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姑娘抬眼看了一下,果然,衚衕口牆上的確釘著一排的釘子,可是那排釘子之下就沒有攤兒,她想了想道:“天色不早,該不會是收了攤兒,大概是今天有事沒擺攤兒,二妹你等著,我去向問。”
她走向了那賣小吃的小攤兒,美姑娘也忙跟了過去。
賣小吃的是個老頭兒,他一見兩位姑娘到,忙陪笑說道:“二位姑娘要吃點什麼?”
大姑娘含笑說道:“不,老人家,我姐妹不是來吃東西的,是來向老人家打聽件事兒的……”
抬手往旁邊一指,道:“那個賣字畫的,今天沒擺攤兒麼?”
老頭兒“哦!”地一聲道:“姑娘問他呀,擺了,擺了……”
美姑娘忙問道:“那麼,攤兒呢?人呢?”
老頭兒道:“他有事兒,收攤兒回家去了!”
美姑娘有點失望,但心裡到底鬆了一鬆,他沒發生什麼意外。
這時候她就替他揪了心……
大姑娘接問道:“老人家可知道他住哪兒?我知道他就住在這條衚衕裡,但不知道是哪一家……”
老頭兒目光一凝,道:“二位姑娘是……找他有什麼事麼?”
大姑娘道:“是這樣的,老人家,,前兩天我姐妹向他訂了一幅畫,說好了今天來取貨的,他既然回家了,我想到他家去取……”
老頭兒頭一偏,道:“怪了,我怎麼沒聽他說啊……”頓了頓接道:“每回有什麼事兒,他總會交待我一聲,可是這件事我怎麼沒聽他說啊……”
大姑娘忙道:“那……大半是他有事匆忙給忘了。”
老頭兒微一點頭道:“也許……”抬頭往衚衕裡一指,道:“二位去吧,靠這一頭左邊第五家,那個小窄門兒就是,我要照顧攤兒,不能領二位去……”
大姑娘忙道:“謝謝老人家,不敢勞動,您告訴了我已經很感激了。”
又說了聲“謝謝”,拉著美姑娘往裡行去。
美姑娘又怕了,道:“霜姐,你……到人家家去幹什麼呀,這樣好麼?”
大姑娘回頭笑道:“當然好,不好怎麼能到他家去?”
美姑娘道:“人家問你來幹什麼的,你怎麼說?”
大姑娘道:“我就說是來送媳婦的!”
美姑娘嬌靨一紅,道:“哎喲,霜姐,你怎麼能……”
大姑娘笑道:“傻姑娘,我能那麼說麼?我也得敢哪,要真那樣,人家不把我當瘋子才怪,你的事非吹不可。”
美姑娘哭笑不得,道:“那……那你怎麼說呀?”
大姑娘微微一笑,笑得好神秘,道:“現在別問,到時候瞧我的。”
美姑娘沒再問,道:“霜姐,我……我好怕,心跳得好厲害……”
大姑娘道:“二姑娘,俗話說得好,醜媳婦難免見公婆,你風華絕代,豔壓塵寰的天仙化人兒又怕什麼?再說,趁這機會讓他娘瞧瞧你,你仔細端詳端詳他,不是挺好麼?”
美姑娘又羞紅了臉,道:“霜姐……”
“別叫了,二姑娘。”大姑娘道:“剛說過,你是正角兒,我是龍套,我這個龍套出了場,你這正角兒要是臨時怯場躲在門簾後不肯出來,那這場戲可非砸不可,到了這時候,你說什麼也得硬起頭皮咬咬牙了。”
說話間已到了那小窄門門口,大姑娘眉鋒微微一皺:“好不委曲,他母子確實夠苦的。”抬起皓腕伸出玉手,便要去拍門。
美姑娘猛地一掙,往邊上便躲,跺腳說道:“別羞死人了,他要認出是我,看穿了咱們的鬼把戲,那豈不羞死人,連郭家的人都丟了……”
大姑娘笑了笑,道:“那有什麼辦法,誰叫你……”
美姑娘一跺腳道:“你再說。”
大姑娘道:“好!好!好!我不說,姑娘,要不是為了你,拿轎子抬我我都不來,我的膽子不比你大!”抬手拍了拍門。
一陣砰然響動之後,裡面響起了一陣輕盈步履聲,隨聽一個女人話聲問道:“誰呀?”
