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孫雙成轉瞬間,已抵破廟。
這座破廟座落在臨潼城西角,地處荒涼,殘破不堪,四周靜寂若死。
若以常情推測,此時廟內縱無兵刃相擊之聲,也應有呼叱之聲,怎地此時四周卻空蕩靜寂無一絲聲息?
仲孫雙成心知有變,心念路雁安危,頓忘己身利害,一急之下,玉手暗釦一把紫玉薔薇針,閃身搶入廟門。
一進廟門,四下略一環顧,不由使仲孫雙成,驚駭欲絕,心急如焚,怔得說不出話來。
原來,她親目所睹分明已先後進入這座破廟的淡自身影與路雁,此時俱已不見蹤跡,更使她看得悲憤填膺,目眥皆裂的是,破廟內佈滿鴿翎幅糞,網結塵封的神案上,赫然倒臥著一具面目嬌好,通體赤裸的女屍!
她靜聽片刻,心知這座破廟內,除了自己與那具赤裸女屍外,再無別人匿身其中。
心念一動,閃身躍近女屍,微一打量。
那具赤裸女屍,除了下體血肉模糊及兩乳之間有一烏黑掌印外,其他再無一絲傷痕。
仲孫雙成家學淵源,武功一流,一看便知這名女屍是被人以內家掌力震斷心脈致死。
再一探掌觸摸,女屍體猶微溫,分明是死去未久。
仲孫雙成一雙秀眉頓蹙,腦中剎那間浮起一好一壞兩種揣測:
好的是,他在破廟內做那喪天害理之事時,恰被路雁飛入撞見,匆忙中一掌擊斃這個女人逃走,路雁已躡尾追去。
壞的是,他在做禽獸不如之事,被路雁撞見後,驚豔與惱羞成怒之餘,出手擄去路雁,果如是,則後果不想可知。
忖思至此,心內急如火焚,恨不得將周圍地面一寸寸翻起來,找到他將他碎屍萬段。
但旋即一想,路雁與自己一樣的一身喬裝,他一時間斷難看出,同時路雁一身功力又高出自己多多,勝他不易,但自保有餘,大概不致為他所乘。但不見到人總仍不能寬心,轉眼又見女屍,在行快仗義胸懷驅使下,她不忍見這具女屍暴露荒廟,赤裸裸的死後仍然羞於見人。
忙將她自己外穿那件雪白儒衫脫下,將那具女屍掩蓋好,望著女屍輕嘆一聲,暗忖道:這不知是誰家兒女,片刻之間遭此橫禍,暴屍破廟,無人收屍,這惡賊一身罪孽必遭天譴!
忖至此,耳中突然聽到幾聲呼叱之聲,由廟外不遠處遙遙傳來。
心中一動,躍身出廟。
雙腳才沾實地,呼叱聲頓寂。
仲孫雙成面上浮起一絲焦急之色,忙展開身形,繞著這座破廟搜察一週。
才到廟後,耳邊倏又聽見一陣衣袂飄風聲,由廟前疾掠而過。
心中一陣驚喜,身形一扭,隨又折回廟前。
妙目瞥處,一條淡灰人影疾若迅雷奔電般,在距廟前百丈處一片樹林外一閃而入。
仲孫雙成正感束手無策之際有此發現,哪肯輕易放過?暗道一聲:好快的身法!
展開身形,全力躡後追去。
仲孫雙成身法快如脫弩之矢,轉瞬已近樹林。
心急之下,也不顧“逢林莫入”的江湖格言,飛馳身法停也未停,徑自閃身投入林中。
才一入林,便已瞥見那條淡灰色身影已出林外百丈以外,正在向城牆邊飛馳。
心中一急,身形更疾,閃電飄風般狂追下去。
仲孫雙成此時一身輕功雖說已施展至頂點,但是前面那條灰色人影功力似也不弱,任憑她如何狂追,一前一後二人卻始終保持著約百丈距離,仲孫雙成別想把距離拉短,那條灰影也休想將距離拉長,足見彼此輕功不分軒輕。
轉瞬間,五六丈高的大青石城牆已在眼前,仲孫雙成心想他必定是要進城。
果然不出她所料,前面那條灰色人影,毫不猶豫地在距城牆尚有兩三丈處,袍袖微揮,身形如一隻大鶴般沖天拔起,然後在城垛上微一沾足,迅即飄落城外。
仲孫雙成睹狀大急,心想:他這一出城外,兩下里視線頓斷,自己如果稍一失神,必會把人給追丟了。
心中雖自空急,但是身法已加速至頂點,再也無法加快,只好耐著性子追下去。
思忖間,她也接近城牆,微一提氣,嬌小身法已凌空拔起,極其輕靈地在城垛上一落。
妙目四下略一打量,暗道一聲:謝天謝地!
隨即,飄身下城,仍是一路狂追下去。
不到半里路,前面那條灰色人影,身形突然間漸漸緩下,步履間也已不似先前那等行雲流水般,瀟灑自如,竟有點真力不繼的樣子。
仲孫雙成心中狂喜,精神也不覺為之一振,步履間似有如神助般,不但不覺疲累,反而覺得輕快不少,轉瞬間二人距離也已被拉近了二三十丈。
仲孫雙成暗忖:我還以為你有多大能耐,能在我全力施為下逃脫,原來也不過是個銀樣蠟槍頭兒,這樣下去,不出盞茶功夫,我就能將你追上,屆時我倒要看看你是哪一路的高人。想到這兒,不由一陣興奮,嬌靨上倏地升起一絲得意神色。
就在她這陣興奮甫自升起之際,前面那條灰色人影,竟似已知後面有人追蹤,有意要捉狹般地,方自漸漸緩下來的身形突然一變,奔勢竟較前還疾,並且不往前進,興了個九十度大轉彎,閃電般向西北方一處山拗裡奔去。
仲孫雙成不料有此,芳心中又驚又氣,一面改變方向猛追,一面咬牙切齒地哺哺罵道:“該死的東西,你倒真是狡猾得可以,稍時若讓姑娘追上,不一劍刺你個透明窟窿才怪!”
