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說,這三株大柳樹是當日南宋詩人吳潛手植的,至今逾百年,“鴛鴦湖”一帶的居民都說三株大柳樹上有仙。
說的人這麼說,聽的人這麼聽,究竟有沒有,不敢下斷,因為誰也沒見過,那或許是人肉眼凡胎,難見仙體。
如今在這三株大柳樹,中間那株樹下,直伸著兩條腿,斜倚著樹幹地坐著個人,他,醉眼惺忪,懷裡抱著個硃紅酒葫蘆,正在那兒一個連一個地打醉呃,是公孫明。
他就這麼一個人坐在這兒,想必是借酒澆愁,希望酩酊之中忘卻那塵世賜給他的仇恨、悲痛、憂愁吧。靜靜地,這地方很幽靜,的確很幽靜,跟湖的那一邊,遊人來往,武林客充斥的情形,成了強烈的對比。
也許就因為它靜,無人騷擾,眼不見為淨,所以公孫明才一個人跑到這兒來倚樹而坐,抱著葫蘆狂飲。
看情形,他享受這個靜字,確實享受了不少時候了,而就在這時候,一縷清音劃破幽靜,大煞了風景:
“有客抱獨幽,高立萬人頭,
東湖千炊煙雨,長斷幾春秋,
自有茂林修竹,不用買花沽酒,
此樂若為酬,秋到天空闊,浩氣與雲浮,
嘆吾曹,緣五斗,當遲留,
練江亭下長憶,閒了釣魚舟,
矧更飄搖身世,又更奔騰歲月,辛苦復何求。
咫尺桃源隔,他日擬重遊……
這就是那位南宋詞人吳潛的“水調歌頭”。
吟聲鏗鏘,豪邁,狂放,金聲玉振般,裂石穿雲,縈繞不絕,足見,吟詞之人也不凡。
公孫明醉眼一睜,輕“咦!”一聲,道:“吳潛的水調歌頭,此地何地,逢此高人……”
微一搖頭,道:“不,算不得高人,自有茂林修竹,不用買花泊酒,不買花可以,不沽酒怎行,此人算不得高人。”
話聲猶未落,只聽有人接口說道:“古來聖賢皆寂寞,唯有飲者留其名,三哥才算得高人。”
一聲三哥聽得公孫明挺身坐直,睜大了一雙醉眼叫道:“是誰?老四麼?”
那清朗話聲道:“三哥,莫問,且睜醉眼,仔細地瞧。”
眼前人影一閃,青衫一襲,衣袂飄揚,俊美灑脫,倜儻不群,尤其狂態畢露,令人側目。
公孫明霍地站起,酒葫蘆砰然墜地,他叫道:“老四,果然是你。”
可不是麼,來人正是“十奇’中的老四,談笑狂客司馬逸。
他跨步上前,俯身抓起那隻硃紅酒葫蘆,道:“三哥,可惜,一葫蘆美酒,令人欣慰的是三哥嗜酒如命,一見四弟我,立即舍了命,該浮一大白。”
他仰脖子猛灌一大口,最後抹了抹嘴道:“三哥,許久不見了,思念可知,你好。”
公孫明驚喜點頭,道:“好,好,好老四,你怎麼會到這兒來?”
司馬逸把酒葫蘆往公孫明懷裡一送,道:“如今英豪聚集,八方風雨齊會,來的又何只我一個,三哥你不也來了麼,我不甘寂寞,自然也要來湊湊熱鬧。”
公孫明道:“大哥他們呢?可曾見著大哥他們?”
司馬逸一點頭道:“見著了,在姑蘇路上見著了,大哥和五弟,還有玉蘭侄女兒,三哥他們沒往‘嘉興’來,到別處去了。”
公孫明道:“好歹總讓我碰見一個自己兄弟,老四,來,跟三哥坐下,讓三哥告訴你一件非常不幸的事。”
他就要拉司馬逸坐下,司馬逸卻一搖頭道:“三哥,別再往下坐,你我都不能在‘嘉興’多停留,你也不用說,我在路上就聽說了,可是有關十妹的遭遇。”
公孫明一怔點頭道:“不錯,老四,你是聽誰說的?”
司馬逸道:“大哥跟五弟。”
公孫明訝然說道:“怎麼,大哥跟五弟也聽說了,他們是怎麼知道的?”
司馬逸微一搖頭道:“三哥,武林傳言何等之快,十妹的遭遇已傳遍半個武林了。”
公孫明臉上變了色道:“這一下‘十奇’丟人丟大了。”
司馬逸道:“三哥,大哥,五弟不在乎,我也不在乎。”
公孫明道:“我又何嘗在乎,只是,老四,你不知道,十妹她不願意回來了,並要我轉告大哥,她從此由十奇中除名。”
司馬逸難受地微一點頭道:“難怪了,三哥,十妹的感受我們不想可知……”
公孫明頭一低道:“老四,她有了身孕,是柳燕翎的孽……”住口不言。
司馬逸神情一震道:“十妹她……她有了身孕,這是誰說的。”
公孫明道:“十妹自己,她坦白告訴我的。”
司馬逸道:“這……這……這……大哥跟五弟倒不知道,三哥,你何時碰見十妹的,在什麼地方?”
公孫明道:“不久之前,就在對岸……”接著,他把經過說了一遍。
聽畢,司馬逸悲痛地啞聲說道:“難怪十妹不回來了,難怪,柳燕翎真該死。”
公孫明道:“他何止該死,可是十妹她不讓我……”
司馬逸道:“三哥,也別怪十妹,她有她的苦衷,一個女兒家,人毀了,又有了身孕,你叫她怎麼辦?柳燕翎死有餘辜,但他的一點骨血無罪,有一半也是十妹的,她當然……”
公孫明道:“我也明白,老四,我當時實在是……老四,大哥怎麼說,他預備怎麼辦,是不是有什麼交待?”
司馬逸道:“三哥可曾聽見我剛才說咱們不該在‘嘉興’久待之語。”
公孫明道:“聽見了,怎麼,莫非你要帶我找大哥去。”
“不。”司馬逸搖頭說道:“不是我要帶三哥找大哥去,而是大哥讓我到‘嘉興’來找三哥,找著三哥之後,跟三哥立即離開‘嘉興’跟他會面去。”
公孫明道:“大哥現在什麼地方?”
司馬逸道:“三哥跟我去就知道了。”
公孫明道:“五弟呢?”
司馬逸道:“自然也在那兒。”
公孫明道:“那十妹怎麼辦?總不能撇下她。”
司馬逸道:“那位姓‘黃’的不是叫三哥稍候些時日,三哥又何妨稍候些時日?再說大哥所以要我到‘嘉興’來找三哥,那表示他自然有道理有安排,三哥還不放心怎地?”
公孫明道:“‘玉龍’的事咱們也不管了。”
司馬逸道:“誰說的,這件事大哥他也有對策,三哥別顧慮那麼多了,跟我走吧,別讓大哥跟五弟久等。”
公孫明一點頭道:“好吧,咱們走,要不是那位‘黃’老弟,我還不能就這麼跟你走呢,走!老四。”
或許他提的是柳燕翎事黃先生日後自有所交待,所以司馬逸既沒在意也沒問,飄然舉步,當先往西行去。
公孫明把酒葫蘆往腰一塞,邁步跟了上去。
公孫明就這麼跟司馬逸走了。
司馬逸是他的四弟,又是帶他大哥之命而來,公孫明當然會跟他走,不管誰都會這樣。
然而,他二人並肩行進,剛走後不遠,忽聽身左不遠處有人嬌聲叫道:“公孫明你請等等。”
公孫明轉眼循聲望去,只見十幾丈外一片樹林中快步走出兩個女子,一著俗裝,一穿緇衣,公孫明當即說道:“老四!是‘粉龍’南宮黛跟‘華嚴庵’悟因神尼的高足。”
司馬逸“哦!”地一聲道:“這兩位我都久仰。”
說話間,南宮黛跟聖心已然走近,南宮黛一到近前便把一雙美目緊緊盯在司馬逸臉上。
聖心則望著公孫明問道:“公孫大俠要上那兒去?”
公孫明抬頭一指司馬逸道:“少師父,這是公孫明的四弟,‘談笑狂客’司馬逸,他到‘嘉興’來找我,叫我跟他一起去見我的大哥去。”
聖心微一笑道:“公孫大俠,我姐妹在虎丘千人石下,已瞻仰了司馬大俠的絕世風采了。”
公孫明微微一怔,轉過臉來詫異地問道:“老四,是怎麼回事,怎麼沒聽你說起?”
司馬逸道:“我正準備在路上告訴三哥的,當時我並未看見她二位,想必她二位是立身遠處,要不然是她二位有意隱身……”
聖心道:“司馬大俠,我姐妹是碰巧遇上那場盛會。”
司馬逸道:“二位當時既然也在場,就該知道那場較痴論狂司馬逸敗在人手,輸得相當慘,好不羞慚。”
聖心道:“勝敗乃兵家常事,司馬大俠何必耿耿難釋,再說那位‘姑蘇癲狂生’並非真癲真狂,而是用卑鄙下流手法致勝,勝之不武。”
司馬逸點頭說道:“謝謝少師父顧全司馬逸的顏面,其實較量之當初雙方並未明言用什麼方法,也未曾有所限制,所以說司馬逸輸得並不冤枉。”
聖心目光深注道:“司馬大俠胸襟氣度兩超人,令人敬佩。”
司馬逸道:“好說,司馬逸不敢當,敗軍之將,吳下阿蒙說什麼胸襟氣度兩超人,司馬逸可是自覺無顏。”
南宮黛突然說道:“我記得司馬大俠好像是跟那位‘姑蘇癲狂生’去了。”
司馬逸微一點頭道:“是的,南宮姑娘,雙方有言在先,司馬逸落敗,願永遠跟他身後做一書童,大丈夫輕死重一諾,司馬逸豈有反悔食言之理。”
公孫明詫聲叫道:“老四,我就糊塗了,究竟是怎麼回事?”
司馬逸轉臉側顧,笑道:“三哥容我路上詳述,行嗎?”
公孫明微一點頭道:“說不得我只好忍一陣子。”
南宮黛道:“司馬大俠既跟那位‘姑蘇癲狂生’去了,如今怎麼會……”
司馬逸會意說道:“南宮姑娘是奇怪我怎會離開‘姑蘇癲狂生’,出現在鴛鴦湖畔?”
南宮黛點頭道:“恕我魯直,我是有點奇怪。”
司馬逸微微一笑道:“不瞞南宮姑娘說,我是乘他不備逃離的。”
南宮黛“哦”地一聲道:“這麼說,司馬大俠不是食言背信了。”
司馬逸搖頭道:“真要說起來,司馬逸算不得食言背信,倒是那‘姑蘇癲狂生’掛羊頭賣狗肉,欺騙了司馬逸。”
南宮黛又“哦”了一聲道:“司馬大俠這是怎麼說?”
司馬逸淡然一笑道:“我原先當他是隱於‘姑芝’的一位風塵異人,司馬逸做他的書童,倒也不算是什麼委曲,豈料全不是那回事,二位可知道他是怎麼樣的一個人?”
南宮黛道:“難道他不是‘姑蘇癲狂生’?”
司馬逸道:“是‘姑蘇癲狂生’倒沒錯,而這位‘姑蘇癲狂生’卻是‘玉龍’皇甫華的爪牙,故布圈套來制司馬逸的。”
南宮黛“哦”地一聲道:“這倒是很出人意料之外。”轉眼向聖心投過一瞥。
聖心會意,一笑接口說道:“這麼說來倒是我姐妹多疑了?”
司馬逸微愕說道:“二位多疑什麼?”
聖心道:“司馬大俠只知道那位‘姑蘇癲狂生’是‘玉龍’皇甫華的爪牙,檀香車的一路人,可知道他究竟是位什麼人?”
司馬逸滿臉茫然神色地搖頭說道:“這我倒不知道,莫非少師父知道……”
聖心道:“據聖心所知,那位‘姑蘇癲狂生’是六異三神二佛一觀音,三神中的‘千面幻影’端木相所扮。”
司馬逸神情猛地一震,道:“原來是‘千面幻影’端木相,那難怪司馬逸要落敗了。”
目光一澀,接問道:“少師父怎麼知道他是……”
聖心原想說聽高人指點的,但轉念一想卻改口說道:“不是我,是我這位師妹看出來的。”
司馬逸道:“原來是南宮姑娘……南宮姑娘你沒看錯麼?”
南宮黛道:“我自信沒有看錯。”
司馬逸突然吁了一口氣,道:“那麼司馬逸這乘機逃離,就更算不得食言背信了。”話鋒一頓,凝目接問道:“二位懷疑的是……”
聖心笑道:“要不是司馬大俠說的夠明白,我姐妹還懷疑司馬大俠是‘千面幻影’端木相所扮,又來賺公孫大俠的呢。”
司馬逸笑笑說道:“難怪兩位會這麼想,誰叫端木相他‘千面幻影’,易容之術獨步當今傲諸宇內,好在我這位三哥人醉心不醉,醉眼無惺忪,仍能看清誰是誰。”
公孫明大聲說道:“老四說得是,我豈有看不出真假結拜兄弟的道理。”
司馬逸含笑笑道:“不過二位的好意,我兄弟仍表感激。”
聖心道:“司馬大俠別生氣,應該是我姐妹冒失,若司馬大俠不見怪,我姐妹也就知足了。”
司馬逸道:“少師父,這話你叫司馬逸不安,我兄弟感激唯恐稍遲,怎敢對少師父有所見怪,我兄弟還要趕上一段路,不能多作耽擱,就此告辭了,失禮之處還望二位大度包涵。”
說完了話,他微一揚手,偕同公孫明就要走。
南宮黛突然伸手一攔道:“你二位稍等一等,我還有話說。”
司馬逸眉鋒微微一皺,旋即笑道:“南宮姑娘還有什麼教言?”