這女人話聲聽起來很年輕,最多不過廿多歲,絕不會是那寡母,這是誰?美姑娘美目一睜,忙凝了神。
大姑娘也有點詫異,可是她不像美姑娘想得那麼多,當即應道:“我,來找人的,請開開門。”
門栓響動,門開了,只開了一條縫,門裡站著的,確是個年輕女人,長得很清秀,只是頭髮蓬鬆著,衣著也不怎麼樣,分明是個貧苦人家的女子。
想必她沒見過這麼美的姑娘,她瞧直了眼,愣愣地道:“你……你找誰呀!”
大姑娘含笑說道:“請問,這兒是不是住著位賣字畫的……”
那女人“哦!”地一聲道:“你找仇兄弟呀,是,是,他是住在這兒……”
大姑娘忙道:“他……他在家麼?”
那女人忙道:“在,在,家裡有客,他今天收攤兒早,你是……”
大姑娘道:“我想買幅字畫,在衚衕口沒瞧見他的攤兒,所以……”
那女人道:“原來是要買字畫的,進來吧,進來吧。”說著,她讓開了門兒。
大姑娘轉向躲在一邊的美姑娘招了招手,道:“二妹,來,咱們進去吧。”
美姑娘怯怯地走了進來,那女人一怔,直愣愣地望著美姑娘那身打扮,道:“她,她是誰呀?”
大姑娘道:“我妹妹!”
拉著美姑娘進了窄門兒,問道:“請問姑娘是……”
那女人一直在打量美姑娘,道:“我是仇兄弟的鄰居,我們都住在一個院子裡……”
想是她也發覺了自己失態,臉一紅,忙從美姑娘身上移開目光,轉身往裡行去,道:“跟我來吧,路不好走,又沒有燈,小心點兒。”
大姑娘謝了一聲,拉著美姑娘跟著走了進去。
的確,路是不好走,一條石板窄路的石板,東缺一塊,西沒一塊,坑坑窪窪地,又沒燈,摸黑往前走要不小心真能絆跟斗。
好在這條窄道沒多遠,轉眼間就到了院子裡,這是個小院子,三邊加起來不過三間屋,雖然都是亮著燈,可是燈光卻很微弱,定然是油燈捨不得添燈油。
當然,貧苦人家的油燈,比不上有錢人家的琉璃燈。
院子裡站定,那女人向著西屋高聲叫道:“仇兄弟呀,有人找你呀。”
隨聽西屋裡響起一個清朗話聲:“大嫂,來了!”
這聲大嫂,聽得美姑娘神情一鬆,可是她心裡比剛才還緊張,一顆心跳得好厲害,顫聲低低一句:“霜姐,他來了!”閃身便要往大姑娘背後躲。
大姑娘一把拉住了她,低聲說道:“鎮定些,別這麼小家子氣,你最好裝作若無其事,要不然那是你自露馬腳,可別怪我……”
話還沒有說完,棉布簾掀動,從西屋裡走出一人,大姑娘不由暗暗地喝了一聲:“好人品……”緊了緊玉手,低低說道:“二妹好眼光。”
西屋裡掀簾走出來的,是個俊美英挺,還帶著文雅氣質的年輕人,身材不高不低,不胖不瘦,穿著一件長袍,看上去很灑脫。
他,看年紀不過二十上下,長長的一雙眉,明朗的星目,挺直的鼻子,方方的嘴,俊是夠俊,英挺也夠英挺,難得一身書卷氣,而讓人皺眉的是他有一股逼人的冷意,這,從他的犀利眼神里、眉宇間,可以清晰地看出,那神態,似乎他仇視所有的人。
美姑娘忙低下了頭,她刁蠻、任性,天不怕,地不怕,可是這時候她柔弱得可憐。
他,一怔停在了門口,沒再往前走,目光先射向美姑娘,然後由美姑娘身上轉到大姑娘臉上,疑惑地問道:“二位是……”
大姑娘淡然笑道:“登門拜訪總是客,站在門口上問人,這就是閣下這讀書人的待客之道麼?”
