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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淬毒暗器

    王伯華應道:“沒事兒,沒事兒,還好諸位及時趕到了,是拙荊去報官吧?”

    領頭的瘦高個兒道:“沒錯,夫人説有江湖強粱找上了門,不但要錢財,還要人命,我帶着弟兄們就趕來了。”

    王伯華還真是料對了,也真是瞭解他那個“老婆”。

    王伯華道:“多虧諸位及時趕到,我先謝謝了。”

    領頭的瘦高個兒道:“謝什麼?王老爺客氣,吃的是這碗六扇門裏的公事飯,這是我等的份內事,‘南昌府’是個有王法的地方,豈容得了這個?再説王老爺是熟人了,不知道便罷,知道了又怎麼能不管?”

    會説話,會做事,一番話公、私全點出來了。公,盡忠職守;私,王老爺能不領這個情?

    如今欠下了這份人情,以後就得好好謝,好好還了。

    其實,王老爺恐怕平日待人不薄。

    平時不養兵,有事時哪來的兵可用?

    王伯華道:“是,是,是,諸位都是好樣兒的,給府衙當差當得好。府台大人面前,我該好好為諸位説説話;另一方面,我也更該好好謝謝諸位。”

    有所許諾了。

    王伯華真是個明白人,難怪他能成為“南昌王”。

    有自己的勢力,也有官府衙門這個靠山,想不成為“南昌王”也難,百姓還敢惹他?自是畏之如虎,就是路過“南昌”的一般江湖道,也得生一份敬畏,哪有關山月這樣的?

    或許因為關山月不是路過“南昌”的一般江湖道。

    領頭的瘦高個兒道:“那就先謝了王老爺了,不多説了,我等這是有公務在身,這就辦公事了。”

    王老爺既有了許諾,就該趕快辦公事回報了。

    話鋒一頓,領頭的瘦高個兒轉臉向關山月,立即橫眉立眼:“你就是那個找上門既要錢財,又要人命的姓關的強粱。”

    麻煩了,那隻“狐”陶麗晶跟這些“南昌府”吃公事飯的,提“姓關的”這三個字了。

    只要“南昌府”知道這個姓關的,只要這個姓關的拒捕,尤其這個姓關的殺官,天下官府就都知道這個姓關的了。

    關山月道:“不錯,我是姓關。”

    不能下承認。

    “好大膽子!”領頭的瘦高個兒怒叱:“居然敢跑到‘南昌府’來,找上王老爺,你眼裏還有王法嗎?你眼裏還有‘南昌府’吃糧拿俸的我們這些人嗎?”

    十足的官腔、官調,先來這麼一頓。

    關山月要説話。

    王伯華先説了話:“姜捕快,這是姓關的不但是個江湖強梁,他還是個叛逆!”

    叛逆,這麻煩了!

    關山月不想拒捕,更不想殺官,難

    領頭的瘦高個兒臉上變了色:“怎麼説?他還是個叛逆?”

    高梅為之驚急,忙叫:“關大哥……”

    關山月卻是鎮定而平靜,道:“這可不是鬧着玩兒的,不能亂説。”

    叛逆罪大,不但必死,論起來還抄家滅門,甚至株連九族,還真不是鬧着玩兒的。

    領頭的瘦高個兒又來官腔、官調兒了:“你還想狡賴?王老爺是什麼人?會亂説,亂指?來呀,給我拿下!”

    在“南昌府”這些吃公事飯的眼裏,王老爺的份量還真不輕,他説誰是什麼,誰就是什麼。

    還有一個原因,誰要是能拿着一個叛逆,那是天大的功勞,也是祖上有德,家門都沾光。至於是不是冤枉,那就不關他們的事了,反正倒黴的小百姓,死的是小百姓。

    説着,説着,這就要拿人。

    高梅更驚急,又叫:“關大哥……”

    關山月依然鎮定,平靜,道:“能不能等一等!”

    領頭的瘦高個兒道:“你想幹什麼?”

    關山月道:“我不會跑,也跑不了,能不能讓我説幾句話?”

    領頭的瘦高個兒道:“你還想説什麼?”

    關山月道:“捕頭剛才説了句‘王老爺是什麼人?’我倒想問問,捕頭知道不知道,王老爺是什麼人?”

    “廢話!”領頭的瘦高個兒道:“你多此一問,我當然知道王老爺是什麼人,我還能不知道王老爺是什麼人?”

    關山月道:“據捕頭所知,這位王老爺是什麼人?”

