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經很深了,榮親王的書房裡還亮著燈。
一條人影射落在書房門前,只聽書房裡響起榮親王的話聲:“誰?”
那人影應道:“是我,玉琪。”書房門開了,李玉琪走了進去。
榮親王一邊讓他坐,一邊說道:“剛從宮裡回來?”
李玉琪道:“是的。”
落了座之後,榮親王道:“皇上預備怎麼提拔你。”
李玉琪道:“從今天起,我進宮伴駕……”
榮親王輕“哦”一聲道:“聖眷隆極,很好。”
李玉琪道:“我婉辭了。”
榮親王一怔道:“那為什麼?”
李玉琪道:“我不敢讓您不安心。”榮親王沒說話。
李玉琪看了他一眼道:“玉珠叔,我很難過。”
榮親王一擺手道:“玉琪,不要提了,嫁給泰齊倒不如死了好。”
李玉琪道:“您不難受?”
榮親王道:“我倒為她慶幸。”
李玉琪雙眉微揚道:“玉珠叔,您真行啊!”
榮親王淡然說道:“一旦看開了,也就沒什麼了。”
李玉琪道:“您把心畹藏哪兒去了?”
榮親王一震道:“玉琪,你這話什麼意思?”
李玉琪道:“那一掌夠重的,儘管鳳冠也都拍碎了,可是我看得出那絕不是心畹,可笑泰齊竟沒看出。”
榮親王變色站起,道:“玉琪,你胡說些什麼?”
李玉琪道:“玉珠叔,那屍體的雙手,比心畹的手要短小些,另外她也比心畹略胖一些,她要是心畹,玉琪願把這條命……”
榮親王厲喝道:“玉琪!”
李玉琪沒再說下去,兩眼直望著榮親王。
榮親王不安地避了開去,半晌之後,突然一嘆說道:“玉琪,你比泰齊強多了……”
李玉琪道:“玉珠叔,老人家不在了?”
榮親王點了點頭道:“我探過天牢了,老人家在三個月以前就去世了,我不能讓泰齊這麼冤我,更不能讓心畹再糊里糊塗地犧牲下去。”
李玉琪道:“玉珠叔,老人家是怎麼去世的?”
榮親王搖頭說道:“這我還不清楚,大半是受不了那牢獄折磨。”
李玉琪遲疑一下道:“玉珠叔,我本不該問,今兒個這件事,是不是您自己下的手?”
榮親王臉色一變,點頭說道:“不錯,玉琪,我為了心畹,為了我這個家,實在萬不得已,她救了心畹,救了我這個家,是我德家的大恩人。”
李玉琪道:“玉珠叔,她是……”
榮親王道:“心畹身邊的丫頭,玉兒。”
李玉琪雙眉揚起,道:“她是大貝勒夫人,泰齊厚葬了她,而且把她葬在皇家陵墓之內,也算得備極哀榮了。”榮親王沒說話。
李玉琪道:“玉珠叔,心畹現在什麼地方?”
榮親王道:“玉琪,別讓玉珠叔求你。”
李玉琪淡然一笑道:“玉珠叔,我說過不再見心畹的。”
榮親王道:“玉琪,她現在很好,而且相當的平靜。”
李玉琪道:“那麼我不問了。”
榮親王道:“謝謝你,玉琪。”
沉默了一下道:“我擔心您瞞泰齊瞞不了多久。”
榮親王輕輕嘆了口氣道:“瞞一天是一天了,只要不讓他找到心畹,那就不礙事,死無對證,他奈何不了我的。”
李玉琪道:“我不知道您把心畹藏在什麼地方,要是京畿一帶,我擔心遲早您知道,泰齊的耳目極多。”
榮親王道:“我知道,那地方只有我跟心畹知道,暫時我不去看她,她也不出來走動,諒無大礙。”
李玉琪吸了一口氣,緩緩說道:“但願如此了。”
榮親王目光忽地一凝,道:“玉琪,我為那四個擔心。”
李玉琪道:“您的意思是……”
榮親王道:“你是知道泰齊這個人的。”
李玉琪道:“他四個已經被移送刑部了,泰齊能奈何他們?”
