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個姑娘家都會香香的,不是脂粉香,就是自然香,那是最動人的。
小姑娘自也不會例外。
可是,郭解他就像沒聞見什麼一樣。
小姑娘偏過臉來問:“你從那兒來?”
“漠北!”
“天!漠北?”
“不錯。”
“聽說那兒很荒涼。”
“是很荒涼,不過景色很美。”
“可是很苦!”
“我倒不覺得。”
“你不覺得?”
“我是在那兒長大的,我捨不得離開那兒。”
“那你為什麼要離開?”
“不得已,家裡已經沒人了。”
“那你出來是……投親?”
“我沒有親人。”
“怎麼,只剩下你一個了?”
“不錯。”
“我明白了,那你是出來謀生?”
“不錯。”
“打算上那兒去?”
“不知道。”
“那要看那兒可以謀生?”
“不錯。”
小姑娘深深看郭解兩眼,目光中有憐惜,也有同情。
郭解似乎沒覺出什麼來,因為他根本沒看小姑娘。
只聽小姑娘道:“我跟你不一樣。”
郭解道:“姑娘有家有親人,而且出身富家。”
“我不是這意思,我是說我不是出來謀生的。”
“姑娘是出來……”
“我是出來找我爹的。”
“令尊怎麼了?”
“我爹出來太久了,一直沒回家,我娘不放心,叫我出來找我爹回去。”
“只姑娘一個人?”
“是啊!”
“令堂放心?”
“有什麼好不放心的,你不也一個人麼?”
“我不一樣,我是個男人。”
“女人怎麼了?女人就不能一個人出門?”
“那倒不是,只是……只是,姑娘應該知道我的意思。”
“我不知道。”
“這倒好!昨天我在這兒碰見一位老人家,他告訴我說,外頭不比家裡,什麼人都有,什麼事都有,年輕人經驗不夠,歷練不足,出門在外,凡事要小心……”
小姑娘笑了:“我知道你的意思,說不知道是騙你的,我也知道你是好意,不過你小看我了。”
“我沒有……”
“我是說你別看我是個女人,年歲又不大,我能保護自己。”
“是麼?”
“你不信?”
“姑娘會武?”
“會!我從小就學武,我爹孃教我的,很不錯,幾個大男人近不了我的身。”
“是麼?”
“你還是不信?”
“我看不出。”
郭解這是實話,不止他看不出,誰都看不出。
其實,不用看,想就知道了;一個小姑娘家,要是沒有防身之能?她娘會放心讓她一個人出來,在這茫茫人海、險惡的江湖上找她爹?“你要不要試試?”
不用試,要是真碰上郭解這樣的,她那防身之能只怕派不上用場。
郭解微搖頭:“那倒不用,我相信姑娘所說是真;只是,正如那位老人家所說,外頭什麼人都有,什麼事都有,光會武還不夠……”
“你是說還得經驗、歷練?”
“不錯。”
小姑娘笑了:“你放心,我比老江湖還老江湖。”
“是麼?”
“你又不信?”。
“我……”
“告訴你,從小我爹就帶著我往外跑,只這一回沒帶我。”
“可是姑娘才多大?”
“你是說我年歲不大,怎麼會比老江湖還老江湖?”
“不錯。”
“告訴你,一半的經驗、歷練;一半還要靠這兒!”小姑娘抬手指指頭。
這是說,有一半要靠機靈勁兒。
這,不只郭解信,誰都信,小姑娘一臉機靈像。
郭解沒吭聲。
“信了吧?”小姑娘問。
郭解道:“說機靈,我相信姑娘夠機靈。”
“放心了吧!”
郭解沒說話,他不知道該說放心,或是不放心?小姑娘話鋒忽轉:“你關心我?”
郭解一怔:“倒也不是……”
“那是什麼?”小姑娘就緊跟著一句。
郭解一時沒能說出話來。
小姑娘又一句:“為什麼?”
郭解定了定神:“姑娘是說……”
“我是說,你為什麼關心我?”
“我剛說過,倒也不是……”
“我也剛問過你,那是什麼?”
郭解沉默了一下:“雖然是萍水相逢,彼此總算認識了;雖然是一面之緣,只要不是別有用心,誰都會關心對方……”
“不見得誰都會。”
“至少我認為……”
“那是因為你這個人有一付好心腸。”
郭解欲言又止,他承認不好,不承認也不好,所以不乾脆說話了。
小姑娘含笑深深一眼,這一眼沒有憐惜與同情,有的只是欣賞。
郭解還是沒覺出,因為他仍然沒看小姑娘。
小姑娘話鋒又轉:“說了半天話了,我都忘了,我叫小珊,你呢?”
