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姑娘沉默了,她來回走動,久久不語。
嚴四忍不住道:“芳駕不是要告訴我”
賈姑娘忽然停了步。兩道霜刃般目光直逼嚴四:“對,我要告訴你,我告訴你有個叫燕霞的女子,跟一個叫李書的孩子在什麼地方,你也不離京去找他們。”
嚴四一陣激動,身軀都為之發抖:“聽芳駕的口氣,顯然他們並不在京裡。”
“對,他們不在京城。”
“這麼多年我都等了,我不急在這一時,我可以等以後再去打他們。”
“他們是你的親人啊,尤其是那個叫李書的孩子,他是你失散多年的弟弟,一母同胞親手足,在這個世上,沒有人能比他跟你更親了。”
“芳駕對我,知道的倒是不少。”
“你是西郊李家後人,當年闖賊殺人滅李家,只有你們兄弟兩個在李家兩個好友的衛護下脫逃,倖免於難。
你原叫李豪,後又化名嚴四,是兩兄弟中的哥哥李詩,取‘詩’字‘言寺’諧音為‘嚴四’”
嚴四震動道:“芳駕知道的真不少”
“所以你該相信我確知燕霞跟令弟在什麼地方,我不說,你永遠不可能知道,我願意拿這個做為條件,換取你離京。”
“芳駕,我還是辦不到。”
“難道你真能不顧親情。”
“那倒不是,而是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我懷疑芳駕所知道的一切,是我恩叔告訴芳駕的。”
“你恩叔,怎麼會?”
“我記得我恩叔曾經把芳駕誤認做我恩姨燕霞,或許在那個時候,他告訴了芳駕找李家的一些事。”
“我明白了,你不相信我?”
“芳駕要是真知道我恩姨跟我弟弟書兒的所在,為什麼那時候不告訴我恩叔。”
“我為什麼要告訴他。”
“因為惻隱之心人皆有之,基於這種惻隱之心,人都願意幫助別人故友重逢,親人團圓。”
賈姑娘身軀微顫,臉上也閃過了一絲抽搐:“說的好,要是我有苦衷不能說呢?”
“芳駕有什麼苦衷?”
賈姑娘突然淚水奪眶,悲叫道:“少主,我就是燕霞啊。”
嚴四倒是很平靜:“怎麼說,芳駕就是恩姨燕霞?”
賈姑娘悲叫道:“分別這麼多年,我又委身做他人婦,叫我有什麼臉跟雲秋承認啊!”
嚴四心頭一震:“恩姨已委身做他人婦-”
“肅親王,我只是他-個沒有名份的女人,因為我是個漢家女子,尤其是個江湖女子。”
嚴四又激動了,他恨不得一把抓住賈姑娘,他道:“恩姨,為什麼?恩叔等了你這麼多年,也思念了你這麼多年-一一”
賈姑娘哭著點頭:“我知道,我知道,我對不起他,所以我沒有臉對他承認”
嚴四吸了一口氣,道:“芳駕,恕我再問一句,你真是我恩姨燕姨?”
賈姑娘哭叫:“少主,要怎麼樣你才能相信,叫雲秋來認,對了,叫雲秋來認”
產四黯然道:“恩叔已經走了。”
賈姑娘一怔:“怎麼說,雲秋已經走了。”
嚴四點頭未語。
“他上那兒去了?”
“不知道。”
“怎麼會?”
“恩叔不滿意我認識那麼多女孩子,尤其是翠格格,思念恩姨,白叔之死,也都讓他痛心。”
賈姑娘又哭了:“我對不起他,也對不起白大哥。”
嚴四突然一把抓住了賈姑娘:“恩姨,書兒呢?還在麼?”
賈姑娘抬淚眼:“少主,紀玉就是書兒。”
嚴四心頭狂震,震得他都抓不住賈姑娘了:“怎麼說,玉貝勒就是”
賈姑娘點了點頭。
嚴四站立不穩,身子一晃,往後退了兩步,他叫道:“怎麼會,怎麼會。”
賈姑娘道:“少主啊!當年我帶書兒逃出了關外,我們兩個都病倒了,困頓得眼看不保,正好吳三桂借清兵入關,肅王爺救了我們,那時候他的福晉剛死,紀翠嗷嗷待哺,為了書兒,我只有跟了他。
他也正需要個女人,我跟他條件交換,把書兒當成他的兒子,繼承他的一切,好在這麼多年,他也一直拿書兒當親生,成為‘肅王府’的多羅貝勒,也讓紀翠以為他們是一母同胞親兄妹”
嚴四忍不住悲叫:“天”
賈姑娘哭道:“少主啊,我不得已啊”
“不,恩姨。”嚴四神情一肅:“不是恩姨,就沒有書兒,都是恩姨,保我李家根苗,全我骨肉手足,大恩不敢言謝!”