榮親王搖頭說道:“你錯了,玉琪,只要他四個在官家一天,那就等於仍在泰齊的手掌心裡,刑部也不敢不買泰齊的帳的。”
李玉琪道:“那也不要緊,陸英傑既然逃了出去,出不了今天晚上,我霍叔祖必然……”
兩眼寒芒一閃,抬手往外指了指。
榮親王點了點頭道:“好高絕的功力,哪位?”後一句,他是往外發問。
只聽一個蒼勁話聲震得入耳鼓嗡嗡作道:“江湖草民,求見榮王爺。”
榮親王一怔,失聲說道:“老天爺……”
李玉琪急急傳音說道:“玉珠叔,千萬不能讓他知道我在這兒。”
榮親王定了定神,微一點頭,站起來開門走了出去。
身軀魁偉高大的霍玄,站在院子裡月光下,隱隱奪人。
榮親王笑道:“我當是誰,原來是霍大俠。”
霍玄微微一愕,道:“堂堂和碩親王,認得江湖草民……”
榮親王笑道:“事實上我一眼便認出了霍大俠。”
霍玄面泛詫異之色,炯炯目光緊盯榮親王,沒說話。
榮親王微微一笑,開口說道:“霍大俠夤夜光臨我這小小王府,不知有何見教?”
霍玄定了定神道:“草民不避滔天大罪,夤夜擅進王府,為的是來向王爺打聽兩件事,並求王爺賞賜一件東西。”
榮親王笑了,道:“四位令高足的下落,那姓李的小夥子所在,以及我的一顆大好人頭,可是?”
霍玄呆了一呆,旋即冷冷說道:“在宦海之中,榮王爺的高明與爽快,為霍玄生平僅見。”
榮親王笑道:“霍大俠過獎了,霍大俠要的這三樣,我勉強可以對付一樣,至於其餘那兩樣,我恐怕愛莫能助。”
霍玄道:“草民既然來了,這三樣一樣也不能缺。”
榮親王道:“那麼霍大俠勢必得先制住我。”
霍玄道:“不差,請把護衛們叫出來吧。”
榮親王搖頭笑道:“霍大俠,內城各府邸裡都有護衛,唯獨我這小小榮王府沒有一個護衛。”
霍玄道:“那麼草民要瀆冒了。”
幾丈距離,他跨步而至,單掌一遞直抓了過來。
榮親王微微一笑,抬手一搖,五指箕張,反向霍玄那隻右掌抓了過去。
霍玄猛然一怔,抽身暴退,目射威稜道:“降龍八手,你會施降龍八手?”
榮親王笑笑說道:“何只降龍八手,接引神功、大靜神功、天龍身法、伏魔八劍、天龍吟、枯禪掌,我無一不精。”
霍玄神情震動道:“我門神功絕藝,你居然如數家珍……”
榮親王道:“那本來就是我的家珍。”
霍玄道:“據我所知,你是愛新覺羅王朝的皇族。”
榮親王道:“那是因為霍大俠不知道我姓什麼叫什麼,如果霍大俠知道我姓什麼,叫什麼的話,就不足為奇了。”
霍玄道:“你姓什麼,叫什麼?”
榮親王道:“我姓德,叫玉珠。”
霍玄猛然一怔,旋即兩眼暴睜,脫口叫道:“你是玉珠……”
榮親王道:“霍叔不認得玉珠了?”
霍玄大叫一聲撲了過來,雙掌抓住榮親王兩臂,緊緊地,鬚髮微張,威態懾人,良久,他突然出氣張口:“可不是玉珠麼,你老了。”
榮親王笑笑說道:“您怎麼不瞧瞧您自己。”
霍玄倏然而笑道:“可不,我都這麼鬍子一大把了,小兒女輩焉得不長大,玉珠,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榮親王道:“不少年了。”
霍玄道:“你爹呢,他好麼?”
榮親王神情一黯,道:“謝謝您,老人家在天牢裡過世了。”
霍玄一怔道:“天牢?你回來了。難道他們沒放他出來?”
榮親王強笑說道:“德家的罪不是我回來所能抵消的。”
霍玄道:“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榮親王道:“三個月前。”
霍玄跺腳嘆道:“德容,你爹他也太固執、太愚了。”
榮親王道:“他老人家受傅侯的影響很大。”
這句話堵住了霍玄的嘴,半晌,霍玄才道:“我沒想到會是你,他們也不知道,你怎麼不告訴他們?”
