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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回 浮雲山莊

    上回說到甘伶、甘綺綺、小蛟兒等人,一齊朝浮雲山莊而去。

    浮雲山莊,坐落在武稜山北麓群峰中的一處山坳中。這裡不但荒涼偏僻,而且四周六七里內,絕無人蹤和村落,就是獵人樵子,也極少來這一帶山野打獵砍柴,何況這山坳經常雲封霧鎖,山徑危險,毒物不時出沒,所以沒人敢來。同時更有一個令人不可思議之處,就是入這山坳的一段山谷中,每逢雷雨天,便發出一陣陣令人感到恐怖的聲音,有人臨死時的絕望慘叫,也有刀槍碰擊和人的喊殺聲。雷雨過後,便什麼聲音也沒有了。四周一帶的少數民族,驚疑這裡是陰司的地方,每逢雷雨天,兩處陰司人馬在這山谷中交鋒廝殺。他們不但視這山谷為恐怖谷,更將山谷四周的懸巖峻嶺視為死亡嶺。過去,也有一些勇敢的獵人、樵子來過這裡打獵砍柴,不是給毒物咬傷而死,便是摔下山岩而斷手摺腳,變成終身殘廢。於是一到雷雨天,人們更遠而避之,害怕禍及自己。日久年深,這一帶山野便成了無人區,少數民族更視為鬼神禁地,成了荊棘叢生、雜草亂長、森林遮天蔽日和毒蛇、野獸出沒的地方。

    當然,歷代也不乏一些能人奇士,武林高手,他們不信鬼神,特意在雷雨天跑到恐怖谷中去看,可是,他們在雷雨中的確聽到了這種叫人不可思議的喊殺連天的怪聲,而且有一兩個竟遭雷擊而亡,這樣一來,更無人敢來這一帶了。

    甘驥選了這處山坳隱居,一來是他一家藝高人膽大,不但不畏毒物野獸,也不信邪,二來也看中了這裡是一個可怕的無人區,又是一個極為荒僻之處,不論鎮與鎮、鄉與鄉之間的來往,都沒經過此處。在這麼一個地方居住,就不為仇人和錦衣衛人注意了,三來甘驥更在山坳樹林深處的一面峭壁下面,發現了一個巖洞,這巖洞妙不可言,巖洞中不但深幽曲折,而且上可直達峰頂,出口在一處亂石雜草中,不為人注意(甘驥能不聲不響出現在小蛟兒身後,就是從這秘密洞口出來的),橫可穿過山嶺,來到另一條深澗中,一旦驟逢勁敵或遇到意外,全家可轉入巖洞內,既可伺機反擊,也可安全離開。所以甘驥便帶了一些身懷武功的家人,不動聲色,在山坳中伐木砍竹,依峭壁下的山勢,在樹林深處修建了這浮雲山莊。浮雲山莊雖不及以往落魂山莊那麼豪華富麗,卻清麗秀雅,別有一番風味。浮雲山莊的修建和出現,幾乎不為人注意,一來山坳經常雲封霧鎖,不理真面目;二來甘驥的家人中不缺能工巧匠,一切都是自己全家動手,不求外人。巫山下的甘騏和回雁峰的甘駿,其住所都是在這種情況下修建的,所以甘氏三煞,好像一夜之間在武林中消失,不知所終,就是這個原因。

    甘驥在三處巖洞口都做了手腳,偽裝得令人難以發現,在山莊修好後,才在夜裡把家小女眷接來,一住就是十年,從沒仇人找上門來。想不到這浮雲山莊,卻引起這夥神秘集團四川總堂秀山堂的注意。秀山堂廖堂主初時只不過感到奇異,這麼一處可怕的鬼神禁地,怎麼會有人居住的?也在這時,神秘集團中的護法長老歐陽一哨受副教主端木一尊所託,要在南方尋找一處秘密地方,建設分壇,以便指揮湖廣、四川、貴州,雲南、廣西等地的總堂口。這個地方,最好在這幾省之中,不是什麼名山大川,不對武林中人所注目。臨走時,端木一尊又再三叮囑他說:“長老,你這次的行動,除了教主和我知道外,不必讓其他人知道,更不能讓各總堂主知道。”

    歐陽一哨見副教主這樣看重自己,更是大喜,連忙說:“副教主放心,屬下知道。”這樣,歐陽一哨便來到了川漠一帶尋找。他不敢遠到雲南、廣西,原因是雲南、廣西是碧,雲峰人的天下,武林中除了丐幫,就以碧雲峰為最大子,勢力雄厚,高手極多,擔心地點未找列,便引起碧雲峰人的注意。而川漠邊沿一帶,武林中各門派都沒有伸展進來,成了武林人的真空地帶。至於當地的一些小幫小派,幾乎已為本教所屈服。當歐陽一哨聽秀山廖堂主說有這麼—個鬼神禁地,登時大喜,那不是副教主所要找尋的地方麼?四周幾十裡內沒人煙,殺了全莊的人,也沒人知道。歐陽一哨為了建功,仗著自己的一身武功,不聽廖堂主的勸告,決心要將浮雲山莊奪下來,成為本教分壇的所在地,說不定教主因而看上自己,由護法長老一躍而為分壇主,統管西南幾個省的總堂。這夥神秘組織,雖然教名沒有公開亮出,但在十三個總堂上設總壇,總壇下設兩處分壇,一在東南,一在西南,一旦各處總堂口和分堂口建立,收羅了武林各處高手,便亮出教名,君臨天下。

    是夜,月明星稀,萬里長空分外湛藍,浮雲山莊顯得格外的幽靜。而浮雲山莊四周山峰的叢林中,隱隱可察覺一些人影在閃動,這是歐陽一哨命令廖堂主帶領本堂的一百多位弟兄,悄悄地向浮雲山莊而來。他要在今夜裡,血洗浮雲山莊了。

    歐陽一哨怎麼也沒想到,浮雲山莊的莊主竟是過去令黑白兩道高手聞名喪膽的甘氏三煞之一的大煞。當他與廖堂主飄進浮雲山莊時,甘驥在室內一聲冷笑,說:“何處高人,夤夜光臨敝莊,不知有何見教?”

    聲落人已悄然而出,歐陽一哨與廖堂主不由相視一眼,感到這位莊主說話中氣充沛,步法輕盈,行動無聲,顯然是武林中的一流高手。廖堂主為人較為謹慎,想了一下說:“在下等人路經貴莊,一時好奇,冒犯闖來,望莊主見諒。”

    甘驥一笑說:“好說,好說,既然如此,何不進來一坐?”

    “多謝莊主。”

    “不必客氣,請!”

    “不敢,請問莊主尊姓大名?”

    甘驥哈哈一笑:“老夫山野粗人,一向不與世人來往,早已將姓氏忘了。”

    “那麼說,莊主是位世外高人了。”

    “高人不敢當。兩位不嫌棄,稱老夫為世外人便可。”

    甘驥一邊說,一邊將他們讓進室內來。廖堂主在琉璃燈下略略打量一下,只見這座清雅的居室,全是翠竹結構,甚至連茶几坐椅,也是一色翠竹製成。室內正面樑上,懸掛著一塊匾,上面刻著筆飛墨舞的三個金漆大字:“思過齋”。顯然,這位浮雲山莊莊主,是位避世的武林高人了,必然有一口絕技在身。要不,怎敢在可怕的無人的死亡嶺、恐怖谷中住下?他還不知怎麼開口說話才好,心想,萬一動手,不知能不能討得了便宜?而這時,甘驥請他們坐下,問:“敝莊地處窮山惡水之中,極少人到來,兩位夤夜而來,要是老夫沒看錯,想必是有事相告吧?”

    歐陽一哨一直在旁不出聲,這時說話了:“不錯,我們的確是有事而來。”

    “請說。”

    “不瞞莊主說,我們看中了莊主這座莊子,不知肯不肯相讓?”

    廖堂主連忙補充一句:“要是莊主肯讓,要多少銀兩,我們也可以拿得出來。”

    甘驥微微一笑:“想不到老夫一座山莊,能得到兩位見愛,真是有幸了。不過,老夫擔心,開出的價錢,兩位出不起。”

    “哦?莊主要多少?十萬八萬?”

    “區區十萬八萬,老夫也不放心裡,老夫要的不是銀兩。”

    廖堂主愕然問:“那莊主要什麼?”

    “老夫想要兩位頸上的人頭。”

    廖堂主和歐陽一哨一聽,不由站了起來:“你要我們的人頭?”

    “不錯。兩位知不知道,敝莊坐落的是什麼地方?”

    “什麼地方?”

    “死亡嶺。你們既然來到了死亡嶺,不死,又怎能出去?”

    歐陽一哨大笑起來:“莊主,大概你還不知我是什麼人吧?”

    “哦,你是什麼人?老夫失敬。還沒有請教。”

    “你有沒有聽說過千里追魂叟之名?”

    “千里追魂叟?難道閣下就是雄震關外的黑道上的魔頭之—?”

    “不錯,在下正是人稱的千里追魂叟。”

    “怪不得你敢闖浮雲山莊了!難得,難得,大概你也不知道老夫的名字吧?”

    “你又是誰?”

    “要是老夫將姓名說出來,你們恐怕只有死路一條了,你這個千里追魂叟也不例外。”

    廖堂主驚疑地問:“莊主總不會是甘氏三煞吧?”