他呆了一呆,旋即眉梢一揚,邁步走了過來,一拱手道:“多謝教誨,我再請教……”
大姑娘淺淺答了一禮,道:“不敢,我姐妹久仰高才,特來登門求畫。”
他輕“哦!”一聲道:“原來是……二位看重,我愧不敢當,只是要請姑娘原諒,今天寒家有事,不做生意……”
大姑娘道:“這我知道,要不然我就不會登門打擾,閣下就該知道我姐妹求畫之心甚切,而且是萬不得已……”
他凝目說道:“姑娘明示。”
“好說。”大姑娘道:“明天是家母四十壽誕,想請先生畫一幅‘麻姑獻壽’……”
他道:“那何如明天再來。”
大姑娘道:“明天一早就要懸掛中堂。”
他微一搖頭道:“不瞞姑娘,我畫的是山水花卉,不擅畫人物仕女,更沒畫過‘麻姑獻壽’,請姑娘另請高明。”
大姑娘道:“先生,我不惜代價!”
他雙眉一揚,道:“姑娘,黃金有價藝無價,真要說起來一幅好畫的價值並不是區區俗物所能衡量的,我家貧,賣字畫度日餬口,萬不得已,每幅字畫無論大小一概標價十兩,少一文我不賣,多一文我不要……”
果如美姑娘所說,這位直、硬、傲!
大姑娘暗暗點頭,道:“閣下高士,要知道母壽不比他事,我姐妹夜來登門求畫,只為為母祝壽,誰無父母,閣下又怎好拒人於千里之外?”
他微皺眉鋒,方待再說,突然……
“天齊呀,是哪位客人光臨呀,怎不請人進來坐呀!”
西屋裡,傳出了一個慈祥、輕柔、甜美的話聲。
他雙眉一展,回過身哈下了腰,道:“娘,是兩位買畫的……”
西屋裡,那話聲“啊!”地一聲道:“人家夜來買畫,是看得起咱們,快請人家,請進來坐!”
他恭謹應了一聲,轉過身來冷冷看了大姑娘一眼,道:“二位請屋裡奉茶!”
大姑娘微微一笑,道:“謝謝,打擾了!”毫不客氣地拉著美姑娘向西屋行去。
他,趕前一步,掀開了簾子。
大姑娘謝了一聲,拉著美姑娘進了屋,進了屋後,再抬起頭來時,大姑娘心中一陣猛跳,立即怔在了那兒。
她碰上了那雙熟悉的炙熱目光,還有一絲微笑。
那位俊美的白衣客赫然在座。
美姑娘脫口輕呼:“怎麼你……”
大姑娘一震而驚,定過神來忙緊了玉手,美姑娘會意,忙住口不言,但是她仍詫異地望著李克威。
“怎麼,李大哥跟這兩位姑娘認識?”
說話的,是上座一位中年婦人,她長得不算美,但很清秀,尤其有著一種不凡的氣度,非一般世俗女子可及。
她一身衣著很樸素,看上去高潔淡雅,一派大家風範,也不類一般貧苦人家之蓬頭垢面。
對她,大姑娘在心裡打了個轉兒,試探著問道:“老人家是……”
他在一旁說道:“是家母。”
大姑娘輕“哦!”一聲道:“原來是老夫人當面,愚晚姐妹有禮了。”與美姑娘雙雙施下禮去。
中年婦人臉上堆著慈祥笑意,忙還一禮,道:“不敢當,二位這是折煞我,快快請坐!”