榮親王道:“您知道我現在的處境,我不能,也就因為這,我也要請您原諒,我沒能及時放走他四個。”
霍玄道:“這不能怪你,只能怪他四個太莽撞了,我原說沒這麼容易。他們偏不信,玉珠,既然是你,我便不能讓你為難,好在這兒就這麼大地兒,我自己找去。”
榮親王道:“霍叔,我所以這麼放心,那是因為我料準了您一定會闖進來救他四個出去……”
霍玄目光一凝道:“你怎麼知道我來了?”
榮親王道:“聽那姓李的侍衛告訴我的,他說您差一點要了他的命。”
霍玄道:“玉珠,對那個姓李的,你知道多少?”
榮親王道:“不多,聽說他藝出無名老人。”
“無名老人?”霍玄詫聲說道:“我怎麼沒聽說過有這麼個人……”榮親王沒說話。
霍玄道:“玉珠,你可知道,那姓李的對咱們這一門的神功絕學,知道得很清楚。”
榮親王道:“我聽他說了。”
霍玄道:“他可知道你……”
榮親王搖頭說道:“他不知道。”
霍玄吸了一口氣道:“那還好……”
榮親王道:“其實,這件事連皇上都知道,我還怕別人知道麼。”
霍玄呆了一呆道:“說得是,就是因為你跟夏大哥走了,所以你爹……”住口不言。
榮親王道:“霍叔,不是我催您,這種事早一步總比遲-步好,他四個在刑部大牢。”
霍玄兩眼-睜,道:“謝謝你,玉珠,那姓李的……”
榮親王道:“霍叔,這您要原諒了。”
霍玄沉默了一下道:“我不該讓你為難,你把他四個的所在告訴我,我該知足,我走了,玉珠,過些日子我讓他四個來當面謝你。”他是說走就走,長身破空而起。
榮親王一躬身道:“您走好,我不送您了。”
沒聽霍玄答話,夜空中空蕩蕩的,又不見他的人影了。
李玉琪從書房裡走了出來說道:“好險啊。”
榮親王道:“以我看他老人家不找著你是不甘休的。”
李玉琪道:“我知道,他老人家非除去我不可。”
榮親王道:“玉琪,以我看你不如……”
李玉琪道:“玉珠叔,我要能這麼做的話,何必瞞到如今?”
榮親王沒說話,旋即眼望空中又道:“瞧吧,明天一早就要鬧大事了,也說不定今天晚上劫牢的事會震動整個內城。”
李玉琪笑笑說道:“亂也好,鬧也好,反正找不到我頭上……”
榮親王看了他好一眼……
口口口
榮親王沒說錯,第二天下午,內城裡就鬧翻了天。
內廷高手一撥撥的出動,馬蹄聲響澈每個角落,想多睡一會兒都不行,全被吵起來了。
最倒黴的要算李玉琪,他睡的遲,可卻在同一個時候讓震天的馬蹄吵醒了。
剛睜開眼,門上響起了剝啄聲,李玉琪睡覺向來是不扣門的,在王府裡也用不著,當即說道:“哪位啊?”
門外人應道:“李爺,是我。”
“是博多。”李玉琪心裡一跳,馬上就明白了一大半,他坐了起來道:“門沒拴,請進來吧。”
博多推門走了進來,臉上沒笑容,近前哈個腰,笑了,可是笑得勉強:“李爺,您早,吵了您的覺了。”
李玉琪微一搖頭道:“我早醒了,吵死人了,什麼事一大早馬蹄就響個不停,都快把頂棚震下來了。”
博多道:“我就是為這事兒來見您……”
抬手遞過一張便條道:“侍衛營弟兄路過送來的,大貝勒等著見您。”
李玉琪伸手接過便條,便條上只寫著讓他去,別的什麼也沒寫,李玉琪皺皺眉道:“賊也拿了,差也交了,還有什麼事?”
博多身子往前一探,低低說道:“您沒聽一撥撥的人出去麼,昨天晚上刑部出了事,有人闖進刑部把賊劫走了,還傷了幾個人。”
李玉琪明知道這回事,可是不能不裝一裝,霍地站了起來,道:“我這就去。”
博多一欠身道:“我還有事,不侍候您了。”
轉身匆匆走了。
為表示震驚匆忙,李玉琪沒多大工夫就趕到了侍衛營,侍衛營裡空蕩蕩的,除了大內站班的,其他的全派出去了。
李玉琪一進辦公房便道:“大貝勒,聽說賊讓人劫走了?”
