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元倒了兩盅茶,拿起茶盅喝了一口,説道:
“大哥,你替怕父報仇,自然要手刃仇人對不?”
徐少華切齒道:
“這還用説?我雲龍山莊四十餘口血債,自然要親手把仇人誅殺,方雪我心頭之恨。”
史元道:
“但我們只有兩個人,對方人手眾多,古人説得好,雙拳難敵四手,一旦進去了,報不成仇,那怎麼辦?”
徐少華道:
“賢弟只要領我到谷口,就不用進去,報仇是我個一人之事……”
史元沒待他説下去,就搖着手道:
“不對,不對!我們是口盟兄弟,義同生死,大哥的仇人,自然也是我的仇人,哪有讓大哥一個人進去,我回頭走之理?這還要結什麼兄弟?如果倒過來,我遇上仇人,大哥會袖手不管嗎?”
徐少華道:
“那麼依賢弟之見呢?”
史元朝他神秘一笑,説道:
“方才我和大哥説這句的意思,就是最好找兩個幫手一起去,大哥只管找仇人報仇,如果他有羽黨,就可以交給我們了。”
徐少華道:
“愚兄初入江湖,沒有朋友,這幫手到哪裏去找?”
史元朝他笑笑,説道:
“只要大哥同意了,這找幫手的事,自有小弟會安排的。”
徐少華看了他一眼,説道:
“賢弟……”
“大哥!”史元攔着道:
“我説不用你操心,你就不用再問咯!”
徐少華覺得這位兄弟很刁蠻,這就應着道:
“好,我不同。”
過沒多久,店夥送來酒菜,兩人在房中用過晚餐。
史元坐了一回,就起身道:
“大哥,早點睡吧,我也要回房去了。”
轉身往外行去,跨出房門,又替大哥掩上了門。
徐少華一晚未睡,也就熄燈就寢。
也不知睡了多少時間,朦朧之間,忽然聽到一陣兵刃交擊之聲,從遠處傳來。
一個練武的人,就算是在睡夢之中,也是十分警覺的,徐少華突然清醒過來,一下坐起側耳細聽,又寂然無聲!
自己明明聽到一陣兵刃交擊之聲,怎會……
只聽又是一聲吃喝,傳了過來,但聲音已在很遠之處!徐少華一躍下牀,推開窗户,仔細諦聽,又沒有了聲音,心中暗道:
“這是追殺某一個人!”
一時無暇多想,點足穿窗而出,掠上屋詹,舉目四顧,又一無所見!
“那聲吆喝,似是來自西首,自己且趕去看看!”
心念一動,立即長身掠起,一連越過幾處民房,已是一片菜畦,地勢已極荒僻!
正在打量之際,忽然聽到一聲呻吟傳了過來。
徐少華聞聲尋去,但見一處瓦礫堆中,躺着一個人影,正待舉步!
突聽身後有人叫道:
“大哥,發生了什麼事嗎?”
一聽口音,就知是史元了。
徐少華回頭道:
“賢弟也出來了?”
史元道:
“我在睡夢中聽到一陣兵刃交擊之聲,打開窗户,就看到有一條人影從屋脊掠過,我就趕緊追了下來,原來卻是大哥。”
徐少華一指瓦礫堆,説道:
“那裏躺着一個人,好像傷得不輕,我們過去看看。”
史元點點頭,兩人一起走了過去,那是一個黑衣人,撲卧地上,不再聽到呻吟之聲。
徐少華蹲下身去,才發現此人右肩有一道刀傷,正在流血,目光一注,口中不覺輕咦一聲,説道:
“血會是黑的!”
史元道:
“那是中了淬毒的刀。”
徐少華把他翻了過來,用手探探他鼻息,已經十分微弱,不覺攢攢眉道:
“看來他已經中毒昏迷,人還未死,不知還有沒有救?”
史元道:
“大哥要救他嗎?”
