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搖花臨去時又說明是要把無情也一併擒來,急得他們如熱鍋上螞蟻,可是又偏偏動彈不得。
後來遠處忽傳尖嘶之聲,這穿著綠衣與白衣的兩人臉露惶惑之色,互覷一眼,也發出一聲尖嘯,然後離開了山洞,再也沒有回來過。
黃天星與周白宇見面,更是話多不盡,黃天星向無情苦笑道:“我以為那婆娘此去,你必無防備,非為她所擒不可,心裡急得不得了,不料洞外竟傳來你的聲音,嚇了我一跳——
你真有辦法,江湖上真是一代新人換舊人。”
無情道:“我也確為姬搖花所乘,要不是薛狐悲起內鬨,我也決逃不出來。”
黃天星道:“看你解不開我們的穴道,去請救兵時,我們也捏了把汗,怕的是那婆娘先回來出其不意向你下毒手,那時就是我們害了你了。”
無情笑道:“這倒不曾發生——倒是在‘留侯廟’與北城高手打了一場硬仗。”
周白宇道:“無情兄闖入了‘留侯廟’,遇上幾位弟兄,大家以為他是魔姑派來的,便打得厲害,後來和趙、熊、彭、高四位護法及欣如交手,始終都不下殺手,我就知道他絕不會是‘魔姑’那一夥的了。”
黃天星道:“無情並非無情,其實是宅心仁厚——哦,對了,除了熊、彭、高、趙四位護法外,牟、阮、寧、曾、關、戴六位都好吧?”
周白宇惻然道:“我們北城,現在僅剩百餘人,能戰者六十餘人而已,戴、關、曾、寧、阮、牟六位護法也犧牲了!北城遭此大劫,白宇何顏見歷代祖宗!只望能早日殺魔復仇,再以一死報北城!”
黃天星道:“‘四大天魔’崛起江湖,對付的不只北城,還有西鎮南寨與敝堡,而且還想席捲整個中原武林,北城不過是首先遭殃的罷了。南寨西鎮,據說也遇上非同小可的敵手,我已遣堡中三分之一高手去救援。此事怨不得誰,換作四大世家中任何一家,要抵禦‘四大天魔’之合擊,也必毀無疑,就算我們人多勢眾,把他們四魔逐個擊破,但隨來的三分之一堡中力量,也只剩下老鄺和一江,其他魯、遊、言、李、尤五位護法,以及壯漢、青僮,也都犧牲了,又怨得誰來?唯有化悲痛為力量,殲滅巨魔,方為報仇雪恨之道。”
周白宇慘然道:“世伯教訓的是。”
戚紅菊忽然道:“適才你們說北城的人在‘留侯廟’中,糧食不支,我們何不立刻就趕過去,也好賙濟他們。”戚紅菊為人冷傲,但卻有一顆關懷世人的心,不像姬搖花的臉慈心狠。
無情道:“我要先上山去,看看‘魔姑’與‘魔頭’的戰果如何?”
姚一江道:“最好他們已拼過兩敗俱傷,我們上去了結了他們!”
周白宇道:“我們也去。”
無情道:“好。但‘百足之蟲,死而不僵’,‘魔姑’與‘魔頭’這兩人殘毒可以想知,大家千萬要小心的好。”黃天星道:“適才你與薛魔頭於北門一戰,我見你絕對可以牽制薛狐悲,再加我們九人之力,倒不怕放不倒他們的。”
無情嘆了一口氣,說道:“姬搖花雖受重創,但一出手間,我已感覺她武功遠在薛狐悲之上,要是薛狐悲留下來,我們倒是絕不會佔劣勢的,怕的是,留下來的不是他。”
白欣如道:“就算姬搖花留下來,但一目已瞎,已與薛狐悲鬥了這一陣,只怕不見得還可以那般叱吒風雲了吧。”
周白宇道:“怕只怕姬搖花不止是姬搖花,還有聽她號令的一干‘藥人’。”
北城的城門在西沉的月色下,半開半閉,有說不盡的可怖,似人生盡頭的一座暗門冷冷在守候,誰也不知道門後匿伏的是什麼?
可是現在無論匿伏的是什麼,都抑制不了無情等人報仇雪恨的決心。
周白宇、白欣如與戚紅菊及三劍婢,飛鳥一般自城頭左側掠了進去,黃天星、鄺無極、姚一江閃電自城頭右側搶了進去,同時間,四劍童已踢開了城門,抬著無情的轎子衝了進去。
他們同時衝入,也同時呆住!
城裡已沒有活人,只有死人。
有一個人,離地懸空地背貼城牆上,背後牆磚也被撞得四裂。這人的背肉完全突了出來,然而胸腹之間卻凹了進去,是給人用掌力打成這樣子的。
而且這人被用這掌打得七孔出血,眼珠子一顆凸睜出來,眼眶都是血痕,另一顆因中掌震盪過劇,已掛落在頰邊,隨著兩道小血管,血淋淋的掛在臉上。
這人死狀甚為可怖,嘴巴也張得大大的,可是滿口都是血——在他沒叫得出聲音之前,對方已把他活生生的打死!
這人就是“魔頭”薛狐悲!
從薛狐悲的屍首上來看,可以肯定是在搏鬥中忽然中掌,中掌之力奇大,使他全身向後倒飛,而對方不容其喘息,半空追及,一連在他胸前打了近百掌,直至他倒撞上城牆上,整個人都嵌了進去,對方才肯收手,其恨意可想而知。
薛狐悲既死,姬搖花自然活著。
“魔頭”用暗算刺盲了“魔姑”一隻眼睛,居然還是敗得如此之慘,姬搖花的武功也真夠匪夷所思了。
薛狐悲嵌在城堡之上,伏倒一個人,這人正是假冒“刁勝”的“修羅四妖”之一,他的脖子,幾乎已全被鉤斷,鮮血淋漓,右手還半舉,但也有一道鉤痕,幾乎把他的手腕鉤斷,只連著一塊帶肉的皮。
敢情這“刁勝”與“四方巡使”中的“南方巡使”“鬼火追命鉤”卓天成相鬥被對方兵器鉤中頸項,情急中欲以手奪鉤,但被另一鉤鉤住了手,活生生地被鉤死。
在城門口倒著一人,臉向城外,臥倒地上,背後有兩個血淋淋的洞,想必這“楊四海”與“北方巡使”“雙筆白無常”苦戰後不敵,企圖衝出城門,但被雙筆自背門飛射擊中而死。
“魔頭”薛狐悲死在“魔姑”姬搖花手下,而薛狐悲座下雙妖也死在姬搖花座下雙使手下,可以說是全軍覆沒。
可是現在姬搖花呢?她與兩個巡使卓天成和崔嵬坡究竟去了哪裡?