泰齊坐在那兒,還算平靜,不過臉色很陰沉,他看了看李玉琪,道:“我找你來,就是為這件事,坐。”
李玉琪坐在了他對面,道:“昨兒晚上什麼時候……”
泰齊搖頭說道:“不知道,今兒早上提人的時候才發現牢門開了,守牢的八個躺下了四對,拇指般粗細的鐵鏈子硬給扭斷了,來人身手不弱……”
李玉琪道:“怎見得是劫牢,而不是……”
泰齊道:“任何人一眼就能看出那是劫牢,而不是越獄。”
李玉琪皺眉說道:“這一番走了賊,只恐後患無窮。”
泰齊道:“都怪皇上,要依我就地把他們砍了,什麼事兒也沒有了。”
李玉琪沒接話,道:“那麼,大貝勒找我來是……”
泰齊道:“這件事還得借重你的才智。”
李玉琪道:“內廷高手不是派出去了麼?”
泰齊道:“派是派出去了,恐怕沒什麼用,要有用當初拿賊的就不會是你了,你知道,這一趟來劫牢的人,身手高得怕人,侍衛營的這些人怕應付不了。”
李玉琪沉默了一下道:“他沒闖進大內去,應該是不幸中的大幸。”
泰齊微一點頭道:“說得是,我也想到過了。”
李玉琪沒說話,半晌才道:“大貝勒,我恐怕撥不出工夫來。”
泰齊目光一凝道:“撥不出工夫來?什麼意思?”
李玉琪道:“我力辭伴駕,可是皇上要我每天往宮裡跑一趟去……”
泰齊臉色-變道:“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李玉琪道:“昨天,昨天我護駕回宮的時候。”
泰齊兩眼一瞪道:“你可別想搶……”
李玉琪淡然一笑道:“這個您放心,我是個江湖人,我不會離開江湖的,我要有這個心,我就不會力辭伴駕了。”
泰齊兇態稍斂道:“皇上那兒自有我去說,宮裡的事也自有我在,你只管拿你的賊……”
“大貝勒。”李玉琪道:“我在萬親王府是客位,官家的事跟我無關,上次拿賊我是為了我三叔,這一次……”
泰齊道:“怎麼樣?”
李玉琪道:“我不敢再接了。”
泰齊道:“不敢再接了?為什麼?”
李玉琪道:“一句話,罪我受夠了。”
泰齊道:“誰給你罪受了?”
李玉琪道:“賊。”
泰齊道:“別開玩笑了,這件事非你不可。”
李玉琪道:“大貝勒,我說的是正經話。”
泰齊兩眼一瞪道:“你真不接?”
李玉琪道:“大貝勒原諒,我不能接。”
泰齊一拍桌子道:“這是令諭,你敢抗命?”
李玉琪目光一凝道:“大貝勒,我剛說過,我在府裡是客位,我不願做的事連萬親王也無法勉強我……”
泰齊道:“我不比萬親王。”
李玉琪道:“說句話大貝勒別生氣,大貝勒更無權命令我。”
泰齊霍地站了起來,指著李玉琪道:“你只不過是個江湖人。”
李玉琪淡然說道:“在皇上面前我的身份跟大貝勒一樣,而且我曾獲領黃馬褂,這一點恐怕大貝勒還比不上我。”
泰齊為之氣結,一張臉鐵青,半天沒說話,過了一會兒臉色才轉趨正常,他坐了下去,又沉默了片刻,這才開口說道:“你這是跟我拿喬?”
李玉琪緩緩說道:“大貝勒錯了,我絕不是跟誰拿喬。”
泰齊道:“那麼你是為什麼?”
李玉琪道:“這次不比上次,賊僥倖不死脫身,很可能已離京遠走,只須往江湖間一躲,人海茫茫,宇內遼闊,要想再言拿賊,那難同大海撈針,大貝勒要再來個限期拿賊,什麼人都不敢接這差事。”
泰齊搖搖頭道:“我的看法跟你不一樣,這種賊不同於一般,俗話說的好:‘既入寶山,豈可空手而回’,他們要的是兩顆頭顱一頂‘九龍冠’,在他們沒得手之前,絕不會就這麼甘心離去的。”
李玉琪也知道,泰齊判斷得十分正確,可是他這麼說:“但願如此,可是事關重大,我不能不防萬一。”
泰齊道:“那麼這樣,我不限期,什麼時候拿著賊,什麼時候交差。”
李玉琪沒說話。
泰齊濃眉一揚道:“你還要我怎麼樣?”
