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軍隊的情報工作做得好,他們一隊人在前赴目的地之前,早已對當地的情勢有過一番瞭解,也知道金秀四嫂是重要人物。所以當山下堤昭知道了這女子是四嫂的手下時,本已絕望,可是偏偏對方的態度如此,似乎又有了生機,所以他才故意如此說,以肯定對方的態度。
他這樣一說,那女子震動了一下,咬著下唇,神情有幾分幽怨,彷佛是在說他不瞭解她對他的關心。
一看到這種情形,山下堤昭心中雪亮,他用極誠懇的聲音道:“姑娘不必為難——若是事情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懇請姑娘別把我交給四嫂,放我一條生路,我山下堤昭有生之日,不敢忘記姑娘的大恩大德。”
這樣的話,本來是絕難出自一個標準的日本皇軍軍官之口的,但是山下堤昭此時說來,竟是自然之至。這可以說是奇怪的現象。
各位看官,男女之間的相遇相識,以致三言兩語,甚至是一個照面之間,由起初的互相吸引,以至立即可以知道自己和對方會情投意合,本來就是一件奇怪之極的事,完全沒有道理可言。
自古以來,人類對這種奇怪的現象,在弄不清摸不準,無法可施之餘,便把它歸諸一個“緣”字。
然則“緣”是甚麼,也沒有人說得明白,但人人又都知緣是甚麼。
緣之奧妙,也就在於此。尤其在男女之間若有緣,在再不可能的情形之下,也會糾纏在一起;若無緣,再刻意撮合,也是白搭。就像春雨三遍,滿地野草茁發,但若想憑人力製造一根野草出來,卻又萬萬不能。
閒話表過,卻說山下堤昭和那女子,自然是一雙有緣人了。
那女子不是別人,正是金秀四嫂手下的四大金剛,梅蘭竹菊的竹。
這四個出色的女子,每一個人的出身、經歷、事蹟都可以寫一大部書,但是卻和本故事無關,所以只是約略一提就算。
當下,竹見到山下這樣求自己,她本就甚猶豫不決,聽了懇求,心中其實已有了主意,可是想到此舉實在太大膽,仍自沉吟。
竹的性格爽朗豪放,何以對山下產生好感,連她自也說不出來。
算起來,她只好歸咎於她曾被山下堤昭緊緊地擁抱過,雖然那是在特殊情況下的行為,但在一生未曾和異性有過那樣接觸的竹來說,自然也足以造成巨大的衝擊了。
事情得從頭說起。
在神戶丸失蹤之後,不但日軍大是緊張,各方面都大為關注,大家的心思一樣,都認定了金秀四嫂下的手。
所以,在第三天,就有三大司令、五位將軍一起造訪金秀四嫂的事。
(這一段記述,是日後山下自竹的口中得知的,也歸在山下的記述之中,為了便於明白竹救山下的經過——那是很重要的關鍵,所以我提前敘述。)
在訪客之中,有兩個將軍是正式的軍隊司令,地位很高。儘管訪客之中互相敵對,但是目的相同,只想知道神戶丸的失蹤,是否和四嫂有關。
四嫂的回答是:“我確然想打神戶丸的主意,因為神戶丸在小孤山下泊岸幾天上貨,吃水線下沉一尺有多,我估計必載了極多的黃金,所以想下手。”
這一番話,已令得各方面的軍豪首領慚愧不已,因為他們根本不知道神戶丸載了甚麼特別的貨物,只是在船失蹤之後,日軍異常的反應之中,才知道神戶丸有點不尋常而已。
四嫂又道:“可是我未來得及下手。神戶丸經過湖口,進入鄱陽湖,我就水上水下的跟著它,準備伺機下手,可是到了老爺廟附近,就失去了它的蹤跡。”
神戶丸正是在老爺廟附近的水域失去蹤跡的,所以四嫂這樣說了,大家也只好相信。雖然當時各人心中都還是有點疑惑,但是四嫂既然說沒有下手,各人也不便再有甚麼表示,不然,惹惱了四嫂,她翻起臉來,雖有好幾個將軍之多,只怕也擔待不起。
當下,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只有後來,白老大探索這件事的時候,會晤金秀四嫂,提起當日的事來,四嫂仍然用這番話來應對。
一來是白老大為人精細,聽出話中大有破綻。二來是他為人大膽,不怕四嫂翻臉。三來是他自恃在江湖上行輩尊大,所以在聽了這番話之後,就哈哈大笑,直呼其名:“金秀,你這番話只能唬弄那些司令將軍,為何對我也這樣說?叫你盯上了的盤子,一舉一動,哪怕是悶聲不響的放一個屁,都在你的眼裡。老大的一條船,會在你眼底下不見了,這話唬誰了?”