大姑娘跟美姑娘謝了一聲,雙雙坐在客位上,坐定,美姑娘不安地低著頭,大姑娘則打量上了這間擺設雅緻,點塵不染的廳堂,打量之間,她看見一件東西,這件東西讓她暗暗一怔。
那是神案上的一方牌位,牌位上寫著八個字,那八個字寫的是:“亡夫凌明遠之神位!”
大姑娘詫異了,這,不用說是中年婦人設的,胖叔說的,他只有一位寡母,沒錯,是她設的。
那麼,怎麼她的丈夫姓凌,她的兒卻姓仇?
大姑娘心中奇怪,難道說這文雅氣質的年輕人是從母姓。
不,不可能,這種事少見,這中年婦人她既然有丈夫,而且還為她亡夫設了神位,她的兒子便絕不會從母姓。
這是怎麼回事?
大姑娘冰雪聰明,她雖然暗暗詫異,可是她只放在心裡,絲毫不動聲色,很快地把目光移了開去!
只聽中年婦人道:“天齊,給兩位姑娘倒茶!”
大姑娘忙一欠身道:“老人家不必客氣,愚晚姐妹夜來打擾已感不安,怎好……”
中年婦人含笑說道:“二位姑娘芳駕光臨,只為買畫,那是看得起小兒,我正以家貧無以待客而羞慚,區區一杯粗茶,姑娘又怎好不賞光?天齊,快去呀!”聽這談吐!
他這才應聲轉身倒了茶。
大姑娘又一欠身,道:“恭敬不如從命,愚晚姐妹謝謝老人家了。”
中年婦人一邊謙遜,一邊用一雙美目打量了兩位姑娘,由頭到腳,很仔細。
這時候,那位李克威開了口:“伯母,小侄渡‘遼河’時曾跟這兩位姑娘同船……”
中年婦人點了點頭,輕“哦!”一聲,目光不離她兩位,道:“二位姑娘是要買……”
大姑娘道:“明天是家母四十整壽,愚晚姐妹特來求一幅‘麻姑獻壽’為家母祝壽!”
中年婦人點頭說道:“原來是為令堂的四十壽誕,難得二位這份孝心,天齊!”
他忙欠了身,道:“娘!”
中年婦人道:“為二位姑娘這份孝心你也得破例,快進去給二位姑娘畫一幅去,別讓她二位久等。”
他遲疑了一下,道:“娘,我沒畫過……”
那位李克威一笑說道:“齊弟,伯母說了,難得她二位這份孝心,齊弟何忍堅拒?既然能畫山水、花卉,便照樣能畫仕女,只畫位美姑娘,手捧蟠桃瓊漿,那便是‘麻姑獻壽’,齊弟假如再有難以著墨之處,我願代勞,行了吧,快去吧,別等伯母再說話了。”
他似乎很聽李克威的,一欠身道:“是,李大哥。”轉身行進了後廂房裡。
中年婦人望著大姑娘道:“我還沒有請教……”
大姑娘道:“不敢當,有勞老人家動問,我姐妹姓郭。”
中年婦人微微一愕,道:“二位姓郭?”
李克威接口笑道:“伯母,這兩位姑娘都是郭家後人,這位妹妹是‘遼東’郭大爺的二姑娘,這位姐姐就不知道是哪位……”
中年婦人“哦!”地一聲道:“原來這二位姑娘是‘遼東’郭大爺的二姑娘,那麼,這位大姑娘是……”
大姑娘道:“老人家,家父行六!”
此言一出,不只中年婦人臉上變色,便是李克威的臉色也變了一變,中年婦人神情震動,脫口一聲:“原來是六……”
剎時間轉趨平靜,淡然說道:“原來是郭六爺的大姑娘,我母子真是太失敬了……”
大姑娘微欠嬌軀,道:“愚晚姐妹不敢當,老人家別客氣!”
