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竟是丁鳳仙!
徐少華第一個認識的少女,自然印象極為深刻,不覺驚喜的道:
“你是丁姑娘!”
丁鳳仙聽到門口的腳步聲,剛抬眼看來,徐少華已從門口跨入,叫出聲來。趕忙站起,一雙鳳目,望著她日夜思念的情郎,不覺心頭一酸,珠淚奪眶而出,她來不及擦,迅快的跨上一步,雙膝一屈,撲的跪了下去,口中說道:
“徐少俠,你救救我爺爺!……”
她這下突如其來的舉動,把徐少華鬧得個手足無措,要想去扶她,當著史琬,總是不好意思,但自己不扶她,誰扶她呢?
心頭略一猶豫,只得伸手去扶,一面忙道:
“你快請起,有話慢慢的說,丁老人家怎麼了?”
他扶住她的胳膊,不禁想起那天自己握住她的玉手時的情景,心頭既緊張又興奮!和她柔順羞澀的低著頭,半點也沒掙動,任由自己握著,一時不由得怔怔出神,忘了放手。
丁鳳仙被他扶著站起,四目相投,若是徐少華身後沒有史琬跟進來的話,她就會撲入他的懷裡。現在她雙頰飛紅,輕輕掙脫被他扶著的手腕,退後了一步,一面垂淚道:
“爺爺前晚被人劫走了。”
徐少華聽得又是一怔,說道:
“丁老人家被人劫走了,那是什麼人劫走的呢?”
史琬眼看兩人只是站著說話,這就說道:
“大哥,人家丁姑娘遠來,你怎麼不請她坐下來再說話?”
“噢,愚兄差點忘了!”徐少華連忙含笑道:
“我給你們引見。”
他一指史琬,說道:
“她是我結義兄弟史琬。”一面又回身朝史琬道:
“她是丁鳳仙姑娘,她爺爺是傷科聖手丁藥師,愚兄上次被苗飛虎黑煞掌所傷,多虧丁老人家施救,不然早就沒命了。”
丁鳳仙趕緊朝史琬檢衽一禮,低著頭叫了聲:“史少俠。”
史琬早已聽大哥說過中“黑沙掌”的事,卻沒聽他說過丁藥師還有一個這樣秀麗的小孫女。她朝丁風仙還了一禮,說道:
“我聽大哥說過,那場傷多蒙丁藥師救治,和丁姑娘的細心照顧,而且還說了不止一遍呢!”
說過不止一遍,那就是念念不忘了!
丁鳳仙聽得心頭不覺一甜,暗道:
“他果然沒有忘記自己了!”
徐少華卻被史琬說得俊臉不禁一紅,忙道:
“丁姑娘,你快請坐,丁老人家是被什麼人劫持去的呢?”
三人一起落坐之後,丁鳳仙才拭著淚道:
“爺爺每天都是天一亮就出門去,每天天黑前,一定趕回來。但他老人家前天出門之後,一個晚上沒有回家,我等了一晚,心裡十分焦急,不知爺爺出了什麼事?直到昨天下午,有人捎來一封信,那是爺爺親筆寫的……”
徐少華問道:
“丁老人家信上怎麼說呢?”
丁鳳仙伸手從懷裡取出一封信來,說道:
“這就是爺爺的信,徐少俠請看。”
說著把信遞了過來。
徐少華接過信,從信封中抽出一張信箋,只見上面寫著:“鳳仙孫女人目:予遭人劫持,目前尚平安,見信速去雲龍山莊找徐少俠設法施援,祖父手啟。”
看到這裡,不覺攢攢眉頭:“送信的那人有沒有說丁老人家現在何處?是被什麼人劫去的?”
丁鳳仙搖著頭道:
“沒有,他把信交給我,人就走了。”
史琬道:
“那人八成是賊人一黨。”
徐少華道:
“他們劫持令祖,總有目的吧?怎麼會要人送信給你,又要令祖在信上指明要你來找我呢?”
“我不知道。”
丁鳳仙道:
“大概爺爺想不出有什麼人可以救他老人家,才要我來找你的了。”
史琬道:
“這封信,我看準是賊人逼著要了藥師寫的,他們的目的不是丁藥師,而是大哥,丁藥師不過是他們的人質罷了。”
“有這可能!”