“我叫郭解。”
“郭解?聽起來怎麼這麼熟……”
“古時候有個朱家,郭解。”
小姑娘小珊“噢!”地一聲,道:“我想起來了,朱家郭解,怪不得聽著耳熟,你一定會武。”
“怎麼?”
“不然怎麼會叫郭解?”
“學過兩年。”
“應該不錯。”
“不錯?”
“兩年不算長,可是對一個肯學的人來說,它就如同四年;看得出,你是個肯學的人。”
“是麼?”
小姑娘小珊微一笑:“我不會看錯人的。”
郭解忽然站了起來。
小姑娘小珊道:“幹什麼?”
郭解道:“我該走了。”
小姑娘小珊也站了起來:“可不,時候不早了。”
“姑娘也要走?”
“告訴過你了,我叫小珊!”
“這……”
“不該叫的時候乾脆就你、我,姑娘、姑娘的,多彆扭!”
郭解沒吭聲。
小珊道:“走吧!”
郭解往廟外行去。
小珊跟著他出了破廟。
出了廟門,郭解停住了:“姑……”
小珊瞪他:“又來了!”
郭解改了口:“你要往那兒去?”
小珊笑了:“這不挺好麼?”
郭解沒說話。
小珊問:“你呢?”
郭解道:“我要去買點東西吃。”
時候不早了,早餓了。
“我也要去買點東西吃。”
看來不只郭解一個人餓。
“你還沒吃?”
“吃了還用買麼?”
真是!
郭解沒說話,往前走了。小桂跟著他。
沒一會兒,到了一家賣吃喝的門前,這一家正是郭解昨天買大餅那一家。
他遲疑了一下:“我要買兩塊大餅,你呢?”
小珊道:“買兩塊大餅?為什麼不進去吃?”
“不了,我不進去了。”
也就是說,要進去你進去。
“我明白了,跟住破廟的道理一樣。”
郭解沒吭聲“不要緊,我有,走!”
小珊伸手拉著郭解就走。
郭解居然乖乖跟小珊走了,一直到進了店,小珊才放開了郭解:“坐吧!”
郭解站那兒沒動,像沒聽見。
小珊道:“叫你坐,聽見沒有?”
郭解定過了神,可是仍站著沒動。
小珊道:“怎麼了?”
“我怎麼能花你的?”
這當然是個原因,另外一個原因,只有郭解自己知道,那就是小珊的手拉著他的手,他像遭了電擊一樣,那種異樣的感覺,瞬間傳遍他的全身。
“咱倆算不算朋友?”小珊問。
“應該算。”郭解道。
“朋友之間可以通財,是不是?”
“可是……”
“如今我有,花我的;將來你有,花你的。”
“我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有。”
郭解這是實話。
“我看你用不了多久就會有。”
郭解還待再說。
小珊道:“快坐下吧,人家等著咱們呢!”
郭解轉臉一看,可不!店裡的夥計正在身邊站著呢!這他才跟小珊坐下,小珊點了兩樣吃喝,打發夥計走了。轉過臉來,小珊含嗔的向郭解:“大男人家,這麼婆婆媽媽。”
郭解道:“那倒不是,只是……”
“只是什麼?”
“我花了你的,今後你怎麼辦?”
“什麼今後我怎麼辦?”
“你出來找令尊,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能找到,萬一不夠了怎麼辦?”小珊笑了:“原來你是說這呀!這不用你操心,多你一個人能花多少,別說只多你一個人,就是多個十個八個,也花不完我帶的錢,不信你看!”
她從腰裡摸出一個革囊,打開口就往桌上倒,先是一陣砰砰響,掉下來的銀子,然後又掉下來幾片金葉子。
真不少,夠個四口之家吃上好幾年的。
立刻引來了在座所有客人的目光。
郭解沒想到她會這樣,呆了一呆,道:“快收起來吧!”
小珊又一笑:“財不露白是不?我不怕,誰有本事誰來拿。”
她毫不在意,慢條斯理的往革囊裡收,邊收還邊問:“夠不夠?”
郭解怎麼好說夠不夠?他沒說話。
小珊又道:“萬一不夠也不要緊,到時候我自有辦法。”
她沒說是什麼辦法。
收好了,把革囊又藏回腰裡,吃喝也送來了,兩個人很快的吃喝完了,小珊會了帳,走了;出了店門,郭解停住了。
小珊問:“怎麼了?”
郭解道:“你要上那兒去?”
“你呢?”
“我自己也不知道。”
“怎麼會不知道?是留在這兒,還是往內地走?”
“我真不知道。”
“真不知道?”