南宮黛道:“好說,我想請兩位稍留片刻,見一個人之後再走。”
司馬逸道:“南宮姑娘要我兄弟見誰?”
南宮黛微微一笑道:“我想請二位見見那位‘千面幻影’端木相。”
司馬逸一怔道:“南宮姑娘這話……”
南宮黛道:“司馬大俠見著他時就知道了。”
轉眼望向聖心道:“師姐,麻煩一趟,去把那位假扮司馬大俠的‘千面幻影’端木相帶來。”
聖心一點就透,含笑轉身要走,司馬逸飛起一指向公孫明點了過去。公孫明連念頭都沒來得及轉便中指一幌,砰然倒地。
南宮黛訝然說道:“司馬大俠這是……”
司馬逸冷笑說道:“我沒想到二位這般高明,竟把司馬狂客弄來了。”
南宮黛笑了,道:“誰說的?”
司馬逸一怔,繼而目中寒芒暴閃,獰笑說道:“二位更高明,不錯‘千面幻影’端木相當面,二位又能拿我如何?”
南宮黛道:“還要問麼,你自己明白!”
端木相冷笑道:“我只明白我有所仗恃,二位不但不敢奈何我,恐怕二位自己也要俯首聽命,任我擺佈。”
南宮黛“哦”地一聲嬌笑說道:“我倒要聽聽你仗恃什麼,能使我姐妹俯首聽命,任你擺佈?”
端木相道:“我的仗恃只有四個字,‘悟因老尼’。”
南宮黛臉色一變,道:“我師叔她……”
聖心遇事永遠是那麼冷靜,她一抬手,攔住南宮黛道:“家師如何?”
端木相陰笑說道:“你信不信,悟因老尼已不在‘華嚴庵’了。”
聖心道:“我信,家師經常雲遊各處。”
端木相陰笑說道:“這次她往一個令人想不到的地方雲遊去了。”
聖心道:“何處?”
端木相手往前一伸,攤開了手掌,南宮黛冷冷說道:“你把我姐妹當成了三歲孩童。”
聖心平靜地道:“端木相,你知道我姐妹不會相信。”
端木相道:“信不信只憑你倆。”
聖心道:“如果我姐妹不信的話,你的頭就要落在我姐妹手下。”
端木相笑道:“你兩個可敢動我,自有人會整‘悟因老尼’。”
聖心倏然一笑道:“家師功參造化,技比天人,佛門絕學無人能敵,豈是你們這些邪魔鬼魅所能侵犯。”
端木相道:“假如在不知不覺中著了道兒,那就該另當別論。”
聖心微一搖頭道:“我們不信,家師修為已臻金剛不壞……’只聽一聲冰冷話聲傳了過來:“金剛可以不壞,但他並非永遠不倒。”
聖心跟南宮黛心頭一震,急忙循聲望去,只見適才二人從那兒走出的那片樹林內,揹著手,步履灑脫地走出一人,是位身材瘦削,面目瘦削的青袍老人。
青袍老人看似步履緩慢,其實快捷異常,轉眼間已到近前,聖心只覺此人甚為陌生,當即說道:“老檀樾那位高人?”
青袍老人微微一笑,不客氣的問道:“你就是悟因的得意高足,唯一傳人?”
聖心微一點頭道:“不錯,聖心幸列家師門牆。”
青袍老人一擺手,道:“別說那麼多,也別問老夫是誰,只問信不信‘悟因’已落在我掌握之中了?”
聖心道:“聖心不敢相信。”
青袍老人翻腕自袖裡取出一物,隨手遞了過去道:“那麼你拿去看看,這是什麼?你是悟因的唯一傳人,應該認得出這是誰的東西?”
那是一串念珠,全是紫檀木琢磨而成。
聖心一見這串念珠,立即神情猛震,臉上變色,順手拿了過來,驚聲喝問道:“老檀樾從何處得來這串念珠。”
青袍老人截口說道:“先回答老夫,這是何人之物?”
聖心道:“這是家師之物。”
青袍老人含笑點頭道:“那就好,既是悟因之物,佛門弟子,尤其是悟因,這串念珠她從不離身,你說是從那裡得來的?”
南宮黛突然一聲喝叱,閃身欲撲。
聖心一把拉住她,輕喝說道:“師妹,不可造次。”
南宮黛猛有所悟,沒再動。
青袍老人則望著她們問道:“她就是已故悟果老尼的傳人,美號‘粉龍’的南宮黛。”
南宮黛美目精芒閃射,冷然點頭道:“不錯,就是你南宮姑娘,怎麼樣?”
青袍老人搖頭笑道:“小小年紀,何來那麼大的火氣,聖心她都會為她師父著想,難道你就不為你那位師叔著想嗎?”
南宮黛道:“少廢話,你把她老人家怎麼樣了?說!”
青袍老人微微一笑道:“如今你兩人相信悟因老尼已落入我手了,可是……”
南宮黛道:“信如何,不信又如何?”
青袍老人一點頭道:“你兩個既然相信就好!”
向著端木相一擺手,道:“把公孫明帶走交他們送往谷里去,然後去繼續幹你的。”
端木相恭恭敬敬地應了一聲,從地上抱起公孫明要走,南宮黛冷然一聲:“站住。”她要攔。
聖心卻淡然說道:“師妹,咱們攔不了的啊,讓他走吧!”
端木相抱著公孫明縱跳如飛去了,南宮黛雖然名列‘九龍’,威名震宇內,但此時此地她只有眼睜睜地望著。
只聽青袍老人點頭說道:“還是悟因老尼的傳人知機識趣。”
南宮黛道:“少廢話,要知道這不過一時的得意。”
青袍老人點頭笑1首:“只怕老夫會永遠永遠的得意下去,如今老夫握有一個悟因,三條龍,六異,十奇中的諸奇也要繼公孫明之後入老夫掌握,其他武林各派人物不計其數,而且眼前你兩個……”
南宮黛道:“我兩個如何?”
青袍老人笑道:“既掌握了悟因,你以為老夫會捨棄這有力的一著不用麼?老夫要你兩個也跟他們一樣俯首聽命。”
南宮黛道:“你這是痴人說夢,辦不到。”
“是麼?”青袍老人淡淡笑道:“除非你兩個咬牙橫心不顧悟因了。”
南宮黛驚怒地道:“你敢……”
聖心一抬手,望著青袍老人緩緩說道:“老檀樾要我姐妹如何?請說吧!”
青袍老人笑道:“老夫沒說錯,畢竟還是悟因老尼的傳人知機。”話鋒一頓,接道:“老夫限期一天,要你二人到湖中煙雨樓報到,聽候指示,這樣你二人還能見著悟因,如果過期不到煙雨樓報到,日後見不著悟因老尼可別怪老夫,言盡於此,老夫走了。”
話落轉身,仍然揹著手,仍然是灑脫行雲流水步,轉眼間已然去遠,這裡,聖心望著手中那串念珠直髮怔。
南宮黛嬌靨煞白,道:“師姐,你相信……”
聖心揚了揚手中念珠,臉上沒有一點表情道:“小黛,你看見了,這是老人家長年不離身之物。”
南宮黛道:“難道就憑這串念珠……”
聖心道:“夠了,小黛,很夠了,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南宮黛道:“你怎不想想,老人家一身所學……”
聖心道:“小黛,明槍易躲,暗箭難防,這老人說得對,金剛可以不壞,但他不會永遠不倒。”
南宮黛道:“這麼說咱們該怎麼辦,難道真聽他的?”
聖心道:“只有這條路,你我別無選擇。”
南宮黛道:“我想跟這老匹夫走,伺機救老人家出難。”
“不,小黛。”聖心抬頭說道:“咱們聽他的,到煙雨樓去報到去。”
南宮黛道:“難道你就任老人家……”
聖心道:“小黛,老人家是我的授業恩師,他把我從小撫養長大,此恩此德高過大海,我是粉身碎骨不足言報,豈願意任老人家陷身魔掌,可是小黛,你要想想,囚禁老人家的地方不知在何處,那老人也不知是否會到那裡去,而你身中奇毒,發作之期不遠,萬一屆時你所中之毒發作,恐我一人難救得了老人家的,再說我是照顧你,還是救老人家,如果我沒有料錯,霍冷香必在‘煙雨樓’中,她在,‘玉龍’也應該在,不如先想辦法除去你所中之毒再作道理,這樣一可除你所中之毒,二可打進他們之中,一舉兩得,何樂而不為。”
南宮黛道:“那麼老人家怎麼辦?”
聖心道:“只要咱們順利打進他們之中,何愁救不了老人家。”
南宮黛默然未語,沉靜良久之後一點頭道:“好吧!咱們什麼時候到煙雨樓去?”
聖心道:“那老人限我們一天之內到‘煙雨樓’去報到,固然不急,但遲去又恐招他們動疑,好在咱們沒什麼別的事情,不然現在就去。”
南宮黛道:“全聽你的了,‘煙雨樓’孤立於湖中,咱們找條船去。”
聖心淡然一笑道:“當然了,難不成咱們還來個登萍渡水,凌空飛渡,驚世駭俗不成。”
當即,兩個人相偕走向湖邊。
嘉興船孃,名聞遊客,輕舟小酌,美人漕漕,別有一番情趣,這鴛鴦湖是一名湖,當然不乏遊湖之舟。
而二人很容易找到一艘畫舫,然後雙槳翻波,劃破澄碧地向湖中蕩去,既輕快又平穩。
這艘畫舫上的船孃,年有十八九,一身合適的褂褲,一條大辮子,美而活潑,頗為可人。
她划著船,一雙黑白分明的美目緊緊地盯在南宮黛臉上,一眨不眨,本來嘛,她那見過這般絕代風華。
聖心立於船頭,指著湖中道:“在‘陶庵夢憶’中,記有‘煙雨樓’一段,曰:‘棲襟對鶯澤湖,空空——,時帶雨意,長蘆高仰,能與湖為深淺,湖多精舫,美人航之,載書通茶酒,與客期於‘煙雨樓’靡淫之事,出以風韻”
南宮黛眉頭一皺道:“閣下,咱們不是閒情逸致來遊湖的。”
聖心道:“我知道。”
南宮黛道:“老人家在難中,你怎麼一點都不憂心。”
聖心回目笑道:“閣下,憂心非形諸於色不可麼?再說憂心又於事何補?非但無補,而且徒亂心胸,大不宜,明白麼?”
南宮黛道:“我該謝謝你的當頭棒喝。”
聖心道:“別客氣,那我不敢當,倘若憂心能使老人家脫困出難,我願意憂心至死。”
南宮黛道:“好了,我不再自亂心智就是。”
聖心笑了笑,轉望船頭美嬌娘,問道:“姑娘,今天往‘煙雨樓’去的人多麼?”
美船孃巴不得有機會跟這兩位說說話,聞言接道:“多得很,這兩天到‘煙雨樓’去的一直很多,只是這些人跟以往的客人不一樣。”
聖心“哦”地一聲道:“怎麼個不一樣法?”
那美嬌娘道:“以往到‘煙雨樓’去的人,總是帶著些東西,像酒菜、琴棋、筆墨,這兩天的客人,他們什麼東西都不帶。”
聖心失笑說道:“原來如此,姑娘,以往的那些客人都是雅人。”
那美嬌娘道:“二位不也是雅人麼?”
聖心道:“怎見得我姐妹也是雅人?”
那美嬌娘道:“像剛才少師父說的那一段,我以前就聽人說過,那人是我們‘嘉興’縣城裡有名的財主,少師父也能說那一段,足見少師父讀的書跟我們嘉興的財主一樣多,還有少師父跟這位姑娘長得都這麼美,跟月宮裡的嫦娥一樣。”
聖心笑道:“姑娘,能說那段‘陶庵夢憶’的人,確讀過幾天書倒是真的,但長得好的人並不一定就是個雅人。”
那美嬌娘道:“那,像少師父跟這位姑娘,都跟天上的神仙一模樣,我劃了這麼久的船,載過這麼多的客人,從沒有見過像二位這麼美的人,以我看二位一定是雅人。”
聖心還待再說,忽聽南宮黛道:“到了,閣下,別再說了。”
聖心轉過頭去一看,可不是麼,“煙雨樓”已在眼前,立即她笑了笑,沒再說話。
畫舫很快地靠了岸,泊船處是一個直伸向上的石階盡頭,石階兩旁立有一塊大石,碧波拍岸,水花濺石。
聖心跟南宮黛下船,拾級直上,聖心對那位美船孃很有好感,付的船資比該給的多了一倍。
走完石階,望向高處,迎面是一座碧瓦朱欄的八角小亭,四周修竹簌簌,花木扶疏,襯托得這地方有一種寧靜的美,小亭的名字起得好,叫“綠亭”。
這條青石小徑直通小亭,在小亭的那一邊有一條青石小徑往裡延伸,那就是說要往裡去必須得穿過這座八角綠亭,兩個人剛經過小亭,只聽一聲清朗吟聲傳了過來:
“古木一樓寒,煙雨人間,笙歌天上,
扁舟雙岸遠,鴛鴦何處,雲水當年。”
這是詠“煙雨樓”的一付名聯,出自名土之手,但如今卻不知出自何人之口,只覺吟聲鏗鏘,縈繞不絕。
聖心跟南宮黛訝然轉目,只見亭左一叢修竹後緩步轉出一人,灑脫、飄逸,卻是那位“虎丘”千人石上解毒邂逅的黃先生黃玉。
南宮黛跟聖心入目黃先生便是一怔。
黃先生他卻含笑走近,瀟灑有禮,舉手便是一拱:“南宮姑娘少師父別來無恙。”
南宮黛只覺此人神秘,也莫測高深,對他可沒生好感,她也把目光緊緊盯在黃先生那張白裡透黃,不堪恭維的臉上,沒說話。
聖心佛門高弟,不容失禮,當即合什微答一禮,道:“多謝施主,託施主多福,施主也好。”
黃先生含笑說道:“謝謝二位。”話鋒一轉,接道:“沒想到在這兒跟兩位不期而遇,二位到‘煙雨樓’來是探幽訪勝,抑或是……”
南宮黛突然說道:“如今這鴛鴦湖一帶,八方風雨齊會,五路高人云集,隱隱蘊有殺機,閣下當知我姐妹沒那份閒情逸致。”
黃先生笑道:“南宮姑娘說得好,那麼二位到‘煙雨樓’來是……”
南宮黛道:“閣下又為什麼在此?”