無情的臉色忽然變了,疾聲道:“快回‘留侯廟’!”
周白宇的臉色也變了,第一個就竄了出去。“魔姑”殺了薛狐悲之後,自然會想追殺無情,發現無情已蹤跡全無,必以為無情是去尋找北城殘兵的下落,所以必定設法兜截無情,或索性乘機全力攻打“留侯廟”,以絕後患。
姬搖花斷斷沒有想到無情竟憑二巡使的嘯聲,識別方向,找到了黃天星等,並再尋著周白宇等,趕去救助黃天星諸人。
就在無情率周白宇和白欣如再次要去山洞的時刻,正是姬搖花率雙巡使及僅存的四十五個“藥人”高手,全力撲襲“留侯廟”之際。
如今“留侯廟”中只有熊、趙、高、彭四位護法執事,連周白宇與白欣如也來了此處,豈能應付這可怕的攻勢?
所以人人臉色大變,立刻趕赴“留侯廟”。
“留侯廟”依然屹立在黑暗中,可是一切已不同了,巍峨的廟宇已未再是殺氣,而是森冷的寒意。
尤其周白宇,更加感覺得出這寒意。
因為“留侯廟”前後左右,已沒有一個是活人,廟前倒的是屍體,廟裡倒的是屍體,廟後倒著的也是屍體,廟前第一個倒下去的人,便是那使虎頭流金鐺的熊護法,他雙眼凸出,脖子變形地窄小了起來,是給人活生生用布帶勒斃的。
可是彭、高、趙護法呢?
周白宇的眼睛又亮了,因為前後左右都有屍首,但屍首並不算太多,約莫有三十來具,其中大半是已受傷或不能動武的人。
其他的人呢?
忽聽無情在廟後喊道:“他們從這裡撤走。”
黃天星、周白宇等立即掠了過去,只見廟後有一處樹叢東歪西倒,直向山邊的一條通路延去,地上滿都是凌亂的腳印,還滲有血漬。
彭、高、趙幾位護法畢竟是老經驗,一旦估量自己絕對抵擋不了對方的攻擊時,立即率眾向廟後撤退,姬搖花的部隊集中在廟前決戰,待發覺時,便己遲了。
這當然是熊護法帶一批殺身成仁的北城高手引開他們的目標才能成功的,可是熊護法這批人也犧牲了。
姬搖花發現他們逃的路向,即刻追殺。
北城的人帶著一批傷者與婦孺老幼,如何能逃得出這批殺人魔鬼的追擊呢!
照這樣的情形看來,姬搖花因傷目後心性大變,已不想活捉北城的人作“藥人”,只求斬盡殺絕,把眇目之恨,遷怒到北城這一干無辜者的身上去發洩。
無情等也立刻動身,他們只希望能在“魔姑”截及北城殘卒之前,先截住“魔姑”,以決一死戰。
已經是第十四個死人。
這條路越走越荒蕪,奇巖巨石,一座座似憤怒的守護神般的,怒視著這亂石削壁的山谷。
而在這條路上,已倒下十二個北城的高手,兩個藥人。
周白宇眼睛紅了,姬搖花等顯然已追上了北城的人,北城的人一面逃一面派出高手斷後,只是一旦與藥人硬拼,便傷亡慘重。
無情忽然問道:“這條路是通往哪兒去的?”因為他瞥見崖石上有“石門滾雪”四字,力撥山河勁道萬鈞,不禁問道。
白欣如道:“此處通往褒城北門,離北馬鐸約二十里路。”
無情目光一亮,說道:“要是真的進入褒城,我們也許就能和姬搖花打一場硬拼。”
所謂“北馬鐸”者,乃褒城以南十八里處,立有漢時“蕭何追韓信”的碑石。所謂“褒城”,是摩崖石山一帶,有古代的“鑿石架空,飛樑閣道”之奇,共築有閣棧二千八百九十二間,工程艱鉅,氣魄非凡,褒城北門又稱“石門天險”,為過留霸第一險。褒城有“一笑傾城”周幽王美姬褒姒的古蹟,據說“烽火戲諸侯”即在此處。摩石山上更刻有漢魏時的“石門頌”,均為漢隸的翹楚。
黃天星沉聲道:“但願能與那魔奼於褒城決一死戰!”
褒城,枯草萎枝處處,烈火如炙。
四面有高岡,岩石奇巨,而一群人就在山腰上,作舍死忘生的決戰。
無情等來得及從高岡上望見這些人時,正好是因為一聲慘叫,無情往下望去,恰好看見一個眇目悍婦,五指插入趙護法的胸膛。
其他的北城高手,咬緊牙關,苦苦支撐。
約莫四十餘名藥人,仍在瘋狂的圍攻著。
周白宇一見此情,心血賁張,大喝一聲:“妖婦,休得張狂!”
連人帶劍衝下山坡,跟著就要衝近姬搖花,猛地綠衣一閃,三點青光直打周白宇上、中、下三路。
周白宇半空白虹一折,再折,三折,一連三折,躲過三點青光,劍勢仍直指姬搖花。
綠影再閃,憑空而至,兩柄金鉤半空格住周白宇的長劍。
周白宇冷哼一聲,劍勢一翻,收劍出劍,兩劍直刺綠衣人“門頂穴”與“跳環穴”,還能反手一劍刺向綠衣人背後的“龜尾穴”。
“門頂穴”乃在頭頂,“跳環穴”系在腿部,“龜尾穴”卻在背後。
周白宇一氣三劍,居然方位不動,連刺三處完全不同的人體大穴,簡直匪夷所思。
可是綠衣人居然不閃不避,雙鉤倒扣,直奪周白宇咽喉。
這是“兩敗俱傷”的打法。
周白宇只好收招,他出招快,收招更快,這還不是最快的,最快的是變招,快得他彷彿就是要出這一招似的,“叮叮”兩劍,盪開雙鉤。
來人的攻勢全被招架,周白宇的劍勢也停頓下來。
兩人交手數招,心中都有了分數,周白宇冷笑一聲,道“‘鬼火追命鉤’卓天成?”
卓天成冷哼道:“你就是北城城主周白宇?”
白欣如就在周白宇掠出的同時間,也撲入戰團,但她甫入戰團,白影一閃,陰笑一聲,只聽有人陰惻惻地道:“好漂亮的小妞兒,豈非送上門來的美餚嗎?”
白欣如怒不可遏,長劍一翻,劍勢看來毫無鋒芒,其實一瀉千里,潛力起伏,直向來人捲過去。
來人冷哼一聲,正是“雙筆白無常”崔嵬坡雙筆一展,居然左右夾住了白欣如的劍,邪笑道:“你知道這招叫什麼?”
