問道:“要是我半路鞋鬆了呢?我再要緊鞋不就慢了麼?”
思悲子一笑道:“那我就不管了,反正不管什麼事,誰先到那邊,誰就贏了,姑娘你知道了吧!”
鳳怡心內不由大喜!她用意主要也是想引出思悲子這句話,現在他既親口說出了,諒來他卻不能言出不算,一時勝券在握,思來好不開心!
思悲子此時說著話,將腰上絲帶繫了系,對甘鳳怡一笑道:“現在我們就開始比吧!時間可不早了,我還要早一點趕回去呢!”
鳳怡此時轉向思悲子左面,暗想那小孩是在右邊側道上吊,思悲子當無不見之理,這才提足一口真氣,笑對思悲子道:“弟子腳程萬萬不及老前輩,尚請前輩留點情,稍微慢一點才好!”
思悲子只是微笑不言,遂點了點頭道:“你既如此說,我就先讓你五步好了!”
話方一畢,甘鳳怡已答了聲:“謝老前輩!”只見她身形猝然向下一矮,足尖點地,已展出了“八步凌波”的輕功絕技,一瞬間已撲出十餘丈之外。
心方暗喜,忽聽身後一陣疾風震衫之聲,直往自己頭頂之上掠來,不容鳳怡看清是怎麼一回事,一黑影,竟由自己頭上,就像是一片烏雲也似的掠了過去。
隱聞思悲子在空中笑道:“姑娘!這麼慢你可要輸了!”
甘鳳怡不由大吃了一驚,當時一咬銀牙,雙足在地面用勁一陣急點,直如脫弦強弩也似的緊追而上。
眼前思悲子,竟自憑其一隻獨腿,一躍數丈。
身形甫一臨地,只一頓又復縱起,可謂奇快無比!
這思悲子此時後顧鳳怡,少說還和自己相差著一箭之地,不由寬心大放。
而此時距離終點也不遠了,方想自己不如略放慢些,反正是贏定了。
誰知足方一定,未容回身發話,忽見身前一棵小樹上一物顫動不已,他不由一驚。
再仔細一看,不由嚇得一聲驚吼道:“可不得了!”
只見他身形猝向那小樹撲去,見一童子,此時正懸身半空,想是為繩索勒得過久了,已經雙目上翻,雙足顫抖不已。
思悲子見狀那再敢絲毫延遲,隔空一掌,那吊住小孩頸項的繩帶,竟自一斷為二,那童子始一交跌地,但他卻因吊時過久,雖為思悲子救下,竟是一時猶轉不過氣來,直僵僵的躺在地上,動彈不得。
思悲子此時一心救人要緊,竟是忘了所來為何,故是忙上前扶起那小童,在他“心海穴”上,連連推著,一面卻是皺著那雙白眉,連聲嘆著。
好不容易這孩子才張開了眼,當他觸目著眼前竟是那個斷了一條腿的道人,頓時他憶起了自己的任務,不由一時真假混淆的咧口大哭起來了。
思悲子不由嘆了口氣道:“你這孩子!為何在此上吊?小小年紀,還有什麼事想不開的,你快說!”
這童子那雙小眼,往山下一溜,當他看見鳳怡此時正由那小道上,以極快極輕的身法上縱著,於是他有意掙開了思悲子的雙手道:“老道你別管我,我非死不可!”
說完又要彎腰來拾那地上的繩子。
思悲子不由一把握住了這孩子的手,向後一帶,把這小孩扯得向後一陣踉蹌,一交跌坐於地,痛得雌牙咧嘴,他心說:“好傢伙!這老道力可真大……”
但他猶自哭叫道:“老道!你別拉住我,我的牛丟了,反正回家也是死路一條,你還不如讓我上吊算了!”
思悲子不由怒喝了一聲道:“胡說八道!”
聲如洪鐘,把那小孩嚇得一哆嗦,向後退了一步,直直的看著這道人。
此時思悲子猛然由袋內摸出一塊銀子,向石上一放道:“這個你先收下,就算是你的牛錢,總可以了吧?”