他拜了下去。
賈姑娘一驚要扶:“少主”
嚴四已經站了起來:“恩姨又何止該受我一拜。”
賈姑娘又哭了,痛哭:“少主啊!你要是真念我一點好,你就聽我的。”
嚴四道:“恩姨”
“少主,你還能說什麼?手足能相殘麼?”
“恩姨,你告訴書兒”
“我不能,這條件一旦外洩,‘肅王府’就是欺君大罪,我怎麼能恩將仇報,我更不能毀了書兒。”
“這麼說,不能讓書兒知道。”
“不能。”
“我們兄弟也不能相認?”
“恐怕也不能。”
“那要到什麼時候才能”
“少主,這誰也不敢說啊!”
嚴四沉默了,他兩眼之中閃現了淚光,身軀也泛起了輕顫。
賈姑娘悲叫:“少主”
“好吧!”嚴四說了話:“我還是嚴四,他還是‘肅王府’的玉貝勒”
分散多年,尤其是一家人就剩這麼兄弟倆,卻是在這種情形下相逢,而且不能相認,甚至不知道到什麼時候才能相認,讓人情何以堪?“少主什麼時候離京?”
“恩姨,我沒說要離京,我也不能離京。”
“少主”
“恩姨,就是因為玉貝勒是書兒,是我一母同胞親手足,我才更不能離京。”“為什麼?”
“我不能眼睜睜的看著他毀自己,毀‘肅王府’。”
“怎麼會?”
“怎麼不會,恩姨,落個不忠不孝,不仁不義,落個罵名千古,那不是毀他自己,毀‘肅王府’是什麼?”
“那少主是打算”
“恩姨,代我約他,一個月後,天亮時分,我跟他在‘萬壽山’上碰面,只我跟他。”
賈姑娘驚道:“少主要幹什麼?”
嚴四肅穆道:“我跟他比試比試,我勝他,他聽我的,不要管鰲拜的事,他勝我,我聽他的,即刻離京,從此不再過問皇家事。”
賈姑娘大驚:“那怎麼行,那不還是兩虎相爭”
“不,恩姨,我會跟他事先說好,點到為止,分出勝負就收手。”
“他怎麼會聽少主的!”
“他會聽,他認為他能趕走我。”
賈姑娘目先一凝:“難道少主認為他趕不走少主?”
“那倒不是,我只是希望他趕不走我,否則,我這個手足兄弟就完了。”
“不,少主。”賈姑娘忙搖頭:“我認為不妥”
“恩姨,不會聽我的,我不會聽他的,而我們兄弟之間非有一個退讓的不可,恩姨有更好的辦法麼?”
賈姑娘忽然又哭了:“少主,書兒能有今天不容易啊!”
“我知道。”嚴四啞聲道:“人間之極榮華寶貴,李家是沒有辦法給他的,也就是因為這,我要救他,因為我是他哥哥。”
“可是”
“恩姨啊,也就是因為我是他哥哥,我才不能聽他的啊!”
“可是他不知道真象,他會逼少主離京,甚至不擇手段。”
“不要緊,我會避著他。”
“少主”
“恩姨,請放心,我保證,我不會傷到他,他也傷不到我,這您還信不過麼?”
“我不是信不過,只是為什麼要等一個月以後。”
“因為我有要事要辦,約莫需要一個月的工夫。”
“少主不能離京?”
“恩姨想想看,我能不能撒手不管。”
“非得這樣不可麼?”
“除非恩姨有更好的辦好。”
賈姑娘沉默了一下,隨即毅然點頭:“好吧,就這樣,我代少主約他”
一頓,接問:“我想問個別的事”
“恩姨只管問就是。”
“少主對紀翠打算怎麼辦?”
嚴四神色微黯:“紀翠是個好姑娘,她給了我很多,只是,她不適合我,我也不適合她。”
“那我就知道了,可惜她生長在那麼一個家裡,我只擔心”
她沒說下去。
“恩姨擔心什麼?”