徐少華正容道:
“我們既然遇上了,豈能見死不救?我看還是先把他抱到客店裏去再説。”
史元道:
“中了淬過毒的刀,本該見血封喉,他血流得不多,可見他內功相當不錯,及時閉住了穴道,但把他抱回客店去,只怕來不及了。”
他在説話之時,已探手入懷,取出一個瓷瓶,傾了六顆藥丸在掌心,伸手遞了過來,説道:
“大哥,這是爹煉製的解毒丸,你先撥開他牙關,把三顆納入他口中,再用三顆咬碎了敷在他傷口,只要沒有斷氣,大概可以沒事了。”
徐少華喜道:
“賢弟身邊原來還帶了救急藥物。”
他一手接過藥丸,一手捏開黑衣人牙關,迅快把三顆米粒大的藥丸納入他口中,然後把另外三顆在口中咬開。一手撕開黑衣人肩頭衣衫,連口水一齊抹在他的傷口上,一面皺皺眉道:
“這藥丸好苦,只是太小了,他這道刀傷,足有三寸來長,這麼小的藥丸,三顆夠了嗎?”
史元道:
“爹的解毒藥丸,專解天下劇毒,最多隻能用三顆,不信,大哥再等上一會就知道了。”
徐少華道:
“他馬上會好嗎?”
史元道:
“中毒和中傷不一樣,負了傷要等傷勢好了才會復原,中毒只要劇毒一解,不就沒事了嗎?大哥只要看着,他傷口毒血本來是黑的,再過一回,流出來的不再是黑血了,就表示他中的毒已經完全解了。”
徐少華點點頭道:
“好,我們就在這裏等上一會好了。”
兩人足足等了一盞熱茶工夫,但見黑衣人肩頭黑血果然已盡,傷口滲出來的已是鮮血,由淡而紅。
徐少華道:
“怎麼人還沒有醒呢?”
史元道:
“大哥,有一件事,不知該不該説?”
徐少華道:
“賢弟只管説出來。”
史元道:
“此人一身黑衣,看他不像是個好人,我們雖然替他解了毒,已經救了他一命,不如在他未醒之前,就廢了他武功,免得他再去做壞事。”
徐少華道:
“這………”
話聲未落,那黑衣人忽然骨碌碌就地滾了開去,口中尖聲叫道:
“我的公子爺,小老兒可不是壞人。”
此人身法俐落,滾開去一丈來遠,一下就像猴子般躍了起來。
那是一個身材瘦小的黑衣老頭,尖削臉,嘴上還留了兩撇鼠須,説話之時,連連拱着手。
史元冷笑道:
“你如果是好人,我們好心救你,你身上劇毒已解,為何還賴在地上裝死?”
小老幾霎着一雙鼠目,連連抱拳道:
“小老兒不是裝死,實在是人心叵測,小老兒沒有弄清楚以前,不敢醒過來,兩位救命之恩,小老兒感激不盡。”
徐少華問道:
“老丈怎麼會中毒刀的?”
小老兒道:
“説來話長,其實是一場誤會,道上朋友硬指小老兒拿了人家一柄叫什麼秋水的寶劍,實在是冤枉了小老兒,小老兒身上哪有什麼寶劍?他們不信,就這樣砍了小老兒一刀。”
史元冷冷的道:
“好了,你劇毒已解,已經沒事了,大哥,我們走吧!”
小老兒聳着肩,連連打拱作揖的道:
“兩位公子爺請便,小老兒不送了。”
徐少華道:
“老丈保重。”
兩人迴轉客店,史元氣道:
“真氣人,我們救了他,他還懷疑我們呢,早知這樣,就不用白糟蹋我爹六顆解毒金丹了。”
徐少華笑道:
“救人本來不用望報,至少今晚我們救了一條命,好了,你快回房去睡吧!”
兩人各自迴轉房中。
第二天一早,會過店帳,就繼續上路。
三天之後的午牌光景,他們已經趕到了廬州,(合肥)這廬州可是府治所在,街道寬闊,商肆櫛比!