白欣如粉臉通紅,倏然鬆手,雙拳齊出,崔嵬坡過於輕敵,猛覺手上一輕,左右脅已各中一拳,痛得退了七八步,白欣如已反手抄劍在手,一連攻出七八招。
周白宇力戰卓天成,白欣如力鬥崔嵬坡,而北城的人見城主與未來城主夫人來到,紛紛抖擻精神,奮起血戰,抵住那四十餘名藥人的猛攻。
無情向下望去,立時知道姬搖花並不參戰,只是發出奇異的尖嘯,而藥人就隨著她的呼嘯或進或退,這些藥人除了可以自動攻擊和防禦外,甚至打到崖邊,也不知止步,有一名藥人就這樣摔下谷底。姬搖花只是主掌號令,時或乘隙驟下毒手,殺死北城中最驍勇善戰的高手,為她拼死的都是一些迷失了本性的藥人。
戚紅菊忽然驚叫一聲,悲慟欲絕,因為她看見她哥哥“千里一點痕”戚三功及其丈夫“凌霄飛刀手”巫賜雄也在“藥人”群中,雙目似開似合,臉上陰森一片,在與北城的人苦戰。
而北城能戰者僅剩四十餘人,武功與藥人一比,自然相去太遠;簡直已到千鈞一髮的時候了。
無情急道:“黃老堡主、鄺兄、戚女俠,此妖婆武功高強,你們必須圍攻她,再設法誘她上此臺來。”
黃天星如大鵬展翅,急旋而下,戚紅菊也似一隻赤燕般掠了下去,鄺無極丈二長戟一挺,飛奔而下,姚一江摸摸鏢囊,跟著奔下石臺。
梅、蘭、竹三劍婢,也想下去,無情道:“你們三位,可有帶火酒、火摺子等物?
黃天星等這一群人遠在寶雞鎮上起,便飲食自給,而且為慎重起見,一糧一水無不用自己所配備的;連燃點物也攜帶不少,火摺子是行走江湖必備之物,自然少它不了。無情一一收過,又命四劍童等把眾人的衣物掃了出來,然後又道:“你們七人把附近易燃之物如枯木草幹之類收集起來。越多越好,越快越好!”
四劍童對無情,自然是唯命是從。竹劍奇怪道:“無情公子,你要這些幹什麼?”
無情點頭道:“姬搖花武功高強,我們恐非所敵,唯有以計勝之。昔日此地是紂王烽火戲諸侯處,今日我們卻要以烈火除妖婦!”
竹劍、梅劍、蘭劍等相覷一眼,即振衣而去。
無情一人獨坐轎中,冷觀戰局。
黃天星一撲近姬搖花,大刀一展,一招“長沙落日”,迎頭砍下。
姬搖花乍見黃天星,十分驚訝:“你居然逃脫出來!”她只說了七個字,但已化解了黃天星這一刀,還擊了六招,黃天星也退了六步。
可是,這時一道冷風,直到姬搖花背門。
姬搖花右手一撒,長絮卷出,竟套住戚紅菊的長劍。
鄺無極的丈二長戟卻認準姬搖花的右目就戳了下去。
姬搖花冷笑一聲,不得不鬆手,只見黃帶一卷,又搭住鄺無極的長戟,輕輕一帶,竟把鄺無極連人帶戟帶下山崖去。
就在這千鈞一髮的剎那間,黃天星手臂一張,已硬生生抱住鄺無極,在崖邊硬硬頓住,腳下沙石籟籟而下。
姬搖花冷笑一聲,乘機出掌,擊向鄺無極背門。
只要這一掌命中,鄺無極與黃天星就得雙雙滾下深谷裡去。
正在此時,三枚飛梭直射姬搖花,姬搖花貼地低頭,竟似游魚一般躲了過去,已撲近發射暗器的姚一江,反手一擊,手中多了一柄金光閃閃的短劍。
姚一江一驚,姬搖花已欺近他身前,姚一江的暗器最忌近身搏擊,正待急退,姬搖花的短劍已完全沒入他腹中去。
姚一江慘叫一聲,墮下萬丈深崖。
姬搖花一劍得手,卻來不及拔劍,戚紅菊的長劍已至,姬搖花閃身避過,姚一江已連人帶劍消失在崖下。
姬搖花返身厲瞪戚紅菊,獨目中兇狠殘毒,手中布帶一揮,就撲了過去,戚紅菊不敢戀戰,返身就跑,直往石臺掠去。
姬搖花目光一閃,急追而去。
那邊的黃天星與鄺無極也急追姬搖花,以拯救戚紅菊之危。
這邊姬搖花一上手間便殺了“滿天暗器”姚一江,逼得“逢打必敗”鄺無極險象環生,也擊退了“金刀無敵”黃天星,更追殺“小天山燕”戚紅菊,可是另一邊的戰局,卻有了極大的變化。
姬搖花一心對敵黃天星諸人,藥人便無人控制,威力大減,北城的人乘機緩過一口氣。
唯有不受影響的是“南方巡使”卓天成與“北方巡使”崔嵬坡,二人正與周白宇及白欣如越打越酣,勝負未分。
姬搖花與戚紅菊在江湖上都是以輕功見長的,可是姬搖花之所以甘與戚紅菊齊名,乃因借江湖上“飛仙”之名來隱匿其“魔姑”的身份,所以武功輕功都只露五分,而今兩人全力施為,相較之下,戚紅菊便大為遜色,黃天星、鄺無極也苦追不上。
姬搖花也明白局勢,知道必須速戰速決,當下尖嘯一聲,登時有兩名在左近纏戰的藥人,分左右截住戚紅菊的去路,出手猛攻。
戚紅菊本來就未必能接下姬搖花三招,而今再有兩名藥人的夾攻,實在斷無幸理。
就在這時,白光自石臺上驟起,至戚紅菊面前一分,竟分成兩道,“噗噗”二聲,兩支鋼錐分別釘入兩名藥人的心口!
這兩名藥人在江湖上也是有名有實的高手,只是本性已失,神智昏迷,無情射出這兩錐,又十分巧妙,看來是射向戚紅菊的,半途才急折而出,擊中最後目標,連姬搖花這等高手也相救莫及,這兩名藥人又怎能來得及閃躲?”