那條灰色人影此際身法如電,瞬間已轉進山坳,在一座矗立嵯峨怪石後一閃而沒。
那條灰色人影由東北改向西北飛馳,走的乃是曲線,而仲孫雙成由後向前追趕,乃是走的直線,故而;在灰色人影方自隱入山坳怪石後,仲孫雙成身形也已似掠空驚鴻般疾飛而至。
仲孫雙成甫抵適才灰色人影隱沒的那塊矗立嵯峨怪石前,心中便已瞭然,對方已發覺自己在身後躡蹤追趕,有心將自己引來此地。
因為這個形似袋狀的山坳裡除了有幾塊嵯峨怪石外,靠山腳後另有一片不大的樹林,若是自己大意地侵入山坳內,對方突然在山坳口現身,自己勢難再走脫,由比看來,對方不只有一身深厚的功力,同時也是一個極富心智的人物。
仲孫雙成初生之犢不怕虎,對方這種圈套不但未使她有一絲怯意,反而引起她萬丈豪情,微一閃身,便自飄進山勒。
她站在山坳內舉目微一打量,山坳內那幾塊嵯峨怪石雖塊塊足有人高,但是仍不足那灰衣人匿身,此時山坳內空蕩得並無一絲人影。
仲孫雙成只一思忖,便斷定那灰衣人此刻必就藏身林中,靜待自己入內。
她抱著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心念,慢慢地走向那片緊靠山腳的樹林。
她情知自己的一舉一動必難逃過灰衣人在林中偷鎮的一雙眼,她雖然不懼,但在敵暗我明的情況下,她不由探掌入囊摸出一把紫玉薔薇針暗暗扣在手中,以便對方猝然現身時,給他來個滿天花雨,措手不及,同時左掌也暗自凝足真力,以防不測。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仲孫雙成與那片樹林間的距離也越來越近,但是林內依然寂靜若死,不聞絲毫動靜。
灰衣人這種靜伏不動,待機出手的方法,頓使仲孫雙成有一種莫測虛實的想法,心中越是滴咕,心情也越是緊張,一雙玉手心內也漸漸滲出汗來。
就在仲孫雙成距離那片樹林不到兩丈之際。
驀聞“打!”一聲,蒼勁沉喝響自她背後。
按說,這種使仲孫雙成大出意料的猝駭欲絕,也應花容失色才對。
哪知喝聲入耳,她不但不驚,神色緊張的嬌靨上反而陡然升起一片笑意,至此,她已知那灰衣人是誰。而無需防備了。
心中一動,竟不轉身,反手打出三枚紫玉牆薇針,成品字形迎著身後襲來的三縷極輕的破空之間撞去。
“叮”“叮”“叮”三聲撞擊,身後襲來的三枚暗器,恰好被她打出的三枚紫玉薔薇針迎個正著,分別墜地。
仲孫雙成三枚紫玉薔薇針,甫一出手,猝聽背後那人微“咦”地一聲,詫聲喝問道:“尊駕是哪位高人,因何懷有老朽家傳紫玉薔薇針?請速轉身說明,以免引起彼此間誤會!”
仲孫雙成暗暗一笑,妙目一眨,仍然背向來人,輕哼一聲,冷冰冰地道:“原來暗器也有一定是誰的?在下打出的三枚暗器,竟屬名震宇內華山所松穀神醫賽華佗仲孫玉前輩的家傳紫玉薔薇針嗎?這倒令人不解啦!”
微微一頓,香舌一吐,冷冰冰地一笑接道:“看前輩超絕的暗器手法,大概就是仲孫前輩本人,前輩名重武林,怎地不問青紅皂白對年輕後輩猝下毒手?幸好在下身邊也有此物應付,不然在疏不及防情況下中針身亡,老前輩日後在武林將何以自處?”
一番話說得義正嚴辭,身後那人似也為之啞口無言。
半晌,方聽身後蒼勁之聲道:“尊駕教訓得極是!仲孫玉不該對閣下猝然出手,尚望諒宥,但是尊駕暗地追蹤老朽由城內而至城外,來意不善?卻也使老朽釋然!”
仲孫雙成對身後父親這種不以前輩自居而能毅然認過的超人胸襟,敬佩得無以復加,同時也為自己能為其父之女而感驕傲,一笑說道:“仲孫前輩不必過於自責,晚輩情急之下口不擇言,犯讀之罪亦望前輩海涵。”
微頓接道:“至於追蹤前輩一事,純屬誤會……”
話尚未說完,蒼勁之聲已自接口道:“既屬誤會此事便成過去,不必再談,老朽現有一事請教,尚清尊駕明告是幸!”
仲孫雙成暗暗一笑道:“前輩有話請講,請教二字晚輩殊不敢當!”
背後蒼勁之聲又起:“尊駕究系哪位高人?為何懷有老朽家傳紫玉薔薇針?此二者尚望據實相告。”
仲孫雙成不答反問道:“此二事晚輩稍時均當據實敬稟,不過老前輩須先告訴晚輩,前輩為何不在華山聽松谷縱情山水,靜享清福,俠駕遠下江湖有何貴幹?”
沉寂半晌,方聽身後一聲輕嘆,道:“老朽別有隱衷,無法相告,尚請諒宥!”
仲孫雙成微微一笑道:“晚輩薄具鑑人之能,此時雖未能一睹前輩風采,但由適才前輩一聲滿含憂慮的輕嘆聲中已能將前輩心事猜透八分。”
身後微“哦”地一聲,隨又說道:“老朽心事無人能猜中分毫,尊駕不必枉費心思,所請教事請速據實相告!”
仲孫雙成毫不理會,徑自說道:“晚輩認為老前輩使駕重現武林,為的一前一後追尋兩個人兒,可對?”