“真的,對我來說,沒什麼兩樣。”
“要不要我給你拿個主意?”
“你給我拿什麼主意?”
“往內地去。”
“你呢?”
“跟你走。”
“跟我走?”
“可不?”
“你不是要找令尊麼?”
“是呀!我也不知道我爹在那兒,說不定他就在內地。”
“也有可能就在這一帶,是不是?”
小珊目光一凝:“你是不是不願意我跟著你?”
“那倒不是……”
“那是什麼?”
“我不能再花你的了。”
原來如此!小珊笑了,可也有點氣:“我跟你說了那麼多,都白說了?”
郭解要說話。
小珊一斂笑容搖了頭:“你什麼都不要再說了,不行!”
郭解微一怔:“你是說……”
“我是說你別想不讓我跟著你。”
“還有這種事!”郭解一時間沒說出話來。
“我說過,如今我有,花我的;將來你有,花你的;如今剛欠了我的,就想賴債一走了之呀!”
原來如此。
郭解笑了,要說話。
小珊又拉住郭解的手:“別說了,走吧!買兩匹馬去。”
郭解又一次的身不由己,乖乖的跟著走了。
可是走沒幾步,他倆又停住了,不得不停住。
因為小珊拉著郭解拐進了一條衚衕,如今衚衕裡站著一個人攔住了去路,是個粗壯中年漢子。
與此同時,聽見後頭有動靜,扭頭一看,後頭也站了一個,也是個粗壯中年漢子。
好嘛!兩頭都堵上了,既不能進,也不能退。
小珊道:“這是幹什麼?”
郭解沒說話。
“這兩個人,剛才在賣吃喝的店裡見過。”小珊又道。
“沒錯,小姑娘好記性!”前面那粗壯中年漢子說了話:“要是剛才我們不在那家店裡,如今我們也就不會來了。”
“這是怎麼個說法?”小珊問。
“你沒聽明白?”
“沒有!”
“剛才你在那家店裡,是不是亮了你腰裡那包東西?”
小珊“哦!”地一聲道:“我明白了,你是說你們倆看見了?”
“不錯。”
“如今你們倆是衝著我那包東西來的?”
“誰有本事誰來拿,這話是你說的吧?”
“是我說的。”
“如今我們倆來了。”
“你是說你們倆有本事?”
“有沒有本事,你馬上就知道了。”
“這是搶劫!”
“隨你怎麼說都行!”
“如今是什麼時候?”
“你是說……”
“如今是光天化日之下。”
“光天化日之下,看得清楚。”
“難道此地就沒有王法?”
“等我們把東西拿到了手,你再提王法也不遲。”
“你們看清楚了,我可不是隻身一個人。”
“你是說你有伴兒?”
“可不!”
“你是說你身邊那個?”
“當然。”
“我沒瞧見!”
小珊“哎喲!”一聲:“你是個瞎子!”
“丫頭利口,我把他瞧沒了!”
敢情是沒把郭解放在眼裡。
小珊要說話。
只聽背後那名道:“你真好興致。”
前頭那名話鋒轉了:“丫頭,我這個同伴不耐煩了,你是乖乖交出來,還是要我們動手。”
小珊道:“我看你們恐怕得自己來了。”
前面那名一咧嘴:“這可是你說的!”
“當然是我說的。”
“你可別後悔!”
“我說過,誰有本事誰來拿,只要拿得走,我沒有話說。”
“那就行。”
前面那名一點頭,大踏步走了過來。
與此同時,後頭那名悄無聲息走到,伸出粗壯的一雙胳膊,向著小珊攔腰就抱。
小珊似乎沒覺察,她沒動,一動沒動。
眼看就要抱著,郭解動了,他腦袋後頭像長了眼,伸手抓住了後頭那名一條胳膊,往上一帶,往前就扔。
後頭那名驚呼一聲,偌大個身軀離地飛起,飛過小珊頭頂,直向前面那名撞去。
前面那名一驚伸雙手去接,接是接住了,但是他站立不穩倒了地,倒地之後兩個人一起滾翻,一連好幾個才停住。
夠狼狽的,衣裳破了,臉上見了血,滿身滿頭是土。
小珊拍手笑:“這算那一式?懶驢打滾?”
那兩個翻身躍起,一臉驚恐,各自抬腿往靴筒裡拔出一把匕首。
小珊“喲!”地一聲,道:“動傢伙了!”
郭解道:“我所以沒傷你們,就是因為你們沒動兵刃。”
這意思就是說,你們敢動兵刃,我就要傷人了。
那兩個像沒聽見,挺著匕首,惡狠狠的逼了過來。
小珊笑著道:“我的同伴可不是沒明說呀!”