姬搖花一見石臺上有暗器,便知無情也在上面;寧可不殺著戚江菊,她此刻也非要上石臺奪得無情之命不可。
她眇目之故,雖說是薛狐悲下的手,但若非無情在場,她斷不致讓薛狐悲欺近身邊;若非無情擲出一刀,薛狐悲那一針,她說不定可以避得開去;所以她對無情痛恨至極,恨不得親手致他於死地。
姬搖花提氣直上,轉眼間已追上戚紅菊,一掌拍出。
戚紅菊強提真氣,猛力一衝,沖天而起,避過一掌。
姬搖花右手一振,長布卷出,己纏住戚紅菊足踝。
戚紅菊玉容變色,這時,又見精光一閃,一枚六角挫,盤旋飛來,恰時切斷了布帶。
姬搖花怒極大喝一聲:“你躲在哪兒放暗箭,看本仙姑不把你揪出來,剁成肉漿!”
長身而起,已登上石臺。
姬搖花自恃藝高膽大,一方面又怒不可遏,決意要親手殺死無情等,她一躍上石臺,只見那頂詭異的轎子,已向她衝來。
姬搖花曾目睹無情以轎子上的暗器機關,把“魔頭”薛狐悲打得落花流水,她雖自負技冠群英,對此“怪物”也有三分忌諱,當下先行長身拔起。
姬搖花這一拔起,時間上捏算得十分之準,就在轎子離開她身軀僅有三尺之遙時,她才全力急起。
這一下,無情全速衝刺,定必收勢不及,滾下石臺去的。
可是姬搖花正全身急起之時,轎子的槓桿頂端,突地彈出兩柄尖刀,各長五尺,直取姬搖花左右雙胸。
姬搖花明明算準轎子離她尚有三尺,沒料刀尖一出,姬搖花就算飛身而起,也來不及了。
就在這時,只聽“騰騰”兩聲,姬搖花的兩隻拇食二指一彈,正好彈在刀上,兩柄刀一折為二,飛上半空,轉而射入轎中,快若驚鴻。
眼看二截刀尖就要射入轎中之際,忽然轎中精光一閃,一柄飛刀半空橫飛而出,刀柄各碰撞中那兩截刀尖,三樣利器,變成折射姬搖花。
這時轎子勢不可當,急撞姬搖花。
就在這一剎那間,姬搖花忽然失去蹤跡。
姬搖花站的地方就是石臺邊緣,姬搖花影蹤一失,轎子立停,就在石臺邊緣硬生生頓住。
那三柄刀在空中閃了一閃,亦告消失。
就在這時,姬搖花的人就像鞦韆一般,呼地一聲蕩了回來,倏然出現在轎前,十指如十柄尖刀,直插入轎中。
姬搖花並無退下石臺,她只不過在電光石火間,雙足鉤住臺邊,向下一倒。
等到暗器都過了之後,她即刻像鞦韆一般蕩了回來。
姬搖花出手之快,簡直匪夷所思,她的人才出現,根本看不見她的手,她手已插入簾中了。
可是她的手一插入簾中,那簾子立時變成了一塊薄薄的鐵板。
姬搖花十指穿過鐵板,但手掌卻穿不入,兩隻手便硬生生嵌在那兒。
這時轎子的檻部忽然射出三點星光,直取姬搖花胸腹之際。
任何人雙手伸了出去,胸腹之際都是極大的空門。一何況在這剎那間姬搖花絕不可能來得及把手抽回來。
可是這空門不見了。
姬搖花的確來不及抬回來,但她雙足一起,一連踢出四腳!
四腳中的三腳,把暗器踢飛,反射向自臺下猛衝上來的黃天星,鄺無極與戚紅菊。
最後一腳卻是踢向轎檻,同時間姬搖花十指由插易為抓,用力一扯。
就在這一踢一扯之際,“噼啪嘩啦”一陣聲響,轎子被踢倒飛三尺,而整塊鐵板,都被扯了出來。
這剎那間,板裂扯下,轎中猛暴射出數十點星光。
姬搖花猛把鐵板一掄,只聽一陣“噼噼啪啪”的聲響,好像雨一般密集的東西都釘在鐵板上。
聲音一停,姬搖花就衝了過去。
她是以鐵板為盾,直撞了過去的。
鐵板頂住轎子的槓木,去勢不止,直向後猛退。颳得地面吱嘎著響。
後面就是山崖,萬丈絕崖。
姬搖花力聚於臂,瞬間轎子已被推向山崖的邊緣。
轎子向山崖落下的剎那間,轎中一人沖天而出,急飛過姬搖花頭頂,七點星光由上而下射出。
姬搖花的鐵板足可把前面守個密不透風,可是頭頂,背後卻是個大空門。
這七點精光正是打向姬搖花的頭部與背部。
就在這剎那間,姬搖花已把她最畏忌的轎子推落山崖。
同時間,她的頭、背之空門,變成了鐵板,七點精光齊齊打在鐵板上。
轎子正轟隆轟隆的掉下山崖去,同在此時,十道幾乎完全聽不見風聲的暗器,在空中閃過。
姬搖花的雙目只剩一目,而且以鐵板作武器,擋住了視線,所以根本看不見。
姬搖花的耳力極好,她以鐵板作盾,處處均能守住暗器的攻擊,乃因她能聽聲辨影,暗器打她不著。
可是她這次聽不見,因為暗器實在太小了,帶不起什麼風聲,更何況轎子落下山崖之聲又蓋過一切。
這些暗器是十枚銀針。
十枚銀針就自姬搖花適才在鐵板上插的十個洞孔裡飛了進去。
姬搖花發覺時,針已穿過洞孔,也就是說,離開臉孔只有半尺。
同時間,無情身影正自長空落下,但忽然之間,他聽見漫天暗器之聲陡起。
只見姬搖花雙手在鐵板上一緊,釘在鐵板上的三四十件暗器,全噴射向無情。
無情半空猛一吸氣,竟不落反升,出手如電,雙手連揚之間,二十多件暗器射出。
無情這一升起,已躲過一半暗器,另一半暗器,他也施暗器一一撞落。
這時姬搖花手中的鐵板,突然脫手飛出,在半空中追削無情。
在鐵板飛出的剎間,無情在一瞥間看見,姬搖花用牙齒咬住那十支銀針。
無情忽然感覺到前所未有的失敗,這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尤其是在這生死一髮之間忽然想起。
鐵板急襲無情,無情知道,這一下他是絕躲不開去了。
他的轎已毀,他的暗器失手,若這鐵板是飛擊向他,他或可躲過,但如此橫拍過來,無情無法可躲。
唯一的辦法只有用雙掌硬接,但這一接之下,功力殊異,非給震下石臺不可!
這一震下石臺,死生未知,而那最後的計劃,也無從進行了。
鐵板飛拍,無情人未沉下,心已沉了下去。
就在這時,一聲暴喝,半空一閃,硬生生把鐵板劈為兩半,左右落下,也不知是給這威猛無比的一刀所震落,還是給那一聲卷天鋪地的大喝所摧毀?