此言一出,身後那人顯已沉不住氣,忙喝問道:“尊駕究是哪路高人,何不轉身來讓老朽一識廬山真面目,如再如此相戲,休怪老朽要出手得罪啦!”
仲孫雙成一聽老父已生薄怒,心裡暗暗一緊,忙道:“前輩且請息怒,晚輩一介後學乃是武林無名小卒,就是轉過身來前輩也不一定能認得,不信請看!”
話聲一落,身形便自轉過。
對面五六丈處站定一位風塵滿面,面現清瘦的灰衣老者。
這老者雖然神情顯憔悴,但是掩不住那股自然的懾人威嚴。
仲孫雙成這時仍然強忍一股激動和兩行熱淚,故意裝出一副毫不在意的神態,靜靜地將一雙目光凝注在老者身上,飄然綽立。
原來這位老者正是萬里跋涉,僕僕風塵,追尋愛女的華山神醫賽華佗仲孫玉。
仲孫玉一雙慈目神光炯炯,將喬裝的仲孫雙成細細地打量一番後,清瘦的臉龐陡然升起一片困惑不解神色,半晌方自喟然一嘆道:“尊駕果然說得不錯,老朽委實看不出尊駕是哪路高人?”
仲孫雙成肚內暗自一樂,微微一笑道:“老前輩不覺得晚輩面貌酷似一人?”
仲孫雙成神情一震,脫口說道:“不錯尊駕確實像老朽……一位故人之子!”
隨又神情一黯,長眉深蹩,哺哺自語道:“天下哪有容貌這般相似之人?奇怪……”
話聲至此,似有所悟,陡地目中神光暴射,凝注喬裝仲孫雙成沉聲問道:“尊駕怎知老朽覺得尊駕容貌酷似一人!”
仲孫雙成淡淡一笑道:“老前輩忘了晚輩薄具鑑人之能?”
微微一頓,又故作神秘地道:“晚輩不但知道自己容貌酷似一人,而且知道酷似的何人!”
仲孫玉神情大震,面色一變,閃身疾進一丈,沉聲喝道:“什麼人?說!”
仲孫雙成仍是神色自若地緩聲道:“老前輩掌珠飛天綵鳳仲孫雙成……”
“住口!”
仲孫玉心念愛女安危,驚氣之下靈智盡失,不暇多思,便自一聲怒喝,閃身欺進一掠而至,右掌五指箕張,一招烏龍探爪疾扣對方腕脈穴,意欲將這年輕後生擒下,再追問愛女蹤跡。
仲孫雙成一見其父含怒出手,心知玩笑不能再鬧下去,此時應該適可而止了。
忙足踏天璇步法微一閃身,避過來招,激動地嬌呼一聲:“爹!”
仲孫玉聞聲,猛感一震,倏然撤招抽身疾退。
一雙慈目圓睜,滿面詫容地怔怔凝注喬裝的仲孫雙成臉上。
這回他看清了,眼前這位年輕書生正是下山出走多日,使自己一直憂心忡忡,寢食難安的愛女。
突然,他那襲灰色長袍泛起一陣波動,鬚髮無風自動地顫聲呼道:“成兒……”
“兒”字南出,仲孫雙成乍聽慈祥呼喚,再也忍不住內心激動,兩行熱淚奪眶而出,一時間羞愧頓生萬感交集,嚶嚀一聲,嬌軀一扭,飛鳥般投入其父懷抱中,痛哭失聲,萬斛哀怨盡瀉而出。
仲孫玉無意中巧逢愛女,連日來憂慮疲勞,一掃而空,此時愛女在懷,天倫之情能不動心?遂也不禁老淚縱橫,一陣唏噓。
半晌,方各自收淚,恢復常態,仲孫雙成也緩緩將一個喬裝嬌軀挪離其父懷中。
仲孫玉愛憐地為愛女拭去粉靨上淚痕,然後一抹老淚,指著剛在懷中起身的女兒罵道:“你這丫頭越大越不像話,竟敢披起一身不倫不類的衣服矇騙爹爹,也是爹爹老眼昏花,不但上了你的大當,還被你教訓得啞口無言,真是……”
仲孫玉中年喪偶,愛極了這顆掌珠,平日根本不忍加以苛責,此次仲孫雙成下山出走,他雖說是盛怒下山追尋,此時乍逢愛女狂喜之下,憂慮、疲乏盡消。眼見愛女哭得如梨花帶雨,楚楚可憐,彷彿含有莫大委曲般,心中痛得如同挖去了一塊肉,更不忍加以責罵,故而出言相逗。
知女莫若父,仲孫玉這一著果然有效,話猶未完,仲孫雙成已自破涕為笑,一個嬌軀倏又復移入其父懷中,嘟著小嘴兒,撒嬌地道:“不來啦!爹爹老是愛笑人家,誰叫你不分青紅皂白,劈頭就打人家一把紫玉薔薇針嘛?”
仲孫玉一見愛女這副嬌態,老懷頓開,眉峰一展,樂得哈哈大笑:“好啦!好啦!算爹爹又說錯啦!廿出頭兒的大姑娘了,還沒臊沒羞的偎在爹爹懷裡撒嬌?來,咱爺兒倆到這邊兒來談談吧!”
說著,徑自牽著仲孫雙成玉手往樹林邊走去。
父女二人在林邊揀了一塊大青石,傍著大樹坐下。
仲孫玉一捋長髯,慈目中輕射一片柔光,滿面關懷地道:“成兒,這兒密樹成蔭,正合對坐長談,你且將別後情形對爹爹詳述一番。”
仲孫雙成一見自己爹爹對自己私自下山出走,累他老人家勞心勞力,不但不責罵自己,反而輕言柔語,滿懷關切地垂問自己別後諸情,滿心中羞愧得無可言喻,一個身子沐於其父一雙慈目射出的一片柔光中,頓時又感到身心舒泰無比。
幽幽一嘆,隨即將自己那日偷下華山,如何一路勞累風塵,如何在身心交瘁之際遇到風流郎君藍九卿,如何被救,如何結識路雁,一直敘述到猝聞驚耗,與路雁連袂出來追察柳含煙。
說完之後,滿腹委曲地偎在其父懷中又是一陣痛哭。
仲孫玉靜靜聽完愛女詳敘的一番別後,輕撫懷中愛女,不禁又是一陣唏噓。
半晌,方愛憐地輕撫著仲孫雙成滿頭秀髮,柔聲說道:“成兒,此事已成過去,不可再過於悲傷,人就無過,過而能改善莫大焉,以後切不可如此任性,讓爹爹為你操心啦!”