金秀四嫂大是不愉,但礙於白老大的身份,也不敢太發作,她冷冷地道:“老哥要是認為是我下了手,那就當是我下的手好了。”
白老大笑道:“我不認為是你的手——這船很有點古怪,你下了手,也吞它不下。我告訴你,幸虧它不見了,你沒有機會下手,不然,你手下的人連你自己,只怕不能剩下多少。船上有二十支重機槍,有一個加強連,配的是全新的武器,連美國人用的火焰噴射器都有近一百具,一起噴起火來,方圓十里,湖面上全是烈火,你的那些人馬能擋得住嗎?”
金秀四嫂聽了,臉色難看之至,但是卻也流露出不相信的神色。
白老大找金秀四嫂,是在一年之後的事,那時,戰爭早已結束,四嫂也已金盆洗手,正準備徹底和過去的生活劃上句號,重新開始新生。
(四嫂這個女人的一生,傳奇之至,她的“新生”,更是出人意表之至,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奇女子,有機會,當略記述一二。)
所以,四嫂並不像過去那麼火爆,只是冷冷地道:“白老哥當時也在那船上?”
這一問,自然大有譏諷之意在,潛臺詞是:“你又不在船上,怎能知得如此詳細?”
白老大長嘆了一聲:“我的情報,是直接從東京方面來的,為了傳遞這情報,犧牲了三位出色的情報人員。情報還說,這船關係著日本帝國生死存亡的命運,所以,我也聯絡了一批人要打它的主意。”
四嫂的忍耐力再好,聽到這裡,也忍不住了,“叭”地一下,一掌擊在桌上,把桌上的杯碟打得全都跳了起來,怪叫道:“好哇,你聯絡了一批人,竟然不來和我聯絡,小瞧我到這種地步,你不說清楚,我和你沒完沒了!”
白老大搓著手:“我聯絡的,上有空軍,下有海軍,全是有極強的戰鬥力,不是潛進水去鑿沉船這種勾當,不來找你,是為了不讓你無謂犧牲。”
四嫂心知白老大所說是實,因為她的力量雖然不小,但是和正規的軍隊相比,當然大大不如。
她悶哼一聲:“那你得手了?”
白老大道:“沒有,我們的情報,只說在長江有一艘船關係重大之至,能俘虜了這條船,就大大有利,連船上的武裝配備都可擁有。但就是不知是甚麼船,在長江的哪一段水域。”
四嫂道:“那有甚麼用!”
白老大苦笑了一下:“等我們好不容易弄清楚是神戶丸時,神戶丸失蹤的消息已傳出來了。”
兩人的對話,回到了原來的題目,四嫂道:“我告訴你它失蹤了,你又不相信。”
白老大一字一頓:“我不是不相信,而是請你把當時的情形詳細告訴我。”
四嫂默然不語,白老大又道:“神戶丸上的二百來人,全部下落不明,後來日軍組成了搜尋隊,三十六人也全部下落不明,所以,只有你才知道當時究竟發生了甚麼事。”
在這裡,需要說明的是,那時,白老大並不知道在搜尋隊之中,有山下堤昭副隊長並未消失。山下並未消失的經過和竹有關,山下和竹兩人的經歷還有一些曲折,他們的存在,直到若干年之後,才為人所知。所以,當白老大和四嫂談話之際,白老大並不知情。
整件事情都十分複雜,要從多方面不同的角度去看,才能明白事情的經過,所以我在敘述的時候,也就不得不“主體化”,使列位看官,更容易在多方面敘述的各個角度,明白事情的經過。
當下,四嫂沉默了片刻之後,反問道:“船上載的,究竟是甚麼?”
白老大一攤手:“不知道——就是為了想弄清楚,所以才一步一步想把失了蹤的神戶丸找出來,所以,首先要知道它失蹤時的情形。”
金秀四嫂抬頭向天,又伸手在白己的臉上,重重撫摸了幾下,才嘆道:“這一年來,許多人問過我,但是我都不願說。”
白老大道:“難得的是四嫂手下上百人,沒有一個說了半句,都說沒有四嫂的話,不敢透露半個字,由此可見,四嫂治軍之嚴,威信之高。”
白老大捧了四嫂一番,四嫂卻大是感慨:“也不知道是不是,我手下四個最親的親信——”
白老大早就注意到了,四大金剛只有兩個隨侍在側,這時又聽出四嫂話中有因,就問道:“還有兩位出了甚麼事?”
這隨便一問,四嫂卻勃然大怒:“別再提這事!”
當時白老大未曾想到“這事”和整件事大有關係,所以也沒有節外生枝,只是笑道:“不提就不提,且說當時的情形如何。”
四嫂的神情仍很激動,兀自喘了好幾口氣,才道:“不但我們盯上神戶丸,連後來搜尋隊的船,我們也一直盯著,你可知道?”
