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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欲 益 彌 彰

    九門提督府的確不難找,在李玉琪的腳下也更快,沒一會兒李玉琪就瞧見了那座門頭。

    夠宏偉,夠氣派,夠莊嚴,夠懾人的。兩扇既寬又大更高的大門,那對門環跟門上的大鐵釘發亮。

    石階高築,石獅子一對,八名挎刀親兵分兩邊站立,一個個腳下分八字,雄赳赳,氣昂昂,臉上沒一點表情,挺唬人的。

    李玉琪可不怕這個,從容、泰然而灑脫地邁步走了過去,直逼門前,站門的親兵跑下來一個,李玉琪人品出眾,氣度過人,那模樣兒像煞哪個府裡的貝子貝勒,貴介王孫,那親兵可不敢怠慢,近前哈個腰,細聲細氣地問道:“您是……”

    李玉琪往那兒一站,手往後一背,派頭兒十足:“提督在麼?”

    那親兵道:“在,請問您是……”

    李玉琪道:“大見勒那兒來的,有要事求見,請代我通報一聲。”

    那親兵一聽是大貝勒那兒來的,忙一欠身賠上了笑臉,一聲:“您請等等,我這就報進去。”轉身飛步上階,頭往門裡伸了一下。

    只這麼伸了一下,沒多久,步履聲響動,從門裡快步走出一箇中等身材,衣著氣派的老頭兒,撩袍快步跑下石階,一拱手,含笑說道:“失迎,失迎,累您久等,老朽田作詩,忝為提督爺的幕僚,請教您老弟是……”

    幕僚,李玉琪一聽這兩個字就知道來人是九門提督那成的師爺。在那時候,師爺管的事兒不少,而且得有機智,等閒一點的人是幹不了的,當下他抱拳答了一禮:“原來是田師爺,失敬,我叫李七郎,大貝勒那兒來的,有要事求見提督,還請田老……”

    田作詩立即說道:“那不是外人,不是外人,還用通什麼報,請,兄弟,提督爺在書房候駕,容老朽帶路了。”欠身一擺手,轉身登上石階。

    這九門提督府可真不含糊,瞧那前院,說多大有多大,五步一崗,十步一卡,全是挎刀的親兵,另外還有幾隻怕人的大狗,李玉琪見多識廣,胸羅淵博,一看就知道是西藏獒犬,這種狗有牛犢子一般大小,機警兇猛,一隻足抵兩三個江湖好手,常人別說近了,嚇也能嚇癱了。

    有田作詩帶路,那幾只獒犬隻望望李玉琪,沒一隻作聲,田作詩在前帶路,進前院,過中院,直抵後院。

    後院裡更是崗卡密佈,禁衛森嚴,看上去讓人覺得文官跟武官就是不同。

    後院裡除了持刀的親兵之外,還有來往的親隨,間雜著幾個眼神十足,布履穩健,腰裡鼓鼓的長袍漢子,一望而知是練家子,準是九門提督的貼身護衛。

    田作詩帶著李玉琪進來,那些個練家子全拿眼瞪著他,打量他,似乎都在揣摩他的來路,是幹什麼的。

    九門提督那成的書房坐落在後院之東,一排長廊,緊靠著水榭,那兒站著五六個練家子。

    九門提督的書房必是處理機要,批閱來往公文的所在,平常那成是絕不在這兒見客的,今天他居然在這兒接見李玉琪,足見大貝勒那兒的人面子不小。

    到了書房門口,田作詩輕輕地咳了一聲,然後說道:“瑞翁,客人到了。”

    瑞翁,這個瑞字想必是那成字裡面的一個字。

    只聽書房裡響起個蒼老但不失勁道的話聲:“有請。”

    田作詩轉身含笑擺手:“請,兄弟。”

    李玉琪欠身說道:“不敢當,田老請。”

    李玉琪不僭越,田作詩很高興,當即說道:“老弟是客,請吧,別讓提督爺久等。”

    李玉琪這才告罪行了進去。

    進了書房,窗明几淨,點塵不染,一張大書桌,上面擺滿了書冊公文,牆頭上還掛著一柄劍。

    書桌前站著個瘦瘦高高的便服老者,老者看上去有五十多歲,清癯的臉龐,長眉細目,八字鬍,兩眼炯炯有神,滿身的武氣。

    李玉琪上前欠身一禮:“李七郎見過提督。”

    田作詩在一旁說道:“瑞翁,這位老弟是貝勒那兒的弟兄……”

    九門提督那成抬手抹了抹小鬍子,點了點頭說道:“嗯,我知道了……”一擺手,接道:“你坐。”

    “謝謝提督。”李玉琪道:“不敢當,我不坐了,大貝勒還等著我回話。”

    那成本來也只是看泰齊的面子才讓一讓,當即他道:“大貝勒讓你到我這兒來有什麼事?”

    李玉琪道:“回您,大貝勒讓我到提督這兒來要件案子。”

    “要件案子?”那成詫異地望著李玉琪道:“要哪件案子?”

    李玉琪道:“就是那件飛賊的案子。”

    “怎麼?”那成一怔,道:“就是那件飛賊的案子,大貝勒這是什麼意思?”