    甘驥點點頭:“老夫正是甘氏三煞,大概你也知道,凡是見過甘氏三煞的人,沒有一個人能活著出去。你想活也可以,那就成為老夫的奴僕,終身為老夫服務,不能離開莊子。”

    廖堂主一聽是甘氏三煞,頓時目呆口啞,心裡感到這一次來錯了,他早巳風聞,甘氏三煞武功莫測,行蹤神秘,極少與武林中人來往,同時是黑道上人物的剋星,凡是碰上甘氏三煞的人,都是凶多吉少,不是屈服,便是死亡。

    歐陽一哨也不禁感到心頭凜然。但這個稱雄關外的惡魔,自有兇悍的一面,他冷笑一下:“原來莊主是甘氏三煞,久聞了。不過莊主想幹掉我們,恐怕不那麼容易。”

    甘驥微笑:“是嗎?我甘某要領教閣下的輕功了,聽說閣下殺人,千里追蹤,也只有一瞬之間。要是閣下真的能從我的手下逃生,浮雲山莊我甘某拱手相讓。”

    “甘莊主,你知道在下帶來了多少人?只要我一聲令下,這莊子馬上會變成一片火海,人畜俱亡。”

    “追魂叟,恐怕你帶來的那些人,早已屍橫山野了。”

    歐陽一哨一怔:“真的?”

    “閣下要是不信,儘可以下命令試試。”

    “你是在嚇唬我?”

    甘驥搖搖頭:“我甘某一向只知殺人,卻不知道騙人。死亡嶺,死亡嶺,人來了死亡嶺,不死,又怎叫死亡嶺?”

    歐陽一哨不相信,一聲呼峭發出,聲傳三里之外,就算是在人聲喧譁的墟市上,也可以清清楚楚聽到,何況奔這夜深的荒野中,埋伏四周的人,更會聽到了。可是呼哨發出,四周山峰不見回應,歐陽一哨不由色變。

    突然間,一位綠衣姑娘闖進思過齋來,笑吟吟地問:“誰的哨聲這麼好聽呀,吵得我可睡不著了。噢,大哥,你幾時來了客人啦,怎不告訴我一聲?”

    廖堂主一看,更是傻了眼,這不是江湖上聞名的詭秘女俠嗎?她也在這個山莊中,看來今夜難逃一死了。廖堂主不像歐陽一哨,因常在中原江湖上走動,不但認識詭秘女俠,也素知詭秘女俠的為人,性格行為令人捉摸不定,誰也不知道她幾時會突然出手殺人。她在殺你時,往往還跟你說笑哩!你在臨斷氣時,還感到莫名其妙,不知是怎麼回事。

    甘伶問他:“剛才是你發出的哨聲嗎?”

    “不,不,不是在下。”廖堂主不由全身都緊張起來。

    “那麼說,是這位老頭子了!”甘伶側頭望著歐陽一哨,鳳目含笑,聲音甜甜地問:“老頭兒,剛才你的呼哨聲可好聽呵!你再呼哨一聲給我聽聽好不好?”

    歐陽一哨可以說是一位久闖江湖的黑道高手,見過的奇人異事不少,可是從來沒見過這麼一個旁若無人,肆無忌憚,任性而為的大姑娘,對自己簡直無禮之極,說她任性無知也可以,說她語含譏諷也可以,要是在其他地方,歐陽一哨早巳一掌將她擊為肉醬了。可是這是在甘氏三煞的山莊,不能不有所顧忌,何況剛才呼哨發出不見反應,已感到事情不好了,給這肆無忌憚的姑娘這麼一問,氣得直瞪眼睛:“你,你,你這是什麼意思?”

    “我說你的呼哨聲好聽呵,再呼哨一聲給我聽聽呀!”

    驀然之間,歐陽一哨感到眼前白光一閃,這綠衣姑娘的劍鋒幾乎破開了自己的肚皮。歐陽一哨不愧為黑道上少有的高手之一,臨敵經驗豐富,反應極為敏捷,慌忙一閃,避開了這驟然而來的一劍,但已嚇得他冷汗直出了,愕大眼睛望著綠衣姑娘。他真想不到這樣一位含笑軟語的姑娘,說話間會突然出手,幾乎一下要去了自己一條老命。他近乎呆傻地問:“你怎麼突然出手的?”

    綠衣姑娘笑著說:“我想要你聽聽,你的呼哨聲好聽,還是我的劍聲好聽呀!”她轉頭對甘驥笑道,“這老頭兒是有兩下,怪不得敢來浮雲山莊鬧事了。”

    甘驥哂笑說:“也不見得怎樣,比天山怪俠差多了。”

    也在這時,歐陽一哨輕聲問廖堂主:“這妞兒是誰?”

    “長老,她就是詭秘女俠,行為令人不可捉摸,千萬小心。”

    歐陽一哨一怔:“是她?”

    “就是她,,想不到她也在這裡。長老,看來今夜裡我們來錯了地方,也來得不是時候。”

    歐陽一哨不出聲,他雖然也聞甘氏三煞和詭秘女俠之名,但這位黑道上有名的魔頭,也不知經歷了多少危險和生死場面,大不了一走了事,以後再來。至於廖堂主的生死,他不去想了。

    甘伶這時又微笑說:“你們今夜裡並沒有來錯地方,來得也正是時刻呵!你們不是在小鎮上一間客棧裡說,今夜裡要血洗浮雲山莊,將這山莊奪下來麼?怎麼說是來錯了地方呢?”

    廖堂主驚愕問:“你,你,你們都知道了?誰告訴你們的?”

    “是你們自己告訴我們的呀!要不,我大哥怎麼會在這深夜裡恭迎你們到來?怎麼會派人到四周山峰上招待你們帶來的手下人?”

    “你,你,你們將他們全都殺了!”

    “對不起,你們有些手下不大老實,我們也只好將他們送上死亡嶺了。死亡嶺有閻王爺招呼他們,他們老實多啦,再也不會亂說亂動了。”

    歐陽一哨“呼”地一掌拍出,吼道:“我跟你們拼了!”

    歐陽一哨這一掌,已用上了他一身的功力,掌勁似排山般的壓倒下來,這個黑道魔頭感到,只有出其不意,先擊傷了詭秘女俠。分去了甘驥之心,自己才可以脫身逃出浮雲山莊。這是歐陽一哨陰險韻一道殺手,往往因此而能逃生,可惜他弄錯了對手,對手不是他以往所碰到的那些俠義人士的上乘高手,而是詭秘女俠,詭秘女俠在正派人的眼中,是一個亦正亦邪的人物,頂多正多於邪,為人不但詭秘,而且她要殺對手,可以說是不擇手段,她哪能不提防人對她突然出手的?歐陽一哨出手極快極狠,可是甘伶比他出手更快更刁鑽,寶劍只輕輕一擺,劍尖正好對準歐陽一哨拍來的掌心,要是歐陽一哨不及時收掌,不啻將自己的掌心送到了甘伶的劍尖上,穿掌而過。這一招式,正是甘家辛辣、刁鑽的劍招之一,名為“輕舟穿浪”,以靜待動,借力破力,劍法近乎西門劍法中的破掌招式,專門用來對付一流上乘高手的掌法。

    歐陽一哨一見大驚,及時收掌,改掌為抓,想憑空奪下甘伶手中之劍。甘伶幾乎是身形不動,手腕輕轉,劍鋒一閃,“嘶”地一聲,便在歐陽一哨的手臂上劃開了一道血痕,這一招更變化得叫人不可思議。在甘家,甘伶的劍法本來已不在她大哥甘驥之下,她又得嶺南雙劍鳳女俠的指點和與小魔女的西門劍法過招中,獲得了不少的精湛絕招,劍法已在她二哥之上了。正所謂高手過招,三招便分高下,甘伶只用兩招,就將這稱雄關外的魔頭劃傷了,而且幾乎不費什麼勁力。歐陽一哨急躍後退,嚇得面無人色。他一生橫行江湖,除了敗在遼東瘋癲二俠和怪影的掌下外,幾乎沒敗給過什麼人,怎麼也想不到,只是兩招,又敗給詭秘女俠的劍下了,敗得比以往更慘。他幾乎是呆若木雞般的望著甘伶。

    甘伶卻展顏一笑:“老頭兒,你的掌聲可沒有你的呼哨聲好聽呵!”

    歐陽一哨又是大吼一聲,這次卻不是縱身出掌,而是轉身往外飛逃而去了。甘伶咭咭地笑起來:“這個沒出息的老頭兒,怎麼轉身跑了啦!”她人在笑,劍也在笑,卻不知不覺劍笑在廖堂主的身上去了,劍尖緊貼著廖堂主喉嚨,笑問廖堂主:“你不會像那老頭兒,沒出息地溜吧?嗯!”她不去追趕歐陽一哨,因為她大哥甘驥早已追趕去了。何況莊外面,還有她侄兒侄女守在山莊的山峰上,莊內有小蛟兒和神龍怪丐東方望看顧著。

    廖堂主更想不到詭秘女俠的劍尖已貼緊了自己的要命之處,只要劍尖輕輕一送,自己便喉斷血飛,嚇得他動也不敢動,連忙說:“我,我不逃,求,求女俠饒命。”

    “你想我饒命也可以,那你得在甘家為奴,一世也不能走出莊外。當然,要是你對我甘家忠心的,你還是可以自由出外走動。”

    “在下願意。”

    甘伶一收劍說:“你再三考慮下,不願意,現在改口還來得及。我不會再殺你,不過,你千萬不能對任何人說出我甘家在這座山莊。要不,你就是逃到天涯海角,我也會找到你,將你碎屍萬段。”

    廖堂主嘆了一聲說:“在下生命是女俠所賜,不敢翻悔。”

    甘伶又打量了他一下,問:“你似乎還有些顧慮吧?擔心我殺你?”