那兩個仍然聽若無聞,未近,撲過來就扎。
不是一人扎一下,而是兩把匕首都取郭解,而是要害。
只聽小珊道:“你們兩個要倒黴了!”
那兩個真倒黴了,只見郭解一伸手,兩把匕首已經都到了他手裡。
那兩個大驚,要退,郭解握兩把匕首的手往外又一伸。
只聽那兩個一聲慘叫,緊接著血光崩現,他兩個左手各抓右腕暴退,血從左手指縫流出來,往下滴。
小珊道:“你們兩個沒什麼本事嘛!還要不要我腰裡東西呢?”
那兩個仍像沒聽見,轉身就跑,轉眼拐彎不見了。
郭解一抬手,兩把匕首飛出去落在了衚衕邊的陰溝裡。
小珊轉過了臉:“還是你的本事大!”
怪的是她並不驚奇。
郭解道:“只能說他倆太不濟。”
這是他客氣。
小珊並沒有多說:“謝謝你了。”
郭解道:“舉手之勞,謝什麼!”
“你看,你不讓我跟著你行麼?”
“你是說……”
“我一個單身女兒家,身上帶這麼多值錢的東西,隨時都會遭搶,是不?”
“你不說你不怕麼?”
“我是不怕,要是怕怎麼出來?可是怕不怕是一回事,能不能應付又是一回事。”
“你不說能應付麼?”
“一般的能應付,高手可就不敢說了。”
郭解沒說話,事既至今,他能說什麼?小珊也沒再多說,扯了他一下:“走吧!”
郭解道:“你剛說去買馬?”
“是呀!”小珊道。
“買馬乾什麼?”
“代步哇!瞧你問的!”
“代步?”
“怎麼了,你不會騎馬?”
“那倒不是。”
“我說嘛!漠北來的怎麼不會騎馬。”
“走路不行麼?”
“我走不了,又不是近路!”
“走不了?”
“可不,別忘了,你是個大男人,我是個女兒家。”
“那就買一匹,你騎,我走路。”
“怎麼了,又怕花我的?”
還真是!可是郭解沒說話。
“要買就買兩匹,要不買就都。別買,可是我走不了你得揹我!”
郭解仍沒說話,他能說什麼,答應還是不答應?“走吧!”小珊又拉住了郭解。
郭解又跟著走了。
從衚衕另一頭出去,是另一條大街,拐個彎就是一家“騾馬行”。
小珊道:“到了,就是這一家!”
郭解道:“這兒你熟?”
對呀!她怎麼知道這兒有家“騾馬行”?
“不跟你說了麼?我一直在外頭跑”
她沒明確表示,是不是對這座城熟。
郭解也沒有多問,小珊拉著他進了那家“騾馬行”。
“騾馬行”裡,除了一座櫃檯、幾條板凳外,別的什麼都沒有。
本來嘛!誰把牲口養在櫃房裡?沒見牲口,可是有一股子牲口味兒。
一個夥計迎了上來:“兩位請坐!”
小珊道:“我們要買兩匹。”
夥計還沒有說話,一個低沉話聲從後頭傳了過來:“請兩位客人後頭挑馬!”
牲口在後頭。
夥計忙抬手往後讓。
後頭是個院落,旁邊還有跨院,夥計陪著郭解、小珊進了跨院。
跨院不小,兩邊都是馬廄,又是騾子又是馬,還有幾頭驢,總共幾十匹。
院子裡站著一個人,是個中等壯漢,一臉的絡腮鬍,挺嚇人的。
夥計衝他一哈腰:“管爺,客人到了!”
絡腮鬍臉上沒什麼表情:“客人交給我了,你回前頭照顧著去吧!”
夥計答應一聲走了。
絡腮鬍轉望郭解跟小珊:“兩位要買馬?”
小珊道:“是呀!”
“不知道兩位要買幾匹?”
“兩個人當然要買兩匹。”
“兩位是自己挑,還是要我……”
“不用,我們自己挑。”
“小號的馬都在這兒,請!”
小珊拉著郭解走向馬廄,絡腮鬍陪著過去。到了馬廄前,小珊一匹一匹看。
絡腮鬍在一旁道:“小號的馬,都是關外名種……”
小珊道:“算不上好馬,可是都還行。”
絡腮鬍不說話了,他知道,碰上了行家,他沒有想到,這位年紀不大的姑娘,會是位行家。
他更沒有想到,更高明的行家,就在小姑娘身旁。
看完了馬廄裡的馬,小珊挑了兩匹,一黑一白。
絡腮鬍道:“姑娘好眼力,這是小號最好的兩匹馬。”
這是實話。
郭解跟小珊也都知道,絡腮鬍說的是實話,小珊道:“多少錢?”