    李玉琪道:“回您,大貝勒的意思是不願這件案子拖得太久,他怕事情鬧到大內去,誰也負不起這個責任……”

    那成臉色一變,擺手說道:“會鬧到大內去?有這麼嚴重麼?”

    李玉琪道:“您明智,飛賊在外城猖撅,一旦認為官家拿他們莫可奈何,他們必進而進入內城,內城裡的所有究竟要比外城多得多,那麼,紫禁城近在咫尺……”

    那成一搖頭道:“我不以為然,當然,大見勒預備把這件案子要過去,我是求之不得,可是不能憑你這一句話我就交案子……”

    李玉琪雙手呈上大貝勒泰齊的馬鞭道:“臨時匆忙,大貝勒要我拿他的馬鞭當信物……”

    那成伸手接過馬鞭,看了看之後,微一點頭道:“是大貝勒的沒錯,放眼京畿,這麼講究的馬鞭只這麼一根……”

    轉眼望向田作詩,道:“子敏,你帶他到褚和那兒碰個面,辦交接去。”

    田作詩應了一聲,欠身擺手,道:“老弟,請。”

    李玉琪向著那成施了個禮,退出書房。出了書房,他皺了眉,他可沒想到還要跟他三叔碰面辦什麼交接,這下豈不非得讓三叔知道不可了麼?

    他站在書房門口,遲疑著道:“田老,非得跟褚領班碰個面麼?”

    田作詩含笑說道:“這是手續,褚領班還有許多資料要做個交待,褚領班就在中院,不遠,手續也不麻煩。”敢情田作詩誤會了,只當他是怕路遠,怕麻煩。

    李玉琪眉頭皺深了三分,搖頭說道:“我倒不是怕遠怕麻煩,而是……”

    只聽穩健步履響動,長廊那頭轉過來一人。

    田作詩叫道:“正好,褚領班來了,老弟不用跑了。”

    李玉琪陡然-驚,忙轉頭望去,來人不是他三叔是誰。這下要命了,想不見都不行,想躲都躲不掉了。

    褚和可是老遠便瞧見這邊有人了,天雖黑了,光線也暗了,可是這難不倒有一雙銳利目光的老江湖。

    褚和看見是李玉琪了,他一怔停了步,旋即又放快步走了過來,沒等他走近,李玉琪就忙把眼色遞了過去。

    轉眼間褚和走進,先向田作詩欠了個身:“田老,您忙著啊。”

    田作詩含笑點頭:“褚領班,一天到晚碰面還這麼客氣,讓我來介紹一下……”

    一指李玉琪道:“這位是大貝勒那兒派來的李兄弟,他是奉大貝勒之命來要那件飛賊案子的,剛見過提督爺了,提督爺讓我陪他見你辦交接去……”

    李玉琪向著褚和欠身一禮:“李七郎見過褚老。”

    褚和忙強笑說道:“別客氣,別客氣,既然是李兄弟來要案子的,也見過提督爺了,那麼咱們現在就走吧,就在中院。”

    李玉琪道:“麻煩您了。”

    “別客氣。”褚和應了一聲,轉向田作詩道:“田老您忙吧,有我招呼這位就行了。”

    田作詩道:“那也好,反正我跟著去也只是替你二位介紹一下。如今既介紹過了,就用不著我再去了,二位請吧……”當下又轉向李玉琪道:“老弟,我不陪你了。”

    “不敢當。”李玉琪道:“您請忙,那麼……待會兒我也不來跟您辭行了。”

    田作詩道:“咱們一回生,兩回熟,往後就是熟人朋友,老弟別客氣,沒事兒常來走動常來坐。”

    李玉琪謝了兩句,應了兩聲,跟著褚和走了。由後院到中院,褚和在前頭走,一路就沒說話。

    李玉琪可不安極了,直皺著眉。到了中院,褚和帶著李玉琪進了一間偏屋,房裡一張床,一張桌子,幾把椅子,桌子上還放著印盒,一大堆公文,敢情這是查緝營領班的辦公處所。

    進屋掩上了門,褚和拿眼盯上了李玉琪。

    李玉琪不安地賠了個強笑,叫道:“三叔……”

    褚和突然開了口:“玉琪,你這是攪的什麼鬼?”

    李玉琪不安地笑笑說道:“三叔,您別問那麼多,反正玉琪管了您的事,他不是薄情寡義的人,不顧……”

    “慢一點兒。”褚和一搖手道:“告訴我,誰說你薄情寡義了?”

    李玉琪道:“鳳妹妹一定……”

    “天地良心。”褚和道:“你可別多心,你鳳妹妹什麼都沒說。”

    李玉琪道:“那……那準是放在心裡了。”

    褚和一搖頭道:“別這麼說,玉琪,不會的,咱們是什麼關係,什麼交情,誰還不知道誰,誰還不諒解誰麼……”頓了頓,呼了一口氣,接道:“不管怎麼說,對你,你三叔總是感激……”

    “三叔,”李玉琪道:“這就是咱們的關係,咱們的交情。”

    褚和道:“那麼三叔不說這兩個字,行不?”