    “不!在下家小還在秀山縣,不知她們……”

    “噢!這你不用擔心,我自會將她們接來這裡,視她們為甘家的人。”

    廖堂主頓時拜倒說:“既然這樣,小人願終身伺候女俠,永不變心。”

    “好了,好了,你起來吧,我想你在我們甘家,絕不會屈沒了你,我大哥手下的—些人,哪一個不是當年雄霸一方的寨主?有的還是武林中一些成名的人物哩!”

    正說問,甘驥已從外面進來,甘伶揚揚眉問:“那個老頭兒呢?你不會讓他跑了吧?”

    “放心,我一掌已擊碎了他的心臟,就是三不醫徐神仙趕來,也救不活了。”

    歐陽一哨這位魔頭,原想為他那一夥神秘集團建功立業,躍上分壇主一職,結果願望與他背道而馳,不但損兵折將,連自己的老命也丟在死亡嶺中了。千里追魂叟,變成了千里送命叟,這也是他一生為惡的下場,偏偏碰上了黑道上有名的剋星甘氏三煞。

    甘驥望望廖堂主,又望望甘憐,略帶奇異問:“三妹,你沒將他幹掉?”他一向瞭解妹妹的性格,對危害自己一門的仇敵,絕不會手軟,哪怕是仇敵哀求饒命,也一殺了事。

    甘伶說:“我看這人心術不壞,從小和尚的口中聽來,他是被迫而來。大哥,放過了他吧。”

    甘驥笑了笑:“想不到三妹從殺人女怪變成了慈心觀音。既然三妹劍下留人,愚兄又怎敢要殺的?”

    “大哥,你別取笑了,我算是什麼慈心觀音哪!”

    廖堂主又慌忙拜謝甘驥不殺之恩。甘驥說:“你別謝我,要謝,就謝我三妹。以我甘某性格,對要血洗我家的人,是絕不會放過的。我有點不明白,我與你們沒冤沒仇,為什麼要血洗我家?要佔這座山莊?”

    甘伶也說:“是呵!浮雲山莊地處窮山惡水之中,四周幾十裡內又無人煙,你們為什麼要這個山莊的?”

    廖堂主說:“我也不知道,是歐陽長老看中這個地方,說應傾盡全力,將這個山莊奪過來。”

    “你沒問他是什麼原因?”

    “問了。他叫我別問,只有聽從命令行事;我只好聽他命令了。”

    甘驥鎖著眉問:“歐陽一哨一向是關外的一個獨行大盜,獨來獨往,他幾時成了你堂的長老了?”

    “他不是我堂的長老,是我們教的護法長老。”

    “你們教?什麼教?”甘伶好奇地追問。

    廖堂主搖搖頭:“什麼教,我也不清楚,說這是本教的秘密,目前不宜在江湖亮出去。”

    甘伶說:“什麼教你也不知道?那你怎麼稀裡糊塗地參加了?”

    “小人是被迫參加的。”

    “哦,他們怎樣迫你,殺你?”

    廖堂主苦笑一下:“他們要是隻殺小人一個,小人倒不害怕,可是他們要殺小人全家老小,而且叫小人—個個看他們慘死。小人為了全家老小,只好不得已答應參加。”

    甘驥不由皺眉說:“看來他們比我過去所用的手段更殘忍。”

    甘伶追問:“他們是誰?是歐陽一哨這老賊?”

    甘驥說:“三妹,你這話多餘問了,他不是說,歐陽—哨只不過是他們一個長老罷了。”

    “大哥,你先別打斷,我只是想弄明白,歐陽一哨這老賊是不是直接指揮他。”

    廖堂主說:“歐陽一哨並不是直接指揮小人,直接指揮小人的是總堂主。”

    “總堂主是誰?”

    “司馬黑鷹。”

    甘驥一怔:“什麼?司馬黑鷹是你的總堂主?”

    “是。”

    甘伶問:“這司馬黑鷹是誰?在江湖上卻不知名呵!”

    “三妹,往往在江湖上不大出名的人,卻是最可怕的殺手,司馬黑鷹就是這樣的一個人。”

    “他武功極高麼?”

    “他武功雖不極高,但鷹爪功卻十分凌厲,也算一流上乘高手。”

    “既然這樣,那有什麼可怕的?”

    甘驥搖搖頭:“三妹,千萬則看輕了他,他為人機警而殘忍,曾是錦衣衛的一位秘密殺手。我不明白,他怎麼參加了這個教,成了他們的總堂主。”甘驥說到這裡,又問廖堂主:“是黑鷹叫你們來的?”

    “不是,他並不知道這件事,歐陽長老叮囑小人,這事不能讓總堂主知道。”

    “那麼說,是歐陽一哨的主意了?”

    “是。”

    “現在你打算怎樣?願留下來?”

    “要是家小能接來,小人願終身伺候大爺。”

    甘驥想了一下,說:“你既然歸順了我甘家,你不必留在這裡,你還是回秀山做你的堂主。”

    “這……”廖堂主感到有些意外。

    “不過,你應當記住,你表面是他們的人,暗中卻是我甘家的人,他們有什麼行為,你得告訴我。”

    甘伶說:“大哥,慢一點,讓我再問問。”她轉頭問廖堂主,“歐陽一哨來這裡,黑鷹知不知道?”

    “不知道,他沒有見我們總堂主。”

    “那你怎麼聽他的?”

    “因為總堂主曾吩咐各地堂主,凡持有本教一面銀牌的人,便是總壇的長老,聽從他的吩咐,不必稟明總堂。”

    “歐陽一哨有這樣一面銀牌?”

    “有。要不,小人就不會聽從了。”

    “再有,你帶來的人,對你忠不忠心?”

    “他們都是小人的心腹,不會叛變我的。”

    “他們知不知道歐陽一哨的身份和今夜來這裡的用意?”

    “用意知道,但歐陽長老的身份,除了小人,它們並不知道,只知道他是總堂的人。”

    “他們怎不知道的?”

    “歐陽長老曾叮囑小人,除了小人,不必讓其他人知道。”

    甘伶說:“看來,你們這個什麼教的,行動神秘哩!好了,既然這樣,你可以回秀山,沒有什麼危險了。”

    廖堂主有些茫然:“女俠擔心小人的安全?”

    “你現在是我甘家的人,又怎不擔心你回秀山的安危?現在黑鷹不知道你們今夜的行動,你手下的弟兄也不清楚歐陽一哨的身份,你回秀山就沒有什麼危險了,你放心做你的堂主吧。”甘伶又對甘驥說,“大哥,你既然叫他回去,不如干脆再派一個精細的人跟他去,一切聯繫由這個人負責。這樣萬一出了事,廖堂主也可以推得乾乾淨淨,只承認自己用人不當,不更好嗎?”

    甘驥一笑:“三妹,想不到你也善於搞這門工作。”

    “大哥,別取笑,小妹這是跟你學的。”

    甘氏三煞,過去是錦衣衛湖廣地區的總負責人,以現在的話來說,極善於搞地下工作,就是甘伶不說,甘驥也準備派一個精細的人跟廖堂主回秀山。但這一次,他不是為錦衣衛,而是為了自身的安全。想不到這樣一來,今後對撲滅這夥神秘集團卻起了意外的作用。

    甘驥朝內喊了一聲:“夏候總管!”

    “有!”隨著應聲,進來的是一位精明而又彪悍的中年漢子,燕額深目,雙目有神,身段均勻,行動敏捷,使人想起了山中敏捷的豹子。廖堂主一看,不由得愕住了,這不是在江湖上聲銷跡杳多年的婁山黑豹嗎?他怎麼成了甘氏三煞的總管了?

    婁山黑豹,原名夏侯彪,是黑道上一位有名的人物,一條鋼鞭,橫行在大婁山一帶,打敗了不少高手。由於他為人機警,行動敏捷,才得了黑豹這一綽號。廖堂主與他原是黑道上的朋友。可以說,廖堂主出道,還是黑豹帶出來的,他一直尊稱黑豹為大哥,五年多前,不知什麼原因,黑豹一下在大婁山消失了,從此在江湖上再也不見黑豹的蹤影。有人認為,他給俠義人士中的—位高手幹掉了,廖堂主怎麼也想不到他會在浮雲山莊的,不禁脫口而說:“夏侯大哥,是你?”

    夏侯彪望望他,略帶驚訝問:“廖老弟,是你?你來闖浮雲山莊?”

    “這……”

    夏侯彪帶埋怨地說:“廖老弟,你怎麼不打聽打聽,什麼地方不好闖,來闖這裡。”

    甘驥微笑問:“你們認識?”