白老大笑道:“我當然知道——只有鬼子才不知道,以為封鎖了水域便成。他們不知道,封得住別人,又怎能封得住四嫂的隊伍,四嫂的隊伍,個個在水中就像大黑魚一樣,鬼子焉知厲害。”
白老大雖然因為有求於人,稱讚的話多了些,但是說的,卻也是實情。
當搜尋隊一過湖口鎮,四嫂就全力盯看他們,全部過程皆在水中進行,日軍封鎖再嚴,也想不到會有幾十個水性出神入化的人,潛在水中,窺伺他們的行動——山下堤昭身為副隊長,就做夢也想不到有這種事發生,直到後來發生了變故,竹告訴了他,他還是不能完全相信,可知四嫂的部隊,在水中出神入化的本領。
四嫂聽了,卻又嘆了一聲,過了一會,才道:“兩次我們經歷的情形,都對你說了吧!”
白老大大喜,道:“若有所收穫,定然少不了你的一份。”
金秀四嫂淡然道:“我已決心跳出了,以前的一切,和我再無──,我甚麼都不要。”
白老大此際不知四嫂準備如何,但他身在江湖,當然知道要跳出江湖之難,四嫂既然有此決定,自然也是新生活的開始,所以他道:“金秀,恭喜你了。”
四嫂淡然一笑:“我們一直跟著神戶丸,神戶丸吃水深,船行不快,要盯著它,並非難事。我們已經決定,過了老爺廟後,有一段湖面很闊,湖水也深,而且,又有不少急速的漩渦,在那裡下手最好。”
白老大“嗯”地一聲:“九鬼井。”
就這三個字,已令得金秀四嫂對白老大肅然起敬。因為“九鬼井”這個地名,正是她所說準備下手的那個所在。
這個所在,在湖中極其隱秘,水分兩重,上一層有五公尺,水面平靜無比,一點也看不出有甚麼兇險來。可是下一層卻是急漩連連,一共有九個之多,最大的一個,渦徑有兩丈開外,最是急速,急漩漩向湖底深處,無人能知究竟底在何處。
這種水面以下的奇特的水文現象,只有在湖中討生活,水性非凡,經驗老到,幾次險死還生的人才知道。白老大居然能隨口就說了出來,那表示他識見非凡,四嫂自然佩服。
白老大在說了九鬼井之後,略頓了一頓,又道:“我收回剛才說過的話——你們若選了九鬼井作下手的地點,在水中把船底弄出幾個大洞,等船下沉,那是可以成功的。”
四嫂神采飛揚,因為剛才白老大說她絕無可能成功,如今改變了看法,可知當年她的方法確實可行。能得白老大如此稱讚,自然值得高興。
不過,白老大詞鋒一轉:“可是,弄沉船,令船上的鬼子都葬身湖底,你也沒有好處,因為船若是沉到了九鬼井,不但無法撈得上來,只怕連四嫂你,人人都說你是鯉魚精化身,也難以潛下去,看看沉船之中究竟有甚麼寶物在。”
四嫂聽了,反應得是奇特,先是燦然一笑,然後又嘆了一口氣,說的話也分成了兩截,笑的時候道:“謝謝你的美譽了!”嘆的時候道:“確然欠思量,但當時想的是,先解決了再說。”
她嘆息時的話,很易理解;笑時的那句話,卻要解釋一番。
原來,人人都因四嫂的水性好到了出神入化,所以,都傳說她是“烏魚精”化生。那“烏魚”是水中一霸,生命力極強,壽命也長,可長到尋丈大,若是在水中鬧騰起來,尋常小船一下子就掀翻了。但其形若鰭,又遍體烏黑,賣相很是難看。此時白老大明知傳說,但是卻改口稱她為“鯉魚精”化身,鯉同是魚,但鯉魚體形優美,且多有紅色、金色的鱗片。傳說中有鯉裡仙子的美譽,又有鯉躍龍門之意在內,四嫂聽了,自然心中歡喜,白老大可說是老江湖之至了。
兩人繼續討論,白老大道:“照你看來,神戶丸是不是叫九鬼井的漩渦扯到湖底去了?”
四嫂道:“照說,除此之外,別無去處。偌大的一船船,連兩百來人,總不成溶在湖水中了,可是我卻知道事實並非如此。”
白老大問:“何以見得?”