    李玉琪道:“甚至連想都不該想。”

    褚和道:“說正經的……”一指身邊椅子道:“坐下,咱爺兒倆坐下說。”

    李玉琪聽話地坐了下去。

    坐定,褚和抬眼凝目,道:“玉琪,老老實實地告訴三叔,有一句說一句,不許有半點隱瞞,你究竟是怎麼進來的?”

    李玉琪道:“您是說內城?”

    褚和道:“廢話。”

    李玉琪赧然一笑道:“剛說過,您老別問那麼多……”

    “不行!”褚和搖頭說道:“你有神通,有本事,我這做三叔的焉有不弄個清楚的道理?說。”

    李玉琪莫可奈何,只有從實招了。

    “有辦法!”聽畢,褚和一點頭道:“那麼,大貝勒那兒的弟兄,這又是怎麼回事?”

    李玉琪只得又從實招了-段過節。

    這回,褚和睜大了一雙老眼,叫道:“老天,你怎麼惹了這個主兒,你知道……”

    “三叔!”李玉琪道:“如今,對那個主兒,我知道的不比您少。”

    褚和道:“你知道他是個大紅人?”

    李玉琪道:“知道。”

    褚和道:“你知道他是二皇上,操生殺大權,威風八面,顯赫一時,內城裡的那些人莫不怕他三分?”

    李玉琪道:“知道。”

    褚和道:“你知道他為人兇暴……”

    “您別說了。”李玉琪道:“我全知道,我不是跟您說了,如今對他我知道的不比您少。”

    褚和道:“那你還惹他?”

    李玉琪道:“不惹他能從九門提督手裡要走這件案子麼?”

    “玉琪。”褚和正色說道:“你要知道,這件案子一不小心是要摘腦袋的。”

    李玉琪道:“我知道,只問誰摘得走我這顆腦袋。”

    褚和搖頭說道:“別玩笑,別輕忽,你有把握麼?”

    李玉琪道:“三叔,我先問問,有如何,沒有又如何?”

    褚和道:“有把握不說,你要是沒有把握,三叔我拼著丟命罷職掉腦袋也不把這件案子交給你。”

    李玉琪淡然一笑道:“我再問問,您把我從河南調來,又為的是什麼?”

    褚和一怔,旋即搖頭說道:“行,算我多說多問瞎操心,說得也是,要不是瞧你行,我把你從家裡調來又幹什麼……”一頓接道:“我現在就交案子。”

    側轉身把桌子上一堆公文往這邊一推,道:“瞧吧,都在這兒了。”

    李玉琪掃了那堆公文一眼道:“三叔,這是……”

    褚和道:“各衙門轉過來的狀子,這就是唯一可憑藉的拿賊資料,就這麼多,再多一點都沒有。”

    李玉琪搖頭而笑道:“聽您說的就夠了,我用不著它。”

    褚和道:“這是手續,好歹你得接過去帶走。”

    李玉琪笑道:“您既然這麼說,我把它帶走就是。”

    褚和道:“不帶走也別把它留在這兒,你不知道,一天一天地往後過,賊拿不著,案子破不了,每天我一瞧見這一堆就頭大,老實說一句,我怕了。”

    李玉琪笑了道:“這回該我頭大,該我怕了。”

    褚和也笑了,笑了笑之後,他嘆口氣說:“真的,玉琪,關於這件案子,不知道的人不說,知道內情的人,一定會笑我褚和笑到家了。”

    李玉琪微愕說道:“這話怎麼說,三叔,誰會笑您?”

    褚和道:“你想想看,老褚和拿不了賊,破不了案,卻從河南找個晚輩來走門路把案子移開了,要走了……”

    李玉琪道:“三叔,您的意思是說我做錯了?”

    褚和苦笑搖頭道:“我倒不是這意思,其實,唉,反正人已經丟到了家,我還在乎什麼?誰愛笑就讓他笑吧。”

    李玉琪沉默著沒說話,可是他心裡明白,他沒考慮到那麼多,這件事他的確是做差了。

    他三叔雖然輕描淡寫這麼幾句,心裡的沉痛與難受是可想而知的,他三叔沒拿著飛賊,是栽了。而他把案子要了過來,這麼做等於又推了他三叔一個大跟頭。

    他也明白,他三叔所以只這麼輕描淡寫的幾句,那是為他著想,怕他不安。

    他明白了,可是也已經遲了,如今已招上了那位大貝勒,要想抽手只怕是辦不到了。

    他沒說話,他又想了個主意。

    只聽褚和又道:“玉琪,你要是真有辦法,最好能把你三叔從這個圈兒裡提出去,能那樣的話,你三叔會更感激。”

    他明白,他三叔已心灰意冷了,雖然他三叔早就心灰意冷了,可是如今更甚。他沉默了一下,道:“讓我試試,三叔……”目光一凝,道:“這,非那位大貝勒不行麼?”

    褚和道:“當然由他說話最好,也最容易。他只要說句話,內城沒人敢不聽,不過沒他也沒關係,只要找個能壓得住那成的就行。”

    李玉琪道:“萬親王、榮親王這兩位怎麼樣?”

