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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以死亡結束

    柳激煙忽然看到月亮的光芒照進來,皺了皺眉,看看凌玉象,又笑道:“凌兄,你知道為何我到現在還不殺你嗎?為什麼我要你們一個一個的死,而不把你們一齊斬盡殺絕呢?”

    凌玉象茫然的瞪著他,費力地搖首。

    柳激煙笑道:“很簡單,要你們一個一個的死,嚐到親人喪盡的滋味!嚐到恐懼的滋味!嚐到死亡的滋味!我現在等二師弟和三師弟把沈錯骨的人頭送來後,就輪到你了──”

    柳激煙忽然站了起來,一連抽了幾口煙,顯然有點不安:“可是我不能久候了,你的迷香,快要過去了,我還是先殺你吧!”一面走近凌玉象,一面喃喃自語道:“奇怪!二師弟、三師弟早應得手了才對呀!

    忽聽外面有人冷冷地說道:“是得手了!”

    柳激煙猛地一震!

    同時間,窗門碎裂,兩道人影向柳激煙飛撞過來。

    柳激煙急退!

    那道撞向柳激煙的人影,一撞不中,竟撞跌在地上!

    另一道人影,卻撞向凌玉象的座椅!

    “砰”!凌玉象連人帶椅被撞開了丈外!

    那撞椅的人也倒地不起!

    像這種捨命的打法,饒是柳激煙經驗豐富,也從未見過。

    窗裂開後,月色如水銀般全幅鋪了進來。

    柳激煙定睛一看,只見地上倒下的兩個人,竟是高山青和莊之洞。

    而凌玉象和柳激煙,已隔丈餘遠,在他們距離之間,一人如貓足般落地而無聲,月色中,不是誰,正是冷血。

    柳激煙已迅速把煙桿柄尖遙指冷血。

    冷血也掙然拔劍,劍尖向著柳激煙!

    兩人都沒有移動。

    柳激煙仍盯著冷血,忽然笑道:“原來是你。”

    冷血冷冷地道:“是我。”

    柳激煙道:“你辦完事回來了?”

    冷血冷冷地一笑,又道:“回來得正是時候。”

    柳激煙道:“正好你回來,凌大俠被人灌了啞藥,又全身乏力,我守護著他,只怕力有未逮。”

    冷血道:“真可惜。”

    柳激煙奇道:“可惜什麼?”

    冷血道:“謊話真好聽。”

    柳激煙道:“謊話?”

    冷血道:“可惜剛才我卻在窗前,把你的真話都聽進去了。”

    柳激煙笑道:“我倒是沒料到冷兄兇手不去追查,卻來偷聽別人的隱私。”

    冷血道:“兇手我已查到了。”

    柳激煙道:“是誰?”

    冷血冷冷地道:“兇手是你。”

    柳激煙仰天大笑,像聽見了一件十分好笑的事一般。

    只是他笑的時候,眼睛卻一點笑意也沒有,亮閃閃的盯著冷血的劍鋒。

    冷血也在盯著他的煙桿,縱然在講話的時候,只要彼此在談話間一有疏忽,另一方則即時把握機會,全力出手。

    柳激煙仰天大笑了一陣,發現誘不得冷血出手,便止住了笑聲,但仍滿臉笑容地道:“高明,高明。”

    冷血道:“你也高明,但是未瞞得過我。”

    柳激煙道:“我倒想知道你為何會懷疑到我身上來的?”

    冷血道:“怪只怪在你,以為在劉九如的屋前伏襲,必能把我一舉殲滅,所以留下了漏洞。”

    柳激煙道:“漏洞?”

    冷血道:“不錯,你說劉九如曾被涉謀殺,配刺柳州,但我察看他的屍首,柳州囚犯的烙印,在他身上卻找不到,於是我想,像‘捕神’也會記錯了嗎?還是故意說錯?我再翻查那些蒙面人,發現他們臂上都有標幟,都是縣城裡禁軍的烙印。這兒有誰能動用這些禁軍好手?”冷血盯住柳激煙道,“我自然會想起禁軍總教頭高山青,而高山青果然被你邀來了。於是我開始懷疑,你有意誣害劉九如,是不是要使我分神,而轉移目標?假如劉九如是清白無辜的,你有意要我跟蹤劉九如,趁機請高山青的手下殺我。事實上,你做錯了一點,要不是有人先通風報訊,我要跟蹤劉九如,又何來這麼多人追殺區區一個劉九如呢?因為你要殺的是我,不是劉九如,但殺我不成,只好殺劉九如,使我在劉九如身上打轉,而忽略了你們……”