李玉琪微一點頭道:“我接了……”
泰齊霍地站了起來,道:“好……”
李玉琪接著說道:“大貝勒,我有幾個條件。”
泰齊一怔,凝目說道:“你有什麼條件?”
李玉琪道:“皇上讓我每天進宮一趟,我不敢抗旨,皇上面前大貝勒說去,得皇上點個頭。”
“攘外安內”,對朝廷大有裨益,皇上焉有不點頭的道理,李玉琪明白這一點,他所以這麼說,是有用意的。
泰齊也明白這一點,他當即點了頭:“好,皇上面前我說話去,皇上要是不放你,我另外找人,行麼?”
李玉琪道:“我得防著賊子離京遠走,到那時就得帶著人出京追緝,深入廣大江湖,人手恐怕不夠,我要各地督撫全力支援。”
泰齊點頭說道:“一句話,我馬上行文各省,諒他們不敢有絲毫輕忽怠慢,還有麼?”
李玉琪道:“內城各府邸,我有權隨時進出”
泰齊一怔道:“這是幹什麼?”
李玉琪道:“萬親王府出了個勾結叛逆的護衛領班,別個府邸誰敢說沒藏著不良分子。”
泰齊一點頭道:“對,行,我馬上派人通知各府邸,連我那貝勒府也任你通行。”
李玉琪道:“謝謝大貝勒。”
一欠身,站了起來。
泰齊道:“沒有了?”
李玉琪搖頭說道:“沒有了,請通知派出去的各位領班,讓他們隨時向我報告情況。”
泰齊道:“這一點更容易,我要你馬上採取行動。”
李玉琪道:“大貝勒,我得等皇上點頭。”
泰齊一點頭,擺手說道:“行,我這就進宮去,我擔保皇上一定點頭。”
李玉琪辭出了辦公房,出了侍衛營,他打算折回萬親王府去,剛轉過路口,迎面走來一人,那是個親隨打扮的中年漢子,近前一哈腰道:“您是李玉琪李爺?”
李五琪微一點頭道:“不錯,我是李玉琪,你是……”
那親隨打扮的漢子從袖子裡摸出一封信,雙手遞向李玉琪。
李玉琪接過一看,只見信封上字跡娟秀,像是出自女子手筆,他當時心裡就跳動了一下,拆開信一看,他猛然一怔,抬眼說道:“你是”
那親隨打扮漢子道:“小的不便多留,告辭了。”哈個腰,轉身走了。
李玉琪拿著信直髮怔,旋即他皺了眉。
這是大格格心畹寫的,她匿住白雲觀,想跟他見一面。
這叫李玉琪怎麼辦?去是不去?
不去,心畹一定很傷心。
去吧,他親口答應過榮親王,不再跟心畹見面的。
他考慮了良久,暗一咬牙,把信往懷裡一塞,邁步行去。
他沒回萬親王府,他出城直奔了白雲觀。
白雲觀在西便門外二里處,是個道教的上觀,當年德怡郡主就曾在那兒住過,事隔多年後的如今,榮親王又把心畹送到了那兒。
白雲觀距西便門不過二里,以李玉琪的腳程,那要不了多大工夫。
剛到白雲觀前,一個長髯老道迎了上來,一稽首道:“李玉琪李爺麼?”
李玉琪道:“正是李玉琪。”
那長髯老道道:“大格格在觀後春花園裡,您請自己進去吧。”
李玉琪謝了一聲,邁步進了白雲觀。
春花園裡美景如畫,面對著春花園這般如畫的美景,再想想當年德怡郡主也在這兒住過,這“春花園”的一草一木,無不經德怡郡主觸摸著,李玉琪心裡有種異樣感受。
正觀望間,只聽一個驚喜的甜美話聲傳了過來:“玉琪。”
李玉琪循聲一看,心畹站在一間精舍門口,一身淡裝,清癯多了,滿臉的驚喜掩不住容顏的憔悴。
李玉琪心裡為之一酸,邁步走了過去,近前看,大格格心畹未施脂粉,滿頭青絲也有點亂,她望著眼前人兒,心裡感受難言。
大格格心畹勉強一笑,笑得有點羞澀:“我沒想到你來得這麼快,我連頭都沒梳,別笑話。”
李玉琪如大夢初醒,定了定神道:“好些日子不見了,格格好。”
大格格心畹悲怨地看了他-眼道:“你看我好麼?”
