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錯!這人自己一定見過,只是想不起在什麼地方?
想到這裡,立即抬眼望去!
“啊!”衛天翔驀地大吃一驚,口中不禁驚啊出聲,同時耳中依稀聽到有人說了句:
“好自為之!”
眼前那裡還有白衣儒生的蹤影?
這當真只是眨眼之間的事,這處面臨官道,一片平原,即使會飛,也沒有恁地快法!
衛天翔幾乎不敢相信,這是事實!但事實擺在眼前,驚走不可一世的蒼須叟的,正是身穿白衣的中年儒生!
那件飄忽白衣,那種和藹笑容,歷歷在目!
能在舉手之間,驚退蒼須叟,能在眨眼之間,就不見蹤影,這人的武功,簡直神化到不可思議!
他怔怔地站在當地,出了會神,陡然想起自己方才和蒼須叟比拼內力,感到血氣翻湧,不知內腑是否受傷?當下試運真氣,覺得並無異樣,才拍了拍衣衫上的浮灰,繼續上路。
□□□
黔靈山在貴陽城西北五華里許,山中泉澗極多,形成山路的崎嶇,從山腳而上,盡是澗邊石徑,數步一折,數折一曲,極是險峻!
左右的三臺,卓錫諸高峰,羅列崢嶸,加以漫山古木,泉流崢嶸,益顯得清幽出世。山上還有許多古寺,懸互半山,原是貴州禪宗的發祥地,尤其山顛的宏福寺,最是有名,大雄寶殿前面,一座古銅香爐,高有兩層,形如一座玲瓏小亭,據說還是唐代遺物。
但從半山古佛洞往右,卻有一座斷崖,崖上飛瀑奔騰,澗水湍急,山澗約有三四丈寬,上面僅橫著一段樹身,苔蘚斑剝,滑不留足,終年極少有人過去。
當然驚險難行,固是理由之一,但另一原因,卻是對崖隱居著當今武林第一高手黔靈神君!
沒有武功的人,膽量再大,也沒法走過這段驚險木橋,身懷武功之士,更沒有膽量,敢擅越雷池一步。
君不見,對崖石壁上,不是攜著十個大字?
“黔南第一山
武林第一人”
這天上午,曲折難行的山徑上,來了一個身穿青衫,腰懸長劍的少年,只見他生得劍眉星目,眉宇軒昂,步履之間,十分輕快。
登上山腰,略一打量,便折向右邊一條石徑走去。
他正是為了替修靈君求取“百盈丹”,和尋訪南宮婉而來的衛天翔!
黔靈神君住的萬松坪,他從婉妹妹口中,聽得耳熟能詳,是以到了山腰,便沿著石佛洞右邊一條小徑走去。
一會工夫,只聽澗水洪洪,聲若奔馬,他知道離山澗已是不遠,只要越過木澗,便到萬松坪了,婉妹妹負氣而去,自己尋上門去,不知向他如何解釋才好?
尤其“百盈丹”,黔靈神君南宮老前輩,視如瑰寶,十分珍重,是不是肯慨然允贈?他一陣猶豫,腳步也同時慢了下來。
百丈深淵,古木獨橫,業已在望,抬頭瞧去,只見澗邊一塊大石上,坐著一個灰衲僧人。
他瞧到自己,立即站起身子,迎著上來,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來的可是韋施主嗎?貧僧已恭候多時。”
衛天翔聽得驀地一驚,自己不遠千里而來,並無人知,這和尚怎會知道,難道世間上真有未卜先知之人?
心念疾轉,目光不期往灰衲僧人瞧去!只覺這和尚面貌樸實,根本不像會武之人,心中更是大奇,一面連忙還禮道:“在下正是姓韋,不知大師傅在此相候,有何見教?”
灰衲僧人笑道:“這就是了,貧僧實是奉朱老施主之囑,在這裡等候施主,面呈書信。”
說著從懷中掏出一個信封,雙手遞過。朱老施主,自己幾時認識一個姓朱的老人?衛天翔方想說出:“大師傅莫非認錯了人?”但目光一瞥,信封上赫然寫著:
面交
韋行天少俠親啟
當下不便再說,伸手接過,原來信口並沒加封,抽出一瞧,只見一筆蒼勁行草,寫著“萬松禁地,切勿涉險,知名。”
衛天翔心頭一震,這是叫自己不可上萬松坪去?