    柳激煙冷笑道:“佩服,佩服。”

    冷血道:“劉九如死前對我說了殺他的是一個‘公’,這個‘公’字,我查看了那些刺客是禁軍之後,便使我想起,那‘公’字下面,可能是‘公人’或‘公差’,在毆鬥事件裡,劉九如見公差出現,必然不防,所以你們也必能一擊得手。”

    柳激煙道:“我的計劃天衣無縫,僅犯了這麼一個錯誤,我沒話好說。”

    冷血冷冷笑道:“天網恢恢,疏而不漏,沒有一項犯罪計劃,是天衣無縫,況且你的疏漏,不止一個。”

    柳激煙道:“不止一個?”

    冷血道:“早在你引開龜敬淵或使莊之洞還是高山青引開龜敬淵之時,我便覺奇怪的了。龜五俠生性暴烈,不顧一切追敵,理所當然,但‘捕神’怎會舍證人而不護,反而去追趕敵蹤,結果讓阿福被殺──阿福之所以會躲在柴房,不敢見金夫人等,因為他看見,殺金三俠的是你,而你卻在金夫人之旁,難怪阿福不敢面稟凌大俠了。龜五俠落單,你趁機殺之,再假裝受傷,回到柴房,以為這樣就可以瞞天過海了……”

    柳激煙冷笑道:“實際上,凌玉象,慕容水雲、沈錯骨哪一個不也是給我瞞住了!”

    冷血冷笑道:“可是你能瞞得久麼?我瞧過莊之洞腰間的錐子,想到劉九如的傷口,心中便很懷疑了,我知道沒有證據,說出來也難使人相信,所以不得不提出要與慕容二俠一道同行的建議,但仍是失著,你們先用大車隔離了我的視線,再使莊之洞、高山青殺了他!要不是我們之中有人通風報訊,誰又能在那兒預先佈下伏兵?”

    柳激煙冷笑道:“可是高山青沒跟你同去啊!”

    冷血道:“我看見慕容二俠前後兩個傷口,我便懷疑,高山青既無同往,另一個兇手又是誰呢?後來才知道,你提議高山青去搜購易容之物,其實是去執行殺人勾當。慕容二俠雖然聰明,但與十數人搏鬥之中,以為同行者必能助己,沒料到反遭了毒手……他想告訴我殺他的是誰,莊之洞即放了幾個禁軍與我纏鬥,直至他斷氣為止,可是你們做錯了。‘鐵錐’莊之洞,竟連幾個小賊也解決不來嗎?莊之洞說他殺了幾個蒙面賊,可是我向凌大俠請教過,地上的死人,我都仔細看過了,確是中‘七旋斬’而死的,卻沒有一箇中錐而亡,為什麼莊之洞要騙我?這不是都很明顯嗎?慕容二俠說他斫了對方一刀,那中刀的人不是莊之洞而是高山青,所以他才裝成一個令人不想多望一眼的跛腳乞丐,因為他中刀的地方就是腿部!”

    柳激煙一時說不出話來,只好“嘿、嘿”地陰笑了兩聲。

    冷血道:“一切只是臆猜,所以我才為求證據,佯說去見魯知府,事實上,我是去打聽清楚,你、莊之洞、高山青是三個常在一起的,使用的招式,除兵器不同外,出手一招,幾無人可接,手法十分相同。那些蒙面死者,確是禁軍,而且生前對高山青十分唯命是從,而且在劉九如案發之時,高、莊二人,既不在衙裡,也不在府裡,這些都是鐵證,我是急著趕回來,本想設法與凌大俠、沈四俠取得聯繫,把你們一網成擒,沒料至他們已遭了毒手。”

    柳激煙恨恨地道:“好,好,我只不明白一件事!”

    冷血道:“什麼事!”

    柳激煙道:“縱你才智再高,又怎知道莊、高二人何時襲你?如何襲你?如果你不知道,又從何躲開他們天衣無縫的合擊?”