仲孫雙成埋首其父懷中,抽答著將螓首連連輕點。
仲孫王老臉上掠過一絲安慰微笑,複道:“成兒,你如何那麼肯定,這兩件血案就是你煙弟弟所為?”
仲孫雙成倏地抬起螓首,挪開嬌軀,面色肅然地道:“成兒以前的煙弟弟已經死去,他那完美的人格,將永遠深埋成兒心底,今日的柳含煙是個萬惡不赦的淫兇之徒,請爹爹但以柳含煙呼之!”
仲孫玉一睹愛女目光,心中暗感一震,暗忖道:這孩子好重的殺孽情孽,一念之別,竟使她變得如此剛烈,看來這段姻緣前途堪憂!
付至此,心中陡然升起一股寒意,忙一整面色道:“成兒不可如此,爹爹闖蕩江湖數十年,識人多矣!依爹爹看來,柳含煙一臉正氣充沛,斷非淫兇之徒,這兩件天人共憤的血案,不可能是柳含煙所為……”
仲孫雙成不等其父把話說完,便自秀眉雙挑地接口道:“成兒原先也作如是想,但是片刻之前成兒曾親眼目睹他進入城西角那座破廟,俟成兒趕到破廟時,兇蹤已渺,神案上赫然倒臥一具裸體女屍,如此看來這淫兇之徒不是他還是誰!”
仲孫玉毫不以為然地淡淡問道:“你可親眼見他行兇?”
仲孫雙成螓首微搖,道:“未曾!”
仲孫玉長眉微軒,道:“這就是了,你既未親眼目睹他下手行兇,單憑曾見他進入破廟豈可如此武斷血案是他所為?如果說你身後也跟定一人,見你進入破廟,是否即可說兇案也是你所為呢?”
仲孫雙成秀眉一挑,仍不以為然地道:“請問爹爹,惡徒行兇後,粉牆沾血留名,則又作何說?”
仲孫玉聞言不禁失笑道:“成兒,你怎地聰明一世,懵懂一時?如果柳含煙真是那種兇狠之徒,他斂跡隱聲猶恐未及,怎可能再去明目張膽地粉牆留名?”
“爹爹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在成兒之前曾有人親眼目睹他在臨潼城外一連擊斃各門派數名高手,那人九死一生,僥倖逃生歸來後,曾對成兒描述兇徒身材、舉止、武功、口氣,無一不與柳含煙畢肖,爹爹試想除了柳含煙本人以外,追尋宇內哪能再找出一個與他如此相似之人?這麼一來,不是他還有誰?”
仲孫玉靜聽愛女話後微一沉吟,笑問道:“可曾窺見兇徒容貌?”
“因他以黑紗蒙面,故無法窺及!”
仲孫玉搖頭笑道:“世間盡多身材相似之人,舉止、口氣也可模仿,柳含煙一身深奧武學連爹爹都無法看出他是何來路,你怎可輕信別人之言?你應該相信你爹爹的眼光不會錯!”
仲孫雙成雖經其父對此血案一再細心求證,無奈先入為主的成見已深,對其父所說的話雖深不以為然,但是表面上她卻也不敢頂撞些什麼,只是面色木然,淡淡地道:“爹爹也應相信成兒不會走眼!”
仲孫玉聞言心知自己一向對愛女溺寵過甚,養成她一種固執己見的倔強脾氣,目前如無事實證明,絕難使她口服心服,心中雖然深為其女這種堅決的態度,執一不二的想法擔憂,但是這種事情卻也不便強使她相信,只有滿面黯然,長眉深蹙地喟然一嘆,道:“目前雖難斷定咱們爺兒倆誰是誰非,不過爹爹可以保證柳含煙斷非淫惡之人,此兩件血案,必出自他人借刀殺人之計,你若不信,等著看好啦,事情總有水落石出的一天,屆時真相大白,你就會對你今天的想法感到孟浪與懊悔!”
仲孫雙成目睹自己爹爹那張風塵僕僕滿布慈祥,為自己而日漸清瘦的臉龐,再一回想自己造才取自己爹爹的那種談話態度,心中歉疚油然而生,暗暗感到心頭上一陣刺痛,一雙妙目中淚光潸然,方要說幾句安慰之話。
仲孫玉觀色知意,微微一笑,柔聲說道:“成兒,你對柳含煙愛之深,責之切,因是人之常情,事不關己,關己則亂也是常有的事,爹爹不會怪你的。好啦!此事以後再談,爹爹由於連日奔波,此時已是累甚,咱爺兒倆且到城內歇息歇息,爹爹再陪你一察此案,務使惡人伏誅,好人脫嫌,如何?”
仲孫雙成適才在城裡那座破廟內與結伴兒同來的路雁猝然走失,芳心中正感彷徨無依,不想無巧不巧的竟計地碰上下山追尋自己的爹爹,聞言哪得不依?遂站起嬌軀,隨其父身後向著來路走回。
來時疾馳,回時緩行,無形中已將回城道路拉長甚多,但是父女倆,說說談談,倒也不覺寂寞。
正行走間,仲孫玉話頭一止,倏然止步,側顧身邊愛女,輕蹙雙眉地道:“成兒,背後有人來啦!”
微微一頓,凝神略一細聽,又道:“嗯,來人不止一個,四匹健馬,奔馳甚急,可能是為血案而來!”