這孩子見又是一大塊銀子,不由笑著接過。
思悲子此時見這小孩面露喜色,不由心中略慰。
忽然他像中了魔也似的大叫了一聲:“不好!”
猛然向後一個倒翻,已至那小道之上,目光視處,那鳳怡竟以絕快的身法,在前疾馳著,距離那目標大樹處,只不過尚有丈許。
思悲子見狀驚歎了聲:“小東西可把我害死了!”
說著話,只見他身形向下一躬,展出了“混元一氣黑”的玄功,身形倏起倏落,似穿雲野鶴似的直馳追上。
饒他身形再快,只差著那大樹尚有數丈遠時,鳳怡已回身笑道:“老前輩!我先到了!”
思悲子身形甫定,不由長嘆了一口氣,一時面色大變,恨聲道:“這……這怎麼能算數?……我是半路救了一個人……這……”
鳳怡不由露出了一對酒渦,嫣然一笑道:“老前輩不是自己說過,不管路上有什麼事,只要誰先到就算贏麼?怎麼這次又不算數了呢?”
思悲子不由臉色一陣大紅,當時苦笑了一下,吶吶道:“這……”
遂長嘆了一口氣道:“想不到我老人家,一時好心,卻吃了一場大虧!姑娘!君子一言,駟馬難追,這輕功一陣,也算你勝了就是了……”
“想不到,這一年來從未有人能通過的兩陣比試,今日竟會敗在你這女娃娃的手上,看起來,這真是天意如此了……”
他說著話,面色頗帶失望,遂沒精打彩的又點了點頭道:“可是姑娘!……雖然這前三關你都通過了……然而這最後一陣,你卻是不容易通過了,如此說來,仍然將是前功盡棄!”
甘鳳怡不由微笑道:“這最後一陣,是比什麼呢?”
思悲子回頭望了一下,不由微頓了一下道:“你先隨我去看看那上吊的孩子,然後我們再談吧……”
說著話,面上猶是帶著沮喪之色。
鳳怡心內暗笑,當時跟著這老道士向山下慢慢行去,待近行小樹時,卻已失去了那上吊的孩子蹤影,思悲子不由怔了一下。
甘鳳怡有意驚問道:“那上吊的孩子呢?”
思悲子不由哭喪著臉,嘆了口氣道:“這小子把我害慘了,他倒走了……姑娘!我們別管他了,還是談我們的吧!……”
說著,他閃著那雙精光四射的眸子,註定著甘鳳怡道:“我這最後一個條件,說來也很簡單,只是做起來可並不容易!”
甘鳳怡不由急問道:“老前輩!到底是什麼?你老人家快說吧!”
思悲子冷冷一笑道:“老實告訴姑娘,我那口龜紋劍,和那本痛禪掌譜,本收藏於一極秘密的地方,可是自明日起,我將要把它們取出置於我禪房之內……”
說著他不由笑了兩聲,重新又顯得很得意的道:“我的意思你應該知道了吧!姑娘!……”
自今日起,一直往後推三天,這三天的時間,我等著你,如果你能把這兩件東西偷出思悲寺之外,貧道即便是眼見你持物逃出,也定必任你逃走!”
“可是姑娘!……嘿,嘿……”
他又笑了笑接道:“我要你知道,這三天的時間,我大多半的時間,仍是在禪室之內,你自問有什麼辦法能進我室,或是有何手段,能自我手中,將那兩件東西搶走……”
他說著,雙目幾乎笑成了一條縫,分明是為著自己這最後一條,而感到極其自信和安慰。
甘鳳怡不由驚得半天沒說話,她低下了頭,心想這老道士也太以狡猾了!自己雖費盡心機智力,還得到那葉飛桐從旁策助,才通過了這第三陣,卻不料他竟尚有最後這麼一著,以此情形判來,這一關是萬難通過的了!