    王伯華道:“姜捕頭,他這是拖,他這是別有用心,別上他的當!”

    王老爺當然説什麼是什麼。

    領頭的瘦高個兒,姓姜的捕頭厲聲叱:“你少跟我羅唆!拿下,給我拿下!”

    他帶的那幾個要動了。;

    關山月輕喝:“再等一等!”

    這不是商量了,也不是請求了。

    這一聲-聲不大,但那位姜捕頭跟要動的那幾個,身軀都為之一震,要動的那幾個一時沒敢動,姓姜的捕頭臉色則為之一變:“你想幹什麼?難不成你想拒捕?”

    關山月道:“拒捕談不上,因為我無罪,捕頭沒有捕我的理由。”

    姓姜的捕頭道:“你是叛逆,我還沒有捕你的理由!叛逆人人可以格殺勿論。”

    關山月道:“我不是叛逆。”

    姓姜的捕頭道:“王老爺指你是叛逆。”

    關山月道:“我説我不是。”

    王伯華道:“姜捕頭是相信我,還是相信他!”

    這還用問?

    姓姜的捕頭道:“王老爺説你是,就錯不了,你就是!”

    王老爺絕對是佔大便宜。

    王伯華道:“姜捕頭,拿住一個叛逆,可是大功,在‘南昌府’來説,也是頭一遭,不得了呀!”

    這一句,撩撥得夠!

    姓姜的捕頭又叫了:“還等什麼,拿下,拿下,快拿下!”

    那幾個,又要動了。

    關山月又喝止,這回比上回重了一分:“我要你們再等一等!”

    姓姜的捕頭跟那幾個要動的,不但又一次身軀震動,還多了血氣浮動,耳鼓嗡嗡作響。

    要動的那幾個不但又不敢動了,還都一臉震驚,自吃這碗公事飯以來,還沒有碰-上過這種事,也沒有碰上過這種人。

    姓姜的捕頭更是驚喝一聲:“你真敢拒捕?”

    關山月還是那麼鎮定,那麼平靜:“我沒有拒捕,我這也不是拒捕;我只是要説幾句話,捕頭你為什麼就不能聽我説幾句話?”

    姓姜的捕頭道:“我不是讓你説了麼?”

    關山月道:“捕頭卻沒有讓我説完。”

    姓姜的捕頭道:“你還要説什麼?”

    還是讓關山月説了。

    顯然,憑關山月那第二聲-止,他不敢下讓關山月説了。

    王伯華道:“姜捕頭,你怎麼……”

    關山月道:“捕頭,他這是不敢讓我説。”

    王伯華道:“姜捕頭……”

    姓姜的捕頭道:“不要緊,王老爺,讓他説,他説什麼我也不會信。”

    王老爺有這個把握,道:“這我知道,姜捕頭你何等老公事?何等精明?我只是怕他拖,怕他別有用心。”

    這不是自相矛盾麼?

    連姓姜的捕頭也這麼想,道:“拖,他能拖到什麼時候?別有用心,這還能別有什麼用心?放心吧!王老爺,就像王老爺你説的,吃了這麼多年公事飯了,我也不是糊塗人,不會上他的當的。”沒等王老爺再説話,轉臉向關山月:“讓你説了,你就給我説吧!”

    關山月道:“就捕頭你所知,這位王老爺大號王昌南,只是本地一位大户,是麼?”

    姓姜的捕頭道:“本來就是。”

    關山月道:“我要告訴捕頭,這位王老爺大號叫王伯華,是原‘三藩’之中‘平南王’府的一名護衞。”

    王伯華雖然有把握姓姜的捕頭不會相信,已料定關山月拿不出任何證據,他還是忍不住要説話。

    姓姜的捕頭卻已然仰天笑了:“你拿我這個老公事當三歲孩童?”

    關山月也知道姓姜的捕頭不會信,他不在意,道:“昔日,三藩遭撤,這位王老爺他竊取了‘平南王’府一筆為數不小的珍寶逃走,害得他的頂頭上司,‘平南王’府一位姓關的護衞班領,自認有虧職守,愧對爵王,自絕贖罪……”

    關山月居然這麼編,還挺能編的。

    王伯華忍不住叫:“姓關的……”

    對了,“姓關的”!

    本來,關山月姓關,姓姜的捕頭知道,已經因關山月編的這番話,引起了他的注意,他的興趣。如今再加上王伯華這一聲,他更注意,更有興趣了,忙道:“你姓關?”