“沒什麼。”
“其實我這一問問得多餘,恩姨就是不說我也知道,紀翠很痴,我也擔心將來,只是,我也無能為力,沒有辦法,希望恩姨得機會能勸勸她。”
“我知道,少主放心,我會的。”
“恩姨也勸勸書兒,讓他對紀翠好一點兒。”
“他會的,他一直認為跟紀翠是一母同胞親兄妹,只是紀翠有時候做的的確讓他生氣。”
“再生氣,總是他妹妹。”
“我知道。”
“恩姨也勸勸書兒,以後不要再那麼嗜殺,尤其是對‘漢留’,不要樹那麼大的仇敵。”
“這就很難了,那是他的職責所在。”
嚴四沉默了一下:“倒也是,立場不同,不過,能不殺人還是少殺人好。”
“這我知道”賈姑娘話鋒一頓:“提起殺人,我倒想起來了,這麼多年來,由於一直在‘肅王府’,沒辦法遠離,在身份上也有著不方便,所以根本沒能去覓仇蹤”
嚴四道:“恩姨放心,我跟恩叔已經先後-個一個的找到他們了。”
“我知道,少主殺‘查緝營’的那一個的時候,我就知道了,主人跟主母還有家人的在天之靈”
她又哭了,沒說下去。
嚴四也為之一陣難受,他也沒說話。
賈姑娘倒是很快的收了淚,道:“少主能告訴我一些當年逃離家以後的事麼?”
嚴四道:“那時候我還小,記不了多少,我只記得很苦,我清楚的記得事,應該從學藝開始,那一段歲月也很苦,恩叔陪著我,常常撫摸我身上的傷痕哭”
“少主!”賈姑娘又流了淚。
嚴四接道:“其實我倒不以為苦,我知道,學藝是為親人報仇,不吃苦學不到好武藝”
“難得少主小小年紀就知道。”
頓了頓,接問:“少主是在哪兒學藝,跟誰學的武藝。”
“‘北天山’苦大師。”
賈姑娘神情猛一震,脫口叫:“‘北天山’,苦大師,難怪少主一身修為這麼高絕。”
“那是恩姨誇獎,其實我只學到了大師十之二三,大師不只教我習武,也教我習文”
“我知道,我看得出,少主文武雙全,只是為什麼格格初見少主時,少主真是個馬驃子。”
“我一邊習武,一邊在‘天山’下的草原上成長,一天到晚跟牲口為伍,不是個馬驃子是什麼?”
賈姑娘的唇邊有了點笑意,但旋即就隱斂不見了,道:“少主的成長,比書兒要苦多了。”
“我不以為苦,年輕人,吃點苦總是好的。”
“這恐怕就是書兒比不上少主的地方了。”
“不,恩姨,書兒的成長,我對您只有感激。”
“少主別這麼說,我不敢當,書兒從小到大,雖然沒吃過苦,反而成長在榮華富貴中,但是卻造成今天這麼一個局面,往後究竟是怎麼樣也不敢說,我對主人、主母,還有少主歉疚”
嚴四知道賈姑娘指的是今天兄弟不能相認,將來不知道能不能認祖歸宗,他倒沒想到那麼多,呆了一呆之後他只有這麼說:“恩姨千萬別這麼說,這麼說爹孃跟我就不安了,不是恩姨就不會有書兒了,還談什麼別的。”
這倒也是實情。
“少主真不怪我麼?”
“怎麼會,李家存歿對恩姨只有感激。”
“感激不敢當,只少主不怪我,我也就心安,我也就知足了。”
突然間,兩個人之間陷入了靜默之中,一時這片樹林裡好靜好靜。
還是嚴四打破了這片靜寂:“恩姨要是沒什麼別的事,就請回吧!”
賈姑娘沒說話,只凝日望嚴四。
嚴四叫道:“恩姨”
賈姑娘道:“看看少主,想想當年,簡直就像一場夢。”
嚴四覺得心裡一酸:“恩姨,等我再次面對書兒,我也會覺得那像一場夢。”
賈姑娘又流下了眼淚。
嚴四忙道:“恩姨,請回吧!”
賈姑娘舉袖拭淚:“當年我就算得上堅強,歷經這麼多年,我以為我變得更堅強了,那知道”
“恩姨,親人相見,真情流露,跟堅強不堅強無關。”
賈姑娘突然哭了,痛哭。
她為什麼會這樣。
恐怕只有她自己才知道了。
嚴四呆了一呆,忙叫:“恩姨一一”
賈姑娘不但住了聲,也收了淚,邊擦著淚,道:“不要緊,我沒事,再想見少主,怎麼找少主?”
我不敢說,這-個月內,恩姨最好不要找我。
賈姑娘看了他一眼:“好吧,我走了。”
話落,她轉身騰掠而去。
嚴四站著沒動,望著賈姑娘出林不見,熱淚奪眶而出,流下兩行,只聽他喃喃叫道:“恩姨,書兒?恩姨,書兒”
忽然,他也不見了。
樹林裡,又恢復了一片幽靜……。
賈姑娘回到了“肅王府”,已經是日薄崦嵫,黃昏時分。
她一進前院,博爾就從廂房裡跑出來迎上了她:“賈姑娘,貝勒爺找了您半天了。”
賈姑娘道:“他找我什麼事?”