仲孫雙成聞言也忙凝神細聽,但是聽了一陣竟是毫無所聞,方感詫異要問之際。
突然背後傳來一陣輕微的急促蹄聲,回顧之間,通往臨潼的官道上,已是塵頭大起,不多不少,四匹健馬如風馳電掣般飛奔而來。
仲孫雙成無限歎服地妙目一瞥其父,但見其父一雙虎目凝眺四騎,雙眉輕蹙喃喃自語道:“嗯!黑衣,黑馬,四個人,不錯,武當四劍,成兒,小心了!”
仲孫雙成年幼識淺,不知其父出言何指,聞言不由徵了一怔。
就在她微一怔神之際,四匹黑色健馬已如閃電飄風地疾飛馳近,倏然間揚起一片塵土擦著二人身邊如飛掠過,陣陣塵土撲得二人一頭一臉。
仲孫雙成年輕氣盛,氣得柳眉倒挑,冷哼一聲,玉手疾探入囊,摸出四枚“紫玉薔薇針”,一揚手四點紫芒閃電般射向馬上四人背後。
仲孫玉喝止不及,顧不得出言責罵愛女,忙挫腰揚掌,拍出一片罡風,狂飈般向那四點紫芒撞去。
還好他見機出手得早,四點紫芒中已有三點被這片罡風撞得斜斜飛落路邊,另外一點紫芒雖也被震斜飛,但是並未墜下,卻斜斜地射在四匹健馬中走在最後的一匹馬臀上。
驀聽,“唏聿聿”一聲馬鳴,後蹄突然一掀,已將馬上那名黑色勁裝漢子掀離馬背,眼看他就要摔落地上,倏見他匆忙中雙足疾點馬頭,身形突然拔起五尺,然後擰身沉肩輕飄飄地落在路旁。
應變之速,輕功之佳,看得仲孫玉父女雙眉頓蹙暗暗讚歎。
另外三名黑衣漢子也在那名大漢自馬背騰身而起時,各自勒轉馬頭,飄然離鞍,一齊飄落在那名漢子身邊,身法靈妙,動作利落,顯示出這四人均是江湖一流好手。
四人一落地,先前那名漢子目光炯炯一掃倒臥路旁的坐騎,然後又將目光移注在仲孫玉父女身上。
倏地冷哼一聲,向身邊三人一打眼色,閃身搶至仲孫玉父女面前兩丈處,冷冷說道:“適才暗中偷射在下坐騎者可是尊駕?”
仲孫玉尚未來得及答話,仲孫雙成已搶至其父面前,秀眉微挑,冷冷答道:“不錯!正是在下所為!”
黑衣漢子深望了仲孫雙成一眼,冷冷說道:“朋友這份膽氣,令在下佩服得緊!”
一頓,沉聲又道:“你走你的陽光道,我過我的獨木橋,武當四劍與尊駕素昧平生,你我井水不犯河水,尊駕為何出手偷襲在下坐騎?”
仲孫雙成故作一怔,微“哦!”一聲道“原來四位竟是大名鼎鼎的武當四劍,在下倒是走眼啦!”
面色一沉,冷冰冰地又道:“若換別人我便不為己甚,尊駕等既為名重武林的武當四劍,我卻要請教一下,尊駕等官道策馬狂奔,使人一頭塵土,不知認錯.猶這般窮兇極惡,如此看來,武林名門正派作為也令人齒冷得緊!”
黑衣漢興師問罪不成反而被對方搶白一頓,怔了一怔,氣得嘿嘿冷笑連聲:“尊駕實在膽大得可以,十數年來尚無人敢在武當四劍面前如此說話,可否將尊姓大名示下?”
其實他說的倒也是實話,武當四劍雖然出道較晚,但是一身功力俱已獲武當上代掌門志清道長真傳,為武當派俗家弟子中之佼佼者,由於他四人各有一身與武當現任掌門紫虛道長相伯仲的功力,加以四人自創一套威力非凡,精絕奧妙的“四象劍陣”,頓使這原本就功列一流高手的武當四劍如虎添翼,功增數倍,再靠上武當一派在武林中數十年的威望也實在無人敢輕攖其鋒而樹強敵,是故武當四劍十餘年來鮮逢敵手,名震武林,也即因此,養成了武當四劍一向對人狂妄自大,目中無人的態度。
哪知今日他們竟碰上傲骨天生的飛天綵鳳仲孫雙成,他狂,姑娘比他更狂幾分。
仲孫雙成嘴角上掠過一絲不屑冷笑,曬然說道:“彼此!彼此!不要說爾等區區武當四劍,即是紫虛老道親下武當對我也得恭謹幾分,我的姓名,單憑爾等四人尚不配一問!”
黑衣漢子神色倏然一變,厲聲道:“好狂妄的小子,竟敢汙衊我掌門師兄,今日你是死有餘辜,你當大爺們真不知你小子姓什名誰?大爺們此次遠下武當就是為你柳含……”
“哈,哈……”
仲孫雙成起初真以為他知道自己是誰,微感一愕,聽至後來,不等他“煙”字出口,便自揚起一陣輕笑。
黑衣漢子吃她笑得滿頭霧水,詫異地問道:“你笑什麼?”
仲孫雙成冠玉般面色一沉,冷冰冰地道:“我道武當四劍是如何的了得,原來竟是一些有眼無珠之輩,似這般張冠李戴,錯把杭州當汴州,竟出自名重武林的武當四劍之口,怎不令在下好笑?”
此言一出,不但與仲孫雙成答話的黑衣漢子面上一熱,大感意外,就是他身邊的另外三劍也自將六道探詢目光一齊注在他面上,似是在問,這小子到底是否柳含煙?
居左的一個年紀較長的黑衣漢子道:“老二,這後生是否就是掌門師兄所說的柳含煙?此事體大可弄錯不得!”