徐少華點點頭,接著抬目道:
“丁姑娘,你只管放心,我會盡力把丁老人家救出來的。”
“謝謝徐少俠。”
丁鳳仙目中又蘊了淚水,盈盈站起身,幽幽的道:
“那我……走了。”
“丁姑娘,你要去哪裡?”
徐少華一怔道:
“丁老人家遭賊人劫持,我們目前毫無一點頭緒,我想等賈總管回來,好好商量商量,姑娘自然要留下來才是。”
“我……我……”
丁鳳仙目含幽怨望著他,心中暗道:
“我又沒地方可去,你不留我,我怎麼好留下來?”
史琬走上前去,一把拉住了丁鳳仙的手,笑道:
“丁姑娘,你遠道而來,自然住在這裡了,這還客氣什麼?”
丁鳳仙被他握住了手,一時不由得脹得滿臉通紅,但因史琬是徐少華的結義兄弟,不好發作,慌忙一縮手掙脫史琬的手,後退了兩步,臉上微有溫色!
“咦,哦!”史琬忽然笑了,回頭道:
“大哥,丁姑娘對小弟生了誤會,還是大哥和她說吧!”
“你真是冒失!”
徐少華笑著朝丁鳳仙道:
“丁姑娘,你不用介意,我這結義兄弟,其實也是小妹,你們不妨多親近親近。”
史琬嫣然一笑道:
“丁姑娘,大哥這一說,你現在明白了吧,我和你一樣,只是穿了男裝而已,喏、喏,小生這裡給丁姑娘賠禮。”
說著果然抱拳作了個長揖。
丁鳳仙給她一說,不覺抿抿嘴,噗哧笑了出來,說道:
“徐少俠,這位史公子真是女的嗎?”
徐少華道:
“我騙你作甚?史三弟一向女扮男裝,大家都知道她是史姑娘,但大家卻都叫她史公子。”
史琬走上前去,又伸手握住了丁鳳仙的玉手,笑道:
“了姑娘,現在經大哥證明,你可以放心了吧?”
丁鳳仙紅著臉道:
“我應該叫你史姐姐才對。”
史琬高興的道:
“我看我們年紀差不多,如果我比你大,你自然要叫我姐姐,如果我比你小呢,那就是我該叫你姐姐了。”
丁鳳仙道:
“那就比比年紀好了。”
徐少華含笑道:
“丁姑娘,我師傅現在書房裡,你們一起到書房裡坐,先去見過師傅,再比年紀不遲。”
史琬拉著丁鳳仙的手,說道:
“走,我們到書房裡去。”
徐少華走在前面,史琬和丁鳳仙跟在他身後,兩人就比起年紀來。
史琬道:
“丁姑娘,我今年十八,你呢?”
丁鳳仙喜道:
“我也十八,我們是同年的?”
史琬道:
“我是八月生的,你呢?”
丁鳳仙道:
“我是十二月,我該叫你姐姐了。”
“哦,不!你還是叫我三哥的好。”史琬接著道:
“不過你還要和藍四弟比比日子,他也是十二月生的。”
丁鳳仙偏頭問道:
“你說的藍四弟是誰呢?”
史琬道:
“他叫藍如鳳,也是我們的結義兄弟,如果你比他大,就是四弟,比他小,就是五弟,我們要在江湖行走,還是稱弟兄的好,姐姐妹妹,叫起來多憋扭?哦,對了,你以後也改扮男裝,大家就會叫你丁公子。”
丁鳳仙看她說話率直天真,心中自是十分高興,尤其她叫自己改穿男裝,更覺得甚是新鮮,連忙點著頭喜孜孜的道:
“我沒穿過男裝,給你一說,我真想試試!”
走在前面的徐少華心中暗暗好笑,自己三個口盟兄弟都是女的,如今又加了一個鳳仙,就有四個兄弟相稱的妹子了!
丁鳳仙好奇的問道:
“徐少俠是大哥,那麼二哥又是誰呢?”
史琬道:
“二哥是千毒谷的少谷主,叫做紀若男,也是女扮男裝和我們結義的兄弟。”
丁鳳仙道:
“紀二哥和藍四哥也在這裡嗎?”
史琬道:
“紀二哥跟她爹回去了,藍四弟和柳姐姐前天晚上被人擄去,還找不到下落。”
丁鳳仙道:
“還有一個柳姐姐?”