—自己遠來貴州,除了崔大嬸母女,並無人知,何以這姓朱的老人,會知道自己姓名,和要去萬松坪呢?
他這一陣沉思,灰衲僧人因信已送到,正待迴轉。衛天翔急忙叫道:“大師傅請留步。”
灰衲僧人聞言停住,合十道:“施主還有什麼吩咐?”
衛天翔道:“在下想請問大師傅,這位寫信給在下的朱老先生,不知是誰?”
灰衲僧人怔得一怔,懷疑道:“朱老施主說和施主原是舊識,原來施主不認識他?”
衛天翔俊目閃動,笑道:“朱老先生,也許是在下父執,只是他信上並沒署名,在下一時想不起來,大師傅只要大概說個形狀,也就是了。”
灰衲僧人想了想道:“朱老施主,已是五十多歲的人了,生得個子頎長,臉型略瘦,貧僧只知他姓朱,原是敝寺方丈的至友,以前也來過幾次,和方丈吟詩下棋,最近已有幾年沒有來了。今天早晨匆匆前來,說有一位故人之子,要去萬松坪,交待貧僧在這裡等候施主,面呈書信,說完就走,施主如果想不起來,到敝寺問問方丈,一定知道。”
衛天翔聽說那姓朱的老人,自稱和自己父親相識,心中更是驚疑不定。
自己身世雖經多方證實,乃是當年武林盟主江南大俠衛維峻之後,但目前尚難定論,自己改姓換名,冒充修靈君門下,原為掩護身份,查探真相。
不料會在這裡,平空鑽出一個姓朱的老人,居然自稱是自己父執,那麼難道這姓朱的老人,業已識破自己行藏?
這是決不可能之事,自己根本不知這姓朱的是誰?心念轉動,不由問道:“不知大師傅寶剎何處,貴上人如何稱呼?等在下萬松坪回來,也好趨謁。”
灰衲僧人合十道:“阿彌陀佛,敝寺就是本山宏福寺,方丈名諱,上苦下筏,施主光臨,敝寺謁誠歡迎!”
衛天翔在江湖上也從沒聽人說過苦筏大師之名,想來也許不是武林中人,心知再問也問不出所以然來,只好拱手道:“多謝大師傅指點。”
灰衲僧人自然不知朱老施主信中寫些什麼,打了個訊,轉身自去。
衛天翔等灰衲僧人走後,不禁取出信箋,重新看了一遍,陡然,他發覺這一筆蒼勁行草,自己十分眼熟,似乎在那裡見過?
啊!不錯!贈送兩張人皮面罩,在石上留寫,要自己重九前往雁蕩相候,以及留書古叔叔,約六位叔叔同去雁蕩絕頂一晤之人,和這筆跡完全相同!
而且自己記得十分清楚,當日他給古叔叔的信上,也寫著“知名沐手敬拜。”
知名?原來這人姓朱,他……他就是害死六位叔叔之人,那麼他要和尚送封信來,又不知有什麼陰謀?
哼!自己正苦於找不到殺害六位叔叔的仇人,這會倒真是得來全不費工夫,自己求取“百盈丹”之後,就上宏福寺一行,他既然和方丈認識,好歹也可打聽出他的下落來!
想到這裡,立即摺好信箋,揣入懷中,大踏步往橫在絕澗上的一段樹身走去。
當然,普通人瞧著這段橫置絕壑,滿生苔蘚的古木,早已心驚腳軟,寸步難行,但衛天翔何等身手,即使沒有這段橫木,三數丈遠,也可一掠過,此時腳尖輕點,不消兩個起落,便已到達對崖。
停足一瞧,原來這道山澗,繞崖西向,崖邊上,有一條僅堪容足的石徑,沿澗而去。
衛天翔不敢怠慢,立即循著小徑走去,轉過山腰,地勢漸趨平坦,眼前一片森林,古木參天,中間一條十分平整的黃泥通道,往山坡而上,邊上豎立著一塊石牌,上寫:
“武林之士,不得入內”
衛天翔暗想:“敢情黔靈神君為了江湖上人求取‘百盈丹’,不勝其擾,才勒石示儆!”