其實黑衣漢子實在不知道眼前這年輕俊美的白衣書生是不是柳含煙,他不過是根據傳聞想冒一聲罷了!他神情窘迫地向年紀較長的黑衣漢子一笑,方要答話。
倏聽另外一名身材較為瘦小的黑衣漢子冷冷發話道:“大哥,你做事一向誤在過分慎重,依我之見這小子縱非柳含煙,由他適才對二哥有意挑釁看來,這小子也不是什麼好路數,何不先將他擒下再說!”
仲孫雙成雖然是西貝書生假男人,但因一身喬裝也被他幾聲“小子”,叫得芳心暗動無名,不等年紀較長的黑衣人答話,便自滿面不屑地冷笑道:“單憑你們四塊料兒,若真碰上柳含煙,不出三招便得乖乖躺下,猶自妄言擒人,真是大言不慚!”
冷哼一聲,又道:“在下自知比不上柳含煙,但也未將爾等那劈柴劍式放在眼內!”
此言一出,武當四劍齊齊霍然色變.身材瘦削的黑衣漢子一聲狂笑,目中兇芒暴射一注仲孫雙成,陰森森地道:“好朋友端是快人快語,在下兄弟四人正要領教朋友高明絕學!”
“錚”的一聲,已將背後長劍抄在手中,目光一掃另外三人,沉聲又道:“大哥、二哥、四弟,人家既不將武當劈柴劍式放在眼內,咱們還猶豫什麼!”
另外二人齊向年紀較長的黑衣漢子射過兩道探詢目光,年紀較長的黑衣漢子略一猶豫,堅決地猛一頷首。
“掙”的一聲,三柄長劍同時出鞘,雙方大戰一觸即發。
仲孫雙成面上掠過一絲不屑冷笑,雙臂暗蓄真力,靜峙待敵。
“且慢!”蒼勁之聲如黃鐘大呂,其聲嗡嗡,歷久不散。
旁邊一直未開口的仲孫玉此時倏地一聲斷喝,飄身擋至愛女身前。
他因知道武當四劍各具一身深厚功力,四象劍陣又是奇絕深奧,威力無邊,單打或可致勝,四劍合壁其女斷斷不是敵手,又看不慣對方那種狂妄自大,目中無人的神態,故而一上來便暗將他數十年內功修為化為一股無形勁氣,灌注在喝聲中傳出,意欲先將四人震懾住。
果然這一著立即奏效,武當四劍雖各具一身深厚功力,但到底較仲孫玉數十年性命交修的內家真力要遜色得多。
喝聲入耳,便各黨心頭猛震,血氣一躁,大駭之下臉色倏變,年紀較長的黑衣漢子目射兇芒地一注仲孫玉,方要發話。
仲孫玉已自輕咳一聲,道:“尊駕想必就是武當四劍中的老大無影劍沐大俠士!”
年紀較長的黑衣漢子聞言怔了一怔之後,因懾於對方適才沉聲一喝,色厲內荏地道:“不敢當,在下正是沐義方,尊駕高姓大名,怎識得在下?”
仲孫玉微微一笑,道:“武當四劍名滿武林,何人不知,誰個不曉,老朽若不知道,豈不太孤陋寡聞?”
笑意一斂,又道:“老朽華山仲孫玉。”
真是人的名兒,樹的影兒,華山聽松穀神醫賽華佗仲孫玉活人無算,在武林中聲望較之武當掌門紫虛老道有過之無不及。
武當四劍“仲孫玉”三字人耳,齊齊感到一震,老大無影劍沐義方目中兇光頓斂,忙將長劍人鞘,抱拳笑道:“原來是華山仲孫前輩,沐義方有眼無珠不識前輩仙顏,尚請諒宥!”
仲孫玉見沐義方前倨後恭,心中暗暗好笑,人家依禮而來,自己也不便說些什麼,於是微笑說道:“仲孫玉山野閒人,前輩二字愧不敢當,在四位面前班門弄斧,倒叫四位見笑啦!”
話聲一落,回顧身後仲孫雙成輕喝道:“成兒,還不快過來與四位叔叔陪禮!”
仲孫雙成聽其父如此一說,心知其父必有道理,雖然心中極為不願,但也不敢違拗,只得訕訕地上前向四人略略一揖。
仲孫玉一指仲孫雙成對無影劍沐義方道:“這是小女,秉性頑劣,日後行道江湖,尚請四位多多照顧!”
姜到底是老的辣,仲孫玉因深知武當四劍四象劍陣厲害絕倫,真動起手來,自忖父女二人難以對敵,故而先以一個禮字將四人緊緊扣住。
武當四劍此時既知眼看前這位灰衣老者是名重武林,身懷絕學的神醫賽華佗仲孫玉,又震於此老適才那手馭氣傷人的內家神功,在自己重任未完成以前更不欲樹此強敵,聞言見狀,沐義方領著三個師弟尷尬異常,忙不迭地還禮道:“不敢,不敢,晚輩等不知這位書生竟是令媛喬裝,失禮更甚,還望前輩海涵!”
仲孫雙成童心未泯,一見四劍那副窘態畢露的樣子,不由暗暗一樂。
仲孫玉一旁也自連稱好說,答話隨突然憶起四人適才所說之話,心中一動,笑問道:“四位行色匆匆不知有何大事?”
沐義方略一猶豫,道:“不瞞前輩說,晚輩四人此次遠下武當,是為一名叫柳含煙的年輕書生而來!”
仲孫玉詫聲問道:“老朽父女也為這柳含煙而來,四位此來可是與臨潼血案有關?”
四劍面色倏地一變,沐義方急道:“前輩是為他……”
仲孫玉一笑接道:“老朽父女正為此次血案而來,難道四位不是?”
四劍面色突然一鬆,沐義方忙不迭地隨身附道:“是!是!晚輩等也是為此血案而來!”
仲孫玉猶不肯放鬆,故作憤然地道:“怎麼?難道貴派也有人遭了毒手?”