來的人正是“大猛龍”黃天星。
黃天星到了,鄺無極與戚紅菊也同時到了。
鄺無極丈二長戟一橫,戚紅菊長劍一撩,齊齊衝出。
姬搖花忽然張口,十枚銀針,噴射而出。
鄺無極急把長戟舞得個風雨不透,戚紅菊只好像燕子一般地掠了回來。
這時黃天星與無情均已落地,與鄺無極及戚紅菊並肩而立。
四人站在一起,心中覺得很溫暖,因為有朋友同生死,共患難。
可是四人心中不覺一陣驚悸,因為這姬搖花的武功,實在太高了,不但太高,簡直是厲不可當,兇狠歹絕。
姬搖花以獨目冷冷望著他們,冷冷地道:“你們死吧?”身形展動。
無情忽然低聲喝道:“放火!”
在姬搖花撲上石臺,大戰無情之際,下面的北城高手與藥人纏鬥,亦已有了變化。
藥人的攻擊,北城殘餘的人是接不下去的。可是自姬搖花被激上石臺之後,藥人失去了命令,絀於應變,北城的人與藥人戰鬥已個把月,十分清楚這點,便利用暗器、地勢、身法等方式與藥人周旋,一時間尚支撐得下去。
姬搖花原想一鼓作氣,先斃了無情等再回來催動藥人,給予北城的人致命的打擊。
她沒有輕視無情的攻擊力,可是無情還是比她想象中更難應付。
而另二邊卓天成大戰周白宇,也有了一個分曉。
卓天成金鉤閃閃,就像天網一般,從天上撒下來,周白宇就像網中的魚,左衝右闖都闖不出去。
可是周白宇的人就像一支箭一般,反而向金鉤的漩渦中心連人帶劍衝去!
漩渦中心便是卓天成。
卓天成就像急流中的一塊巨石,急流撞上去,就成了橫掃八表的漩渦。
可是一旦把巖破除去,急流只剩下急流,不會再有漩渦了。
周白宇外號“閃電劍”,他劍勢一起,已刺向金鉤之中心。
可是漩渦立即不見了。
雙鉤一前一後,似鐵環一般,箍住長劍。
周白宇凝神定氣,以龍虎山人的“龍虎合擊大法”,內力源源撞出,透過劍尖,直逼卓天成。
就在這時,卓天成突然鬆手。
卓天成雙手一展,兩點青綠色的火芒閃電射出。
周白宇臉色變了。
劍已被雙鉤掛住,若抽劍回擋,十分不便,而且,勢必不及,周白宇只好棄劍。
他一放手,雙手五指“手揮琵琶”,急彈而出。
就在他棄劍的一剎那,卓天成已反手撈住雙鉤。
可是周白宇這兩彈是嵩山的“仙人指”法。
卓天成料定他的成名“鬼火”,是任何人也接不下的,可是嵩山“仙人指”乃以指勁吐納,所以指不觸物,也能碎玉斷金,“鬼火”立即被彈了回去。
這種“鬼火”,稍沾身必全身潰爛而死,卓天成自己也無藥可救,大驚之下,只好棄鉤退身。
就在他棄鉤的同時,忽然小腹熱辣辣地一痛。
就是這一痛,他便像一隻被抽了氣的球,垮了。
那兩點“鬼火”便打在他的雙目上。
卓天成立即瞎了,在他慘叫到第三聲的時候,他便死了。
他至死也想不透,周白宇用什麼方法,能如此迅速地撈住長劍,並刺向他腹中去。
其實周白宇也來不及撈劍。
他只是在施“仙人指”的同時,也踢出一腳。
腳踢中劍柄,劍帶動金鉤,向前一撞,插入“南方巡使”卓天成腹中去。
這一下便結束了卓天成的性命。
卓天成一死,周白宇立即抄劍掠起——撲向白欣如與“雙筆白無常”崔嵬坡的戰團中去。
崔嵬坡與白欣如武功上本難分上下,白欣如劍法以陰柔綿延為主,崔嵬坡的劍法卻可點、刺、捺、按、擦、戳、指、拖、夾、格、挑、劃為主,千變萬化,再加上白欣如的應戰經驗本就不如崔鬼坡,所以越打越落下風。
就在這時,崔嵬坡右筆忽然直指白欣如的“氣海穴”。
白欣如長劍向下一壓,挑住鐵筆。
可是崔嵬坡的左筆倏然點向白欣如眼下的“承位穴”,出手之快,像本來就是點“承位穴”,跟原先點向“氣海穴”全然無關一般。
然而他的右筆仍徑直點向白欣如的“氣海穴”。
崔嵬坡有兩支筆,白欣如卻只有一柄劍。
白欣如玉指一抓,卻抓住了筆桿。
崔嵬坡陰笑一聲,雙手一震。
在一震的同時,兩管鐵筆之端,忽然射出兩團黑水。
這兩團黑水,又腥又臭,當然不是墨汁。
任何一個人只要沾上一滴,後果絕不會比沾上“鬼火追命鉤”卓天成的“鬼火”好上多少。
白欣如花容失色,急把頭一偏,臉上的那團墨汁擦頰而過。
可是她只有一雙眼睛,當她發覺時,已避不開射向“氣海穴”的那一團墨汁。
就在這時忽然伸來一隻手,拇食二指一彈,嵩山“仙人指”勁逼出,那團墨汁忽然轉了個彎,然後四濺而出。
墨汁濺出,全射向崔嵬坡。
崔嵬坡恐懼這“墨汁”只怕要比卓天成害怕自己的“鬼火”還要來得驚怖,急忙半空中一連三個翻身,避出丈外。
他的人才落地,周白宇已貼身而至。
崔嵬坡雙筆疾刺而出。
忽然雙筆被雙鉤扣住。
崔嵬坡一見雙鉤,心中一寒,知道卓天成已凶多吉少。
就在這時候,周白宇鬆手,長劍反扎崔嵬坡小腹。
崔嵬坡雙筆被雙鉤掛住,無法施展,只有往後一躍。
但他只是一個人,周白宇加白欣如、是兩個人。
他背後也沒有眼睛,不知道白欣如的劍在等著他,他也聽不見風聲,因“素女劍法”是以陰柔稱著的,出劍時快而不帶風聲。
當日白欣如與“武林四大名捕”之追命在“亡命”一役中,就是以這種劍法力戰無敵先生的“無敵杖法”,幾乎能剋制住對方的快杖,但最後因功力不足,終於為無敵先生所敗。
崔嵬坡就撞在劍尖上,他立即彈了起來。
可是周白宇的左掌,貫注了十二成的“無相神功”,同時按在他胸膛上,他便再也彈不起來了。
而且像死魚一般,凸著眼珠子,永遠也不再動一動了。
“雙筆白無常”崔嵬坡死的同時,北城中的高護法,已被三名藥人圍攻而死。
藥人也折了七八名,可是北城的人,更加支撐不下去了。
周白宇掠起,立即就要加入戰團,白欣如立時拉住了他的時,道:“這些人都是被姬搖花控制的,而今姬搖花已被無情等引上石臺,不如我們合力圍擊而誅之,好過在這兒濫殺無辜之人,而且,無補於事。”
周白宇身形一凝,又急撲而起,拋下一句話道:“好!”