她想著,不由一陣心寒,但是她究是一有涵養的孩子,儘管是內心已失望萬分,可是表面仍是絲毫不顯,只是對著他一笑道:“老前輩這一關,可太難了!弟子萬難通過……不過,弟子定必盡力一試,方不負此一行……”
思悲子此時由背後撤出那柄短杖,向外一抖,錚然一聲脆響,長出有二尺許,向那山石上一杵,笑看著甘鳳怡,不由點了點頭讚道:“好孩子!我願你能成功,你可記好了我的話……”
說著鐵杖向地面一杵,擊起一陣金星,迎著才出山的太陽,這思悲子活像一隻鵬鳥也似的,幾個起伏,已至那小波池處。
遠遠見他跨入那等候在池旁的黑色小轎,兩個青衣小道士將轎抬起,一逕向山下如飛行去。
甘鳳怡目送著這乘小轎下山後,這才輕鎖著蛾眉,慢慢向山下行去。
她由樹上解下了那匹馬,輕輕跨上了馬背,一任那馬向山下行去,可是她腦中一直在想著這個問題……
雖然此行她成功了,然而卻有更難的題目在後等著,因此她並不高興。
漸漸她馳向了那小鎮,忽然身後有一匹快馬馳來,隱聞一人喊道:“姑娘請稍候!”
鳳怡不由勒住馬韁,回頭一看,卻見一少年策馬飛馳而近,仔細一看,不由面色一紅,由不得芳心一陣喜悅,原來來人竟是昨晚指示自己機宜的那位葉飛桐。
這少年待馳近鳳怡處,猛然將韁繩勒住,在馬上先朝著鳳怡一抱拳道:“姑娘回來了?……”
甘鳳怡不由微微啟唇一笑道:“回來了!……”
不知如何,她竟覺得不大自然似的,只看了葉飛桐一眼,卻又把頭低下了。
葉飛桐不由窘得笑了笑,又頓了頓才道:“我們回店再談如何?”
鳳怡輕應了一聲,於是二人掉轉馬頭,一逕向居店行去,在路上他們雖互相交換了幾次目光,但是卻沒有說話。
直待到了店中,小二接去了馬,葉飛桐才對著甘鳳怡一笑道:“恭喜姑娘此行成功了!”
鳳怡不由嬌羞的看了他一眼,微笑道:“你怎麼知道我贏了呢?”
葉飛桐不由臉一紅道:“自姑娘一出店,愚兄因放心不下,所以遠遠一路就跟著姑娘……”
甘鳳怡不由對著他笑了笑,芳心不勝受用,卻用那雙剪水雙瞳註定著他。
葉飛桐於是又道:“後來姑娘到了那小波池後,愚兄不敢過於接近,只怕為那老道士發現,所以遠遠把馬藏好,一個人偷躲在姑娘身邊的山石之後……”
鳳怡此時見這店內樓下食客眾多,二人交談,已自吸引了不少目光,不由臊得臉色大紅,只看了葉飛桐一看,小聲道:“我們上樓到房中再談吧!這裡人這麼多……”說著話轉身就走。
葉飛桐忙緊隨其身後,待行至甘鳳怡室前,容小二開了房門,鳳怡進室後,見葉飛桐卻在門外立足不進,不由看了他一眼,羞道:“你進來好了!”
葉飛桐答應了一聲,待進得室後,鳳怡才想起方才他說的話,不由笑瞟了他一眼道:“你躲在石頭後面……以後又怎麼樣呢?”
葉飛桐不由接道:“後來見姑娘和那放羊的孩子說些什麼,只是沒聽見……”
鳳怡不由臉色一紅,偷偷瞧了他一眼,葉飛桐那張俊臉,顯出無比的興奮,接著笑道:“後來思悲子現身,和姑娘對掌之時,愚兄真替姑娘暗捏一把冷汗,總算姑娘智高常人,那三式掌法竟能於昨夜短短時光,運用得如此之熟,即使愚兄自己運用,也恐怕沒有如此順意呢!”
甘鳳怡不由羞笑道:“好了!你先別誇我吧!你可看見我同那思悲子比輕功呢?”