史元在馬上回頭叫道:
“大哥,今天我們要在這裏住上一晚呢!”
徐少華道:
“賢弟有事?”
史元“嗯”了一聲,微微點頭道:
“我要去看兩個朋友。”
徐少華道:
“好吧,那麼我們就得先找個地方落腳。”
史元道:
“這裏我來過,我們到長安居去落腳,那裏地方清靜,前面就是酒樓,很方便,我替大哥帶路。”
他一馬當先,走在前面,穿行過一條大街,來至一條橫街上,在馬上老遠就可以看到“長安居”三個大字。
兩匹馬馳到門口,史元一躍下馬,早有一名夥計在門前伺候,史元就把疆繩交給夥計,回頭道:
“大哥,我們進去。”
徐少華也把馬匹交給了夥計,隨着走入。
史元已經朝門內一名夥計吩咐道:
“兩間官房,你帶路。”
夥計唯唯應“是”,領着兩人穿過前進,直到後院。
那是小有花木之勝的一座跨院,他把兩人領人東廂,一排三間,中間是一問起居室,左右各有一個房間。
既稱“官房”,陳設自然比一般客房要講究得多。
夥計把兩人領人起居室落坐,立即退了出去,接着就有一名夥計送來臉水,一名夥計沏了一壺茶送上,替兩人斟好兩盅,才行退去。
史元只喝了一口,就站起身道:
“大哥,走,我們到前面吃午餐去。”
兩人來至前面,登上二摟,這時正當中午,座上食客,差不多已有八九成光景。
落坐之後,要過酒菜,史元站起身道:
“大哥,你請稍坐,我去去就來。”
徐少華只當他內急,點頭道:
“賢弟只管去。”
史元匆匆下樓,走到櫃前,朝一名夥計問道:
“夥計,你掌櫃可在?”
夥計認得他是住在官房的公子,忙道:
“在,在,公子爺有事?”
史元道:
“我想借你們的紙筆一用。”
“有,有。”夥計連忙抬着手道:
“公子爺請進,紙筆現成的,都在帳房裏。”
他巴結的領着史元推開帳房一扇木門,側着身道:
“王掌櫃就在裏面,公子爺請到裏面寫好了。”
史元跨入帳房,一名又高又胖的中年人招呼道:
“公子爺有何貴幹?”
夥計跟在後面,接口道:
“這位公子爺就是住在官房東廂,他要借紙筆一用。”
王掌櫃聽説是住官房的貴客,連忙陪笑道:
“現成,現成,公子爺請這裏坐。”
他讓史元在自己坐的一張椅上坐下,一面很快的取出筆紙,放到桌上。
史元取起筆來,在紙上寫了:“見字速來長安居”七個字,回頭道:
“請問掌櫃,可有信封?”
“有,有。”王掌櫃打開抽屜,取出一個信封。
史元又在信封上寫了:“送府前街吉祥巷王天榮大爺親啓”,下面又寫了“內詳”兩字。
把字條招好,放入信封之中,一面探懷取出一錠碎銀,放到桌上,朝王掌櫃説道:
“在下想麻煩掌櫃的,替我派人把這封信送到吉祥巷,要王天榮親啓。”
他寫字條的時候,王掌櫃就站在邊上,看得明白,聞言不覺遲疑的望着史元,説道:
“公子認識這位王大爺?”
史元站起身道:
“不認識,我會派人送信給他?”
王掌櫃又道:
“但公子在字條上並沒署名?”
史元微微一笑道:
“王夭榮看到了,自然知道是我來了。”
王掌櫃看他口氣甚是託大,問道:
“請問公子爺貴姓?”
史元道:
“我姓史。”
王掌櫃又道:
“史公子可知這位王大爺名動長江上下游,是咱們這裏首屈一指的大人物,這樣………
他老人家會來嗎?”