四嫂道:“這就要說當時的情形了,我們盯上神戶丸時,情形比較簡單,鬼子可能認為船上的武器已足夠保護,所以並沒有封鎖水域,我們至少有五六十人一直把神戶丸留在視線之內。”
在這樣的情形下,神戶丸居然還會失蹤,這真是奇上加奇。白老大知道四嫂已快說到關鍵時刻了,所以他並不催促。
四嫂道:“那一刻,我也是目睹者之一,我還有一具望遠鏡,是一個將軍送給我的,連神戶丸甲板上的人走來走去,都可以看得清楚之至。那一天早上,天清氣朗,水波不興,是一個好天氣,日出之後,連湖面上的那一層薄霧,也消散了,由於天氣太好,所以我們都不敢太接近,怕被對方發現。這樣的天氣,不怕看不見目標,所以我們大都不免有些疏忽。”
四嫂說到這裡,略停了一停,吸了一口氣,聲音有點乾啞:“所以,以致後來問起來,竟沒有人說得上那一天那一大團黑霧是甚麼時候聚起來的。”
白老大揚眉問:“黑霧?”
四嫂道:“是,湖上常有大團的霧無緣無故而生,有的白,有的黑,據老人家說,甚至還有五色紛呈的。”
白老大點了點頭,表示明白。
白老大的明白和四嫂的理解,自然不同。四嫂只當那種霧是神仙或妖魔的力量,但白老大卻知道那是一種自然的氣象現象。霧是由水蒸汽凝聚而成,湖水不斷蒸發,遇上氣壓低或是冷空氣突降,就會在湖面上形成大團的霧,霧大的時候,甚至極目眺望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通常,霧都是一大團一大團凝聚在一起的。霧和雲一樣,若是水氣重了,就會形成灰色、濃灰色,那就成了黑霧。若是遇上陽光反射,那麼,經陽光分解成紅橙黃綠青藍紫,當然也就有五色的霧團。
大湖之上,出現這種自然現象,不足為奇。
四嫂繼續說下去:“在我身邊,是梅先低聲叫起來:‘看這團霧!’我向前看去,只見一大團黑霧,不偏不倚的就罩住了神戶丸。那霧看上去很是怪異,由於陽光好,黑霧之中,竟像是有金蛇亂竄一樣的光芒在閃動。”
白老大忙道:“說清楚一點!”
四嫂道:“霧是濃黑色的,一被罩住,根本甚麼也看不到,可是霧中有閃動的光,倒像是船上有許多人都在揮動著強力的手電棒一般。”
白老大道:“有多久?”
四嫂呆了一呆:“說不上來,但不會太久,梅還說:‘鬼子船要倒黴了,看這霧,只怕是湖中的青龍吐出來的,會迷人!’”
大湖之中,甚麼樣的傳說都有,也特別多妖魔鬼怪的故事,青龍吐霧云云,都是很普通的傳說。
四嫂也沒在意,只是叮囑了一句:“小心些,別讓鬼子船趁霧溜了。”
梅格格地笑,四大金剛之中以梅最是俏麗,她邊笑邊道:“看這團霧,旁邊多麼空明,船隻要出了霧團,就一目瞭然,能溜到哪裡去。”
四嫂也嫌自己太小心了,可是她心中,總有一股說不出來的緊張。
大湖上的這種霧,起得快,散得也快,但到底持續了多久,四嫂實在沒有確實的概念,大約是十分鐘到二十分鐘左右。在黑霧散去一半時,所有望向黑霧的人,就都已經發現船不見了!
神戶丸不是一艘小船,在內河船之中,可以說是龐然大物。在起霧之前,還在人人的視線之中,霧散去後,卻失去了蹤跡。
然而,並沒有任何人看到它駛出了霧團——事實上,如果它駛出來的話,也絕無可能逃得過那麼多人的視線。
一時之間,所有的人都呆住了。
當時的情形是,四嫂和梅、蘭及幾個手下在一艘小舟之上,其餘竹、菊各在另一小舟上,還有七八隻小舟也在附近,總共有將近一百人,十來條小船一直都盯著神戶丸的。
突然竟出現了這樣的奇事,別說是他人,就算是四嫂和四大金剛,也都震驚得不知所措。四嫂在回想那一段時間的情形時,對白老大這樣說:“霧散了,散得乾乾淨淨,但是神戶丸卻不見了。沒有人動,也沒有人作聲,人人都在等,等那船出現,可是那船不見了。”
過了很久——在震驚之中,更加沒有了時間的概念,梅才首先叫了起來:“船不見了!”
她一叫,人人都重複著同樣的話,其餘的小船也向四嫂的船靠近來,個個都衝著四嫂叫:“船不見了!”
叫得四嫂心煩意亂,大聲喝道:“都知道船不見了,還嚷著作甚麼!”
等到大家定下神來,首先想到的,自然是船沉了!
就算船能飛上天,在飛天的過程中,也必然為人所見。如今,唯一的可能,就是在黑霧罩住船的時候,不知由於甚麼原因,船沉入了湖中。
四嫂揚起手來,本來,依她的行事作風,爽朗之極,應該早下令下水察看了。
可是,這時她舉起手來之後,還是遲疑著,因為事情怪異,令得她的心中有著一股極度不安的情緒,使她感到有不可測的可怕事情正在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