李玉琪沒說話,這叫他怎麼說,他不能說不好,說好,那可是違心之論,索性不說話。
大格格心畹頭一低道:“屋裡坐吧。”轉身行了進去。
進門處是個小客廳,裡間垂著一付珠簾,那想必是大格格心畹的住處。
落座定,大格格心畹打量了李玉琪一眼:“你還是老樣子。”
像是多年不見似的,也難怪,在大格格心畹,一日不見如三秋,多少日子不見,那就不知有多少秋了。
李玉琪淡然一笑道:“我這個人一向如此,吃得飽,睡得著。”
大格格心畹輕淡一笑道:“送信的是在什麼地方碰見你的?”
李玉琪道:“侍衛營門口。”
大格格心畹道:“我讓他到萬親王府找你去,想必他沒找著你又去了侍衛營。”
李玉琪道:“格格要見我有什麼事兒麼?”
大格格心畹道:“想見你一面,難道非有什麼事不可?”
李玉琪一笑說道:“那倒不是,我只是問問。”
大格格心畹沉默了一下道:“九龍冠的藏處,我已經給你打聽出來了。”
李玉琪的心裡一跳,忙道:“真的,在哪兒?”
大格格心畹道:“瞧你那麼急,那麼高興,既然叫你來了,還會不告訴你麼?”
李玉琪有點赧然,道:“謝謝格格了。”
大格格心畹輕輕地嘆了一聲道:“看來我不如一頂九龍冠,一聽說九龍冠的消息,你馬上就那麼高興,見著我你卻表現得那麼淡漠。”
李玉琪雙眉一揚道:“大格格錯了,聽說‘九龍冠’的下落,我高興,我能表示,也敢於表示,見著大格格,不管我有什麼感受,我不能表示,也不敢表示。”
大格格心畹目光一整道:“真的麼,玉琪?”
李玉琪道:“大格格明知道我說的是實情實話。”
大格格心畹道:“我相信你,玉琪,有你這番話,我也很感安慰……”
頓了頓接道:“那頂九龍冠就藏在泰齊府裡。”
李玉琪一怔道:“怎麼,那頂九龍冠就藏在泰齊府裡?”
大格格心畹道:“就藏在泰齊書房的頂棚上。”
李玉琪道:“我還當是藏在大內呢,格格是怎麼打聽出來的?”
大格格心畹搖頭說道:“這你就不用管了。”
心畹既不讓管,李玉琪也就不便再問,他沒說話。
大格格心畹卻注目問道:“一旦拿到了這頂九龍冠,你就要走了,是不是?”
李玉琪搖頭說道:“我要的是兩樣東西,九龍冠只是這兩樣東西中的一樣,這兩樣東西我一定要得全了才走。”
大格格心畹眨動了一下美目道:“你要的是兩樣東西?那另一佯東西是什麼?”
李玉琪揚了揚眉,道:“泰齊的項上人頭。”
大格格心畹一怔,美目倏睜道:“玉琪,你,你這是為什麼?”
李玉琪道:“不為什麼,我只是不能讓他活在世上。”
大格格心畹道:“不是為了給老人家報仇?”
李玉琪道:“老人家求仁得仁,求義得義,那一顆忠心驚天地而泣鬼神,我若說是為他老人家報仇,那會……”
大格格心畹沒容他說完話,一點頭道:“我懂了,玉琪,只是,你有把握麼?”
李玉琪淡然一笑道:“我若殺他,易如反掌,我只是不願用我這雙手殺他而已。”
大格格心畹道:“那你是想讓誰殺他?”
李玉琪道:“大格格等著看好了。”
大格格心畹沉默了一下道:“殺了泰齊之後,兩樣東西你就得全了,到那時候你就要走了,是不?”
李玉琪點了點頭道:“是的。”
大格格心畹又沉默了一下道:“你這麼來,又這麼走,可以說是來去匆匆了……”
李玉琪道:“我從江湖來,總要再回江湖去的。”
大格格心畹道:“京裡雖然會很亂一陣,但相信很快就會平靜了。”
李玉琪道:“希望如此。”
大格格心畹道:“我恐怕我一輩子都沒辦法平靜。”
李玉琪道:“格格這是何苦?”