史琬道:
“柳姐姐是大哥師傅聞前輩的義女,哦,我們經歷的事,和你說上一天一晚只怕也說不完呢!”
兩人一路唧唧噥噥的說個不停。
徐少華當先跨進書房,朝聞天聲道:
“回師傅,來的是丁藥師的令孫女鳳仙姑娘,據說丁老人家前天遭人劫待,派人送信給了姑娘,要她來找弟子的。”
聞天聲聽得一怔道:
“丁藥師遭人劫持,是什麼人劫持去的?”
徐少華還沒答話、了鳳仙已隨著史琬走入,看到聞天聲,連忙檢在道:
“小女子見過聞大俠。”
聞天聲站起身道:
“丁姑娘不可多禮,令祖怎會遭人劫持的?”
史琬搶著道:
“聞前輩,事情是這樣……”
她咭咭格格的把方才聽到的經過,詳細說了一遍。
徐少華就把拿在手裡的信箋送了上去,說道:
“這是丁老人家寫的信。”
聞天聲接到手中,看了一眼,沉吟道:
“這一定是賊人逼著丁藥師寫的了,看來也是衝著咱們來的了!”一面朝丁鳳仙安慰道:
“丁姑娘不用著急,令祖不會有事的,你且安心在這裡住下來,令祖的事,包在老夫身上。”
丁鳳仙聽徐大哥的師傅這麼一說,心裡放寬不少,垂首道:
“多謝聞大俠。”
史琬道:
“在還沒有找到藍四弟以前,你就先當我們五弟好了,哦,五弟,我們都叫大哥師傅聞前輩的,你也叫聞前輩好了。”
聞天聲阿呵笑道:
“怎麼?你又收了一個兄弟了?”
史琬道:
“才不呢,晚輩是給大哥叫的五弟,五弟,你以後也跟著我們叫他大哥就好。”
丁鳳仙心中暗道:
“我早就叫他大哥了。”
但禁不住粉臉一紅,偷偷的朝大哥瞧去。哪知徐少華也正在含笑朝她看來,一時趕忙把眼光躲開,只是低垂著頭,不敢再朝他看。
史琬拉著她和自己一起在下首的椅子坐下,說道:
“我們都像一家人一樣,五弟,你也不用太拘束。”
不多一回,已快近晌午,只見賈老二聳著肩匆匆從門外走入。
聞天聲故意問道:
“賈總管,飛絮和藍小兄弟可有消息嗎?”
賈老二用手搔搔頭皮,說道:
“回聞三老爺(這是學假賈老二的口吻)的話,小老兒一清早出去,打聽了大半天,一點眉目也沒有,真是糟糕,兩個大人,就像憑空消失,小老兒怎麼也想不通……”
“賈老二!”史琬叫道:
“現在又多了一個要我的人了。”
賈老二雙目一睜,急急問道:
“又丟了什麼人?”
史琬一指丁鳳仙說道:
“這位是丁藥師的令孫女丁鳳仙姑娘,不過現在是大哥和我的五弟了,明天給她改穿男裝,你可要叫她丁公子才是。”
“是,是!”
賈老二連忙拱拱手,嘻的笑道:
“丁公子,小老兒現在就叫她丁公子,省得明天再改口了。”一面哦了一聲道:
“史公子還沒說出是什麼人丟了呢?”
史琬道:
“就是五弟的令祖丁藥師被人劫持,五弟才來找大哥的。”
賈老二又搔搔頭皮,說道:
“丁藥師,小老兒好像聽人說過,只不知是什麼人劫持的?”
史琬冷哼一聲道:
“知道是誰劫持的,我和大哥早就去把人救出來了,還用得著和你說嗎?”