“不知道。”博爾道:“貝勒爺沒說,奴才也沒敢多問。”
“告訴他我上那兒去麼?”
“沒有,您交待不許說的。”
“他人呢?”
“大概在房裡!”
賈姑娘回了後院,去了玉貝勒的住處,玉貝勒正在來回走動,看樣子有點急躁,他一見賈姑娘進屋,劈頭就道:“您上哪兒去了,也不交待一聲,想找您都沒地方找,急死人了。”
賈姑娘很平靜:“貝勒爺找我有事?”
“我只是想找您商量,在各營挑選人手,派到皇甫家跟褚家的事。”
“還需要真派到這兩家去麼?”
“要做我就做得像一點。”
“我看這件事得暫緩一下。”
“得暫緩一下,為什麼?”
“你慢慢聽我說,我剛到‘查緝營’去了。”
玉貝勒訝然道:“您剛到‘查緝營’去了,您到‘查緝營’幹什麼去了。”
“李豪跑‘查緝營’要人去了,‘查緝營’應付不了,派人來報,我沒讓驚動你,我去了一趟”
玉貝勒臉色微變:“怎麼說,李豪他為什麼不讓我知道?”
“我不希望你再跟他正面衝突。”
“您怎麼能您更不該跑‘查緝營’去,這很不妥當。”
還真是,賈姑娘她沒有官職。
“我顧不了那麼多了,我也已經去過了。”
玉貝勒聽得出,賈姑娘的口氣不大好,他也就適可而止,道:“您見著李豪了?”
“當然見著了。”
“怎麼樣?”
“你還問我?難道你不知道怎麼樣?”
“您是說”
“那個‘漢留’讓‘查緝營’殺了,是你下的令?”
玉貝勒點了頭,一點也沒猶豫:“不錯。”
“你怎麼能這麼做。”
“我怎麼不能這麼做,‘漢留’是叛逆,人人都能殺,不但可以就地正法,而且是格殺勿論。”
“這我知道,這是皇律,可是是你親口答應”
“賈姑娘,您是怎麼了,跟叛逆還講信用。”
賈姑娘正色道:“人無信不立,大丈夫輕死重一諾,不管對誰,尤其是你,更應該一言九鼎。”
玉貝勒道:“我的看法跟您不一樣,叛逆是重犯,是敵人,那有對這種人還重承諾,守信用的。”
賈姑娘目光一凝:“貝勒爺,我教你重功利,是不是我錯了,教壞了你。”
玉貝勒道:“賈姑娘,您別生氣,宦海,江湖,大不相同,如果我身在江湖,我可以不顧一切,但是我身在宦海,又肩負重大任,我必須先考慮到朝廷。”
還真是!賈姑娘沉默了一下,臉色好了些,道:“大概是因為立場不同吧!”
“李豪呢?他怎麼樣了?”玉貝勒問。
“他倒是沒怎麼樣,他還能怎麼樣,他只讓我勸你,別這麼嗜殺,尤其是對‘漢留’,不要樹這麼大的仇敵。”
玉貝勒臉色一變,連連冷笑:“他以為他是誰?我不殺‘漢留’?‘漢留’是幹什麼的,今天我不殺‘漢留’,有一天‘漢留’會把我們都殺光。”
恐怕一點不假,這又是因為立場的不同了。
“他還要我代他約你,一個月後,天亮時分,在‘萬壽山’上相見。”
玉貝勒一怔:“他要您代他約我,這是幹什麼?”
“比試。誰贏誰聽誰的,誰輸誰退讓。”
“有這種事?”
“要他聽你的,他不肯,要你聽他的”
“做夢,他也配,他憑那一點?”
“我也想不出更好的辦法,所以我認為這是唯一的,也是最公平的辦法。”
“您答應他了。”
“我認為這辦法可行,我也只有答應他。”
玉貝勒冷笑道:“他不配,我不去。”
“那不是辦法,你跟他終究要面對面,而這樣的比試,點到為止,是唯一不傷害彼此的好辦法,至於是勝是敗,那就要看自己的命了。”
“不是命,是真才實學。”
賈姑娘遲疑了一下,凝目望玉貝勒:“貝勒爺,他是‘北天山’苦大師的高徒,你有幾分把握?”