    夏侯彪說:“大爺,廖老弟是我多年的朋友,望大爺看在下屬的份上,饒過了他。”

    甘驥笑道:“總管,你放心,你廖老弟也成了我們一家人了。”

    “真的?那我多謝大爺了。”

    甘伶說:“好了,好了!既然你們是兄弟,就更好辦了。總管,今夜裡你就隨他回秀山,相助他的行動。以後這個秘密幫會有什麼行動,你要及時告訴我們。”

    “是,三小姐。”

    甘伶又問廖堂主:“今夜的事,你打算怎樣向你手下的弟兄們解釋?”

    廖堂主想了一下說:“小人只好說,今夜的行動是場誤會,現在沒事了,我們回去。”

    甘伶點點頭:“看來你這個堂主不是混飯吃的,有一定的才幹。”

    “三小姐過獎。”這時,廖堂主已跟隨夏侯彪,改變對甘伶、甘驥的稱呼。

    甘伶說:“好,你就這樣對你手下的弟兄們說,今夜是場誤會,現在誤會消除,那個什麼歐陽長老的也走了,並且叮囑他們,今夜的事,不得對任何人說出去,更不能讓總堂的人知道,不然,總堂主怪罪下來,大家都不好受,也連累了歐陽長老。”

    “是,小人省得。”

    “好!你們可以走了。”

    黑豹夏侯彪將一面銀牌交給甘驥,說:“大爺,這是從歐陽一哨身上搜到的,不知有什麼作用。”

    廖堂主說:“這是本教長老的信物,也是他的身份證明。”

    甘驥和甘伶在燈下看了一下這面銀牌,正面鑄有一個帶火焰的太陽,背面是輪明月,月中有一把利劍,下面有“護法”兩字。甘驥和甘伶雖然不明白太陽、月亮是什麼意思,這可能是這夥神秘集團的標記。至於“護法”兩字,說明歐陽一哨是這夥集團的護法長老而已。甘伶問廖堂主:“你就憑這面銀牌,聽從他調遣?要是我也持有這面銀牌,你聽不聽我的調遣?”

    “三小姐,我們接頭,還有兩句暗語。單是這面銀牌,我不會聽他的。”

    “哦,什麼暗語?”

    “他說一句‘春風化雨’,我便說一句‘滋長萬物’。他再說句‘日月齊明’,我應一句‘光照神州’。答對了,知道對方的確是自己人,我才聽他調遣,他才將行動告訴我。”

    “你身上有沒有銀牌的?”

    “小人身上有面銅牌,模樣相同。”廖堂主說著,從自己身上將銅牌交了出來。甘伶,甘驥一看,果然是一模一樣,所不同的,是月下鑄有“秀山”兩字和銅質的而已。

    “你手下的弟兄都有這麼一面錒牌?”

    “沒有,只有小人才有。”

    “那麼說,只有堂主才有了?”

    “是這樣。”

    “你們總堂主呢?”

    “他有一面銀牌,月下鑄著‘五月’兩個字。”

    “五月?這是什麼意思?”

    廖堂主搖搖頭:“小人不清楚,恐怕這是總堂主的標記。”

    甘伶驀然想起一件事來,問:“巴東的吳堂主,是不是你們的人?”

    廖堂主搖搖頭:“恐怕不是,據小人所知,總堂下屬的一百一十個堂口,沒有巴東。就是一百一十個堂口的堂主,小人也不完全認識,只有總堂主才知道。”

    甘伶心想:看來,巴東的吳堂主,是另—個幫會的堂口了,不屬於這夥神秘集團。甘伶怎麼也沒想到,巴東堂的吳堂主,是屬於湖廣總堂的,同是這夥神秘組織的人,更想不到這個神秘組織,野心這麼大,分佈那麼廣,在全國十三個布政使司中,都設有總堂口。要是她知道,一定會大為驚駭,因為武林中,從來沒有任何一個門派或幫會,會有這麼大的野心,想統領全國。她以為這個神秘組織,只不過是一個地方的邪派組織,要是名門正派,用不著這麼詭詭祟祟行動而不敢先亮出自己的名稱來。就是一些邪派幫會,也亮出了自已的字號,像河北的青竹幫,貴州的九龍門,江南的黑衣社,它們何嘗不是邪派組織?

    甘伶想了一會,感到沒有話要再問了,便將銅牌交回給廖堂主,說:“天不早了,你們走吧。小心,以後你們行動,別叫你那個什麼教發覺了。”

    “三小姐放心,小人自會小心謹慎。”

    於是,廖堂主和夏侯彪,帶了秀山堂投死的—百零幾名手下,連夜離開了死亡嶺,轉回秀山。

    他們一走,甘伶說:“大哥,這個神秘組織的出現,恐怕武林中有一場是是非非了,說不定會掀起一場腥風血雨,這事我們可不能不管了,我一定想辦法查出他們的教主是誰,有什麼企圖和野心?”

    甘驥笑了笑:“三妹,你怎麼有這樣的閒情去理江湖上的恩怨仇殺?江湖上的是是非非,恩恩怨怨,我看誰也理不了。”

    “大哥,你難道看見一些惡人兇徒在為非作歹,胡亂殺人也不理麼?”

    “三妹,看來你是屬於武林中的所謂俠義人士了,愚兄可不是什麼俠義人士,也不想去幹這些愚蠢的事,只要武林中人不惹到我甘家來,不在我眼前行兇殺人,我是不想理也不想去管,只求平平靜靜過我的晚年就行了。”

    “大哥,你認為行俠仗義的人都是在幹些愚蠢的事?”

    “不錯,在一些人的目光中,他們是在行俠仗義,為人間除暴安良,但愚兄認為他們是在幹些傻事,解決不了事情。有時反而將事情弄得越來越糟,引起更大的恩怨仇殺來。就像武功極高的奇俠一枝梅慕容子寧和小魔女白燕燕,他們千辛萬苦,不顧個人的安危,想化解江湖上的恩怨仇殺,最後爭得了一個“武當會盟”,可是,他們平息了江湖,上的恩怨仇殺嗎?沒有。不錯,他們是化解了碧雲峰人和中原武林人士的仇怨,但各地小的恩怨仇殺仍不時發生。武當會盟到現在不過十一年,江湖上大的恩怨仇殺又再次掀起,中州大俠楊宇庭為人所殺,山西雙俠也在一夜間死於非命。最近,武陵派的掌門鍾飛雲也身中毒鏢,生死不明。就算再多出幾個一枝梅和小魔女,恐怕也解決不了武林中的是非和恩怨仇殺。

    甘伶搖搖頭,不想去反駁,卻突然問:“大哥,你看那個小和尚是不是也在幹傻事了?”

    甘驥一時感到莫明其妙,問:“小和尚?你是說小蛟兒?”

    “小蛟兒不是小和尚麼?”

    “他幹什麼傻事了?”

    “他跑來告訴我們,有人前來要殺害全莊的人啦。”

    “這……”

    “大哥,要是小蛟兒像你一樣,一定不會去理,由人來血洗浮雲山莊,但他卻理了,這在你看來,不是幹傻事嗎?”

    “三妹,這可不同。”

    “怎麼不同的?歐陽一哨要血洗浮雲山莊,不算是江湖上的恩怨仇殺?”

    “我與歐陽一哨毫無怨仇,是他要奪取浮雲山莊。小蛟兒一片好心前來相告,志在救人,與那些俠義人士所謂消除、化解江湖恩怨仇殺有所不同。”

    “大哥,要是歐陽一哨是我們過去所殺掉一些人的親屬和朋友,他前來報仇,血洗山莊,小蛟兒又知道這一原因,你想,小蛟兒會不會跑來告訴我們?”

    甘驥明白了妹妹問話的用意,一笑說:“三妹,我知道你是責怪、反駁我所說行俠仗義是件蠢事。不錯,行俠仗義和幹好事、志在救人往往是分不開的,有時行俠仗義是幹好事,救了弱者,殺了歹人,有時卻又是幹了蠢事,將事情弄得更糟糕。”

    “大哥,你說清楚。怎麼有時是幹傻事,將事情弄得更糟糕了?”

    “三妹,愚兄瞭解你們,這些俠道上的人物,看見一個歹徒兇漢殺害善良,便義憤填胸,一定將他殺了才痛快。”

    “這不好嗎?”

    “三妹,萬一這個歹徒兇漢是朝廷追捕或者故意放長線、釣大魚的人,要從他身上追查更大的線索或更重要的事情,你們—時快意將他殺了,這不斷了線索,將事情弄糟?這是不是幹了傻事?當然,你們這些俠道上的英雄,是不會想到這一點的。”

    甘伶一時沒想到這一點,不由啞口,半晌問:“大哥,你的意思是叫我們不去理?”