    冷血道:“只因他們以為我未曾懷疑他們,但我已經懷疑他們,定必細心觀察,我一回到金府,便發現梧桐樹上有鮮血,高山青的鞋底也有血跡,我便知道,要不是凌大俠已遭毒手,便是沈大俠完了,或者二人同時中伏。我心中想:既是我此時回來,你們定必怕我發現,必殺我無疑,所以我既算定了莊、高二人會出手,而且也從慕容二俠的致命傷中瞭解到他們出手時的位置,所以一出手便殺了高山青,剩下的莊之洞沉不著氣,也只有死路一條了。”

    柳激煙忽乾咳了一聲道:“冷兄。”

    冷血毫無動容,應道:“嗯。”

    柳激煙道:“我們是多年交情了,況且同是捕快生涯,他日也有個照料。就請冷兄網開一面,凌大俠我交回給你,二師弟和三師弟的死,我從此絕不與你計較,但求冷兄高抬貴手。”

    冷血道:“你和凌大俠是多少年交情了?”

    柳激煙沉吟一會道:“三年了。”

    冷血冷峻地道:“三年知交,還下這等殺手,今日我放你,他日你殺誰?”

    柳激煙苦笑道:“那冷兄要拿兄弟怎麼辦?”

    遠處傳來二更梆響。

    冷血平靜地道:“只有一條路。”

    柳激煙道:“什麼路。”

    冷血靜靜地道:“從這兒走到縣衙門口,我送你,你自己去自首。”

    柳激煙冷笑道:“辦不到。”

    冷血道:“你只有這條路,否則我就拿下你。”

    柳激煙冷笑道:“你能拿得下我,為何還不出手?”

    冷血道:“我早已出手了,我出了手你還不知道麼?”

    柳激煙全身一震,道:“哦?”

    冷血道:“我已發現了你的身份,我已揭穿你們的秘密,我已指出你就是兇手,我己殺了你兩個助手。一開始我就佔了優勢,你的殺氣被我蓋過,你的聲勢被我壓著,你還憑什麼與我的銳氣作戰?你本就不該聽我那番話的!”

    柳激煙頹然長嘆道:“不錯。”

    冷血道:“你既是逃不了,還是束手就擒吧。”

    柳激煙忽然道:“我既是逃不了,為何你還擒不住我?”

    冷血冷笑道:“我擒不住你?”

    柳激煙也冷笑道:“不錯。你的方法,只能去嚇唬毛頭小賊,莫忘了我也是大捕頭,我也出了手,你又何嘗知道!”

    冷血說道:“你出了什麼手?”

    柳激煙冷靜地道:“你一擊疾快無倫,我一擊勢不可當,但你背上和肩上各一道刀傷,難免會影響你出劍的速度,你奔忙了一天,廝殺了兩場,而我的身體狀態卻正是強盛!你適才已殺死二人,殺氣已減,我今日尚未開殺戒,論殺氣,你不及我!在你身旁,卻還有個不能動彈的凌玉象,我可以一招攻你,也可以攻凌玉象,我身旁卻什麼人也沒有,論形勢,我又勝你!我為什麼要逃?我正要殺你!”

    冷血汗已滴下,冷笑道:“你殺不了我。”

    柳激煙道:“也許本來我是殺不了你,但你不該問那些話,現在你己不得不恐懼起來了。”

    冷血冷笑道:“你可以試試看。”

    忽然間,兩個人都靜下來。

    堂內的空氣,也隨之而凝結。

    一場惡鬥,即將開始,再多說話,也於事無補了。

    冷血心裡知道,以柳激煙的武功,自己只怕很難勝他,而對方也很難戰勝自己,不過二人的招式都是以攻為守的,只怕一個照面下來,就有傷亡。

    柳激煙的想法也是一樣,所以他要力求打擊對方,使對方恐懼或鬆懈,自己才會有機可乘。

    冷血盯著柳激煙的煙桿。

    柳激煙盯著冷血的劍。

    一觸即發。

    忽然之間,柳激煙和冷血,各自發出一聲怒吼!

    兩人迅速衝近!

    是冷血的劍刺中柳激煙?

    還是柳激煙的煙桿點中冷血?

    眼看他們就要接觸之際,柳激煙的煙桿裡,忽然打出十餘道星火!

    原來他的煙桿裡也藏有暗器!

    他點亮煙桿裡的菸草,就等於是扳動了活釦,隨時可以發出暗器。

    星火耀目,直逼冷血!