想到這裡,不由整了整衣衫,恭恭敬敬的道:“晚輩修羅門下韋行天,特來拜謁。
活聲才落,瞥見前面七八丈外,似乎有人影一閃而沒!
衛天翔心頭一怔,此人好快的身法,自己的目光,也只瞧到黑影閃動,絲毫聽不出半點聲息!
啊!此人大概就是黔靈神君手下,平日如果有江湖上人,擅自深入,便於出面阻攔,那麼自己此來,敢情已蒙南宮老前輩默許,是以方才經自己說明來意,也就閃入林去。
不錯!婉妹妹回來之後,想必已經在她爹爹面前,代為先容了!心中想著,也就放心往林中走去,果然自己起步走動,不見有人出來攔阻。
一會工夫,已走到方才人影閃沒之處,目光掠過,依稀瞧到樹身上,似乎劃有字跡!
衛天翔眼力何等敏銳,雖在一瞥之間,業已看清樹身有異,再一注目,果然瞧清樹身寫著:“急速退出!”
四個小字,筆劃極細,想是用指甲刻成!
這是姓朱的老頭的筆跡!他要宏福寺和尚等在澗邊送信,自己卻暗暗尾隨而來,一再示警阻撓,究竟為了什麼?
當下,暗暗運起玄功,護住身體,兩道銳利目光,卻射出森森冷電,往林中搜索。但他刻字之後,閃入林中,林深樹密,此時那裡還有人跡?
衛天翔瞧了一陣,並無絲毫影子,只好放棄搜索,繼續往山上走去。
山路逐漸往上,約摸走了半里光景,眼前豁然開朗,只見四周參天古松,中間卻是一片平坦的山崗,但山路卻依然沿著山崗往上通去。
衛天翔瞧清景色,暗暗哦了一聲,敢情此處就是萬松坪了,那麼黔靈神君隱居之所,已是相距非遙。
就在他這一打量之際,耳中聽到背後五丈左右,發出極其低微的聲息,敢情已有兩人現身。
這兩人能夠一下欺近自己身後五丈,只發出些許聲響,輕功身手,在江湖上已可說大非尋常。
但他敢斷言這兩人決沒有方才在樹身上刻字的姓朱老頭在內,因為憑方才自己一瞥之間,所看到的身法,朱姓老頭比這兩—人勝過甚多!
當然,這兩人也更不會是“黔南第一山,武林第一人”的黔靈神君南宮紇,那麼他們準是黔靈神君手下之人!
他一念及此,正待轉過身去!嘶!嘶!又是兩道人影,從樹林上竄出,落到自己身前,一左一右,擋住自己的去路。
同時聽到身後兩人,也倏然變更位置,把自己困在個間!
迥眼望去,只見圍住自己的四人,身上一式穿著長僅及膝的綠色長袍,手上並無兵器,只是面情冷漠的瞧著自己,但每一個人的太陽穴,都微微隆起,顯見內功全都不弱。
衛天翔略一打量,心知這四人果是黔靈君手下,急忙抱拳作了個長揖,口中說道:“四位老哥請了,在下韋行天,修羅門下,因在路上識得南宮老前輩令媛,專誠拜謁而來,還望老哥們代為通報。”
那四個綠衣人眨著眼睛,竟不答話。
衛天翔瞧得心頭大奇,難道自己說的,他們並沒有聽到?這就依然含笑道:“在下修羅門下韋行天……”
四個綠衣人,沒等衛天翔再說,口中咿啞了聲,忽地欺前一步,揚手拂來!
這四人竟然同時發動,不但奇快無比,而且各取一處部位,手法詭異,毒辣無比。
衛天翔聽得猛然一怔,難道這四人全是啞巴不成?此時不容分說,聯手攻到,自己雖然不怕,但此來拜謁黔靈神君,那好和人家動手。
可是這麼一來,應付就大感不易,尤其覺出四個綠衣人第一招上,已是凌厲無比,又是從四個不同的方向攻到,自己無論如何躲閃,都在他們掌式之下。
心中一急,疾忙施出南宮婉教自己的“紫府潛形”身法,身子飄動,一下閃出四人包圍之外,急急喊道:“四位老哥,請住手!”