    關山月道:“我就是那位自絕贖罪班領的後人,所以我找上門來既要財,又要命。”

    姓姜的捕頭道:“怎麼説,你這是報仇?”

    關山月道:“為亡父報仇,為‘平南王’府追回失物。”

    王伯華急叫:“姜捕頭,他胡説,別聽他的……”

    姓姜的捕頭道:“王老爺放心,那是當然。”

    關山月道:“信不信任由捕頭……”

    姓姜的捕頭道:“我不信!”

    王伯華似乎放心了:“姓關的,你白費心機了。”

    他也只能這麼説了,因為他不能説關山月找上他的真正原因,只一説,他就不能再充一般的老人了;只要不能再充一般的老人,也就證明關山月所説的是真不假了,他怎麼能反幫關山月的忙?自是不能。

    關山月不在意,仍是鎮定,平靜,不慌下忙,道:“捕頭不相信我説的他的身分,也不相信我説的我的身分。”

    姓姜的捕頭連猶豫都沒猶豫:“不錯!”

    關山月道:“也就是説,捕頭仍然要拿我當叛逆抓?”

    姓姜的捕頭還是沒猶豫:“不錯!”

    王伯華大放寬心,唇邊似乎有笑意了:“姜捕頭不但是個老公事,還是個好公事,洞悉奸計,堅守職責;我一定要給府台大人進言,給姜捕頭功上加功,賞上加賞!”

    又是一個許諾,還外帶誇讚,姓姜的捕頭聽進耳朵裏,受用在心裏,道:“謝謝王老爺,謝謝王老爺!”“王伯華把握機會,道:“姜捕頭還等什麼?不能讓他再拖了。”

    姓姜的捕頭眉一揚,眼一瞪,就要三次下令拿人。

    關山月説了話:“就算我是個叛逆,像我這樣的叛逆,捕頭自問拿得到手麼?”

    姓姜的捕頭心裏清楚,不止他,他帶來的那幾個,個個心裏清楚,姓姜的捕頭喝道:“難道你真敢拒捕!”

    關山月道:“我不必拒捕,我有個兩全其美的辦法,捕頭願不願聽聽?”

    姓姜的捕頭道:“你有什麼兩全其美的辦法?’看來他願意聽聽,他當然願意,換誰誰都願意聽聽。

    關山月道:“捕頭是想抓一個抓不到手的叛逆,逼得他拒捕,賠上幾條性命,還是想要一筆為數不小的原‘平南王’府珍寶?”

    王伯華為之一怔。

    姓姜的捕頭道:“你什麼意思?”

    關山月道:“我的意思不難明白,我要人,珍寶給諸位,各有所獲,皆大歡喜,兩全其美。”

    王伯華有驚急色,要説話。

    姓姜的捕頭大叫:“姓關的,你敢逞奸要滑,施計賄賂……”

    關山月道:“捕頭,他竊自原‘平南王’府的那筆珍寶,為數不小,看看他是怎麼發財的?敢説諸位一輩子也掙不了那麼多。”

    姓姜的捕頭仍叫:“你……”

    關山月道:“捕頭,這筆財富就在眼前,伸手可得,‘南昌王’府只剩他一個人了,我擔保這事只有諸位跟我知道。”

    姓姜的捕頭眉不揚了,眼不瞪了,人也不叫了:“你不是説,既是為報仇,也是為追回原‘平南王’府失物的麼?”

    看來,他相信關山月所説的了,也就是不把關山月當叛逆了。

    王伯華叫:“姜捕頭……”

    關山月截了他的話,道:“親仇不共戴天,不能不報,珍寶本不是我的,‘平南王’府也已經沒了,可以不要。”

    姓姜的捕頭道:“你説的可都是真的?”

    還不放心。

    也難怪,一個不好,羊肉沒吃着,惹上一身羶,偷雞不着蝕把米,賠了夫人又折兵,飯碗不但沒了,這罪也不輕。

    關山月道:“我大不了拒捕,我有把握,相信諸位也明白,人跟珍寶都是我的,我有必要玩假麼?”

    還真是!

    姓姜的捕頭卻還不放心,道:“那你……”

    關山月道:“我承認我想的這辦法是為我自己,可是,我想的這為我自己的辦法,對諸位也有益無損,是不是?”

    還真是實情。

    姓姜的捕頭突然猛點頭:“行,就這麼説!”