賈老二聳聳肩,說道:
“這麼說,又是一件摸不著邊的失蹤案子了。”
史琬道:
“丁藥師有一封信,在大哥那邊,你去看了就知道。”
徐少華隨手把信遞給了他。
賈老二看了一遍,口中哈了一聲道:
“這倒好,三個人正好併案辦理。”
田有祿走進來垂手道:
“聞三老爺、少莊主可以用飯了。”
史琬拉著丁鳳仙的手,說道:
“五弟,令祖失蹤的事,就交給賈總管辦好了,走,咱們吃飯去。”
飯後,聞天聲要小慈片刻,就先回到樓上臥室去了。
史琬也拉著丁鳳仙上樓,先替她安頓好住處。
只有徐少華獨自留在書房裡,這是師傅在吃飯時,暗中交代的,有他留在書房裡,田有祿自然要在書房外伺候了。
聞天聲剛回到房中,賈老二也一下閃了進來。回身掩上了房門。
聞天聲道:
“賈總管請坐。”
賈老二在和他隔著一張茶桌的椅上坐下,就以“傳音入密”說道:
“小老兒出去總算找到了兩個人,她們今晚會來。”
聞天聲愕然道:
“你說什麼?”
“哦,哦!”賈老二搔搔頭皮,嘻的笑道:
“小老兒忘了這是小老兒心裡想的腹案,你聞三老爺並不知情,這樣說出來,你會聽不懂。”
聞天聲問道:
“你的腹案是什麼?”
賈老二道:
“其實也沒什麼,小老兒想要柳姑娘、藍公子另外扮兩個人,這麼一來,柳姑娘和藍公子不是空出來了嗎?所以小老兒出去找了兩個人來頂替柳姑娘、藍公子,她們當然要夜晚才能來,才不會被人發現。”
聞天聲問道:
“你要飛絮和藍老弟去扮什麼人?”
賈老二壓低聲音道:
“一個是地下管事老辛,一個是管後園的老章。”
聞天聲道:
“老章果然有問題!”
“這還用說?”賈老二聳聳肩道:
“他的地位還不低呢!”說到這裡,接著又道:
“小老兒這是斧底抽薪之計,把這裡的人,逐一給他換過來。”
聞天聲道:
“咱們哪來這許多人手?”
“這就是要和你聞三老爺商量了。”
賈老二隔著茶几,湊過頭去,說道:
“你老在馬陵山總教過不少弟子,這些人湊不湊得起來?”
聞天聲沉吟了下,點著頭道:
“這要老夫親自去一趟馬陵山,才能把他們一起約齊。”
“你老那隻好就親自去一趟馬陵山了。”
賈老二接著低哦一聲道:
“還有一件事兒,據小老兒發現,咱們這裡,極可能還不止一幫人呢!”
聞天聲聽得一怔,問道:
“賈總管是說咱們這裡還有兩幫人潛伏著?這可能嗎?”
“不會錯!”賈老二聳聳肩道:
“這是小老兒今天上午出去才發現的,總之事情複雜得很!”
聞天聲攢攢眉道:
“這些人究竟有何目的呢?”
賈老二縮縮頭,嘻的笑道:
“天知道,小老兒還有事去,聞三老爺子,你休息吧!”
說完,迅快的退了出去。
六角形的水榭中,兩扇雕花長門這時正敞開著,中間一張圓桌上,也沏好了一壺上好清茶。圓桌兩邊坐了四個人,那是王天榮、壬貴、胡老四、餘者六,上首還空著一個位子,人還沒來,已經放好了一個茶盞。
他們四人顯然是在等人了。
這時南端的九曲橋上出現了一個大馬猴似的人影,弓腰縮頭朝橋上走來。這人不用再看,也知道是誰了。
不多一回,總管賈老二已經走近!
他還沒走入水榭,尖沙的聲音已經先傳了進來:“嘻嘻,你們還真準時,小老兒本來也早來了,臨時要上茅房,又蹲了老半天,嘻嘻,勞你們等久了。”
話聲說完,才跨入水榭。
王天榮、壬貴、胡老四、餘老六趕緊站起身來,異口同聲叫了聲:“總管。”
賈老二沒來雲龍山莊以前,就自封為總管了。到了雲龍山莊,才嚐到總管的滋味,果然一呼百喏,威風得很!
看,這四人一路上都沒對自己這樣恭敬過,現在總管有了實權,他們的腰骨也挺得筆直了。
賈老二得意的摸摸嘴上兩撇鼠髭,嘻的笑道:
“坐,坐,咱們都是老弟兄了,幹嗎來這一套?”