四個綠衣人驟睹衛天翔展出的居然會是紫府門身法,冷漠臉上,似乎閃起一絲驚疑之色,口中又咿啞了聲,身形一晃,又同時撲到!
衛天翔這會證實眼前四人,果然全是啞巴,黔靈神君不知從那裡去找來的,光看他們武功內力,在江湖上已不多見!
啊!自己以前曾聽古叔叔說過,江湖上有許多黑道魔頭,因恐自己秘密外洩,往往把手下之個,割去舌頭,刺襲耳朵,終生聽命於他。難不成他們也是被黔靈神君……
這似乎並不可能,因為黔靈神君南宮紇,乃是“方外二奇”天山神僧門下……
“呼!”四個綠衣人第二招已劈到,凌厲勁風,勢若雷奔,他們四人總是一齊出手,各取一處部位,而且發出來的潛力,比第一次顯然強猛甚多!
衛天翔知道他們既聾又啞,自己說也無用,只好仍然施展“紫府潛形”身法,從四人掌風中閃了出去!
四個綠衣人兩招落空,似乎非常激怒。口中同時咿啞嘶叫,疾撲而起!
“住手!”一個低沉而十分有力的聲音,突然響起,四條人影,堪堪縱起,硬行後撤,倏然分開,雙手下垂,其狀至恭!
衛天翔依聲望去,只見三丈開外,不知何時,站著一個寬袍緩帶,方面大耳,鬚髮花白的老人!
這個老人面容冷峻,雙目之中,射出冷酷無情的紫色光芒,兩片嘴唇,緊緊抿合在一起,生似方才那句話,並非從他口中喝出一般。
身穿一襲紫袍,面色也紅中透紫,顯得十分嚴肅!
衛天翔瞧清來人,尤其四個綠衣人那付不敢仰視的神情,心中已知來得是誰,即忙恭恭敬敬作了一揖,道:“老前輩想必就是神君,晚輩修羅門下韋……”
那老人看清楚衛天翔相貌之後,陡然雙眼一亮,微露驚詫之色,臉上閃過一絲紫氣,右手一擺,沉聲問道:“你就是修靈君門下?你……姓衛?”
衛天翔躬身答道:“晚輩韋行天,數月之前和令媛相遇……”
黔靈神君不耐的道:“老夫問你,衛維峻是你何人?”
衛天翔聞言一怔,他可不知自己面貌,和父親生得十分相似,此時又沒帶面罩,凡是從前見過武林盟主衛大俠的人,自然一眼就認得出來。
但他驟聽黔靈神君一見面就提到父親,一時當南宮婉回山之後,已把自己身世,都告訴了她爹爹。
心中想著:“原來婉妹妹都說出來了,自己化名韋行大自稱修靈君門下,原為掩飾江湖耳目,南宮老前輩既是日已父親舊友,那好再作隱瞞?
他俊臉一紅,趕緊躬身答道:“晚輩衛天翔,老前輩說的,就是家父,只因……
“哈哈哈哈!”黔靈神君突然仰天一陣大笑,這笑聲響遏雲霄,震得林木颼颼,群山響應!
衛天翔被他笑聲打斷話頭,就在這一愣之間,陡見黔靈神君臉上紫氣陡熾,右手一抬,往自己揮來!
這一下,大出衛天翔意料之外,只覺一股莫可抗禦的氣流,宛若長江大河,瞬倏湧到身前,使人立即感到窒息!
衛天翔自從領教過蒼須叟三招,覺得蒼須叟的功力,已是深厚得無可倫比,但黔靈神君這輕輕一拂,比蒼須叟更不知勝過多少!
心中大驚,未及說話,急忙施展“紫府潛形”身法,往右閃出!
紫府身法,果然不同凡響,身形連閃了兩閃,便從一片潛力中,輕巧的脫了出去,但黔靈神君的“紫雲手”,已達十成功力,衛天翔一個身子,還是被勁風邊緣帶動,直衝了四五步,才算站定,口中急急叫了聲:“老前輩……”
黔靈神君目中射出凌凌紫光,厲笑道:“小子,你居然偷學了老夫紫府門的身法!”
說話之間,已一步步往衛天翔逼去!