    褚和道:“萬親王還可以,榮親王只怕不行,你不知道,榮親王這個和碩親王只是虛銜,其實連個九門提督都不如,手裡沒一點實權。”

    李玉琪心裡一陣難受,點頭說道:“我知道,王爺對我說得很清楚。”

    “怎麼?”褚和怔了一怔道:“他對你說得很清楚,他怎麼會對你說這個?”

    “怎麼不會。”李玉琪道:“您知道這位榮親王是誰?”

    褚和忙問道:“是誰?”

    李玉琪道:“老神仙破格收錄的徒弟,我玉珠叔。”

    “怎麼?”褚和一下子從椅子上跳了起來,睜大了老眼叫道:“他……他……他會是玉珠……那位珠爺!”

    李玉琪點頭說道:“是的,三叔。”

    “天!”褚和愣了半天才又叫道:“我怎麼一點兒也不知道,我只聽說榮親王是個能人,沒想到會是他,這……這從何說起……”

    一頓接問道:“他不是被老神仙帶走了麼,怎麼又回來了,他回來幹什麼,怎麼又當起了親王?”

    褚和既然問了,李玉琪只好把聽來的前因後果說了一遍,聽完之後,褚和又叫了起來:

    “哦!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我說嘛,既被封了個和碩親王,就必然是有來頭的,既然是有來頭的,又怎麼會只頂個虛銜,這……這叫什麼,這叫什麼啊……”

    李玉琪道:“誰也不知道,這該叫什麼。”

    “玉琪。”褚和忽然凝目說道:“要能救你叔爺,只有一個人……”

    李玉琪道:“我知道,三叔,你是說泰齊。”

    褚和一拍腿道:“對了,就是他,只要他說句話……”

    “三叔。”李玉琪道:“這話他要是肯說,他早就說了,還會等誰求他麼?”

    褚和眉鋒一皺道:“這就不對了,珠爺連女兒都許配給了他,難道他還不肯說句話?人都有雙重父母,大格格的爺爺,不也是他的爺爺麼?”

    李玉琪揚起了眉,道:“不錯,三叔,泰齊這個人是夠狠,夠冷酷無情的,似乎他既要人家的人,又不想幫人家忙。”

    褚和狠狠地在自己腿上槌了一拳,道:“苦就苦在德容老王爺不肯讓人救他,這不是愚忠麼?”

    李玉琪道:“三叔,這是立場使然,無可奈何的。說起來他老人家還算好的呢,要換了是傅侯,那就更別提了,誰要是闖進天牢去救他,他能把誰抓起來交他們治罪。”

    褚和點頭說道:“這話我可是千信萬信,當年傅侯就是這麼一位讓人敬佩,頂天立地,赤膽忠心的人物。”

    “是嘍。”李玉琪道:“頂天立地,赤膽忠心,這麼說這份愚忠並沒錯。”

    褚和啞口無言,旋即他笑道:“誰又說他錯了來著?”

    李玉琪笑了笑,轉了話鋒道:“三叔,您要是真打算跳出這個圈子,我可就要找納桐。”

    褚和道:“我不是真打算,難道你當你三叔是尋你開心,說著玩兒的?我早膩了,早厭了,欠人家的那份恩情,我也……盡了心了。”

    微一搖頭,接道:“只是,我這件事放後頭點兒不要緊,泰齊要人家的人,卻不肯幫人家的忙,做事太絕,這種人輕饒不得,說什麼你也得整整他。”

    李玉琪淡然一笑道:“您以為我會輕易放過他?”

    “那就好。”褚和點頭說道:“天不早了,今兒這天鍾我是撞完了,怕你鳳妹妹等得心焦,沒別的事你也早點兒走吧。”

    李玉琪道:“我這就走,臨走之前我要央求您一件事兒……”

    褚和道:“什麼事兒,你說吧,你的事兒我沒有不點頭的。”

    李玉琪道:“別讓鳳妹妹知道這件事兒。”

    褚和詫異地看了他一眼,道:“為什麼不讓你鳳妹妹知道?”

    李玉琪道:“您讓她為我揪心?”

    褚和道:“你讓她為她的老爹揪心?”

    李玉琪倏然而笑道:“我忘了,那說不說隨您了……”

    站了起來,道:“我走了,三叔,在這兒先向您報個備,短時間內,我不打算到家裡去給您請安了。”

    褚和道:“那不要緊,只是我要知道為什麼。”

    李玉琪道:“方便麼,三叔?”

    “好吧。”褚和一點頭道:“隨你了,我倒不在乎。”誰在乎,他沒說出來。

    其實,李玉琪心裡也有數,鳳妹妹鳳棲對他怎麼樣,他自己明白,可是他沒多說,伸手拿起那一堆公文,道:“您不是要回去麼?我跟您一塊兒走。”

    褚和搖頭說道:“你先走吧,提督爺那兒我還得去一趟,有點事兒要稟報一聲,要不是碰見你,我就用不著再跑這一趟了。”

    李玉琪微一欠身道:“那我走了,鳳妹妹那兒請幫我帶個信問好。”轉身出門而去。

    他出了門,褚和一雙老眼都紅了,嘴角噙著笑道:“這孩子,真是,我說嘛,他還會不管我,看著他長大,還會不知道他麼,說什麼我也得讓丫頭明白……”抬起袖子抹了抹老眼,帶上了門,往後院去。

    李玉琪提著那一大疊狀子沒往別處去,他徑自回到了萬親王府,剛進前院,他就碰上了總管博多。

    “李爺,回來了。”博多含笑打了招呼:“怎麼您一個人?貝勒爺跟二格格呢?”