葉飛桐不由點頭喜笑道:“真料不到姑娘竟會如此聰明,令那放羊的孩子假裝上吊……思悲子即使滿心不服,也無法言出不算了。愚兄看到此,知道姑娘是贏定了,所以這才先行下山……”
話還未完,鳳怡卻搖頭笑道:“你是知其一不知其二,我現在真愁死了,你卻還恭喜我呢!”
葉飛桐不由一揚劍眉,怔道:“怎麼?難道這老道士又有難題?”
甘鳳怡不由苦笑了笑道:“所以我現在愁死了!你還不知道,這最後一關有多難呢!”
說著蛾眉一皺,葉飛桐不由一怔,遂問道:“這最後一關是什麼?姑娘不妨說出來,愚兄看看是否有法相助。”
甘鳳怡不由嘆了口氣道:“葉兄盛意,小妹真是心領了,只是這一關,恐怕雖有葉兄從旁策略,也是無能為力了!”
遂眼圈一紅,看了那一旁劍眉微皺的葉飛桐一眼,才又接道:“這最後一關,原來是那思悲子將劍和書都藏在他禪房之內,聲言叫我在三天之內,設法要將此二物偷出寺外,否則我是前功盡棄……”
葉飛桐不由憤然由位上立起,義形於色的道:“這思悲子也難人太甚了……只是姑娘萬不要傷心,只要臨時小心謹慎些,也未必不能成功!至於愚兄定必暗助姑娘一臂之力就是了……”
鳳怡聞言不由稍放寬心,面現羞愧的對著葉飛桐一笑道:“小妹怎敢勞動葉兄大駕?何況此事萬一為那思悲子發現,更是不妙,還是讓小妹自己處理吧!”
葉飛桐聞言不語,少頃才又笑道:“無論如何,姑娘今日總是通過了,我們還是談些別的吧!”
於是他們就開始談些題外之事,一時憂愁盡拋。
由這些話裡,甘鳳怡才知道這葉飛桐,竟是洛陽雙英中葉之文的獨子,平日隨父練了一身頗為驚人的武功。他還有一個年歲和他相仿的堂妹,名叫葉鳳釵,是其叔葉之武的唯一掌珠,也是自幼隨父練了一身驚人的武功。
因此,他小兄妹倆,在洛陽遠近一帶,頗為馳名,提起葉氏兄妹來,也確實令人敬畏三分。
甘鳳怡彷彿時常聽母親及尹公公說到這葉之文、葉之武的名字,腦中已留下印象,總想有機會,將來在江湖上要見識一下,看看這葉氏二老,到底是何如人也。
此時一聽眼前這葉飛桐,竟是葉之文的兒子,心中不由又驚又喜,芳心無形中對這葉飛桐又生出了不少好感,一時也不禁盡去嬌羞之態,和他暢談了起來。
當葉飛桐獲悉她竟蒙芬陀大師收為徒弟之後,不由面現驚喜的道:“姑娘竟蒙這位老前輩垂青,真是造化不淺了!聽說這芬陀大師,幼受藝於一江禿尼,練有一種駭世的絕功,名喚‘芬陀指’,可隔空點人穴道,真是武林中一種獨具的功夫,姑娘倘能學成,我輩可謂望塵莫及了……”
鳳怡聽得心中暗喜,當時還謙虛了幾句,此時因天色已過了午,葉飛桐不便再在此打擾,遂起立告辭,甘鳳怡把他送至門口。
葉飛桐又安慰了她幾句,這才轉身回室而去。
甘鳳怡待其走後,一個人下樓,胡亂吃了些東西,此時腦中反倒不十分惦記著思悲寺盜寶之事了,卻反覆的想著那葉飛桐的影子。
自己所放心不下的,是這葉飛桐到底對自己如何呢?……為什麼他一直也不和自己定下後約,難道還要叫我開口約他不成?