隨著話聲,走到上首中間,在一張木椅上猴著坐下。他坐下之後,王天榮等四人才一齊落坐。老章急步從屏後趨出,替總管沏上了茶。
賈老二揮了下手,道:
“老章,這裡沒你的事了。”
老章答應一聲,躬身而退。
賈老二拿起茶盞,喝了一口,目光一抬,說道:
“餘老六,去把門掩上了。”
餘老六站起身,過去掩上了兩扇雕花長門,才回身坐下。
大家心裡都在猜測著:“看樣子總管好像有什麼重要事兒!”
賈老二等餘老六坐下,目光一掠,用手逐個指點著四人,說道:
“胡老四、餘老六、王老八、任老十,你們都跟著小老兒來的,小老兒是總管,你們是管事,現在你們說,你們對小老兒,是不是忠心不貳,絕對服從?”
四人異口同聲道:
“我們對總管自然忠心不貳,絕對不貳。”
“很好。”賈老二點著頭,說道:
“那麼你們可知小老兒是誰嗎?”
這話問得很奇怪,四人不禁為之一怔!
王天榮道:
“總管自然是賈老二了。”
賈老二笑嘻嘻的道:
“嘻嘻,你們知道賈老二又是誰呢?”
這話誰都會回答:“賈老二自然就是賈者二了。”但大家卻都沒有作聲,只是望著賈老二,靜靜的聽他說下去。
賈老二嘿了一聲,忽然伸出雙手,在他髮際十分仔細的摸索了一陣,才道:
“你們不妨仔細看看,小老兒究竟是誰?”
說到這裡,兩手大拇指和食指已經小心翼翼的從髮際揭起一張薄如蟬翼的面具,由眼而鼻、而嘴、而下巴,極其緩慢的揭了下來。
賈老二揭下面具,當然不是賈老二了,這人臉型瘦削,皮膚青中泛黃,略帶病容!
王天榮、壬貴看到賈老二變了另一個人,臉上絲毫不見異容。胡老四、和餘老六卻有驚異之色;但他們兩人在江湖上混跡多年,目前情況不明,自然不會開口發問。
賈老二心裡清楚,王天榮、王貴面無異色,自然早就認識這個人,胡老四、餘老六臉露驚異,當然並不認識此人了。他取起茶碗,喝了一口,哈的笑道:
“小老兒讓你們知道,小者兒並不是小老兒,你們現在知道了?”
四人同聲應著:“是”。
賈老二把手中面具往桌上一放,又道:
“其實你們只當沒看到,依然把小老兒當作小老兒就好。”
這話四人都聽得懂,賈老二其實並非賈老二,但他要自己四人仍把他當作賈老二就好。
於是四人又應道:
“是”。
賈老二得意的聳聳肩,尖笑道:
“你們看,誰說小老兒不是賈老二了?”
他雙手又在髮際仔細的摸索著,從兩邊鬢角揭起一張比蟬翼還薄的面具,又由眼而鼻,從下巴揭下。笑嘻嘻的接著道:
“你們瞧清楚了,現在不是又是小老兒了嗎?”
揭下面具,他又變成了活脫脫的賈老二!
四人不禁看得面面相覷,不知他這樣真真假假的,臉上究竟戴了幾張面具?他究竟會是誰呢?最重要的還是他為什麼要在自己四人面前,展露上這一手?目的何在?
王天榮等四人不愧是老江湖,他們都想到總管在他們面前展露的這一手,必有原因,但卻沒有一個人問出口來。
四個人只是端正的坐著,靜聽總管吩咐。
賈老二把兩張面具輕輕疊好,收入懷中,兩隻鼠目眼睛朝四人頭上骨碌轉動,然後落到餘老六的臉上說道:
“你們四人頭上,餘老六的頭髮最短了。”
這句話說得沒頭沒腦,也聽得四人不知所云。
餘老六隻得應了聲“是”。
賈老二道:
“那你就拔一根下來。”。
餘老六不知他這話是什麼意思,依言從頭上拔下一根三寸長的頭髮,他不知道該不該呈上去,送到總管面前?