衛天翔只覺這位老人滿臉獰惡,紫氣冉冉,心頭大感凜駭,腳下不自主的往後連退,口中說道:“老前輩不可誤會!”
黔靈神君獰笑道:“哈哈,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小子,你自己送上門來,可怨不得老夫!”
衛天翔聽得悚然一震,驀地功運右掌,凜然住足,俊目盯著黔靈神君問道:“老前輩,此話怎說?”
黔靈神君冷峻的道:“小子,你不是衛維峻的後人嗎?”
衛天翔雙目凝煞,厲聲道:“那麼你也是當年圍攻家父之人?”
黔靈神君仰天冷笑道:“豈止圍攻而已?”
衛天翔心中怒不可遏,一時無暇拔劍,大喝一聲,身形驟發,右手用足全身氣力,“玄天一掌”,迅若奔雷,向黔靈神君猛劈過去!
黔靈神君南宮紇哈哈一笑,右掌迎著推出!他“紫氣”神功,乃是紫府門無上之學,能收能發,和道家先天罡氣,有異曲同功之妙。
衛天翔使的“玄天一掌”,雖出自“太清心法”,但他可並不是用“太清心法”上所載的內功練的,他用的是“逆天玄功”,修羅門,總究跡近左道,那能抵得住南宮紇發出來的“紫氣”?
只聽“砰”,的一聲,衛天翔哼也沒哼出半聲,一個身子仰著往後便倒,就此僵臥不動!
“爹……爹……”一個紫衣少女,如飛奔來,轉眼之間,已掠近黔靈神君身邊,她春花般臉上,此時淚光瑩瑩,面色蒼白如紙。
瞧著僵臥在地上的衛天翔,她感到流不出眼淚,同時一顆心也好像跌入冰窖一般!她顧不得自己父親,取出一顆臘丸固封的丹藥,往衛天翔口中塞去。
黔靈神君南宮紇瞧著女兒那種哀哀欲絕的神情,心頭一陣悸動,低叫聲:“婉兒,人死不能復生,你豈不白糟蹋了‘百盈丹’?”
南宮婉理也不理,依然把“百盈丹”塞入衛天翔口中,迴轉頭來,目光射到老父臉上,她眉宇之間,籠罩了千古沉冤,一雙大眼睛,呆呆的流露出永恆絕望!“啊……啊……啊……
啊……”
她突然雙手掩面,拔足往山下狂奔!
“婉兒……婉……”
黔靈神君急喊一聲,縱身追下,四個綠衣人不敢怠慢,打個手勢,也立即跟著黔靈神君身後,往山下奔去。
此時忽然從一片樹林中,閃出一個瘦長人影,急急掠近衛天翔身邊,雙手如雨,奇快無比的連點衛天翔周身大穴,然後一把抱起他身子,往林中閃入。
□□□
岳陽西大街,長安客店的上房,三天之前,就來了一位劍眉星目的少年書生。
他臉容憔悴,看去心情極為沉重,打第一天起,一直就沒有出過門,不是矇頭大睡,就是一個人愣愣的坐著發呆。
一日三餐,都是由店夥送進去的,他食量很少,有時連筷都沒動一動,就讓店夥端走。
因為後院這一排上房,只住著他一個客人,是以顯得特別清靜,少年書生,敢情懷著極大心事,口中也時常喃喃自語,好像在說道:“峨嵋靈飛,崆峒黑石,還有毒吳鉤,也非取回不可,我一定要盡我的心力去做!”
他的語聲,輕得只有他自己聽到。
這是第三天的下午,他匆匆出門,在岳陽一家著名的兵器鋪全記老店,取回重金定製的一柄純鋼長劍,和自己畫了式樣,用純金精工鑲制的三支小劍,迴轉客店,準備住過一宵,第二天就取道入蜀。
傍晚時分,左邊鄰房,住進兩個客人,但除了店夥重濁的腳步之外,這兩人步履輕穩,雖然只是平常走路,也可聽出是身懷武功之士。
店夥張羅茶水,進進出出的忙了一陣之後,便退了出去。
接著其中一人,好像把一支沉重鐵器,擱到桌上,另一個也嗒的一聲,褪下一支較輕的,同時放上桌面。只聽一個說道:“姬三哥請先洗臉!”