無情忽然沉聲喝道:“放火!”
姬搖花一怔,驀然發覺她身後是絕崖,而其餘三面,地上都有大堆的乾柴枯枝等易燃之物,上面又有破布溼衣之類,並且還有濃烈的火油味。
姬搖花的臉色立時變了,同時間她長身而起!
就在這個時候,左右兩旁同時丟出了七八柄火把!
所有的易燃之物,都在極短的時間內燃燒了起來。
姬搖花飛身而起,火勢雖大,火頭雖高,但要攔住她一掠三四丈的輕功仍是不易。
可是“唰唰”二聲,兩柄飛刀直射她“中堂”、“巽血”二穴!
姬搖花半空翻身,抄住兩柄飛刀,正提氣欲躍過火團,忽然眼前一陣模糊,然後一陣刺痛,心頭一慌,不禁提氣倒退回原處。
原來姬搖花在半空頭下腳上一翻之際,剛好與火頭上冒上來的煙打了個照面,煙薰及眼,而姬搖花只有一隻眼,另一隻眼平時也痛個不得了,再經煙一薰,怎麼奈得住?
姬搖花明白了敵人陷阱後,又氣又急,氣紅了臉,口中怒叱一聲,又飛身而起。
這一次她拔起足有四丈高,避過火頭,直闖了出去。
無情左右手一翻,四支飛叉,急射姬搖花雙足雙腿。
姬搖花半空把手中兩柄飛刀射出,格開兩支飛叉,雙手一撈,又把另兩支飛叉撈住,正待飛過火線,忽然黃影一閃,一人挾怒鷹之姿,大海之勢,一刀砍來。
姬搖花只得展雙叉一格,“當”地一響,兩人俱落了下來,黃天星持刀於火線之外,姬搖花仍在火線以內。
姬搖花提氣再起,這一下是怒極而起,無情一動,十顆青蓮子打出。
姬搖花在空中衣袖翻飛,十顆青蓮子,全收入袖中。
黃天星大喝一聲,長空躍起,一招“橫刀斷水”!
姬搖花右叉一帶,竟把黃天星金刀斜斜帶出,眼看就要躍過火線,忽然一柄丈二長戟,直刺她僅剩的右目。
姬搖花左叉一架,憑手中一柄半尺不到的小叉,居然叉住丈二長戟。
姬搖花馬上閃身,企圖在鄺無極與黃天星之間,閃將出去,可是,迎面來了一柄劍。
戚紅菊的劍!
姬搖花怪叫一聲,力已盡,氣已衰,半空一個翻身,翻回火線之內,正欲再闖,忽然烏天暗地,淚流不已。
原來在這些易燃之物上,置有不少溼衣爛布之類,火頭一旦燒上這些物件,即起濃煙,姬搖花三衝不過,煙已生起,而且極濃,況且風吹向斷崖,姬搖花又只有一隻眼睛,所以幾乎什麼也看不到。
而且火頭快要燒向斷崖。就算不是,姬搖花的左眼不痛,再給濃煙一薰,無論怎樣也撐不下去了。
姬搖花尖嘶一聲,這一下,是傾盡全力而為。
這一拔起,借巖使力,竟有四丈餘高!
她衝出濃煙,勉強可看見一點事物,袖中的青蓮子立時盡向無情射出。
因為她現在不能視物,又被濃煙所罩,火頭之燃燒聲不絕於耳,最忌的就是無情的暗器。
風向斷崖吹去。
姬搖花人在煙中,往外看就很不容易,但由濃煙之外看衝出來的人,就並不困難。
無情正想發出暗器,可是暗器已向他射來。
他立刻射出十顆鐵蓮子,撞落了青蓮子。
可是他這一阻延,姬搖花眼看就要越過火線。
姬搖花這一次是竭盡全力而來的。
鄺無極立時撲了上去,長乾猛向姬搖花戳下去。
姬搖花長嘯一聲,一叉擋住長戟,人已欺入,另一叉刺入鄺無極的咽喉。
完全刺了進去。
鄺無極雙目忽然暴瞪,他一生人已敗了一百二十八次,這一次是要了他的命!
可是,鄺無極的命也不是這般容易要的。
他放戟,張手抱住了姬搖花,兩人立時往火海里掉下去。
姬搖花大驚,同時間已放叉,擊中了鄺無極不知多少掌,可是鄺無極仍沒有放手,雖然他肋骨都碎了。
兩個人都掉到火堆裡。
這是驚心動魄的一幕。
姬搖花的右眼立時什麼也看不到,可是她一到地,立時以掌切斷了鄺無極雙手,自火堆裡衝了出來。
她居然還能辨識方向,可是,出來時,身上已灼傷了七八處,有四五處還在燃燒著。
更重要的,是她雙眼一時什麼也看不到。
可是無情卻看到她,黃天星也看到她,戚紅菊更不例外。
三人一齊衝了過去,姬搖花已衝出了火幕,再不把握機會,是殺不了她的。
無情是用兩粒鐵膽“衝”過去的!
姬搖花正待撲身上的火,忽然雙手一合,抓住一粒鐵膽。
但另一顆卻打在她的腿上,立時可聽見骨頭碎裂的聲音。
姬搖花武功奇行莫測,最可怕的是她的輕功。
而今一條腿骨已碎,等於把她最厲害的武器奪去了。
黃天星吐氣開聲,一刀“獨劈華山”砍了下去。
這一刀勢不可當,快而完美,找不出一絲破綻,但只錯了一點。
黃天星不該在出刀時吐氣揚聲。
姬搖花立時聽聲辨位,舉起鐵膽一擋,刀砍在鐵膽上,“叮”一聲,星光四濺。
這一下短兵相接,姬搖花一腿已廢,登時被震倒於地。
可是黃天星也退出五步。
同時間姬搖花聽音定向,手中鐵膽全力擲出。
“砰!”