    看來什麼都敵不過一個“財”字。

    是不是不能再説關山月是初入江湖了?

    應該這麼説:心智:心機是與生俱來的,只要用得對,就是好心智、好心機。

    情勢大逆轉,這可是王伯華做夢也沒有想到的,他驚急大叫:“姜捕頭……”

    姓姜的捕頭忽然道:“不行,還有他的夫人跟三位舅爺……”

    王伯華把握機會,急道:“對了,姜捕頭,還有拙荊跟她三個兄弟……”

    關山月又截了他的話:“捕頭放心,我也擔保她四人什麼都不知道。”

    “一狐三狼”那種江湖下流,不留對江湖只有好,沒有壞,再加上到處説“姓關的”,如今也不能讓她四人壞事,更不能留。

    姓姜的捕頭道:“真的?”

    王伯華又叫:“姜捕頭,別信他的……”

    關山月三度截了他的話:“當然是真的!”

    姓姜的捕頭道:“你可得有把握。”

    關山月道:“捕頭還不知道,那四人原是江湖匪類,冒充姊弟來到王家多年,也是貪圖那筆珍寶,必不會走遠,稍時也一定會回來看究竟,那時候捕頭就知道我是不是有把握了。其實,要是她四人是同去報案,捕頭就應該知道我是不是有把握了。”

    姓姜的捕頭道:“那就行了。”

    看來,“一狐三狼”是同去報案的,姓姜的捕頭一定看見那三狼裏的一狼受的傷了。

    一個傷得那麼重,怎麼還同去報案?一定是因為那種情形更能讓人相信,“南昌王”府確實來了既要財,又要命的強梁。

    看來是沒轍了,王伯華急怒大叫:“姜捕頭,你……”

    關山月再次截了他的話:“王伯華,是誰白費心機?你要是能躲掉,就沒有因果循環,報應不爽這句話了。我不佔你便宜,你沒有兵刀,我也不用兵刀。”

    他抬起手,把軟劍歸鞘,插回腰裏。

    就在關山月抬起手,把軟劍歸鞘,插回腰裏的當兒,王伯華神情-轉猙獰,咬牙切齒一聲:“我要姓姜的幾個跟你都死!”

    好,連姓姜的捕頭跟帶來的那幾個都算上了!

    話落。揚手,一蓬黑霧,滿天花雨似的撒出,罩向關山月跟姓姜的捕頭幾個。

    黑霧似的一蓬,必是細小而多,而且有毒的暗器。

    王伯華沒有兵刃,這比兵刃恐怕有過之無不及,而且趁關山月收軟劍時出手,這位王老爺的心腸也跟他這蓬淬了毒的暗器一樣的毒。

    也難怪,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關山月一定會要他的命,他是知道的,至於姓姜的捕頭這些人,本來他是指望姓姜的捕頭保命的,只要命保住,就什麼都保住了。哪知姓姜的捕頭貪財,情勢大逆轉,這一轉變,變得他即將什麼都沒有了,他怎麼不恨從心上起,惡由膽邊生?出手自是既狠又毒。

    這種暗器,不要説被打中,只要沾上一點,恐怕就夠受的。

    在這種情形之下,的確是難躲難防。

    王伯華老江湖,歷練夠,經驗豐富,必是看準了這一點。

    要是關山月都躲不過,其他的人就更別想躲過了。

    關山月揚了眉,兩眼閃現威稜:“捕頭,他是一般老人麼?”

    姓姜的捕頭幾個都是老公事,也都是江湖出身,自然識貨,絕沒想到王伯華會來這一着,想躲來不及,早已心膽欲裂嚇傻了,那還顧得説話?

    關山月話落揚雙掌,雙掌一翻外抖。

    那蓬黑霧似的淬了毒的暗器倒射而回,去勢比來勢快,從頭到腳,全打在了王伯華身上。

    王伯華慘叫倒地,踢彈亂滾,全身冒煙,滋滋作響;有部份落在了地上,地上也冒煙,也滋滋作響。

    毒性之烈,令人咋舌,令人心驚膽顫。

    高梅雖躲在關山月背後,卻還是一手捂着兩眼不敢看,不敢看歸不敢看,小姑娘卻是連連大叫:“活該,活該……”

    再悲慘,可是誰想傷她關大哥,就是活該!

    姓姜的捕頭幾個經歷的不少,見過的也不少,可從沒見過這樣的,又一次的嚇-了。

    王伯華很快就不動了,不叫了。從頭到腳,通體焦黑,燒焦了似的。

    連關山月都把臉轉向了姓姜的捕頭:“捕頭相信他不是一般老人了吧?”