另一個啜了口茶,笑道:“閔五弟,咱們多年老弟兄了,也客氣起來,我要先喝幾口茶,暖暖胃呢,你先洗吧!”
先前那個果然依言洗臉,另一個也一口一口地啜著熱茶。
一會工夫,那個叫閔五弟的敢情盥洗完畢,用手貼著臉孔,笑道:“姬三哥,咱們多年不在江湖走動,天下當真變啦,出了一個什麼修羅書生,居然敢闖上嶗山清福宮滋事,李牛鼻子還敗在人家手下!”
姬三哥的口音哼道:“李成化不過仗著他師傅杜清風闖的萬兒,其實也徒有虛名。”
閔五弟又道:“小弟是說那個修羅書生,最近在駱馬湖附近,還贏了蒼須老怪三招,聽說此人十分年輕。”
少年書生聽得微微一怔!
姬三哥笑道:“蒼須叟倒是十三邪中數一數二的人物,那會栽在一個年輕人手下?”
閔五弟不服的道:“姬三哥難道沒聽江湖上都在這麼說著?”
姬三哥呵呵笑道:“咳,閔五弟,江湖上的話,有時言過其實,那可盡信?這幾個月來,大家不是都謠傳著武林盟主衛維峻重現江湖,嘿嘿,試問有誰見過?可笑林老大卻深信其實,要親自到江湖上來聽聽消息!”
閔五弟接口道:“所以小弟認為林老大的失蹤,多半和衛維峻有關!”
姬三哥道:“那也不見得,江湖上除了出現過一個自稱衛維峻侄子的人,衛維峻幾時露過臉?”
閔五弟又道:“咱們七閔五逸,除了當年應邀參加那場事之外,幾曾和人家結過樑子?”
少年書生聽得心中一動,立即聚精會神繼續聽去!
姬三哥突然哈哈笑道:“閔五弟,說起當年那件事,林老大也只是礙著靈飛道人的面子難卻,其實真正策動的幕後人物,據說還是南宮老兒。衛維峻即使真的重出江湖,也輪不到林老大頭上,所以我的看法,恐怕另有原因。”
他這句“真正策動的幕後人物,據說還是南宮老兒”,鑽到少年書生耳中,晃如一個焦雷,他自然知道他們口中的南宮老兒是誰,證之目前的情形,少年書生心如刀割,俊目中,不期流下兩行清淚!
他……他……自己非要盡我的心力去做不可!
他滿眶淚水浸著的雙瞳,突然射出狠毒、仇怒的光芒。
不是……也不至於……他暗暗切齒,除了……這些賊人,無論主從,一個也不能放過!
他漸漸湊近板壁,找了一個小洞,舉目瞧去,只見房中兩人,左邊一個,手捧茶碗,臉色較為蒼老,年約五旬,敢情就是被稱做姬三哥的。
右邊是一個四十出頭臉色白皙的漢子,手中弄著一支銀簫,那自然是閔五弟了。
靠窗那張橫桌上,卻放著一口長約八寸,薄如柳葉的小劍,劍鞘紫紋細緻,不知是什麼皮革所制,鞘腰有一道鋼箝,製作精巧,如果那閔五弟的隨身兵器是銀簫的話,那麼這柄短劍,就是姬三哥的了。
他這陣打量,說來較長,其實也只不過一瞥間事,只見那叫閔五弟的面上露出驚詫之色,問道:“姬三哥,你說另有原因?”
姬三哥點頭道:“多少年銷聲匿跡的千面教重現江湖,人妖郝飛煙等人創立七老會,江湖上就有人接二連三的失蹤,我想其中不無關連。”
那閔五弟手中銀簫,向空作勢,憤然的道:“千面教、七老會,和咱們七閔五逸,井水不犯河水,真要衝著咱們來,哼,我銀簫客閔汝賢非先鬥鬥他們不可!”
他說到這裡,忽然啊了一聲,又道:“姬三哥,你怎地忘了君山的段當家,他也是當年參加杭州的那件事的人,如果林老大曾到過這裡,他不會不知道,咱們去一趟君山,不就得了?”
少年書生聽得心頭又是一緊,暗想:“這倒好,又多出一個君山姓段的來了!”