賈老二一抬手道:
“你給大家瞧瞧,你的頭髮,長約三寸,有兩寸已經白了,一寸還沒變白。”
餘老六覺得總管今天行事大是古怪,要自己拔下一根頭髮,還要讓大家傳閱,這是做什麼呢?他不敢多問,依言把頭髮遞給了胡老四。
胡老四也識不透總管心意,但他要大家傳閱,心知必有緣故,仔細看了,再傳給王貴。
壬貴和他心思差不多,看了一眼,再傳給王天榮。
賈老二等王天榮看過之後,就從他手中取過,點著頭道:
“你們都看過了,很好。”
隨手輕輕一彈,然後雙手據桌,臉上笑容漸漸收起,一雙鼠目之中,忽然射出兩道森寒的目光,掠過四人,徐徐說道:
“胡老四、餘老六、王老八、壬老十,你們四個給我仔細聽著……”
王天榮等四人本來都抬眼看著他,但這一瞬間,只覺他眼中神光忽然就像兩把利劍,冷厲不可逼視。
不,簡直懾人之至!四人不約而同低下頭去,正襟危坐。
賈者二續道:
“小老兒不管你們從前是做什麼的?也不管你們有沒有主子?方才你們已經異口同聲的說過,對我忠心不貳,絕對服從,所以我才取下面具來給你們瞧的,現在你們就是後悔也已經遲了!”
“不管你們從前是做什麼的,不管你們有沒有主子”這句話的語意雖然說得較暗,但王天榮、胡老四是什麼人?多年混跡江湖,這兩句話正好說到他們心嵌裡去,心裡豈會不明白?王天榮聽他口氣不對,忙道:
“啟稟總管,在下絕對服從,決不後悔。”
胡老四也跟著道:
“是,是,在下兄弟,今後都聽總管的。”
賈老二嘿然道:
“你們是我手下,當然都要聽我的,除非……嘿嘿,不想活命了。”
這句話,才是真正的本意,從今天起,誰懷貳心,那就休想活命。
四人心頭暗暗驚凜,只不知這位“賈老二”有何意圖?
賈老二喝了口茶,又嘻的笑道:
“方才小老兒要你們傳閱的餘老六那根頭髮,你們都看清楚了?好,現在你們過去看看,對面左首一扇雕花門上,那隻鳳凰的左眼裡是不是有一根頭髮?是不是剛才傳閱的那一根?”
大家聽得不期一怔,賈總管坐在上首,和兩扇雕花門少說也有三丈距離,他方才隨手一彈,竟然把一根頭髮釘在雕花門上?
四人依言站起,走了過去。
賈老二又道:
“餘老六的頭髮最好認了,一共是三寸長,兩寸白的,一寸蒼的,如今留在外面的,還有二寸,正好是一寸白,一寸蒼,你們看到了沒有?”
四人走近門口,一眼就看到左首門上那隻雕刻精細的鳳凰左眼珠上,果然釘著一根頭髮,露在外面正好有兩寸長,一寸白的,一寸蒼的,一點沒錯!
這下直看得四人傻了眼,他們縱然武功並不很高,但江湖上的事兒,可看得多、聽得多了,卻沒聽說過有人可以把頭髮當暗器打出,而且一根頭髮之微,竟能釘入堅木達一寸深的!
這位總管一身內功修為,豈不駭人聽聞?
賈老二已經笑嘻嘻的走過來,伸出兩個指頭,拈住頭髮,輕輕拔了出來,這根頭髮當然正是從餘老六頭上拔下,方才大家傳閱過的那一根。他拈在手指上,微微一笑道:
“小老兒這一手怎麼樣?”
王天榮急忙躬身道:
“總管神功蓋世,屬下真是第一次開了眼界。”
胡老四也連連抱拳道:
“總管這一手,屬下跑了大半輩子江湖,簡直連聽也沒聽說過!”
賈老二道:
“來,大家還是坐下來。”
他又回到上首坐下,王天榮等四人連忙各自回座。
賈老二食中二指輕輕晃動了下,尖聲道:
“頭髮是有形之物,那算得了什麼?小老兒彈出去的指風,也有頭髮那麼細,可以傷人於無形,你們信是不信?”
王天榮忙道:
“屬下自然相信。”
“不信也得信!”
賈老二兩隻鼠目又從王天榮、王貴臉上,溜到了胡老四、餘老六的臉上,徐徐說道:
“小老兒不妨老實告訴你們,小老兒方才已在你們的‘雲門穴”上留下記號,(雲門穴在咽喉之下)平時並無異狀,要在第七七四十九天的正午,才會發作。
這是小老兒的獨門“金線鎖喉功,普天之下,除了小老兒沒有第二個人能解,你們只要聽小老兒的,從此沒有貳心。小老兒自會在你們不知不覺問替你們解去,若是心懷貳意,嘿嘿,小老兒不說,他們也總該知道後果如何了?”