    “最好你們別憑情感用事,協助朝廷,將他送到官府去處理。”

    “哎!大哥,小妹一時忘記你曾是官家的人了,我們正所謂道不同,不相為謀。”

    “三妹,其實除暴安良,保障天下黎民百姓安居樂業,這是朝廷的事,各地官府的職責。只有朝廷,才能真正制止江湖上的恩怨仇殺,一切繩之以法,公正無私處理雙方的恩恩怨怨和其他糾紛,使一切奸詐行兇的歹徒難逃法網,根本用不了你們這些俠道人物出來闖道,而且你們也沒這樣的能力來安撫天下黎民百姓,將所有兇漢暴徒、謀財害命的不法之徒關起來或者殺掉。我不否認,你們這些俠義人物,的確也幹了一些好事,殺掉了一些十惡不赦之徒,解救了一些人,但殺不了所有的兇徒,救不了天下所有的弱者。另一方面,你們不是神仙,樣樣都知,事事明曉,而且不以王法為依據,憑自己一時之氣用事,難免不會誤傷好人,殺掉了一些不該殺的人,救了—些不該救的人。這不但幹蠢事,也幹了糊塗之事,引起了更大的恩怨仇殺來。”

    正在這時,神龍怪丐東方望闖了進來。拍手笑道:“妙哉!妙哉!聽了甘老兄這番話。勝過我叫化在江湖上闖蕩了十年的經驗教訓,看來我們這些所謂俠義之人,是要冷靜地想想,別再幹糊塗事了!”

    甘伶瞅著他問:“你這怪物,不是說反話吧?”

    “不,不,我叫化說的是真心話,而且甘老兄的話,的確有理,令人不能不服。的確,我們俠道上是有些人,仗著武功,目空一切,跑出來行俠仗義,—言不合,就出手教訓別人,或者將人殺掉,這樣,天下不亂才怪哩!”

    甘伶笑問:“那麼說,我們這些學武的人,練武來幹什麼?行俠仗義也沒什麼意思了?”

    甘驥說:“三妹,要是朝廷廉明,各地官府公正,你們這些俠義人士,根本就不必多此一舉。”甘驥說到這裡,嘆了一聲說,“可惜歷代各朝廷都沒有做到廉明公正這一點,沒有視黎民百姓為親人。儘管有些朝代出了—兩個好皇帝,出了一些不畏權勢、大膽無私的廉明官員,但這也是曇花一現而已。絕大多數的皇帝都是為了自己的權勢和私利,有的窮侈極奢,有的胡作非為,再加上官吏的貪汙弄權,豪門貴族出橫行霸道,才出了你們這俠義人士,出來闖道,行俠江湖,仗義人間。黎民百姓也希望有這樣的一些俠義人士,出來為他們伸張正義,吐盡心聲,幹他們想幹而不能幹的事,說他想說而不敢說出的話,如嚴懲貪官汙吏,殺掉那些恃藝濫殺無辜的惡人以及殘害百姓,強xx婦女的豪門貴族。但單憑這些俠義人士,怎麼也救不了天下的弱者。”

    “大哥,依你這麼說,是希望有個廉明的朝廷,而不希望有這些俠義人士了?”

    “不錯,我是希望有個廉明朝廷。要不,我過去會投身於官府幹事嗎?受那錦衣衛的調遣!但我失望了,才不得不隱居在這窮山惡水之中,而且還結下了不少的恩怨。幾年來,我在這思過齋中思憶往事,廉明朝廷,廉明朝廷,只要這個天下是一家一姓的,永遠就不可能廉明,除非是天下為公,人人不為已,推位讓國,舉賢任能。讓有德者居之,但這一點,又何時能達到?”

    東方望說:“甘老兄,看來你雖然幽居深山,仍關心天下事呵!”

    甘驥苦笑說:“東方老弟,別取笑了,我心如死水,不想再捲入江湖恩怨之中,怎能說是關心天下?倒是我剛才說的話,有得罪你們的,請多原諒。”

    “不,不,甘老兄剛才的話,使我叫化得益不淺,看來我叫化今後在江湖上行俠仗義,要多想想了,別幹了糊塗事。”

    甘伶問:“你這叫化,聽了我大哥的話,還想在江湖上行俠仗義?”

    東方望眨眨眼睛:“對不起,正所謂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何況我叫化一向愛管閒事,不管不舒服。再說,現在的朝廷也不見什麼廉明公正,各地不少的貪官汙吏和土豪劣紳橫行鄉里,不去戲弄戲弄他們,總好像對不住施飯給我叫化吃的那些黎民百姓呵!不過,你大哥的話也有道理。在幹之前,我一定要謹慎,千萬別誤殺了好人,救了壞人。”

    “哎!我還以為你這叫化會來個金盆洗手,退出江湖哩!”

    “仁者見仁,智者見智嘛!”

    甘驥笑著說:“看來我是說不服你們了!”

    “甘老兄,我看你未必能擺脫江湖的恩怨仇殺,你不想捲入,可是江湖上的風浪會捲到你。今夜裡你殺了歐陽一哨,你能保證他的那個教一些高手,不會找到你?何況你還放了那麼多的人回去,能保證其中沒一個人將今夜裡的事無意間露了出去?”

    甘驥嘆了口氣說:“到時,我甘某隻好與他們周旋了!我是抱著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態度的。”

    甘伶說:“大哥!這樣,你不是捲入江湖上的恩怨仇殺麼?”

    甘驥苦笑:“這可與你們行俠仗義有所不同。”

    甘伶還想再說,甘驥一擺手說:“三妹,時間不早了,我們不睡,東方老弟可要睡,還有,小蛟兒怎樣了?他沒事吧?”

    “秀山堂伏在四周山峰上的人,都給我和綺綺、東方叫化不聲不響地一下解決了,大多數人給封了穴,不能動,少數給無影劍殺了。沒一個跑進莊來,這小和尚有什麼事的?現在,恐怕綺綺早安排地方給他睡了。”

    “這一次,我們真應該謝謝他才是,要不,我們事先沒有準備,這個山莊恐怕會毀在一片火海中,人也傷亡不少。”

    “大哥,你多謝他幹什麼?他是在幹傻事呵!”

    甘驥一下沉了面孔:“三妹,你……”

    甘伶見他動怒,連忙說:“大哥,我跟你是說著玩的,你怎麼當真的了?大哥,我以後不說啦!”

    甘驥對自己的妹妹,真是一時拿她沒辦法。怒又不是,笑又不是,何況還有東方望在旁。東方望卻也知趣,說:

    “時間真的不早了,我叫化也該去睡了。”說時,便轉身要走。

    甘伶問:“你知道住的地方了?”

    “不知道不要緊,我叫化山頭、野廟、墳前睡慣了,只要有一個背風的地方,隨便將腿一伸,就睡著了,再說這山莊這麼大,愁我找不到地方睡嗎?”

    甘驥一聽便說:“東方老弟,你這像話嗎?來,我帶你去睡。”又對甘伶說,“三妹,你也該去睡了。”

    “好的。大哥,這面銀牌我拿走了。”

    甘驥明白自己妹妹要拿這面銀牌的用意,嘆口氣說:“三妹,你既然一定要追查這夥神秘集團,這集團組織得這麼嚴密,連自己人也互不知道,看來不是一般黑道上的幫會,你應十分小心才是。”

    “大哥,我知道。”

    甘驥搖搖頭,對東方望說:“東方老弟,請跟我來。”他帶著東方望離開了思過齋。

    第二天一早,東方望便告辭悄然而去。這位丐幫中的怪人,雖然在浮雲山莊住了一夜,但甘驥的話,卻深深印在他心中了,對他今後的行動起了極大的影響。一方面,他淡泊名利,不與世爭。非不得已,不捲入江湖上的是非恩怨中去!另一方面,他並沒有甘驥那麼消極,依然在江湖上行俠仗義。但在他插手去管之前,一定將事情的前後經過、原因,瞭解調查得清清楚楚,絕不盲從附和與情感用事。就是丐幫幫主吩咐他乾的事,他也是如此。所以在他以後行俠仗義時,絕沒有殺錯一個好人,也沒放過一個壞人,該殺的就殺,該教訓的就教訓,無形中成了天理王法秉公無私的執行者。對於一些武林人士找他比武試劍分高下,對不起,他一笑置之,遠遠避開,由人笑他罵他是個弱者。他幾乎成了武林八仙中隱俠子君之後,又一位武林奇人。所不同的,隱俠子君為人嚴謹,不大喜歡言笑,深居山中,而他卻嘻怒笑罵,遊戲人間,放形鬧市之中,而令武林人士對他既敬又愛,此是後話,這裡不提。

    再說小蛟兒在甘驥父女熱情挽留下,足足在浮雲山莊住了三日,正當他再次要向甘驥告辭前去梵淨山時,一個家人突然跑進來,向甘驥稟告說:“大爺,莊外有人求見。”

    甘驥皺皺眉問:“誰?”

    “大爺,來人說大爺見了他,自然認得。”

    “來人幾位?”

    “只他一人。”

    “哦,請他進來。小心注意,看有沒有其他人跟後。”

    “是!”家人應聲而去。甘綺綺說:“爹,看來我們的山莊,再不是什麼世外桃源了。”

    “綺綺,你帶小蛟兒先避開,我要看看來人是什麼人,竟敢獨自一人闖我山莊。”

    “要是仇家呢?”

    “那他就別想活著出去。”

    甘綺綺拉著小蛟兒的手說:“小兄弟,我們到屏風後去坐。”

    小蛟兒跟著甘綺綺轉到屏風後,問:“綺姐姐,大伯要殺人麼?”

    “就看來的是不是仇家了。”

    “綺姐姐,不殺不行麼?”