那姬三哥聽得臉上微露不屑的道:“段初陽仗著黔靈南宮老兒的靠山,目空一切,當年要不是礙著林老大,早就要他試試我姬士選袖裡劍厲害,閔五弟,還是你去一耥罷!”
那自稱銀簫客閔汝賢的笑道:“當年原是一句誤會之言,姬三哥還沒釋懷?好,晚餐之後,小弟去一趟就是!”
袖裡劍姬士選嘿了一聲,還沒說話,前面已有一陣重濁的腳步聲走來,少年書生趕忙退回床邊,蒙被躺下。
只聽店夥在叩門:“相公,相公,你老還沒睡醒?小的給你送面水來了,洗個臉,就要用晚餐了!”
少年書生讓他在門外叩了一陣,才咿咿唔唔的推被而起,拖著鞋子,打開房門。
店夥替他點上油燈,滿臉堆笑道:“相公,你老真是好睡!”
少年書生故意揉揉眼睛,惺鬆的道:“又上燈啦?”
店夥聳聳肩,諂笑道:“早已上燈啦,你老要吃些什麼,小的好吩咐下去!”
少年書生唔道:“我吃得不多,你叫廚房隨便做一兩式拿手菜就是。”
店夥連連應是,退出房去,然後又向鄰房兩人問了要些什麼,才三腳並作兩步,往廚房而去。
少年書生打著呵欠,洗了洗手,又取過茶碗,呷了兩口,他這些動作,故意弄出聲音,免得隔壁兩個老江湖起疑。
不多一會,店夥送上菜飯,他胡亂吃了一碗,便由店夥收過,側耳一聽,隔房兩人,也方在進餐。
他不知“七閔五逸”,究是什麼人?自然也從沒聽人說過什麼袖裡劍姬士選和銀簫客閔汝賢,不過聽兩人口氣,卻似乎大有來歷,身手頗不庸弱,估量自己以一敵二,雖沒把握,但如果一對一,還不致落敗。
當下從懷中取出易容藥丸,在面上仔細塗抹一陣,然後佩好長劍,吹熄燈火,悄然出門,守候在客店附近。
果然,不多一會,那個自稱銀簫客閔汝賢的漢子,腰束絲條,掛著一支亮銀洞簫,飄然從大門出來。
此時,岳陽城中,華燈如舊,行人往來,正是最熱鬧的時候,少年書生跟在銀簫客身後,卻也不敢迫得太近!
兩人一前一後,穿過幾條大街,就較為冷僻,銀簫客腳下逐漸加快,等到一到郊外,登時施展輕功,疾若流星,往前飛馳,身法之快,不愧是江湖上佼佼健者!
少年書生見他身形加快,一時不敢怠慢,也立即暗中加勁,急起直追。
那知堪堪掠出二三十丈光景,驀聽銀簫客一聲長笑,腳下突然剎住,其快無比的轉過身來,射出兩道炯炯目光,厲聲喝道:“朋友一路跟蹤閔某,意欲何為?”
話聲出口,心頭也同時一怔,憑自己數十年修為,能夠緊緊跟在身後的人,自然不會是等閒之輩!
那知目光一接,這跟蹤自己的,竟然只是一個身材文弱的淡金臉少年,面情冷漠,和自己差不多同時剎住身形,冷冷的道:“官道大路,尊駕行得,難道區區就行不得?”
銀簫客閔汝賢冷嘿道:“明人眼內,不揉砂子,朋友從岳陽城中,一路跟了下來,自非偶然,你可打聽過閔某是何等樣人?”
淡金臉少年臉露不屑,輕哼道:“七閔五逸,也唬不倒人!”
銀簫客微微一怔,突然狂笑道:“好小子,原來你果然衝著閔某而來!”
淡金臉少年冷冷的道:“差不多!”
銀簫客閔汝賢怒笑道:“小子,銀簫客面前,用不著含糊,你先說說究是受何人支使來的?”
淡金臉少年傲然道:“區區從不受人支使。”
銀簫客氣得心肺欲炸,厲喝道:“好小子,那你就報個萬兒!”
淡金臉少年依然負手而立,發出低沉的聲音:“修羅書生韋行天。”——
peacockzhu掃校,獨家連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