無影劍沐義方想不到此老會打破沙鍋問到底,正感難以作答之際。
突聽老三摩雲劍劉毓臻插口道:“敝派此次雖無死傷,但敝派掌門鑑於整個武林安危,不能袖手旁觀,坐視不顧,故派晚輩等連夜下山趕赴此地會合其他各門派高手,殲此頑兇以維天下武林安寧!”
無影劍沐義方鬆了一口氣,忙隨聲附和道;“正是此意,正是此意!”
四劍自以為掩飾得天衣無縫,不露一絲痕跡,但仲孫玉何等老江湖,一睹四人神色,便知武當四劍此次遠來臨潼除了追兇外必另負有絕大使命;他深知紫虛老道不是那種急公好義之人,若不是於自身有天大好處,他斷不會插上一手為天下武林出上一份力量。就他自己所知目前已有武當、邛崍、崆峒、峨嵋四派高手趕來臨潼,心中雖暗為柳含煙擔心,但面上卻不露一絲痕跡,肅然說道:“紫虛道長此舉實令老朽佩服不勝,四位與老朽此行目的不謀而合,今後還望大家同心戮力為武林安寧而共進退,四位請先行,老朽率小女隨後便到!”
四劍聞言,以為自己果然將此老江湖瞞過,心中暗喜不勝,面上卻不動神色,齊齊抱拳朗聲道:“晚輩等敬遵前輩金諭,晚輩等就此先行一步,告辭啦!”
隨即,四人一齊轉身跨上三匹健馬,忙不迭地急馳而去,連倒斃地上的那匹黑馬望都不望一眼。
仲孫玉目送四人三騎背影消失後,老臉上禁不住泛起一絲得意微笑。
仲孫雙成不解地嘟起小嘴埋怨其父道:“都是爹爹好管閒事,這一來架也沒打成反而向這些狗東西們賠了一禮,真氣死人啦!”
仲孫玉面色一整,輕責道:“小孩子懂得什麼?你以為他四人是好惹的啊?不是爹爹妄自菲薄,若是單打獨鬥他四人誰也難在爹爹手下走完廿招,可是如果四人連手施出四象劍陣,再多一個像爹爹那等功力之人也是枉然,若不是爹爹先聲奪人,再拿話把他們套住,動起手來,你以為我們能討得了好去?下次未得爹爹允許絕不准你再胡亂出手!”
仲孫雙成撒嬌不成反而碰了其父一個大釘子,心中頓感無限委曲,瑤鼻一酸,兩行淚珠奪眶而出。
仲孫玉一見愛女垂淚,心中卻又頓感一軟,長嘆一聲,柔聲道:“別哭啦!爹爹算是怕定了你啦……”
微微一頓,臉色一整,道:“成兒,此時不是流淚的時候,正事要緊,目前爹爹雖知武當四劍除了追兇外還另負有極重大的使命,只是一時此事難以偵知,四人究竟是負的何種使命,看來此事非小,快快收淚,咱爺兒倆趕上去看看!”
說完,拉起愛女手兒,向臨潼方向疾馳而去。
就在仲孫玉父女背影剛自消失之際。
官道遠方,適才武當四劍來處,倏地飄起一縷淡淡白煙,這縷淡淡白煙不但是迎風飄蕩,而且飄蕩得竟比順風還疾,簡直就像閃電一般。
轉瞬間,這縷白煙已飄至仲孫玉父女適才立身之處。
驀聽這縷白煙中有人微“咦!”地一聲,白煙倏止,哪裡還有什麼白煙?原來竟是一位丰神如玉,俊美挺拔的白衣書生。
白衣書生倏然駐足後,寒星般雙目一掃倒斃路邊的那匹黑馬,面色突變,白影一閃,馬臀上探掌吸出一枚適才仲孫雙成打出的紫玉普該針。
他冠玉般俊面上倏時間泛起一絲不可言狀的表情,一雙星眸凝注在掌心針,嘴唇不住翕動,顯然他是在哺哺自語,但是聲音極其低微,使人無法聽到他到底是在說些什麼。
片刻之後,俊面上突然升起一片堅決神色,探掌人懷,摸出一物向冠玉般俊面上一罩,倏時間一個俊美絕倫的書生竟變作一個臉色蠟黃如大病初癒的中年儒生。
然後,他長嘆一聲,揚手將那枚紫玉薔薇針打入草叢,轉身向臨潼城飄然舉步而去。
此時身法雖不如適才快捷,但是看上去步若行雲流水,神情灑脫從容已極,轉眼身形又在官道上消失……
仲孫玉帶著愛女仲孫雙成一路展開身形飛馳,快到了臨潼城門方緩下身形,飄然進入城中。
甫一進城,仲孫雙成發覺城中行人齊齊對她射過難以數計的詫異目光,困惑不解之餘微一俯首,不由大窘。
原來,她此時才發覺自己現在仍穿著一件短衫與一條長褲,外面的那件儒衫已經在城西那座破廟內脫下,為掩蓋那具無名女屍用了,眼下這身衣衫不整的怪模樣,難怪路人為之側目了。
這一來,她險些窘得掉下淚來,此時她身側仲孫玉也自發覺愛女神情有異,詫異之餘雙目一瞥,不禁失笑道:“成兒,你這身奇裝異服,招搖過市難免要引人注目了,走吧!咱們先找間客棧休歇一下,換換衣服再出來好啦!”
說著,一拉仲孫雙成急往十丈開外處一家悅來客棧走去。
一進悅來客棧,店中夥計已笑臉前迎。
仲孫玉略一環顧,道:“可有清靜雅房?我二人只要一間就行!”
夥計忙躬身笑道:“二位來得正好,小店內除只剩兩間雅房外,其餘均已客滿,二位請隨小的來!”