玉貝勒神情一震:“‘北天山’苦大師,怪不得”
一頓,凝目:“您是怎麼知道的?”
“當然是問出來的。”
“他怎麼會告訴您?”
“他並不怕人知道。”
五貝勒冷冷一笑:“管他怎麼苦大師,他約我一個月後,我可沒那個能耐等-個月。”
“你是什麼意思?”
“阿瑪點醒了我,要是我能在一個月內解決了他,一個月後的天亮‘萬壽山’之約,自然也就作罷了,是不!”
賈姑娘神情震動:“貝勒爺,一個月後之約,是光明磊落的,你要在-個月內解決李豪,則是”
“賈姑娘,這跟敵對作戰沒什麼兩樣,對敵作戰不只是面對面的廝殺,為救殲敵,為求致勝,是不擇手段的,是不是?”
是,而且是天經地義!只是,賈姑娘覺得這一母同胞兄弟倆的心性差得太多了。
這能怪誰?有一半也是她教的,正如她所說,她教他功利,而這些,都跟功利脫不了關係。
其實,賈姑娘並不怪什麼?她是為了他,為了他一輩子,反倒她該慶幸,她成功了。
賈姑娘沒說話,不知道是默許還是什麼。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很矛盾。
她當然希望勝的一方是玉貝勒,因為追求榮華富貴,是她從小就教玉貝勒的,實際上來說。
玉貝勒之所以背叛皇家,投效鰲拜,也是她策劃,她鼓動的,可是她又怕讓玉貝勒落個罵名千古。
一句話,她太疼愛玉貝勒了,她把青春、幸福,一個女人所有的一切,全部投注在了玉貝勒身上,她把玉貝勒當成了她的,甚至是她的兒子,她當然要為他著想。
孰不知,愛之適足害之,這道理誰都懂,奈何,有幾個能做到愛之而不害之的!
只聽玉貝勒道:“賈姑娘,現在坐下來商量商量,怎麼從各營選派人手,到皇甫,褚家去吧!”
賈姑娘仍然沒說話,默默的坐了下去。
也就是黃昏時分,嚴四到了那座破廟裡,他考慮再三,還是覺得該來給羅老爺、羅梅影父女,跟姓彭的送個信兒。
他來了,也來到了地窖的人口處,可是地窖的人口已經被封死了。
這是什麼意思?當然,這應該表示地窖裡已經沒人,羅老爺,羅梅影父女,跟姓彭的,還有戴雲珠已經不在這兒了。
為什麼不在這兒了。
那兒去了。
這就不是嚴四所能知道的了。
嚴四皺了眉,要走,可是他忽有所覺,淡然道:“那位在這兒。”
“我。”
身後傳來一個話聲,陌生的話聲。
嚴四轉過身,他看見了,不遠處的一間破禪房裡,走出個精壯小夥子來。
他道:“請教”
“不敢。”精壯小夥子道:“羅姑娘讓我在這兒等,她知道嚴師父你一定會再來。”
羅梅影料著了。
也只有她還想到他。
嚴四道:“為什麼不在這兒了?”
“羅姑娘讓我告訴嚴師父,彭爺信不過嚴師父,怕嚴師父出賣我們。”
嚴四沒在意,他現在並不計較姓彭的對他這種不信任,一點也不計較,身為‘叛逆’,又處在‘北京城’這種複雜而險惡的環境裡,是該多小心,姓彭的這個樣兒,是可以理解的。
他道:“羅姑娘讓尊駕在這兒等我,就為告訴我這些?”
“不!”小夥子道:“羅姑娘交待,要是嚴師父要找她,要我給嚴師父帶路。”
“羅姑娘就不怕這會給她找麻煩-”
“事實上我可以作證,來的只是嚴師父一個人,嚴師父並沒有出賣我們。”
“謝謝尊駕,那就請尊駕給我帶路吧。”
“嚴師父請跟我來。”
說完了這句話,小夥子轉身往破廟外奔去。
嚴四飛身跟了去。
小夥子腳下不慢,嚴四的身法更快,轉眼就到了,真是轉眼,小夥子停在破廟後幾丈外的一片樹林裡,樹林裡雜草叢生,雜草叢中矗立著一方,高大的石碑,跟“碑林”似的。
小夥子到了一方石碑前,碑上刻的是經文,而且是“天竺文”,讓人看不懂,小夥子在石碑上敲了兩下,驀地,石碑緩緩旁移,碑座下出現個三尺見方黑忽忽的洞穴,從洞穴裡鑽出一個人來,是姑娘羅梅影。
天色已黑,又是在雜草叢生的樹林裡,外邊一點也看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