黃先生道:“不敢瞞二位,我也不想瞞二位,我之所以在此,那是因為‘檀香車’的車主在此。”
南宮黛道:“那麼我姐妹所以來此,也因為‘檀香車’主在此。”
黃先生道:“我明白了,二位是要找尋皇甫‘玉龍’為南宮姑娘祛毒。”
南宮黛道:“這只是我姐妹此行目的之一,其實我姐妹是被人逼迫,不得不來,我以為這句話閣下該明白。”
黃先生訝然說道:“事實上我如丈二金剛,有摸不著頭緒之感,二位一位是‘粉龍’,一位是‘華嚴庵’高弟,誰又敢逼迫二位。”
聖心目光凝注,突然說道:“施主請恕我,可否容我問施主一句?”
黃先生雙目凝注聖心,道:“師父請隨便問。”
聖心道:“閣下也能據實回答?”
黃先生道:“師父有所垂問,焉敢言不盡實,師父請儘管問,我知無不言,言無不實就是。”
聖心道:“我先謝謝閣下,閣下的立場究竟如何?”
黃先生道:“師父是問……?”
聖心道:“我不敢再問了。”
黃先生訝然說道:“師父怎又不願再問了?”
聖心道:“我剛問一句,施主就跟我裝糊塗,像這樣的回答豈會是知無不言,言無不實,所以我不敢再問。”
黃先生倏然而笑道:“師父好厲害,不敢假裝糊塗,我告訴師父,我腳踩在兩隻船上。”
南宮黛道:“你要知道,一個腳踩兩隻船的人,遠比那另一條船上的人招人痛恨,招人厭惡,招人蔑視麼?”
黃先生道:“我知道,姑娘就很痛恨我,無如我身不由主,欲罷不能,所以我只有這麼混下去了。”
南宮黛道:“閣下有罷的意思麼?”
黃先生道:“暫時還沒有。”
南宮黛道:“這就是嘍!”
黃先生道:“南宮姑娘我並不怕人痛恨厭惡。”
南宮黛道:“這麼說閣下是承認……”
黃先生道:“只承認腳踩在兩隻船上。”
南宮黛道:“你總沾上些邊兒,那有什麼兩樣。”
黃先生道:“在南宮姑娘眼中不一樣,我看都沒有什麼分別。”
南宮黛還待再說,聖心已經接口說道:“就算施主腳踏在兩隻船上,我仍要告訴施主,家師現在難中。”
黃先生訝然說道:“神尼現在難中,師父,這話怎麼說?”
聖心道:“曾記得在‘虎丘’千人石下,施主曾要我姐妹幫施主一個忙。”
黃先生道:“不錯,確有其事。”
聖心道:“我姐妹剛才在湖的北岸碰見了兩個人,一個是‘壺中長醉客’公孫明,一個是‘談笑狂客’司馬逸。”
黃先生兩眼一睜道:“公孫明是否被端木相賺了去?”
聖心道:“公孫明倒未被端木相賺去,卻被端木相制住穴道擄了去。”
黃先生道:“當是二位揭穿了他,只是,既有二位在,那端木相焉能擄得公孫明去?難道說端木相他……”
聖心道:“倒不是說端木相他有通天避地之能,而是另一人,另一人及時出現,他以家師為脅,使得我姐妹眼睜睜地看著端木相擄走了公孫明。”
黃先生低聲說道:“另一人?師父,這另一人是誰?”
聖心搖頭說道:“不認識,是個面目陰鷙,但頗健朗的青衣老人。”
黃先生詫聲說道:“青衣老人?這是誰?我怎不知他們之中……”
抬眼凝目,道:“師父,那青衣老人怎麼說?如何以神尼脅迫二位?”
聖心道:“他說家師現在他掌握之中。”
黃先生倏然一笑道:“恕我直言,只怕兩位上人之當,中人之詐了。”
聖心道:“施主以為我姐妹是三歲孩童嗎?”
黃先生一怔,忙說:“我不敢,那麼二位怎會輕易相信……”
聖心道:“我姐妹是不得不信。”
黃先生詫異欲絕地道:“二位是不得不信?為什麼?”
聖心道:“只因為他手裡握著一串家師從不離身的念珠。”
黃先生神情一震,道:“那就難怪二位相信了,換換是我,我也會相信,這麼說,神尼只怕凶多吉少……只是……以神尼的一身修為……”
聖心道:“施主,明滄好躲,暗箭難防,那青衣老人有句話說的好,金剛可以不壞,但絕不會永遠不倒。”
黃先生一點頭道:“好話,誠然,金剛可以不壞,但絕不會永遠不倒……”目光一凝,道:“我明白了.那青衣老人不但以神尼脅迫二位,使二位眼睜睜地看著公孫明被擄,而且更以神尼為脅,要二位到‘煙雨樓’來報到,可是?”
聖心道:“施主所料不差,正是這樣。”
黃先生淡然一笑,搖頭說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連‘華嚴庵’悟因神尼尚且不免,就令人不得不嘆他們確實棋高一籌了。”
“的確。”市宮黛突然說道:“只是,閣下一點都不知道麼?”
黃先生道:“南宮姑娘,我當真是一點都不知道。”
南宮黛道:“閣下追隨‘檀香車’左右,要說不知道這件事,實在令人難信。”
黃先生道:“南宮姑娘,這應該不值得詫異,倘若我事事都知道,我就不會託二位幫忙,遇機會揭穿那樁陰謀了。”
這話南宮黛懂,的確不錯,假如這位黃先生真是“檀香車”左右的人,他怎會破壞自己人的好事?
無如,南宮黛她有她的想法,她淡然說道:“這件事可以這麼說,貴方安排周密,成竹在胸,勝券在握,明知道我姐妹無法救得任何一人,所以命閣下故意出此一著,以邀得我姐妹對閣下的相信。”
黃先生笑了笑道:“有此必要麼,神尼既入掌握,二位相信我與否,又有什麼關係,二位不是照樣到‘煙雨樓’來了麼?”
南宮黛呆了一呆,一時沒能說上話來。
聖心適時問道:“施主當真不知道這件事。”
黃先生道:“我不敢相強,也相強不得,信不信全憑二位。”
聖心道:“這麼說,我姐妹欲從施主口中查問家師下落的希望,已告落空了。”
黃先生沉默了一下,道:“我知道一個所在,神尼或許被囚禁在該處。”
聖心忙道:“施主,什麼地方?”
黃先生道:“我先說明,我雖然知道這麼一個地方,卻不知道這個地方在何處,二位可別以為我又在故……”
聖心截口說道:“只要有地名,那總能問得出來,也總比什麼都不知道好。”
黃先生道:“‘忘憂谷’,這地方二位可聽說過?”
聖心訝然說道:“‘忘憂谷’?我怎麼沒聽說過。”
南宮黛突然說道:“不錯,該是‘忘憂谷’。”
聖心一怔說道:“師妹,你怎麼知道這地方。”
南宮黛道:“公孫明就是被送往‘忘憂谷’去了。”
聖心越顯訝異地道:“你又怎麼知道公孫明是被送往‘忘憂谷’了?”
南宮黛道:“師姐,你沒聽那青衣老人交待端木相,命端木相把公孫明送往谷里去,他提到一個谷字,如今這位又提一個‘忘憂谷’,我以為這兩個谷應該是一處。”
聖心沉吟著點頭說道:“不錯,確有可能,這麼一來,咱們就好……”
抬眼凝注,望著黃先生道:“施主當真不知道‘忘憂谷’在何處?”
黃先生道:“我的確不知道,不過我相信稍候時日我會知道的。”
聖心道:“施主這話……”
黃先生道:“師父是‘華嚴庵’高弟,難道連這句話都不懂麼?”
聖心道:“我懂了,只是,真的麼,施主?”
黃先生道:“我剛才說過,我不敢相強,也相強不得,信不信……”
聖心一點頭道:“我總覺得施主是位高明奇人,雖然神秘了些,但神秘並不意味邪惡。”
黃先生道:“多謝師父,只一獲悉‘忘憂谷’在何處,我立即奉知二位。”
聖心道:“我不敢輕言一個‘謝’字。”
黃先生道:“我不敢,師父也不必。”
聖心道:“有件事我要告訴施主,同時也向施主致歉疚之意。”
黃先生道:“我不敢當,什麼事?”
聖心道:“我姐妹受人之託,未能忠人之事,公孫明仍然落在他們手中,這使得我姐妹深感羞愧,頗有無顏相見……”
黃先生道:“二位已揭穿了陰謀,使得端木相原形畢露,我只有感謝。”
聖心道:“施主要這麼說,我姐妹就越發羞愧不安了。”
黃先生未再多說,有意地轉了話鋒:“師父要告訴我一件什麼事?”
聖心道:“端木相仍然扮作司馬逸,繼續去詐騙‘十奇’的另幾位去了,然而我姐妹已分身乏術,無法再……”
黃先生淡然一笑道:“這一點我已經想到了,不要緊,任他耍詐施騙去吧,一則彼此都分身乏術,無法兼顧,二來只有二位跟我在,縱然武林同道全被他們賺入掌握又何妨,反之將來一旦鬧起來,人手更多些。”
南宮黛凝目說道:“聽閣下的口氣,好像有點‘詐降’意味。”
黃先生淡然一笑道:“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全在南宮姑娘怎麼看了。”
南宮黛道:“我是在問閣下……”
黃先生道:“我不作確切答覆。”
南宮黛黛眉一揚,還待再說。
聖心有意地攬過了話頭,忙道:“施主,霍冷香現在‘煙雨樓’中麼?”
黃先生道:“師父,她就是‘檀香車’主。”
聖心道:“‘玉龍’皇甫華呢?”
黃先生道:“在,他也在,霍冷香既然在,他豈會不在?”
聖心微籲一口氣道:“還好,總算沒白跑。”
黃先生道:“二位是打算找他為南宮姑娘祛毒?”
聖心道:“不錯,這原是我姐妹來此的目的之一。”
黃先生搖頭笑道:“恕我直言一句,二位未免太天真了些,找‘玉龍’皇甫華為南宮姑娘祛毒,這何異向虎謀皮?”
南宮黛冷笑說道:“我姐妹既找著了他,就不怕他不肯。”
黃先生淡然一笑道:“那除非二位不想救神尼了。”
南宮黛神情一震,立即啞口無言。
聖心則搖頭說道:“施主,敝師妹的性情剛烈了些,我的心意跟打算不是這樣,我要先看看他到底是不是真‘玉龍”。”
黃先生道:“師父,眾所周知,有目共睹。”
聖心道:“我總覺得‘檀香車’裡的‘玉龍’,不是真‘玉龍’!”
黃先生道:“事實上有不少人親眼看見過。”
聖心道:“我姐妹也親眼看見過,只是我總覺得也許這裡面有不為人知的玄奧,有不為人知的隱情。”
黃先生道:“不管怎麼說,我以為要找‘玉龍’皇甫華為南宮姑娘祛毒,這總是一件不可能的事,二位請想,毒是霍冷香施的,她豈會讓……”
聖心道:“施主,‘檀香車’裡的如果不是真‘玉龍’皇甫華,則敝師妹所中之毒便有祛除之望啊!”
黃先生訝然說道:“師父這話怎麼說,除了‘玉龍’,並無第二人能……”
聖心道:“施主誤會我的意思了,如果‘檀香車’裡的不是真‘玉龍’,我姐妹則可另找真‘玉龍’,請他為敝師妹祛毒,這樣就不難了。”
黃先生道:“原來如此,如果‘檀香車’裡的是真‘玉龍’呢?”
聖心尚未說話,南宮黛已冷然說道:“南宮黛寧願不成人形,寧願毒發身死,也絕不找他。”
黃先生兩道眉鋒微微一皺,道:“南宮姑娘對‘玉龍’,似乎是深痛惡絕。”
南宮黛冷笑說道:“我對他又豈止深痛惡絕?”
黃先生道:“南宮姑娘對他還怎麼樣?”
南宮黛道:“他卑鄙、下流、無恥,你說我對他還怎麼樣?”
黃先生道:“怎見得他卑鄙、下流、無恥?”
南宮黛道:“他跟霍冷香搞在一起,這還不算卑鄙、下流、無恥麼?”
黃先生淡然一笑道:“又怎見得跟霍冷香在一起,就是卑鄙、下流、無恥。”
南宮黛道:“閣下知道霍冷香是個怎麼樣的女人麼?”
黃先生道:“‘六異’三神二佛一觀音中,我唯獨對這位觀音頗為清楚。”
南宮黛道:“所以跟她在一起的男人,還不叫卑鄙、下流、無恥麼?”