史元不耐的道:
“你只管替我派人送去,他看了自然會來。”
王掌櫃心裏儘管不信,但看史元説得如此肯定,就點點頭道:
“好吧,在下馬上叫人給公子送去就是。”
“好,那就快些送去。”
史元話聲一落,轉身走出,自顧自上樓而去,回到樓上,在大哥橫頭坐下,叫的酒菜已經送來。
徐少華道:
“賢弟怎麼去了這許多時間?酒菜都快涼了。”
史元道:
“我要夥計替我去送一封信。
徐少華道:
“賢弟送信給誰?”
史元道:
“一個朋友,他接到信,大概馬上會趕來了。”
徐少華端起飯碗,舉筷道:
“那就快些吃飯吧!”
史元也端起飯碗,低頭吃喝起來。
兩人剛吃完一碗飯,只聽樓梯一陣登登大響,走上來三個人。
當前一個是身穿天藍棉袍的中年人,瘦長臉,留着一把黑鬚,個子不高,看去約莫四十歲出頭。
第二個是矮胖中年人,也有四十光景,面團團,笑嘻嘻,生就一張財神爺的臉。
第三個又高又胖的就是長安居的王掌櫃。他一上樓,就指着史元這一桌説道:
“史公子就在那一桌上。”
瘦長臉中年人一眼看到史元,不覺怔得一怔,接着急步趨了過來,連連拱手,呵呵大笑道:
“史……公子,果然是你老到了廬州,王天榮有失迎近,真是該死!”
跟在他身後的矮胖中年人也急忙跟了上來,抱着拳道:
“王貴拜見大…………大公子。”
兩人幾乎是同一時間打拱作揖説話。
酒樓上有大半食客,都認識王天榮,這位外號三眼二郎,在合肥城裏是首屈一指的大人物。平時叱嗟江湖,今天對這兩位少年人居然如此恭敬,想必這兩個俊美少年公子,更是大有來頭的人了。
王天榮話聲一落,立即轉過身去,臉色一沉,怒聲喝道:
“史公子到了廬州,你竟然這般怠慢貴客。”
一個巴掌,打得身材又高又胖的王掌櫃登登的連退了三步,他嘴角流血,連手都不敢捂一下臉頰。彎着腰連聲道:
“侄兒該死,侄兒事前並不知道…………”
原來他是王天榮的侄兒。
史元依然坐着連身子也沒動一下,這時才慢慢站了起來,説道:
“這位是我大哥,雲龍山莊的徐少莊主。”
王天榮、王貴連忙抱拳,同聲道:
“原來是徐少莊主,在下兄弟久仰得很。”
徐少華連忙朝兩人拱手回禮,一面回頭朝史元説道:
“賢弟,你還沒有給愚兄引見呢!”
史元這才指着王天榮、王貴兩人説道:
“這是人稱三眼二郎的王天榮王大哥,這是人稱笑面財神的王貴王大哥………”
“不敢,不敢。”王天榮連忙拱手道:
“公子這稱呼,天榮不敢當。”
徐少華聽得暗暗奇怪,忖道:
“他們何以會對賢弟如此恭敬?”一面含笑道:
“兩位老哥,在下久仰。”
王天榮道:
“徐少莊主過獎。”回頭朝王掌櫃喝道:
“還不快去叫廚下整治酒席,呆在這裏作甚?”
王掌櫃聽了如奉綸音,連聲應“是”,趕緊三腳並作兩步,溜了下去。
徐少華道:
“王老哥不用客氣,在下兄弟已經吃飽了。”
“這怎麼成?”