時間已經不多了,這三天之內,不管自己是成功或是失敗,總要回山從師覆命,那麼,以後又如何呢?……
“難道我們就如此互相忘了對方不成麼?……”
她想著芳心好不傷感!勉強吃了些東西,就回房去了。
下午她把自己鎖在房子裡,整個下午,都沒有出門一步。
晚上,應該是夜行人出沒的最好時候了,甘鳳怡小心地把自己裝束妥當。穿上一件緊身的紫緞夜行衣,用一塊絲巾把頭髮紮好,然後插好了劍。
她推開窗看了看,此時也不過剛交二鼓,各處燈火猶自明亮著,現在出去,似乎是太早一些了。
於是她把窗又輕輕關上,一個人盤膝在榻上運起功來,差不多一盞茶時間,她已氣返周天,漸漸覺得由丹田內生出一股暖氣,緩緩通過了十二玄關,然後由命門而直下湧泉。
正自心喜功成,方一開目,隱聞房頂瓦面上,似有極輕的一聲微響,極似夜行人足音。
甘鳳怡不由一怔,當時輕揮玉掌,几上殘燈應手而滅,少時已無聲息,她這才輕輕推開了小窗,嬌軀一躬一伸,直如一支飛箭也似的脫窗而出,在空中一挺纖腰,倏地上起丈許,直如一片枯葉似的,輕飄飄落在了房瓦之上,身形一定,即速下伏。
此時夜已很深了,燈火全熄,一片寂暗,鳳怡運目向前仔細一看。果見一黑影,倏起倏落,以極快身法向前撲進。甘鳳怡不由秀眉一皺,心道:“這是什麼人?……深更半夜如此疾行著,所為何事?”
她想著,更不敢怠慢,當時強提真氣,運出全身功力,直如脫弦強弩也似的,一路兔起鶴伏的緊隨而下,一霎時已馳出數里之遙。
無奈身前那夜行人,身形簡直是太快了,一任鳳怡施出全身功力,竟是隻能追成首尾相銜,要想越過,卻是萬萬不能。
甘鳳怡因不明瞭對方是誰,所以還不敢把身形太欺近了,以免為其發覺,生出些不必要的事端。
此時一行一綴,不覺間已出了這中心街面,眼前已入了郊野之地。
甘鳳怡不由大為失望,心中正自暗笑,自己真個是多疑了,看來此人只是一夜行趕路者而已……
思念之間,忽見那夜行人遠遠將身形停住,似乎四下觀望著,正在觀察路道,鳳怡不由遠遠立定身影,正自不解。
忽見那夜行人,猛將腰身向下一彎,疾如電閃星掣也似的直往一山道路上奔去。
甘鳳怡此時心中一動,暗忖這條路不是去武陵山的那條路麼?
她這麼一想,不由芳心略感好奇,暗道:“我既然也本擬去那思悲寺,不如就暗綴這夜行人一下,看看他到底是何路數?”
於是她足下一緊,一路緊綴而下,這一陣疾馳,由不得她香汗淋淋,前面那夜行人好快的腳程,依然是絲毫不停的向前一路疾竄。
甘鳳怡這一緊綴,不由心中更奇,原來這夜行人此時拐向一處側路,卻一直往那思悲寺撲去。
漸漸愈馳愈近,甘鳳怡心中不由大為緊張,不知這人去思悲寺做什麼?
“莫非他也是為了那兩件東西不成?”
這一想她那能不驚?由是愈發的舍他不下了,漸漸寺觀在望。
那夜行人將身形定住,鳳怡也定下身形,見他在牆外踱了一陣,並不稍歇,雙掌向下一按,以“一鶴沖天”的輕功絕技,陡然拔身觀頂。
此時月光如霜,甘鳳怡遠遠一打量這夜行人,只見其長身挺立,背系長劍,一身深黑夜行衣,迎著微風,愈發意態瀟灑出塵。
那夜行人似無意的一偏臉,正好面向寺外,甘鳳怡幾乎驚出了聲。
原來月光之下,這人方面大耳,劍眉星目,正是那同店而居的葉飛桐。
此時此地,這葉飛桐的突然出現,怎不令人驚異不置?甘鳳怡不由心中暗道了聲:“好啊……原來是你!難道說你竟想來此盜取那劍書不成?”