黃先生微微一笑道:“南宮姑娘,你錯了。”
南宮黛道:“我錯了,我怎麼錯了?”
黃先生道:“霍冷香雖然名聲有點狼藉……”
南宮黛道:“何只有點?”
黃先生倏然一笑道:“就算霍冷香的名聲十分狼藉,但據我看,她對‘玉龍’卻是一往情深,死心塌地,有一顆真心,有一片真情。”
南宮黛冷笑說道:“霍冷香這女人人儘可……她對誰有過真心,有過真情。”
黃先生道:“以往是以往,唯獨對‘玉龍’例外。”
南宮黛有點氣了,道:“你怎麼知道他對‘玉龍’例外?”
黃先生道:“這是可以看得出來的。”
南宮黛道:“我怎麼看不出來?”
黃先生笑道:“南宮姑娘何曾追隨‘檀香車’左右?”
南宮黛道:“就算霍冷香對皇甫華有一顆真心,有一片真情,皇甫華他仍然卑鄙、下流、無恥,因為霍冷香根本就不是什麼正經女人。”
黃先生搖頭說道:“南宮姑娘又錯了。”
南宮黛道:“我怎麼又錯了?”
黃先生道:“難道說情愛是罪孽麼?”
南宮黛道:“情愛固然不是罪孽,不但不是罪孽,而且是天地間一種偉大而聖潔的東西,閣下要把情愛這兩個字放在皇甫華跟霍冷香之間,那是侮辱了情愛,使情愛兩字蒙羞。”
黃先生道:“為什麼別的男女之間可以有情愛,他二人之間就不能……”
南宮黛冷笑說道:“霍冷香她根本不配,她知道什麼叫情愛?”
黃先生搖頭說道:“看來南宮姑娘對霍冷香的偏見太深,有道是:‘聲色晚景從良,一世之煙花無礙’,霍冷香她……”
南宮黛道:“好譬喻;霍冷香她甚至還不如煙花女子,固然,聲色從良,煙花無礙,也並非不能洗淨鉛華,盡去風塵,真摯地論及兒女情愛,但情之一字發於衷,止於禮,而霍冷香她呢?盡是些不堪入耳淫浪言語,盡是些不堪入耳的妖媚姿態,這能叫情愛麼?”
黃先生搖頭笑道:“南宮姑娘好厲害,只是英雄難過美人關,男人家有幾個……”
南宮黛道:“倘若男人家都像你所說的那樣,男人家就沒一個是好東西。”
這倒好,全罵上了。
黃先生眉鋒為之微微一皺!
聖心嗔怪地看了南宮黛一眼,歉道:“敝師妹性情剛烈倔強,還要請施主……”
“好說!”黃先生道:“罵一句不疼不癢,倒也沒什麼,只是我覺得既然有求於人,應該委曲自己一點。”
南宮黛大聲說道:“我為什麼要委曲自己,只要‘檀香車’裡的是真‘玉龍’,我寧願不成人形,寧願落個毒發身死也不找他。”
黃先生凝目深注道:“南宮‘粉龍’傲得很……我不願多說了,好在‘玉龍’就在‘煙雨樓’裡,他是真是假,南宮姑娘自己去求證吧,我不多耽擱二位了。”
微一拱手,徑自轉身而去。
聖心沒說話,南宮黛更寒著一張臉,容得黃先生走遠不見,南宮黛立即冷哼一聲道:“一丘之貉,豈有無類?我早就看出這個人也不是好東西。”
聖心皺著眉鋒道:“小黛,你怎好這樣對人。”
南宮黛道:“怎麼?難道我錯了麼?”
聖心道:“嫉惡如仇固不為過,但是我還想求助於他。”
南宮黛道:“你想求助於他什麼?”
聖心道:“我看他在‘檀香車’左右,身份不低,也許在‘玉龍’面前說得上話。”
南宮黛道:“‘檀香車’裡的是真‘玉龍’麼?”
聖心道:“不管真假,你這身毒總要……”
南宮黛雙眉一揚,冷冷說道:“師姐,當初咱倆是怎麼說的?”
聖心道:“小黛為人做事剛直是對的,但這件事不同,假如一點都不能曲,吃虧的是自己。”
南宮黛道:“我把生死都已置於度外,還怕什麼吃虧?”
聖心道:“小黛,死有泰山鴻毛之分,這道理你不會不懂,你這死豈不是白死的麼?豈不是太以不值得。”
南宮黛道:“誰說的?只要‘檀香車’裡的是真‘玉龍’,我就是死也便宜不了那一對無恥的狗男女。”
聖心道:“小黛,‘粉龍’的身價就只抵……”
南宮黛道:“至少我沒向邪惡低頭,至少我沒讓汙穢玷辱了我。”
聖心抬頭嘆道:“小黛,你怎麼這般……你我別爭辯了,還是到‘煙雨樓’一探究竟吧,只希望他不是真‘玉龍’。”
兩個人穿過‘八詠亭’,順著青石小徑往裡行去。
她兩個行遠,一個清朗話聲自空中飄起:“‘粉龍’之可愛更勝似傳聞,人誰無憐香惜玉心,我自不能坐視絕代風華受摧殘,天生麗質受損傷。”
一條頎長白影劃空竄起,行空天馬般往“煙雨樓”撲去。
“煙雨樓”離“八詠亭”沒多遠,歷代幾經重修改建,規模大增,樓分兩層,巍峨一座,碧瓦朱欄,飛簷狼牙,畫棟雕粱,為江南有名的勝蹟,有名的建築。
更難得樓內遍列海內名人墨跡,名樓名文,相得益彰。
頎長白影在“煙雨樓”十丈外一片樹林內落地,然後黃先生他灑脫,飄逸,邁著行雲流水步直向煙雨樓走去。
然而,在兩三丈外他便被擋了駕,攔他的是兩個佩劍中年黑衣漢子,面目陰鷙,神情驃悍,看舉止,俱皆一流好手。
那瘦高的一名冷然開了口:“幹什麼的?”
黃先生望了他一眼,道:“閣下又是幹什麼的?”
那瘦高黑衣漢子兩眼一瞪道:“我問你!”
黃先生道:“此處是什麼所在?”
瘦高黑衣漢子道:“誰不知道這是江南有名的‘煙雨樓’。”
黃先生道:“這就是了,勝蹟名樓,你說我是來幹什麼的?”
瘦高黑衣漢子道:“要是遊覽的,‘鴛鴦湖’夠大,勝蹟也不少,我勸你往別處去,今天這‘煙雨樓’不許閒雜人等……”
黃先生道:“莫非皇上欽駕於此。”
瘦高黑衣漢子道:“雖不是皇上,可也跟……”
黃先生道:“既不是皇上欽駕於此就好辦,我是慕名已久,今日專為這‘煙雨樓’而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誰也攔不了我。”
話落,邁步就走。
瘦高黑衣漢子冷笑一聲道:“敢情是個有心人,看我攔得了你不?”
探掌抓了過去,直襲黃先生右“肩井”,出手便是絕招。
黃先生道:“你睜大了眼,看仔細了。”
左掌閃電翻起,一指敲在瘦高黑衣漢子的腕脈上,瘦高黑衣漢子吃足了苦頭,大叫一聲抱腕蹲了下去。
另外那名五短身材黑衣漢子臉色一變,長劍出鞘,振腕抖劍便要撲上,只聽一聲陰森冷喝傳了過來:“誰在這‘煙雨樓’前鬧事,驚擾夫人。”
“煙雨樓”門口現出一個另一個瘦高黑衣人,陰鷙之色較這兩個黑衣漢子更甚,是“陰司弔客”郝無常。
黃先生當即笑道:“你們的上司出來了,問問他我是來幹什麼的?”
只聽郝無常驚聲說道:“是你?姓黃的……”
黃先生一笑點頭道:“不錯,是我,難得郝弔客還記得我。”
郝無常道:“你就是燒成了灰我也認得。”隨即喝道:“閃開,讓他進來。”
那五短身材黑衣漢子立即丟劍躬身,退向一旁。
黃先生笑道:“好恭謹,今天你如此對他,包管來日你這般對我。”
雙手往後一背,邁步走向“煙雨樓”。
郝無常就等在門口,容得黃先生走近,劈頭便道:“你怎麼現在才來?”
黃先生道:“怎麼,來遲了麼?”
郝無常道:“夫人算準了日子,你早該到了。”
黃先生道:“還好我來得遲些,我若早來幾天怕不被人剁死在‘煙雨樓’前。”
郝無常臉色一沉,道:“說正經的。”
黃先生兩眼一翻道:“你就這樣對我說話麼?”
郝無常冷冷說道:“夫人曾答應給你高職,但你剛來,還沒有入門,至少現在你得聽我的,以後再讓我改態度不遲。”
黃先生倏然笑道:“你倒是片刻也不吃虧,人家都會在事先巴結討好,唯獨你例外,你算得上是個奇人,要想知道我遲來的原因,就讓我見夫人面陳……”
郝無常道:“你得先向我報告。”
“可以!”黃先生一點頭道:“只是要出了紕漏,你郝無常可要負責。”
郝無常道:“出什麼紕漏?”
黃先生道:“稍待我見夫人面陳一切時,你站在一旁自可明白。”
郝無常陰陰一笑道:“你若是耍了我……跟我來!”轉身進了‘煙雨樓’。
他走在前,黃先生走在後,樓內抬眼四掃,並未見柳燕翎跟柳蘭黛的蹤影,黃先生當即試探著問道:“今天來報到的就我一人麼?”
郝無常來個以牙還牙,道:“見了夫人之後你就知道了。”
他到了登樓處,“要命郎中”龔瞎子抱著胳膊就坐在樓梯那頭一級上,閉著眼,像根本不知道有人走近。
郝無常近前一躬身,道:“龔老,姓黃的到了,他要見夫人。”
龔瞎子眼皮沒抬一下,道:“誰要他見夫人的?”
郝無常道:“是……是……是他自己要見夫人的。”
龔瞎子道:“他麼,斤兩還不夠!”
黃先生淡然一笑道:“龔瞎子,斷鞭的事忘記了麼?”
龔瞎子道:“沒忘,可願再試試?”
黃先生道:“行啊,我隨時奉陪。”
龔瞎子坐著沒動,突然一掌搗向黃先生小腹。
黃先生微微一笑,右掌自背後翻出,一把扣上龔瞎子腕脈,就在這時候,樓上響起個破鑼般話聲:“夫人有令,黃玉上樓晉見。”
黃先生一笑鬆手,道:“你還得再練幾年,讓路!”
龔瞎子一雙眼暴睜,這回露了一對黑眼珠,難得,他猛可裡站了起來,但旋即那怕人的兇態又自斂去。
黃先生沒看他一眼,舉步登樓。
上了樓,眼前一片綺麗逗人的情景,‘陰家四醜’在打著扇子,霍冷香躺在一張軟榻上,衣襟半解,酥胸微露,烏雲蓬鬆,鳳釵半斜,蝕人骨,蝕人魂的美目微眯,睡眼兒惺忪,一付酣睡方醒,嬌慷無力之態。
只未見“玉龍”皇甫華在側。
黃先生入目此情此景,他神情一震,垂目低頭。
而霍冷香夢囈一般地開了口:“過來,走近些。”
黃先生應了一聲,腳下沒動。
“喲!”霍冷香笑了:“一個大男人家怕我吃了你不成麼?怕看麼,別人想看只怕還夢寐難求呢,過來,近些。”
黃先生只有硬著頭皮走了過去。
他走近,霍冷香坐了起來,真有點九華帳裡夢魂驚,攬衣推枕起徘徊,雲發半偏新醒覺,花冠不整下堂來之概。
她抬皓腕,拉了拉衣襟,理了理雲鬢,掩櫻口一個呵欠,吐氣如蘭,然後懶洋洋地道:“給他搬張凳子來。”
“陰家四醜”中的阿花應聲搬過來一張錦椅。
黃先生道:“謝謝夫人。”坐了下去。
他坐定,霍冷香媚眼兒半睜,掃了他一下道:“你怎麼遲到如今才來啊?”
黃先生道:“回夫人,我在虎丘跟這兒耽擱了一陣子。”
霍冷香道:“你似乎比當日相遇時懂禮多了。”
黃先生笑笑說道:“此一時,彼一時,彼時立場敵對,此時我卻要投身夫人麾下,自該卑下有禮一些。”
霍冷香微一搖頭道:“我還是喜歡你那種狂傲的樣子。”
黃先生道:“假如夫人不見怪的話……”
霍冷香道:“誰說我會見怪來著?”
黃先生雙眉一揚道:“謝夫人,我遵命就是。”
霍冷香微一抬眼道:“你說你有什麼耽擱啊?”
黃先生道:“頭一樁耽擱夫人未必愛聽。”
霍冷香輕“哦!”一聲道:“怎麼,你說說看。”
黃先生道:“我在‘虎丘’聽說有一頂‘金頂轎’。”
霍冷香媚眼兒一睜,睡意全消,道:“‘金頂轎’怎麼了?”
黃先生道:“溫嬌娜得端木相之助收了‘十奇’中的司馬狂客。”
霍冷香臉色微微一變,道:“真的麼?”
黃先生道:“我焉敢欺矇夫人。”
霍冷香道:“到底是怎麼個情形,你說說看。”
黃先生當即把“虎丘”千人石上較痴論狂之事,概略地說了一遍,聽畢,霍冷香眉鎖了輕愁,道:“六異之中,看來只有我是孤立無援的,我這個觀音怎會是三神的對手。”
黃先生道:“我不懂夫人何指。”
霍冷香搖頭說道:“你才入門,不必知道那麼多。”
黃先生淡然一笑說道:“夫人,恕我直言,假如我知道的不夠多,我就沒有辦法竭智殫忠,為夫人效勞,這道理夫人應該明白。”
霍冷香美目一凝,道:“你打算對我竭智殫忠?”