    冷血始料未及,“嗤嗤嗤嗤”冷血連環出劍,又快又準,劍尖部把星火頂飛出去!

    可是柳激煙已奪得了先手!

    柳激煙煙桿一震,快若閃電,直取冷血胸膛!

    就在這時,忽然又是一聲大吼!

    在冷血後面的凌玉象,忽然連人帶椅,飛過冷血頭頂,直壓柳激煙!

    這一下,猶如泰山壓頂!

    而在同一瞬間,凌玉象已自帚柄中抽出了寶劍!

    “錚!”

    金虹一震,如長虹般擊向柳激煙!

    “長空十字劍”!

    迷香只能迷住凌玉象一個時辰,現在迷香藥力已過去了,柳激煙與冷血的對話間,凌玉象已悄悄的回覆了功力。

    柳激煙怒吼,煙桿一震,迎空反刺出去!

    金虹疾快,煙桿更快!

    煙桿已沒入金虹之中!

    金虹頓滅。

    “噗!”

    柳激煙的煙桿已沒入凌玉象的胸膛!

    就在這時,冷血已彈開星火,轉腰出劍!

    “噗!”

    一道白練,自凌玉象身邊飛過,直投柳激煙!

    柳激煙一杆刺中凌玉象,凌玉象的劍再也刺不下去了!

    可是凌玉象連人帶椅仍壓了下來!

    柳激煙用手一格,震飛了凌玉象的座椅。

    就在這一剎之間,柳激煙的視線被遮住了。

    白練從下而上,直插入他的咽喉裡!

    “嗤!”

    柳激煙頓住,帶血的煙桿跌下。

    “嘭!”

    凌玉象及座椅跌落在數尺外。

    冷血沒有動,他的劍仍在柳激煙的咽喉裡,又白又亮,正一寸一寸抽出來,不帶一絲血!

    柳激煙也沒有動,凌玉象更不能動。

    柳激煙用一種致死也不相信的目光瞪著冷血。

    冷血猛地一抽,劍倒抽出,柳激煙血噴出。

    柳激煙抓住喉嚨,格格作響,瞪著冷血,掙扎說出:“好好,天下四大名捕,冷血,我去你的……”

    柳激煙倒下,永遠也說不出最後一個字了。

    冷血呆了一陣,即奔至凌玉象處。

    只見凌玉象臉色慘白,倒在地上,胸前一片血漬。

    凌玉象知道是冷血扶著自己,勉力露出一絲笑容,道:“謝謝……謝……謝……你……”

    冷血用本身真氣,逼入凌玉象體內,邊道:“凌兄,不礙事的,我叫個大夫來替你治治。”

    凌玉象慘笑道:“你,你告訴我……我,沈………沈四弟……是不是……是不是已遭了毒手?”

    冷血黯然不語,凌玉象淚眼昏花地道:“我……我……知道了……謝謝你為我們……五,五兄弟……報了仇……他們……死了我……我也活著沒,意思,冷兄……我求……你一……事。”

    冷血道:“什麼事?你快說。”

    凌玉象喘著氣道:“……快……快給我那張……布幔……”

    冷血迅速把內堂的黃布幔撕了下來,凌玉象掙扎半起,用手蘸血,在布幔上寫著字,一面巍巍顫顫的,說道:“……我……我大概不能……上公堂了……我寫下這血書……是我的筆跡……來指認……柳激煙他們……三……三人……的罪行……吧……”

    凌玉象竭力支持到寫完了血書,終於無力地倒下,冷血接過血書,凌玉象以無力的雙目看著他,露出半絲微笑,道:“……柳激煙對我說……你……你是兇手……我沒有相信……我不會相信的……”

    冷血含淚,不斷點首道:“我知道,我知道……”

    他說著“我知道”的時候,凌玉象已閉上雙目,與世長辭了。

    “武林五條龍”,就是這樣,被“飛血劍魔”的三個傳人,殺個乾淨。

    可是劍魔傳人,柳激煙、莊之洞、高山青,也是一樣,因這樁事,盡皆死亡!

    有道是:天網恢恢,疏而不漏。

    ──問題只在這緩疏網幾時收?

    冷血心裡仍在迴響著凌玉象臨死前的那幾句話:

    ──“……他對我說……你是兇手……我沒相信……我不相信……”

    他眼裡的淚光始終不會搖落。

    ──他心裡的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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