中年婦人轉望李克威,含笑說道:“李大哥,你陪兩位姑娘坐坐,我去催催天齊,別讓二位姑娘久等。”
說著站了起來,又向兩位姑娘一點頭,說了聲:“失陪!”轉身進了仇天齊剛才進去的那間廂房中。
這廳堂裡,就剩下了李克威跟兩位姑娘,李克威欠身送走了中年婦人後,他立即用他那令大姑娘心神震顫的目光望向了大姑娘。
大姑娘沒看他,可是她清晰地感覺到有兩道炙熱的目光撼動著她的心,她更為不安地把臉別向一旁。
李克威卻毫不放鬆,逼視更緊,他舉起了茶杯,含笑說道:“容我暫代主人,二位請用茶!”
他舉起了杯,大姑娘不好不理睬,只有也舉起了杯。
美姑娘這時候抬頭低低說道:“你這是逐客?”
“不!”李克威一搖頭,含笑說道:“這兒不是世俗人家,在這兒也沒有俗禮,我代主人留客唯恐稍遲,希望二位多坐坐,越久越好。”
美姑娘嗔怪地望了他一眼,道:“你這個人好……”
李克威道:“多謝二姑娘這個好字。”
他不知道是真糊塗,抑或是裝糊塗。
美姑娘認為他是裝糊塗,氣得雙眉一揚,道:“我說你好皮厚。”
李克威不在乎,道:“姑娘奈何把人的真心話當作輕薄辭?”
美姑娘還要再說,大姑娘拿眼色攔住了她,大姑娘她沒敢看李克威,眼望著一旁,道:“你跟仇家是……”
她等著李克威接口,可是李克威沒說話。
美姑娘忍不住說道:“喂,跟你說話哪!”
李克威似乎像大夢初醒,“哦!”地一聲忙道:“跟我說話……對不起,恕我失禮,這位霜姑娘眼望著別處,我還以為她在跟別人說話呢。”
大姑娘臉一熱,暗暗罵了一聲:“好可惡……”
只聽美姑娘詫聲說道:“咦,你,你怎麼知道我霜姐的名字?”
不錯,他剛才是說了句“霜姑娘”,大姑娘心為之一跳。
李克威含笑說道:“是姑娘告訴我的。”
“胡說!”美姑娘一怔,急道:“我什麼時候告訴你了?”
李克威道:“就在咱們同船渡‘遼河’時。”
美姑娘訝然說道,“就在過河的時候,,我什麼時候……”
大姑娘低低說道:“二妹,你忘了你是怎麼叫我的。”
美姑娘恍然大悟,霍地站了起來,指著李克威道:“你,你……”
李克威忙以指壓唇,輕輕說道:“二姑娘,別忘了,你是在別人家做客。”
美姑娘還真沒敢再說,忙坐了下去,狠狠地瞪了李克威一眼道:“你這個人……我都不知道該怎麼罵你才好。”
李克威微微一笑,道:“我是仇家的朋友,天齊的大哥,他最聽我的,二姑娘對我還是客氣點好。”
這話話裡有話,美姑娘心虛,剎時紅了嬌靨,道:“你,你這是什麼意思?”
李克威笑了笑道:“那要問二姑娘自己了,二姑娘的軍師雖可上比諸葛臥龍,但要沒有我這個鳳雛為輔,只怕……”
美姑娘紅透耳根,失聲說道:“你……你知道……你在胡說些什麼?”
李克威道:“二姑娘要跟我裝糊塗,我也樂得袖手旁觀,不聞不問。”
美姑娘傻了臉,剛才她看見了,那位他還真聽眼前這個可惡的他的,那麼如今她是承認好還是不承認好?
她那裡正感為難,羞急得想掉淚,大姑娘突然說道:“你知道我姐妹的來意?”
李克威轉望她微微一笑,道:“霜姑娘好心智,真虧霜姑娘能想得出來。”
大姑娘她也紅了嬌靨,剛要說話,廂房門口垂簾掀動,中年婦人手捧畫卷行了出來,含笑說道:“畫好了,只是畫得不好,二位千萬別見笑!”