想到此,她不由突然對這葉飛桐,生出了一陣極大的反感,當時微微冷笑了笑,輕輕把身形偎近了些。暗中窺視那葉飛桐在圍牆上下伏身形,僅一翻身,已入牆內,真是沒有一點聲音。
甘鳳怡輕點蓮足,以“燕子三抄水”的絕技,竄臨牆下,仔細靠牆向內聽了聽。
寺中是一片寂靜,心忖那葉飛桐定是已進了大堂,這才向上一長身。
她可不敢向上縱起太高,只憑雙掌,以食中無名三指一按牆沿,向上一擰身,已快似狸貓的上了牆頭,側目一望,院中無人。
鳳怡看清落處,飄然而下,真是比四兩棉花還輕。待她站定身形,細細地向院中一打量,卻是靜蕩蕩不見一人。
她心中不由奇怪十分,心想那葉飛桐到底上哪去了呢?秀目一轉,已定下心意。
她想這葉飛桐此時定然是撲向禪房去盜寶去了,想到此,一陣心寒,到不是怕那劍與書為葉飛桐捷足先得,卻是芳心深深為著他而感到失望!
她想像中的他,本是個志德品貌身手都極完整,不可一世的少年俊俠,卻想不到他之內心,竟是如此自私的一個人,……怎不令她為之齒冷?
其實她只要再深想一層,只怕要想到:既然他是那麼自私的小人,卻又為何會把他自己苦心研討出來的招術,贈與她呢?
只是她在一時痛心氣憤之下,卻未能想這麼多,何況葉飛桐眼前舉動,又能令誰不對他懷疑呢?
甘鳳怡想著,心亂如麻!本想既然是這葉飛桐有意得這劍和書,自己又怎好意思與他相爭,不如還是讓給他好了。可是她轉念一想,自己此行宗旨為何?
師父所留下的這件事,無非是藉此來考驗自己入門的資格和能力,倘使放棄半途而回,試問還有什麼面目,再去見她老人家?
這麼一想,不由又令她出了一身冷汗,頓時打消去唸,重新向前掩伏著走進。
出乎意料之外,那道觀正堂的門,竟是虛掩未關,被微風吹得吱吱啞啞地作響。
甘鳳怡也是技高膽大,竟然側身入內,只是覺得那扇觀門又重又沉,彷彿為金屬所制。
鳳怡入門後,勉強定了定神,見堂前供案上,尚燃著兩盞白瓷青燈,搖曳的燈光,尚自嫋嫋的冒著白煙,婆娑光影裡,陪襯著大殿上那幾尊道人的法相。
正中供的是呂祖洞賓,左右供有法相十七尊之多,如果此時甘鳳怡只要略為細心的一觀察,定會大吃一驚。原來這十七尊法相,竟是按七星北斗陣所排列而成。
只是鳳怡卻未注意到此,僅覺得這幾尊法相,姿態各異,蹲挺起伏不一而已。
於是她小心地向前踏進兩步,無意間,見足前地面,分黑白兩色方磚所拚湊而成。
鳳怡這一腳卻正踩在白色方磚之上,頓時只覺得足下一軟,不由一驚!忙躍過一磚,卻聽見身後沙沙一陣輕響,那兩扇觀門,竟自自行關閉了起來。
鳳怡頓時出了一身冷汗,知道這觀中竟設有機關,一時不由反撲至門處,用勁向外一推,直如蜻蜓推石柱一般,休想推動絲毫。
甘鳳怡驚恐之下,一打量對面尚有一門洞開著;一時向前疾馳而去。
那十七尊紅木雕成的道人法體,星布在這大殿之內。甘鳳怡急中向前方一躍進,無巧不巧正落身在一尊隆背分手的法相之前。
只聽得吱叭的響了一聲,那尊法相竟猛地向上一挺,二掌叭的向當中一合,“童子拜洞賓”勢,直往鳳怡頂門上劈了下來。
甘鳳怡不由大吃了一驚,見這道人木掌,下勢又疾又快,傖促之中,竟是後避不及,不由雙掌向當中一併,各以虎口掌心向外,猛地向上一迎,身形騎馬式向下微微一蹲,這一招“橫架金梁”向外一展,只聽得“崩!”的一聲,直震得鳳怡雙臂發麻,總算是硬接住了那木像凌厲的一招。