四人急忙說道:
“屬下不敢,今後悉憑總管差遣。”
“你們只要記著就好!”
賈老二聳聳肩道:
“誰要洩漏小老兒秘密,小老兒會隨時把他處決。”
隨著話聲,站起身,推門走出,扛著雙肩,像大馬猴似的往九曲橋上行去。
傍晚時分,賈老二剛回轉前進房間,院子裡已響起田有祿的聲音說道:
“總管在嗎,屬下田有祿有事稟報的。”
現在賈老二就像大馬猴似的坐在起居室一張太師椅上,蹺起二郎腿,閉著眼睛道:
“進來。”
田有祿應了聲“是”,立即趨步走入,垂手道:
“屬下見過總管。”
賈老二沒有看他,只是眯著雙眼問道:
“你有什麼事?”
他在打盹,有人打擾他,自然會不耐煩了。
田有祿垂手道:
“回總管,有一個人要見少莊主。”
賈老二問道:
“是什麼人?”
田有祿道:
“屬下問他,他不肯說,只說是來送信給少莊主的。”
賈老二問道:
“信呢?”
田有祿道:
“他不肯拿出來,說要當面交給少莊主。”
賈老二哼了一聲,問道:
“人在哪裡?”
田有祿道:
“就在左廂待茶。”
他忽然湊上一步,低聲道:
“屬下看他一身文士打扮,但說話老練,極像是個老江湖。”
賈老二雙目乍然一睜,站起身道:
“走,小老兒去瞧瞧。”
田有祿應了聲“是”,立時走在前面領路,由長廊轉出左廂。左廂房是平日延客待茶的一間小客廳。
賈老二偕田有祿跨進客廳,果見一個皮膚白皙的青衫中年人側身坐在一把木椅之上。
田有祿走在前面,就陪著笑道:
“咱們總管出來了。”
一面回身朝賈老二道:
“求見少莊主的,就是這位大爺。”
那青衫中年人直到此時才徐徐站起,拱手道:
“總管請了,在下是求見徐少莊主來的。”
田有祿道:
“在下已經奉告過,少莊主不見外客,尊駕有什麼事,和總管說就是了。”
賈老二抬著手道:
“請坐,請坐。”
兩人落坐之後,青衫中年人拱拱手道:
“在下是奉敝上之命,有一封書信要面呈徐少莊主。”
賈老二右手一伸,說道:
“信呢?那就交給小老兒好了。”
青衫中年人面有難色,說道:
“賈總管,對不起,敝上交代在下,必須面呈徐少莊主。”
“沒關係。”賈老二伸出去的手往上一抬,順手搔了下頭皮,偏頭問道:
“貴上如何稱呼?”
“這……”青衫中年人歉然道:
“敝上沒交代在下,在下也就無可奉告,徐少莊主看了敝上的信,自會知道。”
“嘻!”賈老二顯然面有不悅之色,但他還是“嘻”的笑出聲來,望著青衫中年人,問道:
“看來朋友是誰,也不肯見告的了?”
青衫中年人陪笑道:
“在下只是給敝上捎信來的,只要信送到了,在下的任務也達成了,在下是誰,也就並不重要了。”
賈老二點著頭道:
“有道理,不過第一,咱們少莊主不見不熟識的朋友,第二,小老兒忝為總管,也不會把沒有姓名的無頭信,去送給少莊主,朋友把信帶回去吧!”說到這裡,回頭朝田有祿吩咐道:
“田有祿,送客。”
田有祿答應一聲,朝青衫中年人道:
“朋友請吧!”
青衫中年人坐在椅上,並未站起,只是微微一笑道:
“也許敝上這封信極為重要,總管能作得了主嗎?”
“笑話!小老兒這總管,是總而言之,什麼都管。”
賈老二嘻嘻一笑道:
“何況貴上的信就是再重要,朋友不肯拿出來交給小老兒,少莊主沒看到就不知道,不知道就不重要了。”
他這話說得滿不在乎!