    李玉琪道:“他二位在榮親王府還沒回來,博總管,你可害苦了我。”

    博多為之一怔道:“怎麼,李爺,我害苦了您,這話……”

    李玉琪舉了舉那一疊狀子道:“你瞧瞧這個。”

    博多凝目問道:“這是……”

    “狀子。”李玉琪道:“飛賊猖獗,百姓遞的狀子,從九門提督那兒拿過來的。”

    博多臉色微微一變,道:“李爺,你把我真弄糊塗了,又是九門提督府拿過來的狀子,又是我害了您,究竟是……”

    李玉琪淡然一笑道:“博總管,我不是糊塗人,大家心裡有數,真要我明說麼?”

    博多忙道:“李爺,您留情。”

    李玉琪笑了,道:“那行,往後博總管多照顧,你幹你的,我幹我的,咱們各不相干。”

    “是,是,是。”博多忙賠笑應道:“一句話,李爺,博多多謝了。”

    李玉琪道:“謝倒不必,請忙吧,我得回房去處理機要去了,那兩位回來時,請招呼我一聲。”

    博多滿口答應著道:“您忙您的去,他二位一進門,我馬上飛報。”

    李玉琪沒多說,笑笑走了。

    望著那頎長灑脫的背影,博多抹了抹一頭冷汗:“好厲害,果然是個奇人,貝勒爺豈可放過……”他也轉身走了。

    李玉琪回到房裡,把那一疊往桌上一放,自己往椅子上一坐,望著桌子那一疊出起了神。

    旋即,他伸手拿起了最上面的一份……第二份、第三份、第四份……

    夠多的,可說狀紙如雪片,然而卻沒有一份可以當做破案拿賊的線索,當做破案拿賊的憑藉。

    有案發的時間,有案發的地址,失物也說的夠詳盡,可就沒一份說明賊是幾個,是怎麼進屋,怎麼下手的。八成兒,被偷劫的人家連個賊影子都沒瞧見。

    李玉琪皺了眉,想起了他三叔,可是他三叔也只是告訴他飛賊是身手高強的蒙面人,除此之外也沒別的。看來這件案子夠辣手的-

    份份的拿起來,又一份份的投下去,桌子上都擺滿了。不知道又過了多久,外頭步履響動,由遠而近,很快地到了他屋門口,隨聽門外響起博多的話聲:“李爺在裡頭麼?”

    李玉琪道;“是博總管麼,門沒拴,請進來吧。”

    他伸了個懶腰站了起來,他剛站起,博多也適時推門進了屋,進來劈頭就是一句:“李爺,那兩位回來了,瞧,怎麼樣,沒誤事吧?”

    李玉琪含笑說道:“謝謝。博總管精明幹練,何曾誤過事,他二位在……”

    博多道:“在王爺書房裡,這是王爺的家規,進出必須先稟告父母一聲,李爺,您可成了他二位心裡的人了,他二位一進門就問您。”

    “糟了。”李玉琪輕擊一掌道:“我怎麼就忘了向王爺稟報一聲……”

    “這您放心。”博多道:“王爺可沒在意,再說您跟他二位也不同……”目光往桌上一掃,道:“哎喲,李爺,這麼多?”

    李玉琪道:“這都是博總管的賞賜。”

    博多賠了個笑道,“李爺,這兒沒別人,您知道,我是一番好意,我是覺得像您這麼一位能人呆在這兒太委曲。”

    “博總管看重了。”李玉琪道:“以博總管看,我該哪兒去?”

    博多道:“當然是大貝勒左右。”

    李玉琪微一搖頭,淡然笑道:“我不怕你博總管再打小報告,那更委曲,他不能讓我口服心服。”

    博多道:“大貝勒不是聽了您的,照您的話做了麼?”

    李玉琪道:“這只是一回,往後怎麼樣誰知道,當然,並不是該凡事都聽我的才能讓我口服心服,一個人的看法想法不一定全是對的,至少我們這位貝勒爺該拿出點什麼。”

    博多凝目問道:“您說他該拿出點什麼?”

    他問得好,李玉琪答得更好:“能讓我口服心服的東西。”

    博多卻不放鬆,也不甘示弱:“李爺,什麼東西才能讓您口服心服?”

    李玉琪淡然一笑道:“博總管知道,江湖人服的是什麼?”

    博多道:“應該是英雄。”

    李玉琪道:“不錯,唯英雄才能服英雄,唯英雄與英雄才能惺惺相惜。”

    博多道:“您是英雄我知道,難道說大貝勒當不得英雄二字?”

    李玉琪道:“這話我可沒說,論所學,英雄二字他可當之無愧。”

    博多道:“論所學?”

    李玉琪道:“博總管,英雄二字並不是單靠一身所學就能得來的。”

    博多道:“您以為還有什麼?”

    他機靈,非讓李玉琪說,李玉琪更聰明,笑笑說道:“博總管明知,何必故同,又要害我麼?”