大姑娘拉著美姑娘忙站了起來,道:“謝謝老人家,老人家別客氣,大家手筆還有不好的麼,要不然愚晚姐妹也不會夜來登門求畫了……”
雙手接過畫卷,從袖底取出一顆珠子,道:“字畫無價,愚晚不敢言酬,只是略表謝忱,萬請……”
中年婦人微一搖頭,含笑說道:“姑娘,區區一幅畫,值不了許多,我母子賣字畫為生,一所得僅能餬口於願已足,從不敢有非份之奢求,寒家家貧,這貴重物我母子也不敢收,令尊俠名滿天下,我母子欽慕已久,這幅畫就算我母子為令堂祝壽……”
大姑娘道:“老人家,愚姐妹絕不敢……”
中年婦人道:“那麼就請姑娘放下這幅畫,收回此貴重物。”
大姑娘大感作難,還想再說。
李克威那裡突然開了口,道:“姑娘,仇家一點心意,姑娘還是收下吧!”
大姑娘遲疑了一下,萬般無奈,只好斂衽說道:“愚晚姐妹羞煞,愧煞,好生不安,既如此,愚姐妹就代家母謝過了。”
中年婦人淺淺還了一禮,淡然說道:“不敢當,姑娘別客氣!”
說完了話,她沒再讓坐,自己也沒坐。
這情形還不夠明白麼。大姑娘微一斂衽,又道:“天色不早,愚晚姐妹不敢多事打擾,告辭了。”
偕同美姑娘轉身行了出去。
只聽後院李克威道:“伯母別出去了,小侄代您送客好了。”
旋聽中年婦人道:“那麼二姑娘請走好,恕我不送了。”
大姑娘回身說道:“老人家別客氣,愚晚姐妹怎敢當。”
李克威已到面前,欠身抬起了手。
美姑娘想再看他一眼,可是就沒看見他出來,只有懷著一臉失望,還有點氣出了堂屋。
望著兩位姑娘出了堂屋,中年婦人臉色突然變得很陰沉,也有點失神,緩緩坐了下去。
李克威送客送出大門,臨關門的時候,他黑暗中凝望著大姑娘,道:“沒有我那一句話,二位絕求不到這幅畫,姑娘何以謝我?”
美姑娘一肚子彆扭正愁沒處發洩,聞言立刻說道:“霜姐,把那顆珠子給他!”
李克威微一搖頭,笑道:“姑娘小看人了,珠子,我家裡多得是,身邊也帶有百十顆,在我眼中,珠子是俗物。”
美姑娘道:“知道你闊,神氣,那麼你要什麼?……”
李克威望向大姑娘,道:“霜姑娘知道!”
黑暗中,那雙目光益顯炙熱,更亮得奪人。
大姑娘心神猛地一震,驚聲說道:“你……”倏地住口不言。
美姑娘卻怒聲說道:“李克威,你好大的膽子,要不是在這兒,我就非懲懲你那張輕薄的嘴不可,霜姐,別理他,咱們走。”拉起大姑娘就要出門。
李克威這時說道:“二姑娘,別動不動就發脾氣了,霜姑娘已看出來了,你不該看不出,好事多磨,波折無限,這一條姻緣道坎坷不平,前途艱難,往後要我幫忙的地方仍多……”
美姑娘臉色一變,道:“你這話……”
李克威望著大姑娘道:“姑娘住在什麼地方?”
美姑娘道:“你要幹什麼?”
大姑娘卻道:“南街有家‘龍記客棧’……”
李克威輕擊一掌,道:“巧極,我也住那兒,看來我跟姑娘有緣……”
美姑娘叱道:“李克威,你還敢……”李克威沒理她,接著說道:“大姑娘,這樣吧,二位請先回去,等我回客棧後再來拜訪,並告訴二位詳情及對策!”
大姑娘點了點頭,沒說話,轉身行了出去。美姑娘只好跟著行了出去,臨出門,她狠狠瞪了李克威一眼,李克威只當未見,道:“天黑,路窄,姑娘走好。”
大姑娘低低說了一句:“謝謝你,我自會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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