此時那木像腹中一片沙沙之聲,少停,“叭”的又這麼響了一聲,竟自收臂歸位站好。
甘鳳怡驚魂甫定,正自慶幸,其實她又哪裡知道,這十七尊道人的木像,不發動則已,只要有一具發動,無形中已全部開了機簧,除非是容他自行收勢,否則休想令他們中止。
鳳怡此時方一轉身,不由驚訝十分!只覺眼前似乎橫七豎八,盡是些道人的木像,先前所進之門,竟似已無了蹤影。
不由大吃了一驚,知道自己一時大意,竟是誤入了這些木人所列的七星陣式之中,一時想輕易脫身,恐怕是不容易了。
蓋此類陣式,不管是七星北斗陣,或八卦陣,或天罡,或兩極,只要身未入陣,在陣外看來,清晰目爽,出進之路,瞭如指掌。
但是隻要你一入陣中,非本身為此道老手,知道這陣破法者,你定會被困得暈頭轉向,但聽陣式發動,任敵方宰割,別無良策。
甘鳳怡此時不由暗自焦急,只恨自己往日為何不對這陣法多下些功夫,此番誤踏陣中,只要被這些木人,誤打上一掌,也定是不死必傷。
無奈何,她只好一掌護心,一掌迎敵,身軀半蹲著,小心往前行著。
方進二步,左側沙沙一聲響聲,她一聞聲,就知左側那木人定是有了攻式,慌不迭的向右一晃,這一來,卻是正對了陣中路數。
只聽“叭!”的一聲輕響,後心一股凌厲勁風,侵衫襲脊而來。
甘鳳怡慌不迭向前一伏腰,急亂中施了一式“臥看巧雲”式,分左足,以蓮足之尖,向外一點,此時木人雙掌,已以“金豹露爪”式抖了空招。
鳳怡不由嬌性大發,心中已恨透了這些木人,左足尖本已往那木人前心點出,一連跺出兩腳。
這種踢法,名叫“連環鴛鴦跺子腿”,只要被這種足法踢上了身,不死必傷。
鳳怡這一雙蓮足,踢出,“噗!噗!”,兩聲,把那木人踹得向後仰了個身,一片沙沙聲裡,又自歸位。只是被鳳怡這種大力,踹得它左搖右晃,半天不停。
甘鳳怡此時蛾眉上挑,杏目圓睜,著實被這些木人給惹腦了,乾脆一不作二不休。她心想:我就見識一下這七星北斗陣,到底有多厲害?
想著揉身而進,迎面只聽紅木道人腹中沙沙聲又起。這一次甘鳳怡不敢怠慢,未容這木人施出身手,先行發動,只見她玉掌往前胸交錯著向外一推,“小天星”掌力,“砰”的一聲,正擊在這木人側肋之上。
一片嘎嘎之聲,想是竟將內中機件震壞了,這木人只是疾動的左右晃著,卻不再發招。
甘鳳怡不由暗喜,自以如此得了竅門,方想以此對付其他木人一番,不想頂上勁風急劈而下,一仰臉始看清,不知何時一具長臂木人,正揮舞著一雙木爪,沒頭蓋頂的朝自己直抓而下。
甘鳳怡不由大驚,未容閃躲,右肋頓覺疾風浸肌,偏視之,不知何時,左面木人竟自行下腰,一雙木掌,以“順倒七木”的凌厲掌法,向自己腰肋上斜劈而來。
此時甘鳳怡危險已極,忽聞殿外一片警鈴聲,午夜之中,聽來更是震人耳膜。
那雙木人本已雙雙下招,突然自行收式,退回原位。沙沙之聲,全殿俱聞。
驚魂未定之下,甘鳳怡正不解何故木人自行收式,卻見眼前火光一閃,現出這大殿另門。
正有一瘦長道人面門而立,手中油松火把,嫋嫋冒起黑煙,一雙眸子,精光四射,正對著甘鳳怡面帶冷笑。乍看起來,這道人那付長相,真有幾分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