    博多忙道:“那我怎麼敢,李爺可千萬別冤枉我……”

    “我冤枉誰?”李玉琪抬手一指桌上那-堆道:“瞧這一堆,誰也不會說它少,可是事實上它有等於無,一點也無助於破案拿賊,偏偏大貝勒限期破案,博總管這不是要我的腦袋麼?”

    “這,李爺。”博多道:“連我也沒想到大貝勒會這麼做,您要是嫌期限太緊,我可以幫您多要幾天去……”

    “免了,博總管。”李玉琪搖頭說道:“好意我心領,我感激,可是要再寬限下去,飛賊就要進紫禁城了。”

    博多道:“您的意思是說要如期破案?”

    李玉琪笑笑,沒說話。

    博多凝望著李玉琪,半晌才道:“李爺,您有這把握?”

    李玉琪笑道:“聽這話,博總管分明是有意害我……”

    博多臉色一整道:“李爺,天地良心,我可以賭咒,我跟您一無怨,二無……”

    李玉琪笑道:“說著玩兒的,博總管怎好當真,江湖人是恩怨分明,知恩圖報的,博總管要真有害我的心……”笑了笑,沒說下去。

    博多卻為之機伶一顫,忙道:“我可不敢招惹您這位江湖人,李爺。”

    李玉琪斂去了笑容,道:“博總管,玩笑歸玩笑,正經歸正經,如今案子已經要過來了,我有所請示,哪兒可以見他?”

    博多道:“有什麼事您只要交代一聲……”

    “不。”李玉琪一搖頭道:“我要自己見他。”

    “那……”博多遲疑了一下道:“我得先問問,過兩天給您回話,行麼?”

    李玉琪淡然-笑道:“他限期破案,日子過一天少一天,博總管最好快一點,不見他,我沒法子展開行動,萬一讓飛賊潛進紫禁城,我更負不起這個責任。”

    “那……”博多道:“我這就去辦,待會兒就跑一趟去,您看怎麼樣?”

    李玉琪道:“那當然好,偏勞博總管了。”

    “那什麼話?”博多一挺胸,熱絡地道:“自己人還用客氣,博多就是個跑腿的材料。”

    李玉琪淡然說道:“博總管客氣了。”

    博多道:“那您忙著吧,我走了……”話聲沒落,外頭傳來了步履聲。

    博多立即說道:“準是那兩位來了。”

    果然,只聽納蘭在外面叫道:“小七在麼?”

    李玉琪道:“博總管沒聽錯……”當即揚聲應道:“是二格格麼?我早回來了。”

    說話之間門被推開,納容跟納蘭並肩行了進來,兄妹倆雙雙一怔:“喲,怎麼博多也在這兒?”博多一時沒答上話來。

    李玉琪則道:“博總管好意,跑來問我吃飯了沒有。”

    “是,是。”博多忙道:“李爺到現在還沒吃飯呢……”轉望李玉琪道:“李爺,我去替您招呼廚房去了。”向那二位欠了身,扭頭走了。

    李玉琪道:“偏勞博總管了。”沒聽博多答應,想必腳下快,走遠了。

    “真是。”納蘭白了他一眼道:“還跟他客氣。”

    李玉琪含笑說道:“不該麼,二格格?”

    納蘭反問道:“該麼,小七?”

    李玉琪道:“該,千該萬該,二格格,人跟人都-樣,誰也不是天生的低下命,你跟貝勒爺都不是世俗兒女,應該沒有這種世俗的階級觀念。”

    納蘭香腮一鼓,道:“你損我,小七?”

    李玉琪道:“我怎麼敢,二格格,我說的是實情。”

    納蘭道:“你這麼一說,叫我好生慚愧。”

    納容笑道:“好了,妹妹,咱們倆已經上了一課了。”

    納蘭紅著臉笑了,深深地望著李玉琪道:“謝謝你,小七。”

    納容道:“說正經的吧……小七,剛才在路上我才聽妹妹說,什麼人不好惹,你怎麼惹了泰齊,什麼事不好碰,你怎麼碰這件棘手的案子。”

    李玉琪笑笑說道:“貝勒爺,除了我,數遍京畿還沒人敢碰他,也沒人敢碰這件案子,這已經很夠了,不是麼?”

    “聽,哥哥。”納蘭道:“他多神氣呀,替咱們露了多大的臉呀。”

    李玉琪倏然一笑道:“二格格,我說的是實話。”

    納蘭道:“我也沒說你說的話不真哪,我只是覺得你根本不把它當回事兒,這聽來惱人。”

    李玉琪道:“二格格,當回事兒不一定非表現在臉上不可。”

    納蘭道:“這我知道,只是我們倆是誰呀?話裡也沒聽出你拿它當回事兒呀?”

    李玉琪道:“二格格,我心裡把它當回事兒……”

    納蘭道:“為什麼不告訴我們倆?”