王天榮連連抬手道:
“兩位公子快請到雅室奉茶,兩位公子到了廬州這是在下的榮寵。”
王貴一臉笑容,接口道:
“是、是,兩位公子是稀客,也是貴客,自然要請到雅室奉茶,才能聊表在下兄弟的一點敬意。”
史元站起身來,朝徐少華説道:
“大哥,這是他們的誠意,這間長安居,就是王大哥開的,吃他一桌酒席,也是平常之事,不過,我們剛才吃過飯,真的吃飽了,再來酒席,也吃不下了。我看還是泡一壺好茶,先喝些茶,待會再要廚下做幾式甜鹹點心送來,不是比整桌酒席好嗎?”
王天榮連連應“是”,招手要一名夥計吩咐下去。
王天榮、王貴陪同徐少華兩人,進入右首一間佈置堂皇的雅室落坐。
一名夥計立即沏來了兩壺新茶。
王天榮、王貴連忙取過茶壺,替兩人斟茶。
史元連謝也沒謝一聲,取起茶盅説道:
“大哥請用茶。”
徐少華過意不去。舉盅説了聲:“謝謝。”
史元喝了口茶,抬頭含笑道:
“大哥,小弟不是和你説過,要找兩個幫手嗎?這王大哥、王大哥,就是小弟找的兩個幫手了。”
王天榮連忙拱手道:
“只要史公子吩咐一聲,在下兄弟水裏火裏,無不從命,只不知徐少莊主………”
他望着徐少華,沒有再説下去。
史元接口道:
“你們總聽到了,雲龍山莊毀於大火,徐伯父也被仇人殺害之事了?”
“啊!”王天榮驚啊一聲,問道:
“殺害徐大俠的不知是什麼人?”
史元道:
“你們不用多問,跟我們走就是了。”
他怕説出千毒谷來,兩人心存畏怯,是以不肯明説。
王貴道:
“是、是,咱們兄弟追隨兩位公子,只要兩位公子指點一下,要咱們去對付誰,咱們兄弟就對付誰。”
史元點點頭道:
“我就是這個意思,要王大哥、王大哥辛苦一趟了。”
“應該的、應該的。”王夭榮回答得很快,接着又道:
“咱們兄弟能為兩位公子辦點小事,這也是咱們兄弟的榮幸。”
王貴連忙堆着笑道:
“對,對,咱們兄弟都聽大……大公子的就是了。”
史元瞪了他一眼,沒有説話。王貴笑臉立時僵住了,再也笑不出來。
這一情形,看得徐少華暗暗奇怪,忖道:
“看賢弟口中雖然叫着‘王大哥’、‘王大哥’,但他口氣卻似上司對待下屬説話。
賢弟本身只不過是個弱冠少年,當然沒有這份權勢,這自然是他爹的聲望權勢了,只不知這位史伯父究竟是何來歷?會使三眼二郎、笑面財神這樣在武林中極有名頭的人,如此唯命是從。”
座上雖有四人,但三眼二郎王天榮和笑面財神王貴在史元面前,似是有着一份拘束,很少開口。
史元卻毫不在意,似乎他們應該是這樣的。
過了一會,夥計陸續送上八色點心,有甜有鹹,看來十分精緻。
史元舉筷道:
“大哥,這些點心看來還不錯,你快嚐嚐看!”
王天榮看到史元稱讚,心裏一高興,立即堆笑道:
“這些甜點心,都是史公子最愛吃的,是在下要夥計吩咐廚司特別趕着做的,咱們這裏做點心的廚司,都是從揚州請來的,手藝還不錯,兩位公子吃過就知道了。”
史元夾了一塊夾沙玫瑰糕,吃了一口,連聲説“好”。徐少華吃了一個養麥莽菜餃,只覺軟滑無比,十分鮮美,也讚不絕口。
王天榮看兩人説好,臉上就高興得流露出喜色來。
這,一頓茶,幾乎足足吃了一個多時辰,才由王天榮、王貴陪同兩人迴轉官房,才行告退。
店夥早就聽到掌櫃因招待不周,還被大老闆打了一個耳光,自然對兩位貴公子伺候得特別勤,不待吩咐,就打了兩盆熱水進來,又沏了茶水送上。
兩人洗了把臉,徐少華道:
“賢弟,這王、王兩位,好像對你十分巴結。”
史元淡淡一笑道:
“他們從前跟過家父。”
徐少華道:
“賢弟要他們和我們一同去嗎?”