黃先生道:“夫人,要不然我不會來,夫人也認為在那枚‘玉龍令’上下了毒,我必來,其實那毒並未能奈何我。”
霍冷香臉色一變,道:“你知道了?”
黃先生道:“是的,夫人。”
霍冷香道:“你當真是真心?”
黃先生道:“夫人,我已經來了,而且登上‘煙雨樓’見了夫人,事實上我也在未見夫人之前,立了一點微功。”
霍冷香道:“你自信能對付三神。”
黃先生淡然一笑道:“說句話夫人也得以為我這個人狂傲誇口,不知天高地厚,我有把握戲弄三神於股掌之上。”
霍冷香美目星芒一閃,道:“真的?”
黃先生道:“夫人何妨試試。”
霍冷香微一點頭道:“好吧,我姑且試試,也藉機考驗考驗我的眼光,你的才能。”話音微頓,接道:“讓我告訴你,事情是這樣的,‘玉龍’皇甫華你是知道的。”
黃先生道:“是的,夫人,我知道。”
霍冷香道:“他是個怎麼樣的人,你當然也知道了。”
黃先生道:“那當然,普天之下,誰不知道‘玉龍’。”
霍冷香抬手輕掠雲鬢,道:“‘九龍’是當今武林中九位一流人物,而‘玉龍’名列‘九龍’之首,更是一流人物中之最,當然,這是指他的人品、心性、所學,尤其他的人品,風神秀絕,俊美無儔,灑脫飄逸,還帶著點風流,因之,世上的女兒家無不為之神魂顛倒,暗自傾心,無不以親近‘玉龍’,結識‘玉龍’為平生最大之心願,而且引以為傲,引以為榮,說得那個一點,就是看‘玉龍,一眼,跟他說句話,那怕是冷眼惡言心也甜。”
黃先生笑道:“夫人說得不差,‘玉龍’的確是這麼一位令人欽煞又復羨煞的人物,遍數當世女兒家,無不愛慕‘玉龍’。”
霍冷香嬌靨上掠上一絲紅色,嬌媚無限地道:“我跟溫嬌娜都是女兒身,自也不會例外,憑心而論,淪姿色、論容貌,在當時之中,很少有女兒家能及得我兩個的,也許就因為這吧,不久之前,在一個偶然的機會里,我跟溫嬌娜同時碰見了‘玉龍’。”
黃先生輕“哦!”了一聲。
霍冷香接著說道:“當然,我跟溫嬌娜誰也不會輕易放過這千載難逢的良機,於是我想盡辦法親近‘玉龍’,溫嬌娜施展了她那過人的媚功,你知道,‘六異’三神二佛-觀音,平素雖然絕少往來,但倒也算得上是一路人,可是為了一個情字,結果我跟溫嬌娜反目,進而大打出手。”
黃先生截口笑道:“情場如戰場,互為情敵,自然成了水火難容的冤家對頭。”
霍冷香道:“你說的一點不錯,睡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美郎君也絕不容他人分去一半,我恨不得殺了她,她也恨不得殺了我。”
黃先生道:“最後必然是夫人佔先得勝。”
霍冷香抬頭說道:“別偏心捧我,溫嬌娜還真不含糊,百招下來,她竟然跟我秋色平分,雙方未見高下。”
黃先生“哦”地一聲道:“這位‘散花天女’竟然能跟夫人頡頏百招不敗,結果呢?”
霍冷香道:“結果還是沒能分出個勝負。”
黃先生道:“難道夫人跟‘散花天女’同時罷手了不成?”
“罷手!”霍冷香道:“試問在那種情形下,爭奪的是美郎君,誰肯罷手?”
黃先生道:“那麼是夫人跟‘散花天女’俱都精疲力盡。”
“不!”霍冷香道:“沒有精疲力盡這一說,在那種情形下,就是拚了命也要佔個上風,我如此,溫嬌娜她也如此。”
黃先生詫聲說道:“那最後是怎麼算了的?”
霍冷香道:“沒完沒了,後來還是‘玉龍’過來把我兩個分開,攔住了我兩個,結果我兩個改了另一種方式較量上了。”
黃先生“哦”地一聲,道:“改了那一種方式了?”
霍冷香道:“你沒看見,我以一輛‘檀香車’,她以一頂‘金頂轎’,兩個人各顯神通,拚命地收武林同道。”
黃先生訝然笑道:“怎麼會改了這種方式,難道這種方式便能……”
“不錯”。霍冷香道:“誰收的武林同道多,誰便能爭得‘玉龍’的一顆心。”
黃先生詫聲說道:“這是為什麼,難道‘玉龍’喜歡這……”
霍冷香道:“事實上這是‘玉龍’替我兩個出的主意。”
黃先生微微一怔,道:“原來是……他為什麼要這樣,難道說他要逼害武林同道不成,‘玉龍’不該是這樣的人啊。”
霍冷香奇怪地看了黃先生一眼,道:“誰說他要逼害武林同道了?他是這麼說的,他要跟武林同道開個大玩笑,最後再放武林同道各回來處。”
黃先生叫道:“開玩笑,這玩笑怎能隨便亂開,夫人該知道,這能掀起武林血風腥雨,一個不好就要人命的。”
“誰說的?”霍冷香白了他一眼道:“這麼久以來,你聽說那一個喪失在‘檀香車’跟‘金頂轎’的較量之下了?‘玉龍’說過,可以不擇手段,但絕不能鬧人命,不過假如有人過於抗拒那就得當別論了。”
黃先生驚異欲絕地道:“那……‘玉龍’他這是什麼用心?”
霍冷香道:“沒跟你說麼,他是想跟天下武林開個大玩笑,藉此讓我跟溫嬌娜在不傷感情的情形下作一較量。”
黃先生沉吟說道,“只怕‘玉龍’他別有用心。”
霍冷香美目微睜,道:“你以為他別有什麼用心?”
黃先生道:“夫人應該知道。”
霍冷香道:“我不以為他別有用心,就憑‘玉龍’這兩個字,他會麼?”
黃先生目光一凝,道:“夫人是真認為他沒有別的用心,還是隱瞞……”
霍冷香道:“你這個人真是……我既能告訴你其一,難道還不告訴你其二麼?難道你不知道‘玉龍’是個怎麼樣的人?”
黃先生淡淡笑道:“夫人該知道,‘玉龍’他絕不會跟天下武林開這個玩笑。”
霍冷香點了點頭道:“有點道理,那麼你以為是……”
黃先生道:“夫人都不知道,我怎會知道?”
霍冷香沉默了一下,一抬頭道:“不管它了,只能贏得‘玉龍’的一顆心,我不惜一切,就是掀起血風腥雨,殺盡天下武林,我也在所不惜。”
黃先生神情微微一震,笑道:“這個情字魔力之大,委實是無與倫比,看來情之一字能生人,能死人之說,半點不虛。”
霍冷香嬌媚地道:“當然了,未曾陷身過情網的人,是永不會領略情字魔力之大的。”
黃先生笑道:“我雖未曾陷身情網,但從夫人這兒我又深深地領略到情字魔力之大。”
霍冷香笑了,瞟了他一眼道:“你這個人很會說話,頗也可人。”
黃先生欠了欠身道:“謝謝夫人,我以為夫人不必再跟溫嬌娜較量了。”
霍冷香笑了笑,道:“為什麼?”
黃先生道:“事實上夫人不但贏得了‘玉龍’的心,而且贏得了‘玉龍’的人,等於是完完全全地征服了‘玉龍’。”
霍冷香訝然笑道:“這話怎麼說,誰說我已經……”
黃先生笑了笑道:“夫人,‘檀香車’裡,夫人身側那是何人?”
霍冷香“哦”地一聲,展顏笑道:“你說那個‘玉龍’呀!反正你日後要追隨左右,也瞞不了你,索性告訴你吧,那個‘玉龍’是假的。”
黃先生一怔道:“怎麼說,夫人,那個‘玉龍’是假的?”
霍冷香道:“他要是真‘玉龍’,我要能這麼容易地征服了‘玉龍’,我等就帶著他遠走高飛,找處溫柔鄉過那隻羨鴛鴦不羨仙的美好日子了,還跟溫嬌娜在這兒爭個什麼,拚個什麼?”
黃先生驚奇地道:“那麼他……他是何人裝扮的?”
“裝扮?”霍冷香“噗哧”一笑,花枝亂顫,道:“誰說他是人裝扮的?”
黃先生道:“難道不是麼?”
霍冷香抬頭笑道:“不是。”
黃先生驚異地道:“既不是人裝扮的,那是……”
霍冷香含笑說道:“他是‘玉龍’,只是他是個死扳板、冷冰冰,硬蹦蹦的‘玉龍’,而不是那活生生、懂風流情趣、知憐香惜玉、暖洋洋,軟棉棉的皇甫華。”
黃先生目光一直道:“夫人這話……”
霍冷香眉鋒微皺,沉吟說道:“哎呀,你這個人真是……看你挺機靈的,怎麼點不透呀,他是個木雕的‘玉龍’,明白了吧。”
黃先生一怔道:“他是個木雕的‘玉龍”。”
霍冷香道:“你以為他是真‘玉龍’麼,這麼看來他的手藝還不差。”
黃先生恍然說道:“夫人,他是誰?當今世上誰有這麼高絕的手藝,能把一尊‘玉龍’像雕刻得栩栩如生,亂了真。”
霍冷香道:“你問雕玉龍像的那人麼?我也不知道他是誰,這件事是阿龔一手包辦的,待會兒你問問他就知道了。”
微一抬頭道:“你可不知道,只為這尊‘玉龍’像,我可花了很大的代價,可以說是傾了所有,只差沒把我自己賣了。”
黃先生道:“此人夠得上是一代巨匠,好巧的一雙手,簡直神乎其技,令人歎為觀止,油然生敬佩之念。”
霍冷香道:“可不是麼,我也這麼想,只是我現在忙不過來,還沒工夫去找他,看看他到底是個怎麼樣的人。”
黃先生似乎沒把這句話聽進去,他日光凝,道:“夫人為什麼這麼痴?”
霍冷香未語先露了幾分嬌羞,螓首半傾,道:“這還用問麼,當然情深愛極成痴。”
黃先生道,“夫人對‘玉龍’當真這麼痴麼。”
霍冷香道:“這還有假麼,你不看我不惜代價弄了他一尊像放在身邊,你不看為了他我不惜一切手段。”
黃先生道:“我沒想到夫人這麼一位縱橫武林,叱吒風雲的女子,在一個情字下就這麼痴,這麼軟弱。”
霍冷香道:“你何不說我是個女魔頭。”
黃先生道,“夫人,我不敢。”
霍冷香抬頭說道:“我覺得你跟阿龔、阿郝他們都不同,你有一付傲骨,一顆鐵膽,一身高絕所學,你似乎沒把當今世上的任何一人放在眼裡。”
黃先生道:“夫人誇獎,我更不敢。”
霍冷香抬頭說道:“別這麼說,我之所以屬意你,也就因為這一點,要不然我不會不弄清你的來路就把你叫來身邊,更不會把不該說的全告訴你,當然,我別有一點用心,我是希望你多知道一些之後,能助我擊敗溫嬌娜,你要真能助我擊敗溫嬌娜,我永不忘你的好處,日後自會好好謝謝你的。”
黃先生道:“謝謝夫人,黃玉不求,也不敢奢望夫人酬謝,但求日後夫人與‘玉龍’一修雙好,成為神仙眷屬之際,將左右二絕色賞賜,於願已足。”
霍冷香一怔,旋即嬌笑說道:“原來你求的是這,敢情你也是個風流人兒。”
眉目忽地一揚,道:“你怎麼知道我左右有兩個絕色美婢。”
黃先生道:“夫人蓮花座下有二玉女,放眼天下,那個不知,誰個不曉。”
霍冷香笑道:我不像觀音大土,座下有一金童、一玉女,我有的是兩個玉女,好吧,只要你助成我的好事,我把身左美婢相贈就是。”
黃先生道:“夫人,我求的是兩位。”
霍冷香嬌笑道:“好不貪心,敢情你還想享受齊人之福,我雖然有點捨不得,但為了自己,只好忍痛點頭了。”
黃先生忙一欠身道:“謝謝夫人。”
霍冷香皓腕輕擺,玉手輕搖,道:“不忙,我可以忍痛,但你……”
黃先生道:“黃玉敢不竭智殫忠,鞠躬盡瘁。”
霍冷香道:“一句話。”
黃先生一點頭道:“是的,夫人,一句話。”
霍冷香微頷螓首,含笑說道:“好,從現在起,你是我‘檀香車’旁的總護衛,無論大小事,你可以全權處理,停則隨我左右,行則高座車轅之上,這待遇,你滿意麼。”
黃先生欠身施禮,道:“謝夫人,我還有個要求。”
霍冷香道:“說,我會點頭。”
黃先生道:“我只聽令於夫人一人。”
霍冷香道:“那是當然。”
黃先生道:“夫人,就連‘玉龍’也不例外。”
霍冷香眉鋒一皺,道:“原來你是指……我的人不聽他的,只怕他會不高興,也怕他因此對我不滿。”
黃先生道:“夫人,我會見機行事,看情形的,絕不會讓夫人為難,更不會壞了夫人的大事。”
霍冷香道:“你為什麼不肯聽他的。”
黃先生道:“夫人,我不便說。”
霍冷香道:“怕我怪罪。”
黃先生道:“可以這麼說,夫人。”
霍冷香道:“你只管說,我不怪罪你就是。”
黃先生道:“夫人還是別讓我說的好。”
霍冷香道:“怎麼,現在你就不聽我的了。”
黃先生道:“那我不敢,夫人既然一定要我說,我只好斗膽據實以陳,夫人,求左右二婢,那是我退求其次。”
霍冷香眉目一揚,“哦”地一聲嬌笑說道:“原來你是……你好大的一顆心啊。”
黃先生道:“夫人,黃玉有自知之明,另一方面也因為夫人對‘玉龍”情痴,所以我只好退而求其次。”
霍冷香道:“我明白了,你是嫉妒‘玉龍’。”
黃先生道:“不敢欺瞞夫人,有點。”
霍冷香嬌目一瞥,笑道:“你這個人膽大,爽直的可愛,好吧,我答應你只聽命於我一人就是,不過正如你所說,你得見機行事,別讓我為難,也別壞了我的事。”
黃先生道:“這個請夫人放心,我會的。”
霍冷香道:“那我就放心了。”
黃先生沉默了一下,忽作此問:“夫人,真‘玉龍’現在何處?”