    李玉琪道:“事實我既然接了下來,再重的擔子我也不願示弱。”

    納蘭道:“這有點打腫臉充胖子。”

    李玉琪笑笑沒說話。不饒人的二格格納蘭還待再說。

    納容攔住了她,道:“行了,妹妹,讓你那張小嘴兒歇歇吧,直說個沒完,多累人呀,小七,有茶麼,倒杯給她喝喝。”

    納蘭美目-翻,嗔道:“去你的,要喝你自己喝,我不渴。”話總算是被貝勒爺一句話岔開了,二格格納蘭適可而止,見好即收,屋裡沉默了一會,貝勒爺納容隨手拿起了一張狀子,看了看之後又丟向了桌上,道:“告狀,百姓們就會這個……”

    李玉琪截口說道:“貝勒爺,百姓會告狀,那是因為有遞狀子的地方,有官家負保護他們之責,而官家又會些什麼?”

    納容啞了口,吁了一聲道:“都是些酒囊飯桶。”

    納蘭望著他道:“閣下,你去。”

    “我去。”納容道:“你可別小看了我,我是不會武,沒那身江湖人的本事,要不然的話,這些飛賊準是手到擒來。”

    “這不是廢話麼?”納蘭道:“不會武你還說什麼?”

    納容道:“閣下,你可學過些日子,會幾手?”

    納蘭雙眉一揚道:“你以為我拿不了賊?”

    納容道:“我沒那麼說,可也沒攔你。”

    “好哇。”納蘭被逗出氣來了,叫道:“你敢……我就拿兩個給你看看……”

    納容道:“拿兩個什麼?雞子兒?還是鴨子兒?雞蛋,鴨蛋?”

    納蘭忍不住笑了,笑著嗔道:“不管怎麼說,總比你這手無縛雞之力,百無一用的書呆子強。”

    “誰說的。”納容不服地道:“小七說過,我要澤及當時,名留後世,拿賊,這些雞毛蒜皮小事是那些當差的事兒。”

    “神了。”納蘭道:“好大的口氣,你才跟小七學了幾天呀!”

    納容道:“往後瞧,眼光別那麼短視。”

    兄妹倆你一句,我一句,各不相讓,李玉琪瞧著樂了,可是他哪有時間陪這兄妹倆在這兒拌嘴!當下他笑笑開了口:“二位,夠了,我這兒不是鬥口的戰場。”

    納容跟納蘭,都不好意思地笑了,同時也停了戰。

    李玉琪笑笑又道:“二位,可要喝杯茶?”

    納容搖頭說道:“我不渴……”

    納蘭道:“說你書呆子你還不服氣,人家可不是真讓你喝茶,人家是不耐煩,下逐客令了。”

    納容轉眼望向李玉琪:“是麼,小七?”

    李玉琪指了指桌上,苦笑說道:“二位瞧瞧這一堆,到現在還沒有一點頭緒,二位知我,當能諒我。”

    納蘭瞟了納容一眼道:“怎麼樣,聽清楚了麼?信了吧?”

    納容搖搖頭,笑道:“還是你行,那咱們就別待了,走吧。”

    納蘭道:“你當我願意待在這兒找沒趣,看臉色麼?”扭頭行了出去。

    納容衝著李玉琪眨眨眼,跟著行了出去。兄妹倆走了,李玉琪剎時吁了一口大氣,他倒不是真要看什麼狀子,狀子也看不出什麼。他是在等博多的回話,他話已經說出去,他料定博多絕不敢輕忽怠慢,定已覷空溜出去了。

    果然,初更不到,房外傳來了步履聲,博多來了,跑得氣呼呼的,進門便道:“李爺,我給您回話來了,瞧,夠快的吧?”

    李玉琪笑笑說道:“讓你累著了,請坐下先喝杯茶。”

    “不必。”博多忙搖頭說道:“我是抽空溜出去的,怕王爺有事兒找我,我是來給您回個話,送個信兒,大貝勒請您這就去一趟。”

    李玉琪“哦”地一聲道:“怎麼,大貝勒要我這就去一趟?”

    博多點頭說道:“是的,李爺,大貝勒很看重這件事……”

    李玉琪道:“那是應該的,只是,天這麼晚了,方便麼?”

    博多道:“那有什麼不方便的,您不比我,您走,誰敢攔,連王爺也不會過問,萬一王爺問起來,我自有說的。”

    “那好。”李玉琪微一點頭道:“我這就去一趟。”

    博多道:“您快去吧,我得到書房裡侍候著去了。”說完了話,他轉身要走。

    “慢點,博總管。”李玉琪伸手一把拉住了他。

    博多回身問道:“怎麼,您還有事兒?”

    李玉琪道:“我上哪兒見大貝勒去?”

    博多-怔,旋即點頭笑說道:“您瞧我有多糊塗,離這兒不遠,侍衛營的東營房,您知道怎麼走麼?”