    “哎!小兄弟,要是仇家,他敢闖山莊,就是我們不殺他,他也要殺我們的。小兄弟,我們總不會伸著脖子讓人殺吧?噓,別出聲,他來了。”

    小蛟兒不由從屏風的縫隙中往外看,希望來的不是甘家的仇人就好了,可是他一見來人,輕輕“噫”了一聲。甘綺綺輕聲問:“小兄弟,你認識他?”

    小蛟兒搖搖頭:“不認識。但好像曾經見過。”

    原來來者不是別人,正是江湖上有名的笑面殺手馬涼,那一夜,馬涼闖流雲山莊,與俏夜叉交手,小蛟兒擔心母親,曾從窗內往外窺看,在月下看到馬涼的面孔和身形,由於是與自己母親交手的人,小蛟兒的印象特別深,所以認得出來,雖知人卻不知名。因為馬涼第二次闖流雲山莊時,小蛟兒與妹妹小玉和翠姨在內院,隨後便給怪影叔叔帶了出來……

    外面,甘驥以銳利的目光打量著來人。來人四十歲上下,生得目清眉秀,神韻清逸,一臉微笑,朝甘驥一揖說:“在下久聞甘大莊主的威名,特來拜訪。”

    甘驥感到來人的面孔似曾相識,但怎麼也想不起來,疑惑地問:“請坐。閣下是——”

    馬涼坐下,笑著說:“大莊主,你雖然不認識在下,但在下卻與大莊主神交久了,說起來,在下應該稱大莊主為大人才是。”

    “大人?你是——”

    “在下是錦衣衛的馬涼,想大人曾經聽過在下賤名吧?”

    “你就是馬涼?馬清的兄弟?”

    “正是在下。”

    甘驥頓時警惕起來:“你是奉命來捉老夫麼?”

    甘驥雖然沒見過馬涼,但在一次偶然的機會下,從王公公的口中知道有這麼一個人,是錦衣衛派往西北道上一位秘密暗殺手,武功不在自己之下,行蹤莫測,為人殘忍無比,殺人快捷而不留半點痕跡,是錦衣衛中一個得力的人物。甘驥怎麼也沒想到,這樣一位神韻清逸,舉止斯文的人,竟然是個殘忍無比的暗殺手,這才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了。看來他的到來,浮雲山莊又有一場兇險的惡鬥了,想不到自己一家千方百計避開錦衣衛,到頭來還是為錦衣衛的人發覺而找上門來。

    馬涼慌忙說:“大人請放心,在下也跟大人一樣,受不了那些閹人們的髒氣,早已不在錦衣衛中做事了。”

    甘驥知道錦衣衛的人,為達目的,可以說是不擇任何手段。他半點也不相信馬涼的話,曬笑一下問:“是嗎?請問閣下不遠千里,來見老夫有何賜教?”

    “在下是為大人一家的安全而來。”

    “請賜教!”

    “大人和在下都清楚,要是我們一旦為錦衣衛捉去,就身受剝皮、抽腸、梟令和鏟頭會等等慘不忍見的酷刑。”馬涼為了使甘驥就範,有意隱瞞了錦衣衛行動的變化——不再挑動武林各派仇殺和捲入武林中去,以及王公公的倒臺,不去追問背叛錦衣衛的一些人了。

    甘驥一聽這幾種酷刑,不由面為變色,這幾種酷刑,都是開國皇帝朱元璋定下和創設的。所謂剝皮,就是將叛逆的人剝去身軀上的皮,只有頭與手足為肉身,然後將身軀挑出來,再以草塞入為身軀,再鋪上剝下來的人皮,然後穿上衣服,巡迴各地示眾,如涼國公藍玉,就是身受這種酷刑,抽腸:就是將犯人掛在架上,用鐵鉤將腸從肛門抽出,掛起,墜以石塊,令犯人腸枯而死。以往張士誠的謀士黃敬太、蔡彥之、葉德訴三人,就是受此酷刑而死。

    鏟頭會:就是將犯人一家活埋,一個挨著一個,僅露出頭和頸部,由劊子手用大斧砍,一斧便砍下幾顆頭顱。

    梟令:就是用鐵鉤鉤著犯人的背脊,掛在秤桿一端,另一端吊著一塊石頭,令人慘痛哀叫而亡。

    朱元璋可以說是世上最殘忍無比的大殺手,創設酷刑,殘殺有功之臣,株連無辜,令天下人為之寒心。有識之士,紛紛避退山林,所以一旦國家有事,外強入侵,幾乎沒什麼能將賢臣請出來抵抗,就是有一些能將賢臣出來主持大局,事後也為皇帝猜忌而遭慘死,如明英宗時的于謙和明末時的袁崇煥,就是因皇帝猜忌而身受酷刑,袁崇煥是死在京師愚昧群眾之口,比身受凌遲更慘。統觀整個明朝,幾乎沒一個皇帝是個像樣的人,不是殘忍無比,便是昏庸無能,不是好大喜功,便是白痴似的人物。更有一位皇帝,自己做了皇帝還不滿足,還自己封自己為什麼大將軍、大元帥,令人感到可笑可鄙。

    馬涼見甘驥色變,心裡一笑,停了一會,說:“要是莊主加入本教,不但錦衣衛不敢侵犯大人,就是武林中任何門派,也不敢得罪大人,大人也不用日夜吊膽提心,隱居山林。”

    甘驥疑惑:什麼勢力令錦衣衛也不敢侵犯的?至於武林各門派,甘驥才不放在心上,問:“你們教是什麼教的?”

    “大人加入後,在下自然會說來。”

    “你是千里迢迢,跑來要我參加你們教的?”

    “這是在下看在以往同門的情份上,才來勸大人的。”

    “我要是不參加呢?”

    “我想大人總不願日夜吊膽提心地過日子吧?”

    “你要去錦衣衛告我?”

    “在下並沒有那麼傻。”

    “我怎麼會提心吊膽過日子?”

    “要是大人不參加,在下不敢擔保浮雲山莊日後不會碰上麻煩。”

    “那麼說,我非要參加不可了?”

    “在下看,大人只有這麼一條路可走。”

    “我想提醒閣下,前朝名將華高和胡人海的妻子是怎麼死的?”

    馬涼愕然:“她們是怎麼死的?”

    “他們的妻子因誤聽人言,參加了什麼金天教,太祖得悉後,華高和胡大海不但坐罪,他們的妻子及兩家所有婦女,全部給投入水中浸死,你不會不知道吧?”

    馬涼一笑:“大人誤會了,本教只不過是武林中的一個門派,並不是什麼外來的金天教,要不是身懷絕技之人,本教還不要哩!”

    “對不起,老夫更不想捲入武林中去。”

    “大人不後悔?”

    “老夫有什麼好後悔的?”

    “我擔心大人從此會招來滅門大禍,參加了,便可威鎮川、黔、雲、桂及湖廣五省。”

    甘驥微笑:“威逼利誘,是老夫過去的雕蟲小技,閣下怎麼在老夫面前抖了出來?那不是關夫子面前耍大刀麼?”

    “既然大人不信,在下告辭。不過,在下真擔心浮雲山莊從此永無安寧日。”

    甘驥一笑:“閣下既然到來,還想活著出去麼?”

    馬涼心頭一凜:“大人意思—一”

    “閣下曾在錦衣衛中供職,難道沒有聽聞我甘家的規矩?”

    “活著進來,橫著出去?”

    “閣下想活也容易,只要留下來,老夫看在以往同事的情份上,不敢委屈閣下為奴,可作為客卿長住。我們早晚相伴,月下論武,不亦樂乎?”

    馬涼一笑:“可惜在下一生奔波勞碌,享受不了如此清靜。”

    “閣下是打算橫著出去了?”

    “大人,我們打個賭好不好?”

    “打賭?打什麼賭?”

    “要是大人有本事能留得住在下,在下甘願留在山莊為奴,要是在下萬一勝了大人,大人答應參加本教怎麼樣?”

    甘驥搖搖頭:“老夫一生從不喜歡與人打賭,生就生,死就死,沒有什麼可選擇。”

    “莫非大人怕敗在我手下麼?要不,怎麼不敢一賭?”

    甘驥怒極而笑。的確,甘氏三煞一向傲視武林,橫行江湖,除了敗在奇俠慕容子寧和小魔女的手下外,幾乎沒敗在任何人的手中。

    他聽馬涼這麼一說,怎麼不怒?連說:“好,老夫也微聞你在西北道上神出鬼沒,機變莫測,武功不錯,老夫今日要領教了。”

    “大人過獎。”

    甘驥一瞪眼:“出招吧!”

    甘綺綺從屏風後轉出來。說:“爹!讓女兒先來領教他的高招。”說著,將利劍拔出。

    馬涼看看甘綺綺,又看看甘驥,說:“大人,你們總不會父女聯手齊上吧?”

    甘驥大怒:“馬涼,你大放肆了!對付你,用得著老夫父女齊上麼?綺綺,你站到門口去,別讓他跑了。”

    “爹!”甘綺綺還想再說。

    甘驥一揮手:“去!”

    “好的。爹!姑姑曾說,與敵交鋒,應心平氣靜,千萬別為敵人激怒。”

    甘驥頓時冷靜下來,點點頭:“為父知道。”

    “爹知道,女兒就放心了。”

    馬涼說:“大人,看來令千金倒是位機靈人。”

    “少廢話,出招吧!”