史元偏頭道:
“大哥放心,王天榮、王貴都有一身極好的本領,在江湖上,縱然算不得是頂尖高手,但也在一流和二流之間,有他們二人作幫手,已經足夠應付了。”
徐少華點頭道:
“賢弟認為他們行,就可以了。”
剛説到這裏,突聽門外走廊上響起店夥的叱喝之聲:“喂,你怎麼進來的?在這裏東張西望,鬼鬼祟祟的,想做什麼?快出去。”
接着只聽一個尖沙聲音陪着笑道:
“小老兒是找人來的………”
“去、去!”店夥叱道:
“這裏是官房,你找什麼人?”
那尖沙聲音陪着笑道:
“兩位公子爺不是就住在官房嗎?嘻嘻,小老兒是他們的朋友。”
店夥聽説他是住在官房裏兩位公子的朋友,那可不敢怠慢了,説道:
“兩位公子爺就住在東廂,我領你去。”他走到房門口,一手推開房門,剛欠着身,説道:
“兩位公子………”
底下的話,還沒出口,一個瘦小人影已經一下閃進房來,連連打拱道:
“兩位公子請了,你們騎了牲口趕路,害得小老兒跟在後面,兩隻腳板都跑起泡來了。”
徐少華看清走進來的就是三天前身中劇毒的那個小老兒,這就頷首道:
“原來是老丈。”
店夥眼看公子爺果然認識他,也就悄悄退了出去。小老兒聳着肩,連聲應“是”,道:
“正是小老兒。”
徐少華道:
“老丈一路跟來,不知有何見教?”
“見教不敢。”小老兒一臉餡笑道:
“兩位公子爺救了小老兒的命,小老兒無以為報,決心跟隨公子,願效犬馬之勞。”
史元目光盯着他,問道:
“你是什麼人?”
小老兒堆着笑答道:
“小老兒叫賈老二,別的本領沒有,輕功還不錯,兩位公子對小老兒有救命大恩,所以決心跟隨兩位公子,沒想到第二天趕去客店,兩位公子已經上路了,小老兒連日緊趕,今天總算給小老兒趕上了。”
史元道:
“你想跟我們,為什麼?”
賈老二聳着肩道:
“兩位公子出門,總得有個老蒼頭,小老兒當個老蒼頭,總還在行,譬如兩位公子有什麼差遣,小老兒包管會使兩位公子滿意。”
史元道:
“你知道我們是誰?”
“知道、知道。”賈老二連連點頭,陪着笑道:
“小老兒若是連這點都不知道,還配跟隨兩位公子?”
史元道:
“你倒説説看?”賈老二道:
“兩位公子是結義兄弟,這位是雲龍山莊的少莊主,你是史公子,小老兒沒説錯吧?”
史元又道:
“那麼你可知道我們是到哪裏去的?”
賈老二聳聳肩,雙手一攤,説道:
“小老兒又不是神仙,兩位公子要去哪裏,小老兒怎麼會知道?但小老兒約略還可以猜上一點。”
史元道:
“你猜到了什麼?”
賈老二縮着頭説道:
“徐少莊主新遭大故,這樣急着趕路,想來大概是要去找仇家無疑。”
史元道:
“你幫得上忙嗎?”