霍冷香凝目說道:“你問這幹什麼?”
黃先生道:“夫人儘可放心,黃玉絕非‘玉龍’之敵。”
霍冷香嬌笑一聲道:“好話,我也不知道他現在在那兒,不過仔細想想,他現在應該就在這‘嘉興’一帶。”
黃先生“哦!”地一聲道:“是麼?夫人。”
霍冷香點頭說道:“應該是。”
黃先生道:“他到嘉興來幹什麼?難不成是要看看夫人跟溫嬌娜的收穫。”
霍冷香截口說道:“可以這麼說,真要說起來,該說他是來主持一場盛會,在我跟溫嬌娜之間作個選擇的。”
黃先生訝然說道:“夫人,這話怎麼說?”
霍冷香道:“是這樣的,‘玉龍’當初限期兩個月,最後在‘嘉興’血影禪院查驗我跟溫嬌娜的收穫,以便在我跟溫嬌娜之間作選擇。”
黃先生道:“原來如此,限期已經到了麼?”
霍冷香道:“還有三天。”
黃先生道:“夫人的收穫如何?”
霍冷香道:“你可以看得到,只有阿龔、阿郝跟阿花她們四姊妹。”
黃先生道:“不,夫人,還有我,‘青龍’柳燕翎,‘姑射仙子’柳蘭黛。”
霍冷香道:“對了,我把他倆給忘了,我不該忘,這是你的大功一件。”
黃先生道:“夫人可知道溫嬌娜的收穫?”
霍冷香搖頭說道:“我不大清楚,聽說她只收了一個‘活殭屍’百里獨,一個‘十奇’中的‘談笑狂客’司馬逸,還有一個公孫明。”
黃先生道:“不,夫人,公孫明已被端木相送往‘忘憂谷’去了。”
霍冷香道:“端木相是溫嬌娜的人?”
黃先生道:“這麼說另-神跟二佛也是了。”
霍冷香嬌靨顏色一變,道:“糟了!我怎沒想到這一點,溫嬌娜等於收了二神、二佛,加上司馬逸、公孫明、百里獨,我怎麼比得上她。”
黃先生道:“夫人,端木相繼續去賺‘十奇’的另幾個了。”
霍冷香忙道:“真的?”
黃先生道:“焉敢欺矇夫人。”霍冷香臉色大變,道:“那我更比不上她了,糟!糟!眼看著期限已到。”
黃先生道:“夫人,難道柳燕翎跟柳蘭黛比不上……”
霍冷香道:“柳蘭黛是‘十奇’之末,她可以抵得‘十奇’的任何一個,柳燕翎名列‘九龍’之內,他可以抵得三神中的兩個,但她還有二佛‘十奇’中的一個,‘活殭屍’百里獨,這四個就遠非阿龔、阿郝、陰家四姊妹所能及了,尢其端木相仍在繼續賺‘十奇’中的另幾個。”
黃先生道:“夫人身邊還有一個我。”
霍冷香微一抬頭,道:“說句話你別不愛聽,也別不高興,你雖然有一身高絕的所學,過人的心智,但是你在武林中藉藉無名。”
黃先生淡然一笑道:“要比名氣的話,我可以搬出兩個人來。”
霍冷香忙道:“誰?”
黃先生道:“‘粉龍’南宮黛,跟‘華嚴庵’的高弟聖心。”
霍冷香呆了一呆,忙道:“她兩個怎麼樣?”
黃先生道:“她兩個早就往‘煙雨樓’來了,也早該到了,也許在路上有了耽擱。”
霍冷香目光一直,急道:“真的。”
黃先生道:“夫人,固然她兩個是受另一人脅迫而來,但夫人遠在當日就以毒控制了‘粉龍’南宮黛。”
霍冷香道:“另一個人,誰?”
黃先生抬頭說道:“我不認識,據說是個青衣老人。”
霍冷香訝然說道:“是個青衣老人,這會是誰?”
黃先生道:“難道夫人不知道。”
霍冷香搖頭說道:“我不知道,那青衣老人怎麼脅迫?”
黃先生截口說道:“那青衣老人擄去了悟因神尼,以神尼脅迫她兩個到‘煙雨樓’來報到。”
霍冷香尖聲叫道:“怎麼說,那青衣老人擄去了悟因。”
黃先生道:“是的,夫人。”
霍冷香失聲說道:“這青衣老人究竟是誰?竟有這大神通。”
猛地一驚道:“他別是溫嬌娜的人吧。”
黃先生道:“那怎麼會,他要是溫嬌娜的人,豈會逼使‘粉龍’跟聖心到夫人這兒來報到,夫人放心,絕不可能。”
霍冷香神色稍安道:“那麼他……他究竟是……”
黃先生道:“夫人都不知道,我怎會知道。”
霍冷香目光一凝,道:“這……這你是聽誰說的。”
黃先生道:“‘粉龍’跟聖心,剛才我在‘風儀亭’瞧見了她兩個,她兩個別有用心,所以我趕前一步走來見夫人。”
霍冷香道:“她兩個別有用心,她兩個別有什麼用心?”
黃先生道:“她兩個要來看看‘玉龍’的真假。”
霍冷香詫異地道:“看看‘玉龍’真假,什麼意思?”
黃先生道:“夫人不是以‘變容改形無影散’制了南宮黛麼,不知道誰告訴她除了夫人之外,當世唯有‘玉龍’的神功能解此毒。”接著,他把南宮黛的用心說了一遍。
黃先生只說南宮黛欲求人祛毒,可沒說南宮黛把霍冷香罵得一文不值,靜靜聽畢,霍冷香笑了,道:“原來如此,只怕她南宮黛要變成一個既醜陋又可怕的怪人定了,她想求‘玉龍’為她祛毒,這豈非痴人說夢!”
黃先生道:“我原說這是絕不可能的事。”
只聽樓下傳來龔瞎子話聲:“稟夫人,有貴客到。”
霍冷香精神一振,道:“怕是那兩個到了,你先下去幫我招呼一下。我這就來。”
黃先生應聲站起行下樓去。
他下了樓,龔瞎子衝著他一躬身,道:“屬下見過總爺。”
黃先生-笑說道:“何前倨而後恭?”
抬眼望去,只見郝無常站在樓門口攔住了兩個人,那兩個,正是‘粉龍’南宮黛跟那位‘華嚴庵’高弟聖心。
黃先生當即喝道:“阿郝,閃開路,貴客蒞臨,豈可放肆失禮。”
郝無常一聲沒吭,立即讓開了進門路。
黃先生邁著瀟灑步迎了上去,一拱手道:“二位蒞臨,有失遠迎,當面恕罪。”
聖心淺淺答了一禮,道:“豈敢!”
南宮黛則冷冷說道:“閣下在這兒挺神氣的嘛!”
黃先生淡然一笑道:“我是霍冷香的總護衛.這些人當然得聽我的,二位請!”
側身擺手,往裡讓客。
聖心要往裡走,南宮黛伸手拉住了她,目注黃先生冷冷問道:“霍冷香呢?”
黃先生道:“敝上現在樓上,囑我先行代為待客,馬上就會下來。”
南宮黛冷哼一聲道:“霍冷香她好大的架子。”
只聽霍冷香話聲帶笑從樓上傳了下來:“南宮姑娘也夠傲的,別一來就罵人行麼?”
樓梯響動,霍冷香已梳好了頭,穿好了衣裳,帶著陰家四醜,柳腰款擺,蓮步輕移從樓上下來了。
仇人見面份外眼紅,南宮黛美目暴睜,就要往裡去。
這回,聖心反手拉住了她。
黃先生看得清楚,但他故作未見,道:“敝上親自來迎接二位了。”
南宮黛冷冷說道:“我姊妹並非睜眼瞎子。”
只聽龔瞎子冰冷說道:“好啊,你說誰?”
南宮黛雙眉揚,道:“你聾了麼,就算說你又怎麼樣!”
龔瞎子話聲還未起,便聽霍冷香叱道:“阿龔大膽,眼前那有你說話的餘地,退!”
龔瞎子乖乖地躬身低下了頭。
霍冷香抬眼笑道:“南宮姑娘名列‘九龍’之二,是當今一流人物中的一流,怎麼跟一個下人一般見識?他瀆犯之處,霍冷香謹此賠罪。”
這番話備含譏損,話落她又施了一禮,南宮黛臉上好沒光彩,她嬌靨一紅,繼而煞白,道:“霍冷香,你別以為我姐妹怕你的……”
霍冷香截口說道:“那麼二位是來幹什麼的?”
南宮黛剛要說話,聖心已然搶著說道:“敝師妹性情剛直暴燥,說話未免有失分寸,失禮之處,聖心謹此賠罪,當請霍觀音大度諒宥。”
黃先生淡然一笑道:“南宮姑娘的性情確實太剛直暴燥了些,這樣會吃虧的。”
南宮黛冷然說道:“你管得著麼?”
黃先生笑道:“我何許人?焉敢管南宮姑娘.不過是為南宮姑娘好而已,些微心意,當請南宮姑娘明察。”
南宮黛氣白了臉,那裡霍冷香抬皓腕含笑肅客:“二位既然來了,總是要進來的,何必作意氣之爭,傷了彼此的感情,日後有-段日子相處的,請進來吧。”
南宮黛冷哼-聲沒動,聖心卻拉著她行了進去。
進了“煙雨樓”,霍冷香回頭輕喝:“去樓上拿幾張凳子來。”
陰家四醜應聲去了兩個,轉眼間從樓上搬下幾張錦凳,放在面前,霍冷香抬手讓座,聖心跟南宮黛坐定,她又轉向黃先生含笑說道:“你也坐下。”
黃先生微一欠身道:“屬下不敢,夫人跟貴客面前,那有屬下的座位。”
霍冷香道:“我說過,你不同,坐下吧。”
黃先生這才又謝一聲坐下,南宮黛嬌靨上浮現一絲鄙夷神色,黃先生他全當沒看見,坐得很泰然。
霍冷香也坐下了,她道:“我在這‘煙雨樓’是暫住,無酒無茶待客,尚請二位原諒。”
聖心道:“好說,蒙賜座位,我姐妹已感榮寵,霍觀音不必太客氣。”
霍冷香笑問道:“聽說二位早就來了,怎遲到如今才到?”
南宮黛望著黃先生道:“閣下好快的一張嘴。”
黃先生淡然笑道:“有貴客蒞臨,我這做下屬的那有不報與主人知道的道理。”
南宮黛沒多理他,轉望霍冷香,冷冷說道:“莫非嫌我姐妹來得遲,要降罪麼?”
霍冷香笑道:“我敢罪任何人,卻獨無天膽得罪南宮姑娘,南宮姑娘言之過重,我只是隨便問問罷了。”
南宮黛道:“那麼我告訴你,我姐妹在路上商量怎麼對付你,所以耽擱了一陣,遲到如今才到,你信不信?”
霍冷香嬌笑說道:“我信,而且深信不疑,只是,憑二位似乎不必作任何商量就能輕易對付霍冷香了。”
南宮黛還待再說,聖心已然有意地轉了話鋒:“怎未見‘玉龍’皇甫大俠?”
霍冷香倏然一笑道:“二位可是要看看‘玉龍’的真假?”
聖心道:“霍觀音這話……”
霍冷香微微一笑道:“南宮姑娘不是要找他祛毒麼?”
聖心臉色微微一變,轉望黃先生道:“施主這張嘴的確是太快了。”
黃先生笑道:“既知二位的來意,我這做屬下的,也沒有不報於主人知道的道理,這是理,師父何忍見責?”
南宮黛冷冷說道:“閣下倒是忠心耿耿!”
黃先生微一欠身道:“南宮姑娘誇獎了。”
南宮黛又氣白了嬌靨,她美目一睜,就待往起站。
霍冷香突然抬皓腕輕喝:“阿花,請主人去。”
陰家四醜應聲而去,轉入‘煙雨樓’後,有頃從“煙雨樓”後抬著那尊栩栩如生的“玉龍”像走了進來。
聖心一怔,南宮黛霍地站起:“霍冷香,你這是……”
霍冷香拉過錦凳,陰家四醜就把“玉龍”像放在那張錦凳上,好在這尊“玉龍”像是坐像,他就坐在霍冷香身側,霍冷香手握在玉龍臂上,狀頗親暱地望著南宮黛道:“外子就在眼前,二位要看就請看吧。”
聖心定了定神道:“這就是‘檀香車’裡的‘玉龍’?”
霍冷香道:“怎不是,他就是跟霍冷香依偎在‘檀香車’裡的玉龍!”