說著,轉身領路向後院而去。
院內雅房分十間,左右各四,對面兩間。
仲孫玉目光所及,八間客房內已分別住滿各形各色的武林人物,這些來自三山五嶽的群豪在他眼內都不算陌生,雪山、峨嵋、點蒼……各派差不多均有人,單單未看見武當四劍。
這種情形看在仲孫玉眼內,不由他雙眉微蹙,暗為柳含煙擔心。
這些各派豪傑大都出道在仲孫玉隱居華山以後,所以對這昔年名震遐邇的賽華佗仲孫玉,均面生得緊。
是故,仲孫玉父女能在夥計的領路下,毫不引人注目地進入對面靠左一間雅房。
一進房門,仲孫玉略一打量房內,窗明几淨,點塵不染,雖說不上雅緻宜人,但也算得上一間清淨上等房間。
仲孫玉看過房內,將目光移注在愛女面上,仲孫雙成會意,微微點了點頭。
仲孫玉轉向夥計道:“行了,我二人就住這間。”
探囊摸出一錠銀子,遞與夥計,笑道:“勞你神到街上給我買一套儒服,剩下的送給你喝茶啦!”
夥計雙手接過雪花花的白銀,樂得眉開眼笑,躬身連道:“謝老爺子賞賜,謝老爺子賞賜,小的這就去辦,小的這就去辦!”
說完,又深深躬身而去,一路走,一路暗道:“乖乖!我做了這麼多年夥計,這麼大方的客人今日倒是第一次見到,剩下來的銀子怕不夠我吃穿半年哩,哈哈!”
他正滿懷得意,心花怒放之際,不防迎面正有一人走來。
“碰”的一聲,與那人正好撞個滿懷。
這一撞痛得夥計“哎喲”一聲叫了出來,他眼睛一翻方待發作,兩道目光一觸那人寒星似的一對眼神,忙又將要出口的話吞下肚中,忍痛賠了個不是,掉頭而去,心中卻暗自忖道:這傢伙看上去弱不禁風,怎地一身骨頭這麼硬!
那人顯然脾氣甚好,雖然無端地被夥計撞了一下,但卻一點也未在意,只是轉過頭去瞅著夥計一跛一拐的背影,不住搖頭微笑。
正在這個時候,房內仲孫雙成被適才夥計那一聲驚叫所引,就房門中循聲外望,恰好看見那人的背影。
突然,仲孫雙成臉色大變,心中猛感一震,脫口輕呼道:“是他,爹爹快來看!”
仲孫玉正坐在床邊休歇,聞言也感心中一震,霍地站起身形,順著愛女手指往外一看,果然是一個極熟悉的白色儒服背影映人眼簾,心中一緊,方待說話。
正在此時,那人也自緩緩轉過身子,負手向鄰房走去。
父女二人四道目光一觸那人臉孔,仲孫雙成心底倏地泛起一陣莫名其妙的失望,仲孫玉頓感心中一鬆,吁了口氣,道:“成兒,爹爹說得如何?普天之下,盡多身材服飾相似之人,若不是咱們窺見那人一張蠟黃臉孔,即連爹爹也險些認定那人就是他,看來以後咱們爺兒倆得小心行事啦!”
一句話說得仲孫雙成螓首倏垂,默然不語,芳心中卻不禁暗暗責備自己大驚小怪,險些錯怪了別人。
正在此時,夥計雙手捧定一套雪白儒服,笑吟吟地走了進來。
將那套儒服往床上一放,向仲孫玉躬身笑問道:“老爺子,吃飯的時候到啦,二位可要在小店中用點什麼?”
仲孫玉微微一笑,方要開口,仲孫雙成一邊穿上儒服,一面插口道:“不用了,午間我們另有一點事情不在店中用飯,晚上再說罷!”
夥計聞言忙躬身唯唯退出。
仲孫玉望著夥計轉過那堵風火牆,方笑問仲孫雙成道:“成兒,吃飯的時候到啦,難道你又有什麼鬼花樣?爹爹的五臟神可等不及啦!”
此言一出,仲孫雙成不禁失聲笑道:“爹爹總是盡說吃,忘了正事,爹爹不是要追查武當四劍嘛?適才成兒一進客棧便留上了意,在那些三山五嶽群豪中女兒並未曾看見武當四劍,由此足見他們四人並未在此店落腳,臨潼城如此之大,咱們又是人地兩生,一時上哪兒去找?女兒適才突然想起南大街有一座群英酒樓,那地方兒平素龍蛇雜處,酒客極雜,如果女兒推斷得不錯,武當四劍以及為血案而來的武林人物必會齊聚彼處,咱們如到那兒去湊湊熱鬧,豈不比坐在這兒守株待兔要好得多呢?”
仲孫玉靜靜聽完其女一番話,不禁拊掌笑道:“好,好,好,青出於藍而勝於藍,成兒今已強過爹爹多矣,不愧為再世女諸葛,吾家千里駒也!”
說完,又是兩聲得意輕笑,神情歡愉已極地一拉愛女工手,忘形地道:“走!咱們爺兒倆上群英酒樓坐坐去!”
仲孫雙成望著其父苦笑一聲,隨著其父身後走出房門。
父女二人方自轉過風火牆,他們所住的那間雅房隔壁屋內,緩緩地走出那個被店中夥計撞了一下的白衣黃面書生。
他望著仲孫玉父女二人的背影,蠟黃的臉孔上泛起一陣陣抽搐,顯然地仲孫玉父女適才在房中的談話已悉數被他聽去。
他呆立了片刻之後,突然雙目神光暴射,立即跟著仲孫玉父女二人身後而去。
仲孫玉父女步履甚疾,不到片刻功夫,便已轉入南大街。
仲孫雙成眼尖,老遠地,便看見群英酒樓下掛馬樁上,正拴著三匹通體黝黑的高頭健馬,心中一喜,一扯其父抱袖輕聲道:“爹,女兒說得如何?你看,那不是武當四劍的三匹坐騎?”
仲孫玉此時也已瞥見那三匹黑馬,老臉上喜容頓現,心中不由暗贊愛女果然料事如神,反手一拉愛女儒袖,輕聲說道:“快!咱們快點趕過去,免得他四人吃完走了不好辦。”
父女二人步履一緊,轉瞬已至群英酒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