    “大人,在下不客氣了!”馬涼說時,便一掌拍出,出招怪異,竟然從意想不到的地方拍來,直拍甘驥腰位的章門穴。馬涼原來的武功,就屬一流高手之列。他加入這夥神秘集團後,得到正副教主的指點,武功更進—層。在中原武功中加上星宿一派的奇招怪式,顯得馬涼的武功更帶詭異與刁狠。

    甘驥一看,不由心頭凜然,暗想:這賊子看來武功大進,怪不得敢獨自一人來闖山莊了,不敢大意,凝神應變。甘家的獨門武功,本來就集中原武林各派武功的大成,招式上乘,剛柔兼備,幽奇稱絕,快速見著。何況甘家的內功,原是在佛門九陽真功的基礎上修煉的,雖然達不到九陽真功,的四五成,但有三成的九陽真氣在身,內勁已是十分凌厲了,掌勁拍出,足可碎石裂金,掌風如山,足可將人震傷震飛,加上甘驥臨敵經驗異常豐富,儘管馬涼的招式怪異兇狠,甘驥也一一閃過,還手出招,動如電閃。一時間,雙方難分高下。也可以說,這是武林中所謂的正邪武功的較量,互有所長,四五十招過後,甘驥便漸漸在上風了,出掌如電,掌掌不離馬涼要穴,已逼得馬涼無法進招了。馬涼畢竟為人機警奸猾,一看自己處於下風,驀然大喝一聲:“大人小心!”人似黃鶴沖天,身似流星閃電,一下便閃到了正在聚神觀戰的甘綺綺跟前,一出手就扣住了甘綺綺的命脈。馬涼這一聲東擊西出人意外的行動,不但令甘驥父女驚愕,也令在屏風後面觀看的小蛟兒愕住了。甘驥一見愛女受制,真是又驚又怒,吼道:“賊子,你敢!”

    馬涼略帶氣喘地說:“大人請原諒,在下自問武功不濟,為了活命,只好出此下策了。”

    甘驥本來打算叫女兒守住門口,以防馬涼戰敗逃跑,想不到這樣一來,反為馬涼所利用,以自己的愛女作為人質來要挾。他怒極,說:“賊子,你敢動老夫女兒一根毫毛,老夫誓將你剝皮抽腸!”

    馬涼苦笑一下:“在下自知必死,剝皮抽腸!也不在乎了,但有令千金相陪,在下在黃泉下也不會感到寂寞。”

    馬涼不但一手扣住了甘綺綺的命脈,令甘綺綺不能動彈,另一掌更放在甘綺綺頭頂的百會穴上,只要掌力一吐,甘綺綺必死無疑。甘驥不由心軟了,說:“好,馬涼,你說,你想怎樣?”

    “大人,在下原是一片好意,只不過想大人加入本教而已,可是大人處處相逼,在下只好……”

    甘驥打斷他說:“老夫心如死水,絕不會答應。好吧,你放了小女,老夫讓你走,絕不為難你。”

    “大人,在下不大敢相信。”

    “你要怎樣才相信?”

    “在下想請令千金送在下出谷口,大人不得派人跟來,不然,在下只有與令千金同歸於盡了。”

    “你說話算數?”

    “在下只求活著離開浮雲山莊,又何必傷害令千金,結怨大人?”

    甘綺綺突然怨怒地叫起來:“爹!你殺了這賊,別管女兒了!”

    “綺綺,別胡說。”甘驥又對馬涼說:“你走吧,老夫不會派人跟隨。”

    “大人,在下放肆了!”

    馬涼正要拖甘綺綺離開,突然,一條小小的人影如流星飛矢閃了出來,喊道:“你不能帶走綺姐姐。”聲落人到,雙掌向馬涼推去。

    這一突然而來的行動,不但馬涼愕然,連甘驥父女也驚愕了。

    原來小蛟兒在屏風後見甘綺綺突然給馬涼制住,完全怔住了,根本沒聽他們的對話,後來一見馬涼要拉走甘綺綺,情急起來,不顧生死,也不管自己有沒有武功,飛奔出來,要推開馬涼,拉住甘綺綺。

    馬涼見是一個小和尚突然奔到自己身前,既愕然,也驚訝。他從小蛟兒奔來的步法和出手看出,顯然這個小和尚不懂什麼武功,是個不懂事的小孩子,一時情急,跑來救人,便輕出—掌,打算將小和尚擊到一邊去,以免纏住了自已。他怎麼也沒想到,這個小和尚會是天聖老人的傳人,獲得了這位一代邪派高手畢生的功力,渾身真氣護體。馬涼固然一掌將小蛟兒推翻倒地,但他自己卻給小蛟兒一身不可思議的奇厚真氣震飛了,像一捆敗草般摔出廳外。也幸而馬涼這一掌擊得奇快,使小蛟兒的雙掌沒擊在他身上。不然,小蛟兒這情急雙掌之勁力,擊在他身上,何只震飛?即使不將馬涼擊得五臟翻滾,也恐怕筋骨齊斷,口噴鮮血。這也是馬涼命不該絕,才有這樣僥倖。要不,他就像雲霞—樣,不死也終身殘廢。

    甘綺綺一下從馬涼手中解脫出來,見小蛟兒翻倒,大吃一驚,急奔去將他扶起,問:“小兄弟,你怎樣了?有沒有受傷?”

    甘驥奔過來問:“小蛟兒,你怎樣了?”

    小蛟兒搖搖頭:“我,我沒事。綺姐姐,你沒事吧?”

    “噢!小兄弟,姐姐沒事,你真的沒受傷麼?讓姐姐看看。”

    “姐姐,我真的沒受傷,只是跌了一交而已。姐姐,那賊子跑了。”

    原來馬涼給小蛟兒震飛跌下來時,一臉驚恐之色,暗想:難道這小和尚會邪術?將自己震飛了。他見甘驥父女關切小和尚,無暇顧及自己,心想:我這時不走,更待何時?他忍著痛,翻身而逃,轉眼之間,便去得無蹤無影。

    甘驥父女這時才想到讓馬涼逃走了,甘綺綺一跺腳,咬著牙說:“爹!我去追這卑鄙無恥的賊子,女兒殺不了他,難以解恨。”

    甘驥搖搖頭:“綺綺,這賊子武功不錯,人更狡黠,別說這時他已走遠了,追已無用,就是你追到,恐怕也不是他的對手,要是你姑姑在這裡就好了,怎麼也不會讓他逃跑。”

    的確,甘伶不但武功好,人更慧黠,喜怒笑罵,令人捉摸不定,無所適從。可惜她為了提防這夥神秘集團的人,帶著綺綺的哥哥,趕去巫山,告訴她二哥甘騏一家,要他們小心注意這夥人的行蹤,因而不在浮雲山莊,要是有她在,馬涼又怎樣走得了?

    甘綺綺說:“爹,都是女兒大意,為這賊子所乘。”

    “綺綺,別說了,要不是小蛟兒突然出來,我真擔心你落在馬賊手中,不會放你回來。”

    “什麼?他敢不守信用?”

    “綺綺,你太老實天真了,像馬賊這樣的人,為達目的,不擇手段,根本毫無信義可言,這方面,你應向你姑姑學學。”

    “爹!剛才你……”

    “爹也是被逼而假意答應他的,爹怎會不暗暗盯著你?好了,我們看看小蛟兒有沒有受到內傷。”

    小蛟兒在他們父女對話時,—直是茫然地聽著,見談到自己,便連忙說:“大伯伯,我真的沒受傷呵,不用看了。”

    “你解開衣服讓伯伯看看,這馬賊的武功與中原不同,掌力怪異,說不定你受了內傷而不知道。”

    甘綺綺也說:“小兄弟,你快解開衣服讓我們看看。”

    小蛟兒也疑惑了:難道我真的受了內傷而不知道麼?不會吧?怎麼我一點不見疼痛和辛苦的?他見甘驥父女這麼關心自己,只好將衣服解開,露出了自己還沒有發育完全的胸脯來。甘驥父女看了一會,不但小蛟兒胸脯上不見掌印,更無半點變化。暗想:難道馬涼練的是天心一派的綿掌武功,傷人在外表上不留痕跡,而傷內臟?要是傷了內臟,怎麼小蛟兒半點也不見痛苦的?甘綺綺說:“小兄弟,你調息一下,看看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

    小蛟兒便深深呼吸了一下,又緩緩吐出來,說:“姐姐,我沒什麼不舒服呵。”

    甘綺綺不放心,再問:“你真的沒有?”

    “沒有呵!”

    “小兄弟,你再走走跑跑,看有沒有疼痛。”

    小蛟兒依言,又走又跑又跳的,全無半點異狀。甘驥又按了一下小蛟兒手腕上的脈絡,見跳力正常,血脈流通舒暢,他完全相信,小蛟兒真的沒受傷。他更驚疑了!怎麼馬賊的掌力能將小蛟兒擊翻倒地,而小蛟兒半點也不受傷,反而將馬賊震飛,小蛟兒練的是什麼武功?是碧雲峰魔王的沾衣十八滾?又不像呵!要是沾衣十八滾,小蛟兒又怎會為馬賊擊翻在地?難道是三不醫徐神仙傳給了他一套與眾不同的佛門絕學?既然這樣徐神仙又怎不教他一些拳腿防身的武功?任人一下就擊中了?甘驥一向武學洲博,能識天下各門派的武功,就是看不出小蛟兒練的什麼武功。他暗暗感到,天下之大,無奇不有了。問:“小蛟兒,你學的是什麼武功?”