大格格心畹苦笑一聲道:“誰知道,希望有個人能告訴我。”
李玉琪道:“格格,宦海之中不乏……”
大格格心畹道:“玉琪,這話你不該說,我怡姑婆的當年你是知道的。”
李玉琪道:“當年事的結局,格格也應該明白。”
大格格心畹道:“天心不會那麼刻薄,德家人總不至於代代悲慘。”
李玉琪道:“其實,悲慘的又何只德家。”
大格格心畹目光一凝,道:“玉琪,我們能不能改變它?”
李玉琪吸了一口氣,道:“在上一代已經有所改變了,不願改變的只是德家。”
大格格心畹美目一睜道:“玉琪,你是說……”
李玉琪道:“大格格,人非草木,而我更有不得已的苦衷。”
大格格心畹道:“你有什麼不得已的苦衷?”
李玉琪道:“我三叔帶著他那愛女離京他去,這件事格格是知道的。”
大格格心畹道:“是的,我知道,難道這件事跟你那苦衷有關麼?”
李玉琪道:“大格格,鳳棲心已許,我那三叔也把我當成未來的女婿,要不是事情到了無可挽救的地步,他父女不會那麼做的。”
大格格心畹道:“玉琪,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李玉琪沉默了一下道:“格格不必再問,總之一句話,我今生今世不能再做他想了。”
大格格心畹道:“是誰,玉琪?”
李玉琪道:“格格可記得那位名角兒金老闆?”
大格格心畹一怔,道:“是她,我可真沒想到那位金姑娘倒也是江湖上的奇女子……”
李玉琪想說些什麼,可是話到了嘴邊又把它嚥了下去。
大格格心畹道:“玉琪,當初我說你不是那種朝秦暮楚的人……”
李玉琪道:“我現在已經不願多做解釋了。”
大格格心畹道:“現在我仍相信你不是那種三心二意的人。”
李玉琪道:“謝謝格格,事實上……”
大格格心畹道:“不管你跟她怎麼樣,我都不會在意。”
李玉琪道:“大格格或可不在意,可是我不能……”
大格格心畹道:“要是她點了頭呢?”
李玉琪道:“大格格,玉珠叔曾經對我說過……”
大格格心畹道:“這你別管,爹那兒我自有話說。”
李玉琪道:“大格格怎麼好再讓玉珠叔受累。”
大格格心畹道:“受什麼累?大格格心畹已經成了泰齊的亡妻。”
李玉琪怔了一怔,一時沒說話。
大格格心畹道:“玉琪,答我問話。”
李玉琪一咬牙道:“格格能等麼?”
大格格心畹點頭說道:“能,一輩子我都能等。”
李玉琪道:“我不敢讓大格格等那麼久,等我向義父稟明之後。”
大格格心畹道:“你來接我。”
李玉琪道:“我一定來。”
大格格心畹突然低下了頭,哭了,哭得好厲害。良久,良久,她才收淚說道:“我等這句話等得太久了,真不容易……”
李玉琪道:“格格該原諒。”
大格格心畹一搖頭道:“這格格兩個字,你要叫到什麼時候?”
李玉琪郝然一笑沒說話。
大格格心畹道:“玉琪,從現在起,我安心了,你也可以安心去辦你的事了,我在這兒等你,你不來我不出這‘春花園’一步,等你再來的時候,我會打扮打扮迎你……”
清癯的嬌靨上浮上一抹飛紅,低下了頭。
李玉琪一陣激動,忍不住伸手抓住了心畹的玉手:“心畹……”
心畹嬌軀一頓,猛然抬頭,美目中異采閃漾:“玉琪,這是緣,打從天橋戲園子見你頭一眼……我知道天心不會那麼刻薄的……”
熱淚突又奪眶,她又低下了頭。
李玉琪揚了揚眉道:“心畹,別讓我難受。”
心畹抬起了頭,帶淚而笑:“傻子,我這是高興。”
李玉琪赧然而笑。
心畹輕輕地從李玉琪掌握中抽出柔荑,抹了抹臉上的淚跡,道:“玉琪,別在這兒待得太久,你知道,我怕泰齊……”
李玉琪點了點頭道:“我知道,我這就走。”
他站了起來。
心畹跟著站起,道:“我催你走,可又捨不得,玉琪,可別讓我久等。”
李玉琪道:“我知道,日子應該不遠了。”
心畹道:“我送你出去。”
李玉琪沒再多說,轉身行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