鐵臉擊在黃天星胸口上,黃天星噴出一口血,血灑落火中,黃天星仰天而倒。
這時戚紅菊的劍也到了。
戚紅菊與黃天星,幾乎是同時出手的,只不過黃天星武功較高,所以他的刀先到。
這只不過是電光石火間所發生的事。
而姬搖花身上的火仍在燃燒著。
可是她立即抓住了戚紅菊的劍。
戚紅菊的劍快,但卻挾有風聲,有風聲她就能擋。
同時她也抓住一支飛燕鏢。
戚紅菊在衝來的同時,已打出了飛燕鏢。
不過她打出不止一枚,而是三枚。
就在姬搖花抓住劍的剎那間,兩枚飛燕鏢尖稜一齊釘入姬搖花的胸前。
鏢一入肉,姬搖花的全身內力也聚到了胸前。
鏢入肉三分,便再也刺不下去,反被逼得倒射出來。
隨著鮮血一起噴出來。
內勁轉至胸前,姬搖花握劍的手,立時出了血。
但她還是緊執不放。
飛鏢倒射戚紅菊。
戚紅菊的另一隻手五指箕張,食、中二指與無名,尾指各夾一鏢。
可是同時間姬搖花的另一隻手,也完全沒入她胸膛。
沒有慘叫,只有怒叱。
戚紅菊幾乎是馬上斃命的,怒叱的是梅劍、蘭劍與竹劍。
只聽無情乍喝道:“退回去!”
只是戚紅菊這一死,三劍婢是寧死也不退回去的了。
所以她們也就死了!
姬搖花一殺了戚紅菊,她的手立即向身上幾處拍了下去,那幾處正是焚燒著的地方。
她的手帶著戚紅菊身上的血,凡手按處,火便奇蹟地消滅了。
這兩隻手,帶著血,帶著傷,只是無堅不摧,任何武器她都可以一手拿住,凡是人碰到她這雙手,非死即傷,連光輝燦爛的火,碰上了她,也變成黑暗。
這是一雙神奇的手,也是一雙可怕的手。
火光給拍滅,三劍婢便至,三婢同時出劍!
姬搖花也立時出招一兩手一腿,一齊攻出。
然後是血,三劍婢倒飛入火堆裡,帶著血。
可是就是姬搖花雙手一腿尚未至收回之際,四條青衣短小的人影閃電般躍出,兩道銀光兩道厲芒也同時泛起;兩道銳光沒入姬搖花雙臂中,一道厲芒沒入姬搖花腿中。
還有一道金芒,卻沒入姬搖花腹中。
姬搖花的左腿已被無情的鐵膽敲碎了骨,所以無法御防從下盤的來襲,金劍就插在她腹中,其他三柄劍,就插在她雙臂右腿上。
四劍童也立時飛起,好像電殛一般,扎手紮腳的震落石臺去。
然後姬搖花也倒了下去,完全地倒了下去。
在這片刻間,她使“滿天暗器”姚一江葬身絕崖,殺了“逢打必敗”鄺無極,殺死“小天山燕”戚紅菊,使蘭劍、梅劍、竹劍喪生火海,令“大猛龍”黃天星倒地不起,連“四劍童”也生死未卜,一共殺傷了十名武林高手。
可是她也倒下了,身上被燒炙了七八處,皮都焦了,胸前有兩個小孔,是飛燕鏢所釘的,右手掌被長劍劃了一道口子,又深又長,左腿骨被無情的鐵膽打碎,右腿上嵌了一柄劍,左右雙臂也是。
要命的,是腹中也嵌了一柄短劍,幾致沒柄。
但她還沒死,蜷伏在地上,在慢慢蠕動著,也不知是痛苦,還是因為懊悔,竟輕輕哭泣起來。
這一下,火海邊只剩下她和無情兩個人。
姬搖花吃力的,艱辛的,舉起了完美無缺的左手,輕輕地搖擺著,向著無情。
就在這一刻,無情想到紫柏山上,浮雲、明月、石上,姬搖花纖細的手,溫存地遞給他一塊燒熟了的兔腿。
那晚輕輕的語音,溫柔的笑靨,加上他寂寞時有人聽他的傾訴,彷彿天涯遊子終於回到自己的家園,那一股溫暖中帶著吃驚,甜蜜中帶著迷恫,無情是永生不忘的。
那是不是……是不是就是愛情呢,在無情狐獨的生涯裡,冷酷的行業中,是甚少遇見過,甚至是還沒有遇到過的,所以無情不知道,……愛人不比敵人,並不是可以立刻下判斷的事。
那晚的風清,那晚的月明……而今那纖纖的玉手,竟變成了血手——無情的心,不覺一陣陣絞痛。
就在這時候,他聽見姬搖花殘弱無力的聲音,這樣地呼喚他:“無情……你……你過來……”
無情不是無情,不是不能無情,而是人非無情。
所以他雙手在地上一按,平平飄到姬搖花身前。
姬搖花滿身浴血,不但不能站立,甚至連移動也極艱難,可是她的容色,居然還很豔麗。
是迴光返照的一刻?使她的容顏恢復往常的美麗?
她瞎了左眼,已永遠不能再睜開來一但她的右眼已經可以看見東西了,火勢已慢慢平息下去,燃料已近燒完,濃煙密聚了一陣,因為風大,現在已全消散了。
也許被煙燻過後的眼睛,因被淚水洗過,對這世界會看得更清楚一些——不過在姬搖花來說,這清楚可能是最後一次的清楚了。
只見姬搖花乏力地笑了一笑,道:“……你的智力很好,……你的暗器手法也很好……,你的轎子也……它給我毀了……你……你傷不傷心?恨不恨我?………”
無情搖搖頭,他被毀的其實不是轎子,而是他的心。
轎子毀了,只要人在,可以再造。心呢?
“我知道你恨我騙你……我……我也不求你原諒我……”說到這裡,姬搖花呼吸急促起來,雙頰也熱紅了起來。
“那些藥人……他們還有救……我要告訴你……救他們的方法……”只見姬搖花緩緩伸出了手,這左手沾上了血珠,但仍顯得那麼如玉如琢——掙扎道:“我……我只要你在我臨……臨死前,握一握……我……的……手……”
“人之將死,其言亦善”,無情的眼眶有些光影,是因為感動,還是悲傷?
他慢慢伸出了手與姬搖花的手握在一起。
陽光下,這一雙緊握的手,從一隻變成兩隻都沾染了鮮血!
可是這難得的和祥,突然變了。
變得極快!