絡腮鬍抬了手:“兩位請這邊說話。”
那兒有間屋,進了屋,是間待客廳,挺不錯的待客廳;絡腮鬍招呼兩人坐下,又給兩人倒了兩杯茶,然後才道:“不算鞍配,一共是二十兩。”
“連鞍配一塊算呢?”
“共是二十五兩。”
“當然是連鞍配一塊兒算。”
“有的客人自己有鞍配。”
“我們沒有。”
“那就是二十五兩。”
郭解道:“能不能少算點兒?”
絡腮鬍微一搖頭,要說話。
小珊道:“不用了,給我們拉出來吧!”
絡腮鬍抬了手:“兩位先請用茶!”
“我們不渴……”
“我們這兒的規矩,茶是甜的,圖個吉利,一路平安。”
誰不願圖個吉利?誰不願一路平安?郭解跟小珊端起杯來就要喝,小珊忽然停住了,也攔住了郭解,凝目望絡腮鬍:“你們這是黑店!”
郭解一怔!絡腮鬍道:“姑娘怎麼這麼說?”
“不然怎麼在茶裡下了藥?”
郭解揚了雙眉。
絡腮鬍咧嘴笑了:“那是糖,我剛說了,茶是甜的。”
不錯,他是說了。
“糖跟藥我還能分辨不出來?”
“姑娘又沒喝……”
“喝了才能分辨,那就不算本事了,也來不及了!”
還真是!“姑娘真能說笑。”
“你不承認?”
“本來就是糖。”
“你喝!”小珊把茶杯遞向絡腮鬍。
絡腮鬍笑著搖頭,笑得不自在:“這茶是給客人喝的,我們不能喝,也不敢喝。”
“可是這茶是我這客人給你喝的。”
“不行,我們不能,更不敢壞了規矩。”
“規矩是人訂的,可以變,可以改。”
“至少我們不能變,不敢改。”
“誰能變,誰能改?”
“我們東家。”
“叫你們東家來!”
“我們東家出遠門去了,不在家。”
小珊冷笑:“那就由我來變,由我來改,你是接過去自己喝,還是要我來強灌?”
絡腮鬍咧嘴一笑:“既是這樣,我恭敬不如從命了!”
他伸手把茶杯接了過去,接過茶杯,他沉了臉,把茶杯往地上摔去,“叭!”地一聲,茶杯粉碎,茶水四濺,與此同時,他躥了出去;隨即,屋外出現了十幾個,堵住了屋門。
小珊又冷笑:“擲杯為號哇!”
郭解道:“小珊,跟在我後頭!”
他往外走,小珊跟在後頭。
絡腮鬍在外頭叫:“別讓他們跑了!”
郭解要出屋,有兩個撲上來出手。
郭解手一揮,那兩個悶哼聲中踉蹌暴退,撞在了後頭人身上,把後頭人也撞得退了好幾步,郭解跟小珊出了屋。
出屋就看見了,不遠處站著兩個粗壯中年漢子,各自包著右手腕,還吊在脖子上,正是見財起意那兩個。
小珊“哦!”地一聲道:“原來到了強盜窩了!”
郭解此刻也明白了,道:“你們是要給他們兩個報仇?”
絡腮鬍道:“知道就好,上!”
他這一聲“上”,那十幾個一起動,有幾個手裡提著鐵棍、鐵條,有的則從腰裡掣出匕首,就要撲。
就在這時候,一個喝聲傳了過來:“住手!”
這一聲還真有用,那十幾個忙停住,轉身回望。絡腮鬍跟那兩個也轉身回望。
從院門走來一個人,中年人,郭解看見了這個人,一怔!中年人還沒看見郭解,沉著臉問絡腮鬍:“你們這是幹什麼?”
絡腮鬍一指郭解跟小珊:“東家,這兩個廢了老丁、老劉一隻手,如今上咱們這兒買馬來了。”
中年人循絡腮鬍所指望,他看見了郭解,也一怔,脫口叫:“恩公!”
急步走向郭解。
這一聲“恩公”,聽得小珊、絡腮鬍等都一怔!郭解也叫:“徐老爺!”
中年人不是別人,竟然是他在關口客棧救過的那一家的主人徐昌源。
只聽徐昌源道:“恩公千萬別這麼叫,我當不起。”說話間他已到了近前,接道:“這是怎麼回事?是不是他們魯莽,得罪了恩公?”
郭解道:“倒不是魯莽得罪了我,而是……”
他告訴了徐昌源。
在場的人也都聽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