聖心臉上掠起一絲欣慰之色,道:“我原說‘檀香車’裡的玉龍不是真玉龍。”
南宮黛也定過了神,一句話沒說,緩緩坐了下去。
聖心又道:“霍觀音,這是那位巨匠的傑作?”
霍冷香搖頭笑道:“我也不知道,這是阿龔找人雕刻製作的,手藝挺好,是不?”
聖心由衷地讚道:“何只好,簡直譽為當代巨匠都不為過,世上竟有這等奇人而默默無聞,不為人知,實在……”
霍冷香嬌笑說道:“師父請看,這尊木像還有一宗神奇處。”
她在“玉龍”像背後輕輕地拍了一下,那尊“玉龍”像突然站了起來,舉手便是一拱,然後又坐了下去。
這,不但看呆了南宮黛跟聖心,便連黃先生也看走了眼,本難怪,這尊“玉龍”像本來就栩栩如生,可以亂真,剛才那站起拱手,然後坐下,一連串的動作簡直就跟真人一樣,如果站得稍遠一點,抑或南宮黛跟聖心不是看著陰家四醜把他抬出來,非認定他是真人不可。
霍冷香得意地笑了:“二位,如何?”
聖心定過神來,由衷地讚歎了一番。
南宮黛則圓睜著美目道:“霍冷香,你這是什麼意思?”
霍冷香嬌笑問道:“南宮姑娘是問我為什麼弄尊‘玉龍’像放在身邊?”
南宮黛道:“你這心意我懂,我是問你為什麼用這尊‘玉龍’像欺騙世人。”
霍冷香妙目微睜,道:“誰說我欺騙世人了?我把這尊‘玉龍’像放在身邊,別人硬相信他是真‘玉龍’,我有什麼辦法?”
南宮黛為之啞口無言,但她旋又說了這麼一句:“這麼說我是冤枉了他。”
聖心瞥了她-眼道:“本來就是,如今你該相信……”
南宮黛霍地站起,道:“師姐,咱們走!”
聖心一怔,道:“走?師妹,你……”
霍冷香笑問道:“南宮姑娘要到哪裡去?”
南宮黛道:“那是我的事,不勞你多問。”
霍冷香道:“南宮姑娘那體內即將發作的毒……”
南宮黛臉色一變道:“我知道你能施不能解,殺你也汙我雙手,要不然今天你沒有這麼便宜,我要找‘玉龍’去。”
霍冷香笑道:“我並不怕南宮姑娘殺我,因為我知道南宮姑娘不會不為悟因神尼著想。”
南宮黛一怔,臉色大變,聖心及時拉了她一把道:“師妹,既來之則安之,坐下。”
南宮黛一句話沒說,立即坐了下去。
霍冷香笑了,道:“我沒說錯,同時我還要告訴南宮姑娘一件事。”
南宮黛冷冷說道:“我要告訴我什麼事?”
霍冷香道:“南宮姑娘所中‘變容改形無影散’之毒。有希望祛除,只是怕只怕南宮姑娘自己不願意祛除。”
南宮黛冷然說道:“這話怎麼說?”
霍冷香轉望黃先生,含笑說道:“你代我告訴南宮姑娘吧。”
黃先生一欠身道:“是,夫人,我遵命。”抬眼望向南宮黛道:“南宮姑娘……”
南宮黛似乎厭惡他到了極點,當即冰冷說道:“說你的,我聽著了。”
黃先生毫不在意,一笑說道:“南宮姑娘,我敬遵芳諭。”接著,他把霍冷香告訴他的,對南宮黛說了一遍。
當然,在他嘴裡,“玉龍”的風流,“觀音”的痴心,較諸霍冷香自己說的更甚,他似乎有意滲油加醋。
果然,聽完了話南宮黛臉上就神色大變,道:“霍冷香,這是真的?”
霍冷香笑道:“南宮姑娘,當著我他會說假話麼?”
南宮黛道:“我是問皇甫華他當真要你跟溫嬌娜這麼做,他當真要在你跟溫嬌娜兩人之間,選上-個。”
霍冷香嬌笑說道:“自然是真的,南宮姑娘如若不信,儘可耐心等上三天,到‘血影禪院’去看看,到那時……”
南宮黛厲聲叱道:“果然是一對無恥的狗男女,皇甫華你果然……我不願等到那時,你沒說錯,我寧死也不會求他,可是在臨死之前我要先殺你再殺他。”抖手一掌劈了過去。
聖心大驚,她沒想到南宮黛會不顧一切地出手,要攔阻時已然來不及了。
南宮黛名列“九龍”之二,她含悲怒出手,這一掌豈非小可,連霍冷香也為之大驚失色,急忙叫道:“南宮黛,你不顧……”
黃先生一笑出掌,他出手之快,應變之速令人咋舌,恰好封住南宮黛掌勢,砰然一聲,南宮黛一幌坐了下去,胸中血氣翻騰,臉上都變了色。
再看黃先生,他穩坐如泰山,竟跟個沒事人兒一般,只見他笑吟吟地望著南宮黛道:“南宮姑娘,你不顧悟因神尼了!”
南宮黛像沒聽見這句,她一雙目光發直,詫聲叫道:“你能封住我的掌勢。”
黃先生微微一笑道:“我焉能封住‘粉龍’的掌勢,取巧而已。”
南宮黛道:“不,你別不承認,我自己明白,你究竟是……”
“黃玉!”黃先生道:“我叫黃玉,如今是霍觀音的總護衛。”
南宮黛道:“你要知道,當世之中能封住我掌勢的人還不多見。”
黃先生道:“南宮姑娘明鑑,我實在是取巧!”
南宮黛道:“你總不能老取巧,讓我再……”
黃先生飛快說道:“南宮姑娘,別忘了令師叔悟因神尼。”
南宮黛一隻皓腕已然揚起,聞言立即停在了那兒。
聖心及時伸手把她那隻手拉下,道:“師妹,黃施主說得對,你該忍忍。”
深深看了黃先生一眼道:“施主如何安置我姐妹?”
黃先生淡然一笑道:“這要看敝上霍觀音的意思了。”
聖心又深深一眼,然後轉望霍冷香。
霍冷香驚魂甫定,抬皓腕理雲鬢,強笑說道:“二位就請暫時在‘煙雨樓’住下,我負責二位的吃住,三天之後我帶二位到‘血影禪院’去,然後自當給二位安排個去處。”
轉過頭去喚道:“阿花。”
陰家四醜中的那位大姐應聲上前一步。
霍冷香吩咐說道:“帶南宮姑娘跟聖心師父到後面歇息去。”
阿花應了一聲,霍冷香回過頭來道:“二位請跟她去吧。”
聖心毫不猶豫,立即站了起來。
南宮黛也只好跟著站起。
望著阿花帶著她兩個人轉入“煙雨樓”後,霍冷香收回目光望著黃先生嫣然一笑,說道:“我還是低估了你,沒想到連‘粉龍’也不是你的對手。”
黃先生淡然一笑道:“所以說夫人應該相信我有把握擊敗溫嬌娜。”
霍冷香道:“我相信,而且深信不疑,跟我上去。”
黃先生及時截口說道:“夫人,怎未見柳燕翎跟柳蘭黛。”
霍冷香道:“就在樓後。”
黃先生道:“提起他兩人,我想起了一件事,‘毒龍’也是咱們的人麼?”
霍冷香一怔道:“你說誰?‘毒龍’西門邪?”
黃先生道,“不錯,難道柳燕翎沒跟夫人提起?”
霍冷香道:“沒有啊!他只說是你叫他兩個來找我的。”
黃先生道:“那麼讓我向夫人作個稟報。”
當即他把“毒龍”西門邪脅迫柳燕翎跟柳蘭黛二人的事說了一遍。
聽畢,霍冷香瞪大了一雙妙目,道:“有這種事,先一個青衣老人,如今又一個,毒龍’西門邪,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這兩個究竟是……”
一頓接道:“那青衣老人不可能是溫嬌娜的人,可是這‘毒龍’……”
黃先生道:“似也不該是溫嬌娜的人。”
霍冷香道:“何以見得?”
黃先生道:“夫人請想,假如西門邪是溫嬌娜的人,他怎會任柳燕翎跟柳蘭黛到‘煙雨樓’來投奔夫人?”
霍冷香微…點頭道:“有道理,只是這西門邪到底是……”
黃先生搖頭說道:“夫人都不知道,我又怎麼知道?”
霍冷香眉鋒微皺,沉吟著說道:“不管怎麼說,一個神秘的青衣老人,再加上個‘毒龍’西門邪,使我心裡很感不安!”
黃先生道:“那麼夫人的意思是……”
霍冷香道:“我想弄清楚青衣老人的來路,西門邪的立場,只不知道這麼做妥當不妥當,會不會惹出什麼麻煩來!”
黃先生道:“有什麼不妥當的,又會惹出什麼麻煩來?”
霍冷香微一搖頭笑道:“難說,以青衣老人劫擄悟因老尼這件事看,他跟‘檀香車’、‘金頂轎’似乎是一路人,而偏偏他脅迫‘粉龍’跟聖心到咱們這兒來,我又不知道他是誰,至於西門邪……”
又一搖頭,接道:“他卻誘騙柳燕翎跟柳蘭黛到‘忘憂谷’去,‘忘憂谷’在何方?是個什麼地方,當柳燕翎跟柳蘭黛表示要到‘檀香車’這兒來的時候,他也未加阻攔,這真令人……”
黃先生道:“夫人,好在期限還有三天。”
霍冷香目光一凝,道:“你的意思是……”
黃先生道:“假如夫人要弄清楚青衣老人的來歷,跟西門邪的立場,應該還來得及。”
霍冷香道:“我知道還來得及,我就是怕……”
美目一睜,接道:“對了,你看在‘檀香車’跟‘金頂轎’之外,會不會還有第三者?”
苗先生搖頭說道:“應該不如夫人所料。”
霍冷香道:“何以見得不如我所料?”
黃先生道:“以青衣老人脅迫南宮黛跟聖心到夫人這兒來,西門邪聽說柳燕翎、柳蘭黛要投奔‘檀香車’而不加阻攔這兩件事看,這青衣老人跟西門邪便既不是‘金頂轎’的人,也不是不為咱們所知的第三者。”
霍冷香道:“可是他們也不是‘檀香車’的人。”
黃先生點了點頭道:“不錯,難怪夫人會不安,經這麼-分析,連我也微感不安起來。”
可是經他這麼一說,霍冷香越發地不安了,這從她的神色中可以看得出來,她眉鋒深皺,沉吟了一下,猛然點頭:“好吧,你去,只是你有把握麼?”
黃先生道:“只能找到這兩個,我便有把握查明一切,使夫人心安,怕只怕找不到他們。”
霍冷香微微點頭說道:“說得也是。”
黃先生忽然問道:“夫人可知道‘金頂轎’停在何處?”
霍冷香道:“我聽說溫嬌娜她們住在‘楞嚴寺’,不知道確實不確實。”
黃先生道:“楞嚴寺’?就是那座落在‘郡廟’後的‘嘉興’第一大寺?”
霍冷香點頭說道:“是的,你問溫嬌娜的住處幹什麼?”
黃先生道:“萬一找不到那青衣老人跟西門邪,我預備到溫嬌娜那兒碰碰運氣,探探她們的虛實。”
“別!”霍冷香搖頭說道:“當初我跟溫嬌娜有言在先,各幹各的,互不相犯。”
黃先生笑道:“夫人多慮了,溫嬌娜怎會知道我是夫人的人。”
霍冷香道:“現在也許能瞞過她,但日後她一定會知道。”
黃先生笑笑說道:“這個請夫人放心,我自有辦法讓她永遠不知道我是夫人的人。”
霍冷香訝然凝目,道:“你有什麼辦法?”
黃先生神秘一笑道:“恕我斗膽,事關天機,不可輕洩,夫人暫時請別問,日後夫人自會明白。”
霍冷香道:“這可不是鬧著玩兒的,萬一被她知道,將來在‘玉龍’面前指責我食言背信,那我就得不償失了。”
黃先生道:“夫人,要不要我立紙軍令狀,只要壞了夫人的大事,夫人請唯我是問就是,要不然夫人也可以……”
霍冷香微一擺手道:“別說那麼多了,你去吧,只記住早去早回,別讓我在這‘煙雨樓’頭揪心盼望,還有,千萬小心。”
黃先生道:“我省得,夫人請上樓去吧,我到後面看看去。”
霍冷香沒再多說,也沒多問,站起來帶著陰家四醜上樓而去。
望著霍冷香上了樓,黃先生立即邁步往後面行去。
郝無常迎了上來,恭謹地一躬身:“總爺是要……”
黃先生道:“南宮黛跟聖心被安置在什麼地方?”
郝無常道:“就在樓後一間小屋裡。”
黃先生一擺手道:“帶路!”
他好神氣,郝無常立即應聲施禮,轉身向後行去。
這“煙雨”名樓並不只那麼孤零零的一座樓,樓後還有個小院子,幾間小屋子,花木處處,青蔥滿眼,十分幽靜。
一進小院子,便見那輛“檀香車”停在院子的一角。
郝無常在一間小屋前停了步,道:“稟總爺,就是這兒。”
黃先生道:“柳燕翎跟柳蘭黛呢?”
郝無常抬手往後一指,道:“在最後那間屋裡。”
黃先牛抬眼一看,只見緊靠後院牆處座落著一間小屋,這小屋座落在一片鐵骨穿雲,翠葉鳴風的修竹之中,只露著那扇門跟一扇窗戶,他當即點頭擺手:“沒你的事了,你去吧!”
郝無常應聲施禮而去。
郝無常走了,黃先生上前輕咳一聲道:“二位,請開開門。”
只聽南宮黛在屋裡冷然問道:“誰呀?”