青衫中年人不禁一怔,說道:
“總管……”
賈老二搖著手道:
“少莊主是不會接見朋友的,朋友若是想達成貴上交代的任:務,那就把信交給小老兒,要麼朋友只好把信帶回去,只有這兩種辦法可行。”
青衫中年人無可奈何的道:
“好,在下可以把書信交給賈總管,但在下必須討個徐少莊主的回話,才能回去覆命。”
“這個自然。”賈老二笑道:
“少莊主看了貴上的信,自然會有回話。”
青衫中年人伸手入懷,取出一封信來,遞給了賈老二,說道:
“那麼就請賈總管費神送呈徐少莊主。”
賈老二伸手接過,就“嘶”的一聲撕開封口。
青衫中年人急忙制止道:
“賈總管,敝上交代,這信必須徐少莊主親拆。”
“嘻嘻!”賈老二笑道:
“貴上交代你朋友,那是在你們莊上,如今到了雲龍山莊,就得按咱們的規矩來辦。小老兒是這裡的總管,有權代拆代行,大小事兒,都得先經小老兒看過。”
他一邊說著,一邊已經把信箋抽了出來,但只看了一眼,就連忙把信箋摺好,依舊放入信封之中。口中唔了一聲,說道:
“這件事兒,小老兒作不了主,你朋友就在這裡稍候,小老兒這就去找少莊主。”
他一面說話,一面轉身往外就走,在轉身之際,暗晴朝田有祿使了一個眼色,示意他不可離開。
賈老二進去了約莫盞茶工夫,就匆匆走入,拱拱手道:
“朋友久候了,少莊主看了貴上的信,一口答應,就照貴上信上說的辦好了。”
青衫中年人站起身拱拱手道:
“如此在下就告辭了。”
賈老二也拱著手道:
“恕小老兒不送。”
青衫中年人走後,賈老二就一腳趕到書房裡來。
書房裡只有聞無聲和徐少華師徒兩人在座。
賈老二跨進書房門,就拱著手,嘻的笑道:
“總算有消息了,咱們踏破鐵鞋無覓處,他卻自己送上門來了!”
徐少華問道:
“賈總管,你說誰送上門來了。”
“自然是咱們要我的人了。”
賈老二從懷裡取出一封封口已被撕開的密函,笑道:
“少莊主看了就會明白。”
原來方才他對青衫中年人說,要把信送去給少莊主看,只是一記花招,他在長廊上兜了一圈又回去,就說少莊主一口答應了,其實信還在他懷裡。
徐少華接過信封,抽出信箋,看了一遍,不覺驚異的道:
“丁老人家是他們劫持的,還要我拿秋水寒去換!”
聞天聲問道:
“這是什麼人來的信?”
“他沒有具名。”徐少華雙手把信箋呈上,說道:
“師傅,你老人家請看。”
聞天聲接過信箋,目光一注,只見上面寫著:“丁藥師對閣下有救命之恩,如能以秋水寒易人,當於明晚初更,在九里山前位候。”下面並無具名。
聞天聲朝賈老二問道:
“送信來的是什麼人?”
賈老二道:
“是一個青衫中年人。”
聞天聲又道:
“人還在嗎?”
“走了。”賈老二聳著肩笑道:
“小老兒假傳聖旨,說少莊主一口答應,就照他信上所說辦理,他就起身告辭了。”
聞天聲道:
“賈總管知道他們來歷了嗎?”
賈老二道:
“不知道。”
聞天聲又道:
“賈總管有沒有派人跟蹤他?”
“沒有”。賈老二聳著肩,壓低聲音說道:
“他們派人來,哪會不注意咱們行動的?派人跟蹤,很快就會被他們發現,倒不如不跟,再說明晚就可以見到他們正主,一個爪牙,又何必跟他?”
聞天聲又道:
“賈總管有何打算呢?”
賈老二道:
“丁藥師救過少莊主的命,對方就利用這一點,才要少莊主拿秋水寒去換人,所以小老兒就一口答應下來。”
徐少華道:
“賈總管的意思,是等他們把丁藥師送來的時候再救人嗎?”
賈老二笑道:
“他們哪會這樣傻法?”
徐少華道:
“那該怎麼辦呢?”
賈老二裂嘴一笑道:
“小老兒自有道理。”他並沒說出道理來。
徐少華忍不住道:
“賈總管……”
賈老二道:
“少莊主不用多間,到時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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