    李玉琪道:“博總管這話問得……我進內城來才幾天。”

    博多又-次地搖頭笑道:“說得是,這樣吧,我給您帶路……”

    “不。”李玉琪搖頭說道:“你告訴我怎麼走就行了。”

    博多遲疑了-下道:“那也好,書房裡不能斷人兒……”抬手往外一指,接道:“您出門順著大街往東走,到了街口再折向北,走沒多遠您就能瞧見旗杆了,旗杆摩天價高,上面掛著一盞大燈,燈上有個斗大的衛字,那就是侍衛營,東營房就在旗杆的東邊兒,您到了那兒一問就知道了。”

    “行了。”李玉琪鬆了手,點頭說道:“我不怕找不到了,你忙去吧。”博多答應著走了。

    李玉琪整理了一下桌上的狀子,又拾綴了一下自己,看看沒什麼不妥之處了,他才出了門。

    照著博多的話找,沒一會兒就找到了侍衛營,的確,老遠就瞧見那根插天的旗杆子,旗杆上一個大燈籠,只怕在北京城外都能看得見。

    這地方緊挨著紫禁城,就在午門外頭,佔地-大片,還有個大校場般大院子,當然侍衛營人多,住的地方自然要夠大,同時這種地方也少不了刑房、牢房,跟那練手腳,動刀槍的地方,自然要夠寬敞才行。

    大鐵門兩扇,鐵門環老大一對,旁邊還有兩個邊門,高高的石階下對峙著兩尊石獅子,像個衙門頭兒,瞧上去這衙門頭也遠較別的衙門頭懾人。本來,這麼一處所在,誰不怕,誰不望之膽寒。

    兩門邊各有站門的,站門的是四個挎刀禁軍,一邊兩個,模樣也挺唬人的。

    李玉琪走了過去,剛走近,一名禁軍便喝道:“站住,幹什麼的?”

    這處所任誰的帳也不買,是以這禁軍好壞的態度,好無禮的語氣。

    李玉琪沒在意,停步在幾尺外,淡然說道:“麻煩哪位通報一聲,就說萬親王府的李七郎求見大貝勒。”

    那禁軍雙眼一瞄李玉琪道:“你是萬親王府的?”

    李玉琪道:“是的。”

    那禁軍道:“幹什麼的?”

    李玉琪道:“非得說清楚才能見大貝勒麼?”

    “當然,”那禁軍道:“你該瞧瞧這是什麼地方。”

    李玉琪道:“我瞧清楚了,侍衛營。”

    那禁軍道:“那就把身份報明白了。”

    李玉琪淡然一笑,沒說話,轉身便走

    “站住。”那禁軍一聲叱喝,一個箭步竄了過來,道:“你要幹什麼?”

    李玉琪淡然說道:“回去。”

    那禁軍一怔:“怎麼說,你要回去?”

    李玉琪道:“這地方我惹不起,大貝勒我不見了總可以吧?”

    那禁軍冷笑一聲道:“這是什麼地方,容你放刁?沒那麼容易……”

    李玉琪道:“你想幹什麼?”

    那禁軍冷笑說道:“幹什麼?我非讓你說個清楚不可,跟我走。”劈胸一把就要抓李玉琪。

    李玉琪抬手一撥,那-抓落了空,而且那禁軍被李玉琪這一撥之勢撞得腳下一個踉蹌,衝了出去。這一下惹了紕漏惹了禍,試問在這衙門頭前誰敢動手,哪一個敢撒野,那禁軍愣了好-會兒,一聲:“好小子,你吃了熊心豹子膽,竟敢……”霍然抽出腰刀,當頭掄了過來。

    那另三個也抽刀搶了過來,還叫道:“拿下他,拿下這小子。”

    李玉琪道:“怎麼,動傢伙了?你們可別把我當旁人。”

    抬手一抖,五指正拂在那禁軍的執刀右腕上,那禁軍哎喲一聲,刀飛出老遠,當地一聲掉在地上。另三名禁軍這時候也到了,三柄腰刀揚起就劈。

    這時候,左邊邊門裡出來個人,是個瘦瘦高高的中年漢子,穿一身長袍便服,袖口卷得老高,一看就知道是吃公事飯的老手,也是個練家子老江湖。

    他出門一聲叱道:“住手!”

    那三名禁軍還真聽話,立即收刀向後退去,卻拿刀指著李玉琪道:“這小子敢在咱們這兒動手……”

    那瘦高漢子理也沒理,走過來拿眼一打量李玉琪,道:“你是萬親王府來的?”

    李玉琪道:“不錯。”

    那瘦高漢子道:“叫李七郎?”

    李玉琪道:“也不錯。”

    那瘦高漢子微一點頭道:“行了,跟我過來。”扭頭往回就走。

    李玉琪有心氣那幾個禁軍,撣了撣身子,邁步跟了上去。那四個禁軍直瞪眼,卻拿李玉琪沒奈何。

    李玉琪跟著那瘦高漢子進了侍衛營邊門,進門一看,天!裡面可真大,迎面是個人校場,地上鋪砂,砂上擺著兵器架,傢伙應有盡有。

    那根旗杆矗立在校插中央,東邊一排營房,西邊一排營房,黑壓壓的,燈光點點數不清。

    李玉琪放眼打量著四周,心裡暗算著“侍衛營”的實力,他照營房的多寡估計,這個侍衛營的人數當在三四百人之間,三四百個練家子,而且還都不是庸手,其實力是可想而知,怪不得紫禁城裡平安無事,怪不得能保京畿安寧這麼久。

    眼前忽然燈光大亮,而且耳中也傳來了吵雜的人聲,這人聲,有絲竹,有小調,就好像到了雜亂的天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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