賈老二忽然正容道:
“就因為小老兒知道這位是徐少莊主,才緊追上來的,小老兒昔年曾受過徐大俠的大惠,再加兩位公子又救了小老兒一命,小老兒就是拼了老命,也非追隨兩位公子不可。小老兒能耐雖然有限,但自信輕功還不錯,譬如送個信,或者要小老兒去打聽什麼,小老兒還不至誤事。”
徐少華一直沒有説話,任由史元盤問了半天,但賈老二説昔年曾受過爹的大惠,這就開口道:
“老丈趕來相助,在下十分感激………”
賈老二連連搖手道:
“少莊主這感激二字,小老兒萬萬不敢當,徐大俠昔年曾救過小老兒,少莊主又救了小老兒一命,小老兒願意執鞭隨鐐,跟少莊主當個老蒼頭,少莊主肯收留小老兒,小老兒就感激不盡了。”
徐少華看他話説得十分誠懇,就道:
“老丈要跟在下做老蒼頭,在下也萬萬不敢當,這樣吧,咱們做個朋友,你看如何?”
賈老二連忙搖手道:
“小老兒怎麼能高攀………”
徐少華不待他説下去,就截着道:
“老丈至少認識先父,怎麼能叫老丈屈身僕傭?”
史元道:
“我大哥怎麼説,就怎麼辦,你若是有誠意,就和我們做個朋友,如果想當老蒼頭,你去找別的富家公子當老蒼頭去好了。”
“哦,哦,不,不!”賈老二連忙拱手道:
“小老兒遵命,遵命。”
史元輕笑道:
“這就對了,從現在起,咱們就是朋友了。”
“是,是。”賈老二欣喜的道:
“小老兒高攀上兩位公子做朋友,這是小老兒十八世修來的福……”
史元道:
“既是朋友,你就不用叫我們公子了。”
“不,不!”賈老二道:
“朋友歸朋友,小老兒還是叫少莊主,史公子,兩位公子就叫小老兒賈老二,小老兒自己還是稱小老兒,這樣才順口。”
徐少華道:
“朋友怎好這樣稱呼?”
賈老二道:
“這樣稱呼,小老兒才會心安。”
史元道:
“大哥,他喜歡這樣,就隨便他好了。”
“對,對!”賈老二聳着肩笑嘻嘻的道:
“史公子説得對極,小老兒有自知之明,和兩位公子做朋友已經高攀了。如果再稱兄道弟,那不是折煞小老兒了?小老兒今年五十有六,還想再活上四十四年,湊個整數哩!”
史元先前對他印象並不好,那是因為那晚替他解了劇毒,他還賴在地上裝死如今聽他説話,卻甚是風趣,對他不覺漸漸有了好感!
正説之間,只聽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只聽王天榮的聲音在門口悄聲問道:
“兩位公子可曾休息了?”
接着店夥的聲音道:
“沒有,兩位公子正在房裏和一位客人談話。”
王貴道:
“客人?那是什麼人?”
店夥道:
“這個小的就不知道了。”
王天榮道:
“那就進去吧!”
他們在門口説的話,史元自然聽得見了,卻故作不知,沒有作聲。
徐少華卻站了起來,正好王天榮、王貴兩人一齊走入。
賈老二也慌忙跟着站起,聳着肩膀,陪笑道:
“請坐,請坐。”
王天榮卻朝史元拱拱手,恭敬的道:
“在下兄弟是來請兩位公子入席的,中午沒有好好招待。晚間特地整治了一席酒萊,給兩位公子洗塵,沒想到兩位公子房中,還有一位貴客,真是歡迎之至,不知這位如何稱呼?”
徐少華正待替賈老二作介,賈老二已經面堆餡笑,搶着自我介紹道:
“不敢,不敢,王爺、王爺不認識小老兒,小老兒對兩位卻是慕名已久。而且一見面就認得出來,三眼二郎王爺兩眉之間有兩道直紋,就像三眼楊俄,笑面財神王爺更是面團團像個活財神,哦、哦,小老兒賤姓賈,排行老二,所以大家都叫小老兒賈老二,名字倒反而沒人知道,嘻嘻,王爺、王爺就叫我賈老二好了。”
他説得口沫橫飛,幾乎濺到王天榮的臉上。這要換在平日,三眼二郎面前誰敢這樣和他説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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