    “我沒有學什麼武功呵!”

    “哦,你師父徐神仙沒教你武功麼?”

    “沒有呵,我只跟師父學醫,沒學什麼武功—-—對了!我師父曾教我一個逃跑的武功。”

    “逃跑武功?”甘綺綺奇異了:“那是一門什麼武功的?”

    “見到惡人,好逃跑呀!”

    “噢,這算什麼武功的?”甘綺綺好笑了。

    甘驥一下想起小蛟兒出其不意地飛身上樹而逃跑的情景,一笑問:“小蛟兒,你是說的輕功吧?”

    “對了,就是輕功,那不是逃跑武功麼?”

    甘綺綺笑起來:“小兄弟,怪不得你逃跑得這樣快。”

    “姐姐,可是這逃跑武功好像沒有什麼用,到頭來,我還是給人追到了。”

    小蛟兒不單想起給甘綺綺追上,也想起在魔鬼峽時,怎麼也逃不出那個出聲妖里妖氣女人的手中。

    甘綺綺笑著安慰他說:“小兄弟,不要緊,你以後多練練,就沒人追上你了。”

    甘驥又問:“除了逃跑武功,就沒學什麼武功了?”

    小蛟兒想了一下說:“我還會點脈,封人穴位。不過,這不是武功。”

    “小兄弟,封人穴位,怎不是武功呵!”

    “姐姐,師父教我封人穴位,主要是為了醫人救人的。”

    “醫人救人?”

    “是呵,一個發了瘋的瘋人,不先將他點倒,怎麼給他醫治的?”

    甘綺綺一想也是,笑問:“小兄弟,你怎麼不出手將馬賊點倒的。”

    小蛟兒一怔,說:“是呵!我怎麼這般糊塗,不先將他點倒的?”

    甘驥說:“綺綺,別說糊塗話了,小蛟兒碰上馬賊這樣老練機警的高手,又怎能將他點倒的?小蛟兒不受傷已是萬幸了。”

    甘驥感到再問小蛟兒,也問不出什麼來,而且從小蛟兒的行動和說話聽出看出,小蛟兒不但不會武功,更沒有半點與人交鋒的經驗,又怎能點倒武林中的一流高手?但他暗暗疑惑小蛟兒這一身真氣不知怎樣得來,竟能將馬涼震飛了!沒有一甲子以上修煉,根本不可能練到如此奇厚的內力,就是小蛟兒說出,他也不敢相信,武林中哪有人能用這樣邪門的武功,將自己畢生的功力破頂而灌給別人?而且還犧牲了自己!很可能三不醫徐神仙不知給小蛟兒服了什麼奇珍異藥,才使小蛟兒有這樣不可思議的奇厚內力和一身真氣護體,只不過小蛟兒不知道罷了。

    小蛟兒說:“大伯,要是沒事,我想告辭了。”

    甘綺綺說:“哎!小兄弟,你急什麼呵!”她轉身問甘驥:“爹!小蛟兒真的沒受傷?”

    甘驥說:“看來,小蛟兒真的沒受傷,不過,我們不大放心。小蛟兒,你是不是多住兩天,讓我觀察一下,要是你真的完全沒事,我自然不會再留你。”

    甘綺綺說:“小兄弟,你就多住兩天吧,這馬賊的武功十分怪異,你中了他一掌,或許現在不發作,隔了一天兩天的,內傷就會發作起來,你叫我們怎放心你離開?”

    小蛟兒聽這麼說,只好住下來。隔了兩天,甘驥父女見小蛟兒行動如常,精神狀態很好,才真正感到小蛟兒沒有什麼內傷,便放心他離開山莊。

    臨離別時,甘驥因感激小蛟兒挽救了浮雲山莊,更救了,自己的女兒,便將自己一件珍藏的背心送給了小蛟兒。小蛟兒感到奇怪,說:“大伯伯,我夠衣服呵!”

    甘綺綺笑問:“小蛟兒,你知不知道這是一件什麼樣的背心?”

    “什麼背心?”

    “它是我甘家珍藏的一件寶衣,用天蠶絲和烏金絲織成,可擋流矢,能防一般刀劍。我爹擔心你在路上會遭意外,特意送給你的,你穿在身上,就不怕給人刀劍砍傷你了。”

    小蛟兒一聽,更不敢接受了,說:“姐姐,這樣一件寶衣,我怎敢要呵,姐姐,你穿上不更好?要不,大伯伯穿上,就不怕壞人來害你們了。”

    甘驥說:“小蛟兒,我與你綺姐姐都會武功,就是一流高手,也不易傷到我們,你可不同,不會武功,還是穿上的好。”

    “大伯伯,我不與人打架,見惡人遠遠避開,要它沒用呵!”

    甘驥搖搖頭:“小蛟兒,你雖然不與人動手交鋒,但你心地太好了,見死會情不自禁地去救,會忘了自己的危險,你穿上,萬一碰上這種情形,也不至為壞人所傷,我們也放心些。”

    甘綺綺說:“小兄弟,你快要吧,要不,我爹會不高興的。不然,我們可不讓你離開山莊。”

    小蛟兒見這樣說,只好接受,說:“小蛟兒多謝大伯和姐姐了。”

    “小兄弟,這才對嘛,來,你快穿在裡面,千萬別讓人看見,更不能對人說你有這麼一件寶衣,要是給一些貪心的人知道了,他們會千方百計來偷,甚至將你害了。”

    小蛟兒聽得悚然,而且他也有過這樣的經驗教訓。在宮渡口時,由於自己不在意,錢財露眼,幾乎招來殺身之禍,何況這還是一件寶衣!連忙說:“姐姐,我知道。”

    “你知道,我們就更放心啦!”

    這樣,小蛟兒便離開了浮雲山莊,往貴州梵淨山方向而去。幾天後,小蛟兒便踏入了貴州境內,身在武陵山中了。武陵山,是橫臥在川、黔、湖廣交界的山脈,巒伏嶂拔,溝谷縱橫,幾乎終年雲封霧漫,雖然處處山巒秀麗,卻極為險惡,一不小心,會掉下深谷。何況貴州是全國多山多雨的地方,俗話說:貴州是“天無三日晴,地無三尺平,人無三兩銀。”可見天氣之壞,地勢之險,百姓之窮了。而武陵山又是巖洞極多的山脈,幾乎無山不洞,處處都有一些古洞深巖,怪獸出沒。幸而小蛟兒渾身真氣護體,內功深厚,碰上一些兇惡野獸,不是飛逃,便是躍到樹上躲避,要是真的避不了,便手腳亂揮,竟然將野獸拂飛摔死,這樣,他漸漸膽壯起來,不怎麼害怕野獸了。

    一天,他正沿著一條山徑小心行走,驀然,他聽到頭頂上面山崖上的樹木亂響,樹斷枝飛,跟著又是一團青色之物掉了下來,他嚇了一跳,定神一看,更愕然了,掉下來的竟然是位三十多歲的婦女,顯然這婦女在山峰行走不小心,摔了下來。小蛟兒慌忙奔過去扶起她,問:“大嬸,你怎樣了?”

    這位婦女口吐鮮血,卻沒有死,大概是山崖上的一些雜樹擋了她一陣,墜勢緩慢,沒有立刻摔死。她看了小蛟兒一眼,力弱地說:“小,小,小和尚,你,你,你救我。快,快,有,有人,……”說時,便昏進了過去。

    小蛟兒因為跟隨過徐神仙學醫,也知道怎麼救人。他看了一下那女人,外傷是其次,最嚴重的還是內傷,幸而他離開浮雲山莊時,甘綺綺曾暗暗給了他一瓶家傳的熊蛇還魂金丹。這金丹,雖不及韋氏女俠的力轉金創還魂丹那麼神奇,但卻也是醫治內傷的特效良藥。小蛟兒連忙掏出兩顆給她服下。不一會,婦人又睜開了眼睛,看了四周一眼,面帶驚恐之色,說:“小,小和尚,快,快,快將我藏起來,不久,就有人來追殺我了。”

    小蛟兒一怔:“有人追殺你?”

    婦人急了:“快,快,不然來不及了。”說著,想掙扎爬起來。

    小蛟兒不由也慌了,打量了四周一眼,見不遠處半山石壁上,似乎有個小小的巖洞口,說:“大嬸,你內傷極重,不能亂動,我抱你到那個巖洞藏起來好不好?”

    這婦人似乎對這周圍環境頗為熟悉,點點頭說:“好。小和尚,要是有人追來,你,你,你千萬別說出我來。”

    “大嬸放心,我絕對不會說出的。”

    小蛟兒將婦人抱起,他也不知自己從哪裡來的勁力,躍上半山石壁,一看,果然是一個小巖洞,便將婦人小心翼翼藏入巖洞中。心想:這位大嬸,什麼人在追殺她的?他藏好婦人後,便轉出洞口,躍下石壁,在路邊坐下來。果然不久,他便聽到了遠處有腳步聲,朝這裡走來。

    朝這裡來的是什麼人了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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