姬搖花的手忽然一滑,已扣住無情右手之脈門。
無情臉色大變,左手已扣住三枚袖箭。
姬搖花的手一緊,無情咬牙苦忍,手中箭俱已墜落。
然後兩人就僵在那裡,一雙手依舊是緊握著,不過已完全沒有一絲和諧的感覺了。
接著下來的是姬搖花的笑,得意且痛快的狂笑,如一隻大梟。
她一面笑,手一面用力,無情的臉色,由青轉白,大汗如豆滴下,遍佈臉上,溼透全身。
這時兩道白衣人影已直射向石臺來。
這兩人一上石臺,便呆立當堂,他們沒料到所觸目的是這樣一幕慘烈的情景。
金銀四劍童分別倒在石臺前,呻吟輾轉卻爬不起來。
火已熄滅,偶然有煙冒出,那兒倒著鄺無極與三劍婢的屍身,火堆旁倒著戚紅菊的屍身,以及生死未卜的黃天星,而姚一江早已屍骨無存。
這一場戰鬥何等慘烈!
而姬搖花滿身浴血,卻緊扣著無情的脈門,狂笑不已:“你以為他們還會有救嗎?告訴你,廢人,一旦成了我的藥人的,便永不超生了。”
無情沒有作聲,這時他已沒有話說。
第二次了,第一次他在北城內,也是被姬搖花這樣用計,扣住了他的脈門,要不是薛狐悲出襲,只怕他早已被凌遲處死了。
這是他第二次上當了。
是什麼事物,矇蔽了無情聰慧的眼睛呢?
無情只覺得自己是笨蛋,天下第一號的呆子。
這時姬搖花忽然一聲斷喝道:“站住!再走近一步,我就先斃了他!”
周白宇與白欣如已折至姬搖花身後,正圖欺近,姬搖花馬上警覺,周白宇與白欣如不敢再進一步。
姬搖花忽然全身抽搐了一陣,但手仍緊握無情的脈門不放,好一會才用一隻眼睛陰鷙的掃視全場,冷笑著說道:“我要挾持你,跟我一道回去,這樣,他們才不敢向我動手——你放心,只要我這次能活著回去,待我養好了傷,今天在場的這些人,絕對沒有一個能夠活命,包管與你共赴黃泉。”
無情沒有開口,姬搖花手中的真氣一直在撞擊著他。
五臟六腑像被掀開來一般難受。
姬搖花忽然發出一聲尖嘯,嘯了一陣,大概因為疼痛而停了,喘息了一陣,又尖嘯起來,石臺下的藥人,紛紛停手,搶上石臺來。
姬搖花是要挾持無情為人質,然後用藥人保護她全身而退。
而且只要她還有活著一天,她誓必報這個仇。
姬搖花四肢全傷,胸腹受創奇重,出手已慢,可是她的真力未散,就算以黃天星如此內力深厚的人,也未必能抵受得了她在脈門下真力一摧,更何況是無情。
周白宇、白欣如也怔住了,姬搖花與他們是血海深仇,但無情遠道而來,為的是協助北城,而今有難,他們斷斷不能眼看他死在姬搖花手裡。
可是一旦讓姬搖花成了縱虎歸山,不單是北城與其他三大世家,整個武林,也永無太平了。
只聽姬搖花獰聲大笑,道:“你跟我去吧!”
左手一緊,正在這時,無情目中忽然神光暴長,開口喝道:“不!”
烏光急閃,自他嘴縫急打而出。
姬搖花算準無情絕對無法出手,但絕沒料到暗器自無情口中射出!
她想躲已遲。
烏光直沒入她的咽喉。
完全插了進去,而且,切斷了她的喉管。
姬搖花雙目暴睜,喉嚨咯咯作聲,無情全力一掙,竟掙不出姬搖花的手。
就在這時,周白宇已一掌切下去。
“無相神功”凡至之處,可斷金碎石,這一掌切下,姬搖花的左手登時“格託”一響,垂了下去。
白欣如的劍也立時到了,風聲全無,已自姬搖花的後胸,就像當年追命一案中,她刺殺無敵公子一般。
姬搖花瞪著眼,看著無情,血染全身,緩緩伸出帶著劍傷的右手,遙指無情。
白欣如畢竟是一個女孩子,眼見此情此景,不禁嚇得鬆手後退,連劍也不敢拔出來。
姬搖花手指顫抖著,似乎想說些什麼,可是,終於說不出來,便在靜靜的陽光中,緩緩伏倒在地上,永遠,永遠再也起不來了。
“魔姑”姬搖花終於死了,為禍江湖,令人聞風色變的“四大天魔”及十六名手下,終於全被殲滅了。
那些藥人,正衝向石臺,姬搖花一死,他們像曬乾的柿子一般,就倒在上石臺的斜坡上,跟姬搖花一樣永遠也爬不起來。
他們已沒有了靈魂,只有一副行屍走肉之軀體是屬於姬搖花的,姬搖花一死,他們自然也活不下去了。
其實自從他們被姬搖花所擒後,他們根本沒有再活過。
“四劍童”並沒有死,只不過是給姬搖花震昏過去而已,就在那一刻,姬搖花已中了四劍,並沒有足夠的力量把他們殺掉。
黃天星也沒有死,不過傷得很重,那一顆鐵膽,碎了他三根肋骨,以及一身嚴重的內傷。
不過“大猛龍”黃天星縱橫江湖五十餘年,這一顆鐵膽,他還挨受得起。
無情就怔在那裡,也不知是高興,還是難過?
他自己也不知道,這究竟是一場勝仗,還是敗仗?
“你……全無武功,這點也是人所皆知,所以你那一招最後的致人於死之法,儘可能在萬不得已時才使用……”這是諸葛先生在他臨行前對他的勸諭。
現在他使用了,沒有人料得到他最厲害的一著,是以嘴噴出暗器。
連姬搖花也避不開去。
他被扣脈門之後,一直沒說過話,便是要運聚勁力,認準時機,給予這致命的一擊。
他是成功了,不過他一點也不開心。
周白宇望下石臺,只見北城僅存的五十多人,也仰首望著他,他只覺得好疲倦,極疲倦,實在像千萬斤的石擔,壓在他身上。
不過姬搖花是死了,仇也報了。
只要他活著一天,他必能重新在北城撐起來的。
白欣如輕輕走了過來,依偎著他。
無情忽然聽見一陣馬蹄聲,隨目望去,只見兩個帽插紅翎,身著藍衣勁裝,腰纏紫帶的人,正快馬奔向石臺。
無情劍眉一揚,因為他知道,這兩人是幽州兩名捕頭,就算是兩百名捕役,可能都及不上這兩人的精明能幹。
能夠遣使他們的,只有諸葛先生一個,除非有天大的案件,否則也絕不會動用他們倆。
這兩位捕頭好手顯然是日夜跋涉,趕路來找無情的,也就是說,有更辣手的案件,等著無情去辦。
無情望望烈陽的天空,荒蕪的褒城異石,臺上的死屍,他那憂悒的神情,也不知是振奮,還是倦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