她這是明知故問,黃先生未在意,應道:“南宮姑娘,是我,黃玉。”
南宮黛道:“幹什麼?”
黃先生道:“我來看看二位是否安適,夫人怕慢待了二位。”
南宮黛道:“你代我轉告你那位夫人,我姐妹很安適,這兒總比牢房好得多,你也代我謝她一聲。”
原來她是不願開門。
黃先生根本不在意,道:“南宮姑娘,我有幾句話想跟二位談談。”
南宮黛道:“有什麼話你只管說,我聽得見。”
黃先生一笑說道:“‘粉龍’就是這般待人的麼,沒想到名列‘九龍’之二的南宮姑娘會怕見我這個藉藉無名的武林……”
他話還沒說完,兩扇門豁然而開,開門的是南宮黛,她當門而立,怒目而視,冷然說道:“我生平就怕激,算是你用對了法子,有什麼話,說吧!”
黃先生淡然一笑道:“南宮姑娘,我想進屋裡去坐坐。”
南宮黛道:“你還不配,我姐妹面前沒有你這種人的座位。”
黃先生眉鋒微微一皺,道:“我不知道什麼地方得罪了南宮姑娘。”
南宮黛道:“你狡猾陰詐,騙得我姐妹好苦,這就夠了。”
黃先生微微一笑道:“南宮姑娘以為我騙了二位麼?”
南宮黛道:“難道不是,告訴你,我要不是因為家師叔落在你們手裡,我早就把你們這幾個一個一個地……”
黃先生道:“南宮姑娘既知這道理,就不該這般對我!”
南宮黛還待再說,聖心突然出現在她身後道:“師妹閃開路,請黃施主進來。”
南宮黛聽若無聞,站在那兒沒動。
聖心又叫了一聲:“師妹!”
南宮黛這才好不情願地扭頭轉身走了進來。
黃先生含笑一禮,道:“多謝師父。”
聖心淡然說道:“黃施主不必客氣,請進來吧。”
黃先生微一欠身,灑脫地行了進去。
進了屋,他隨手掩上了門,抬眼,一看,他皺了眉,道:“這種地方怎麼待客,豈不太以委曲二位?”
原來這間小屋子裡四壁空空,塵積網封,屋頂瓦破露洞,房梁斜脫,搖搖欲墜,牆壁上東掉一塊,西落一片,屋子裡除了一張破桌子跟幾把破椅子外,別無他物。
南宮黛冷哼一聲道:“你少在這兒虛情假意耍貧嘴。”
聖心則淡然說道:“出家人清苦慣了,倒沒什麼,再說出家人有下地獄之宏願,又怕什麼苦?何況身在難中更不敢有甚奢求。”
黃先生道:“我心裡甚感不安,稍時我自會命他們把此處稍事打掃整理,也好讓二位將就著歇息歇息。”
南宮黛冷然說道:“謝謝你的好意,不必了,我姐妹也不敢煩勞,更不敢領你這份情。”
黃先生目光一轉,笑笑說道:“南宮姑娘對我似乎……”
南宮黛道:“少說廢話,有什麼話趕快說,說完了走你的!”
黃先生淡然一笑道:“既如此,我焉敢不敬遵芳諭,我來奉知二位……”
聖心一抬手道:“無論如何,在這間屋裡我姐妹算是主人,施主請坐下說。”
黃先生謝了一聲,毫不客氣地拉過一把椅子坐了下去。
聖心也落了座,就坐在他的對面,南宮黛卻神色冰冷,搬一把椅子坐得遠遠的,黃先生只當沒看見,道:“我來奉知二位,關於‘玉龍’皇甫華逼害武林同道一事……”
南宮黛突然冷冷說道:“你這麼說不怕打破飯碗,丟了命麼?”
聖心則道:“施主請說下去!”
黃先生沒理南宮黛,微微一笑道:“不知師父可相信.就連霍冷香也是受害人。”
聖心微微一愕道:“施主,這話怎麼說?”
南宮黛道:“這還不明白麼,吃誰的向誰,他又來重施故技耍嘴來了。”
黃先生裝沒聽見,向著聖心道:“這一點從霍冷香的話中可以看得出來,她跟溫嬌娜一樣地都是被人利用。”
南宮黛道:“你以為霍冷香跟溫嬌娜是三歲孩童麼?”
黃先生這回跟她說了話,笑笑說道:“她兩個不但不是三歲孩童,反之也不是省油的燈,我輩中人都知道‘散花天女’跟‘玉手觀音’都是殺人不眨眼,豔若桃李,毒如蛇蠍的女魔頭,無如她兩個也難逃一個情字。”
南宮黛道:“一個情字如何?”
黃先生道:“有人就利用了這個神仙也難以逃脫的情字,也就是說利用了她倆這唯一的弱點,很高明地利用了她倆!”
南宮黛冷笑一聲道:“她倆也配,她倆就甘心被人利用麼?”
黃先生道:“事實上她倆確實都被人利用了而不自覺,就算一旦她們明白了,只怕仍會死心塌地,甘願被人利用,南宮姑娘絕代紅粉,巾幗奇英,當知情字魔力之大。”
誰都愛聽好聽的,誰也都愛戴高帽子,南宮黛嬌靨上的冰冷神色,似乎稍減了些,冷冷一笑道:“照你這麼一說,皇甫華可不得了了,簡直人見人愛嘛,世上的男人都死光了,非纏他不可。”
“毫不為過。”黃先生氣人地一點頭,道:“這是千真萬確的事實,南宮姑娘應也明白,‘玉龍’當世美男第一,論人品,論所學,甚至論一切,無不是人中翹楚,當世之最,女兒家對他無不神魂顛倒,夢寐以求,霍冷香說得好,能看‘玉龍’一眼,跟他說句話,那怕是冷眼惡言心也甜。”
南宮黛道:“也只有她才那麼下流無恥。”
黃先生道:“南宮姑娘矯情。”
南宮黛道:“怎麼說?”
黃先生道:“南宮姑娘明知道有這種想法的,絕不只霍冷香一人。”
南宮黛雙眉一揚,脫口說道:“我就不……”
嬌靨猛地一紅,住口不言。
黃先生道:“南宮姑娘見過‘玉龍’麼?”
南宮黛冷笑說道:“我福薄緣淺。”
黃先生笑了笑,沒說話。
南宮黛臉色忽地一變,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黃先生道:“南宮姑娘,我沒說什麼!”
南宮黛怒聲說道:“你以為我不懂你的意思麼,你敢說我……”
聖心那裡抬了手,道:“師妹,讓我說句話。”
南宮黛怒目戟指道:“他這個人可惡,該死,我南宮黛就是這輩子不嫁也不會瞧他皇甫華一眼,他有什麼了不起。”
聖心道:“夠下,師妹,黃施主,就算霍冷香跟溫嬌娜二人也是受害人,同是被人利用的可憐人,又如何?”
黃先生道:“我也請二位明白這一點。”
南宮黛道:“就算我姐妹明白,皇甫華他利用這兩個毒如蛇蠍的無恥淫娃逼害武林同道,仍不是個好東西。”
黃先生道:“南宮姑娘,我並沒有說他是個好東西。”
南宮黛氣得想哭,可又想笑,但是她既沒哭,也沒笑,她只高揚了一雙黛眉,冰冷地道:“那你還廢話什麼?”
黃先生道:“我有廢話的必要,我要讓二位知道一下我的新發現。”
聖心道:“施主有什麼新發現?”
黃先生道:“我發現除了霍冷香跟溫嬌娜之外,另有第三者在。”
聖心訝然說道:“第三者?施主這話……”
黃先生道:“那位青衣老人二位見過了,霍冷香卻不知道他是誰。”
聖心道:“或許他是溫嬌娜的人。”
黃先生道:“我也曾這麼想,可是二位知道霍冷香跟溫嬌娜被人利用的情形,那青衣老人若是溫嬌娜的人,他絕不會讓二位來找霍冷香,投奔‘檀香車’!”
聖心點了點頭,道:“施主說得是,只是霍冷香的話可信麼?”
南宮黛冷笑說道:“霍冷香何曾有過一句實話?”
黃先生道:“我以為霍冷香的話可信,因為她不得不對我說實話,否則我無法助成她的好事,幫他擊敗溫嬌娜。”
南宮黛冷哼說道:“只怕連你都是假話連篇!”
聖心沒說話,沉吟了一下之後始道:“那麼施主認為這青衣老人是……”
黃先生道:“毫無疑問地,這青衣老人是第三者,而他這個三者跟霍、溫二女毫無利害之衝突,因為他並沒有把已到手的人留在自己一方,照這麼看,他該是利用霍溫二女的人,至少跟利用霍溫二女的人有關,不過這是我的推測,中與否,猶待求證。”
聖心道:“施主是說那青衣老人跟‘玉龍’有關?”
黃先生笑了笑,沒說話,未置是否。
南宮黛道:“你既是霍冷香的人,怎麼會跑來對我姐妹說這個。”
黃先生淡然-笑道:“說說何妨。”
南宮黛道:“你不怕霍冷香派人監視你。”
黃先生道:“南宮姑娘,她絕不會派人監視我的。”
南宮黛道:“她就那麼相信你麼?”
黃先生道:“也許,縱然她不十分相信我,我的一身所學在她面前顯露過,我料她必不敢派人監視我,因為她明白憑她跟她‘檀香車’旁的這些人,絕難逃過我的耳目。”
南宮黛道:“你似乎很有把握!”
黃先生道:“南宮姑娘,我既然做了,那就表示我絕對有把握,只欠缺-分把握,我就絕不會去做的。”
南宮黛道:“你這個人很厲害!”
黃先生笑笑說道:“厲害並不一定是壞事。”
南宮黛道:“你很狂、很傲、也很得意。”
黃先生道:“豈敢,在南宮姑娘面前。我不敢狂傲,也無從得意起。”
南宮黛道:“你這個人更會賣弄口舌。”
黃先生道:“南宮姑娘,我無意,也不敢。”
聖心突然說道:“施主就為告訴我姐妹這件事?”
黃先生道:“是的,師父。”
聖心道:“施主的用意何在?”
黃先生道:“請二位稍安毋燥,也別輕舉妄動,且在這‘煙雨樓’後委曲兩天,這件奇案在近期內我對二位必有交待。”
聖心道:“施主對我姐妹有交待?”
黃先生道:“不該麼?二位都是以除魔衛道為己任的當代稱奇稱最高人,我則是個藉藉無名,只配跑跑腿的小角色。”
聖心道:“施主忒謙了,聽施主的話意,似乎也是為衛道除魔……”
黃先生笑笑說道:“雖歸同,但途殊,信不信全憑二位。”
南宮黛冷笑說道:“我頭一個不信,你怎麼說我也不信,要我信也行,除非日出西山,乾坤倒轉。”
黃先生笑笑說道:“我並不勉強南宮姑娘。我也不敢。”
南宮黛還待再說,聖心已然抬頭說道:“我早料施主是位隱世奇人,聖心堅信邪不勝正,道必克魔,只是家師跟敝師妹……”住口不言。
黃先生道:“師父的話我懂,前者,吉人自有天相,悟因神尼,佛門得道比丘,為當世稀有的前輩高人,俠業豐偉,佛法之下更活人無算,天心必不棄捨,至於後者……”
遲疑了一下,接道:“不管逼害武林同道的‘玉龍’是真是假,南宮姑娘所中的‘變容改形無影散’之毒的祛除,包在我身上就是。”
聖心一怔道:“施主也能……”
黃先生淡然一笑道:“師父,當世的能者並不只‘玉龍’一人。”
聖心道:“可是家師說……”
黃先生道:“恕我直言,悟因神尼並不知道世上有個黃玉在。”
聖心道:“那麼施主何不及早……”
黃先生道:“師父放心,遲也好,早也好,南宮姑娘所中之毒絕發作不了就是,我願以這條性命擔保。”
聖心突然站起,道:“既如此,聖心不敢再求,謹此謝……”
黃先生連忙站起,道:“師父,如今言之尚早,等南宮姑娘毒祛後再謝不遲!”
南宮黛冷冷說道:“我可不敢煩勞貴手,也不敢領這份情,生老病死,何人能免,南宮黛看得很開,聽天由命了。”
聖心雙眉剛一揚,黃先生卻毫不在意地衝南宮黛笑了笑,微一拱手,邁步出門而去。
聖心遂把要說的話嚥下,送了出去。
剛出門,黃先生回過身來說道:“我再奉知師父一件事,柳燕翎跟柳蘭黛也在這‘煙雨樓’後,他們……”
聖心呆了一呆,失聲說道:“怎麼,柳燕翎跟柳蘭黛也在……”
南宮黛閃身撲了過來,沉聲說道:“柳燕翎在什麼地方?”
黃先生沒理她,望著聖心道:“他二位別有隱衷,事情也不如一般人的想像,柳燕翎身世悲慘,其情可憐,他浪子回頭,悔悟向善,柳蘭黛抱下地獄之心,不顧世人之詬罵毀貶,不惜自‘十奇’中除名,一般地令人敬佩,我希望師父拿他二人當朋友看待。”
話落,邁步往後行去。
門裡,聖心呆住了,南宮黛也呆住了。
旋即,聖心低誦佛號:“阿彌陀佛,善哉,善哉,武林流傳佳話,但願天心仁厚,成全這一對,也但願天心仁厚,使世人皆如這位黃施主。”
南宮黛定過神來道:“師姐,你信麼?”
聖心毅然點頭,道:“我信,不知怎地,小黛,這位黃施主所說的每一句話,我都深信不疑,似乎他有一種服人的氣度。”
南宮黛口齒啟動了一下,但沒有說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