    姓姜的捕頭回過了神,卻驚魂未定,連點頭:“相信,相信,我相信……”

    關山月道:“仇我已經報了,王伯華的財富歸諸位了。”

    姓姜的捕頭忙道:“不行,還有他那個女人幾個,你答應……”

    關山月道:“捕頭放心,我説話算數,既有承諾,一定做到。她四人已被王伯華的叫聲引來看究竟了,請過來兩位幫忙做做樣吧!不然她四人不敢進院子。”

    姓姜的捕頭沒聽見什麼,可是他懂關山月是什麼意思,他沒吩咐那幾個,自己過來拔刀架在關山月肩上。

    對已經見過,甚至於已經領教過關山月所學的人來説,還是知道這沒什麼用,可是對姓姜的捕頭來説,卻也只能這樣了。

    好在一般都是民不跟宮鬥,誰也都知道拒捕,甚至於殺官的後果,這可以幫點忙,讓人相信,一行人,一把刀,可以制住關山月。

    姓姜的捕頭這裏刀剛架在關山月肩上,那裏,“一狐三狼”落在了院子裏,卻是遠遠的,近通往後頭的那扇門。

    機靈!

    “一狐三狼”都來了,不缺受了傷的那個,雖然是閉過了穴道,由另外二狼攙扶着,可也夠受的。

    顯然是為財而來,顯然什麼都敵不過這個“財”字。

    站得遠遠的,真機靈!

    可是,到底還是來了,究竟算不算機靈?

    一點都不錯,人為財死,鳥為食亡!

    誰是頭一個説這話的人?誰這麼懂鳥,這麼懂人?

    四個人落在了院子裏,陶麗晶頭一句話是驚叫:“我們家老爺他怎麼……他這是怎麼死的?”

    不錯,還能認得出是她家老爺,她丈夫!

    多少年的夫妻了嘛!

    關山月説了話:“他用淬毒暗器傷人,卻自食惡果。”

    陶麗晶沒再説她家老爺是一般老人,不可能用暗器傷人,這時候再説這話,那就太假了。她道:“姜捕頭你是什麼時候趕到的!怎麼讓他傷了我們家老爺?”

    當然,這是怪姓姜的捕頭。

    姓姜的捕頭還是沒説話,他還是不知道説什麼好。

    關山月又説了話:“這不是很好麼?省得你四個動手了。”

    陶麗晶叫了起來:“姜捕頭你聽聽,他殺了我們家老爺還敢對我説這種話,這種無法無天的強盜,該千刀萬剮,挫骨揚灰,你還不快把他押回府衙去!”

    姓姜的捕頭還是沒説話,他還是不知道該怎麼説。

    關山月三度説了話:“對,我已經幫你四人殺了王伯華了,再趕快押走我,好讓你四人進後院去搜刮財物。”“陶麗晶一付悲怒模樣,還跺了腳:“姜捕頭,你就任他在這兒……”

    姓姜的捕頭終於説了話,他説的卻是:“姓關的,你還等什麼?”

    而且話聲低低的,還很急躁。

    關山月也説了話,話聲可不低:“我什麼都沒有拿!”

    話落,閃身撲過去。

    人動,同時也擊出軟劍,只見一道寒光,劍花朵朵,電射“一狐三狼”,卻看不見人。

    陶麗晶大駭,驚叫:“姜捕頭,你怎麼……”

    話是説到這兒,看見關山月了,他在原站立處提着軟劍,一臉冷肅,就好像沒動過。

    陶麗晶跟另三個,每個人眉心多了個酒杯口大小的血洞,還沒看見流血,人就一個接着一個的倒了下去。

    姓姜的捕頭幾個也從沒見過這個,又嚇傻了。

    關山月四度説了話:“捕頭,這件事就到此為止了,我沒見過你們幾位,你們幾位也沒見過我,否則,幾位應該知道後果。”一頓,又道:“姑娘,咱們可以走了。”

    他收起軟劍,邁步外行。

    高梅急忙跟上。

    姓姜的捕頭這才定過了神,急忙收起了他的刀。

    出了“南昌王”府,天大概快要亮了,天亮前的這段時刻,夜色最濃,還好門口有兩盞大燈照耀着,遠一點,那燈光照不到的地方,黑得幾乎伸手難見五指。

    關山月深深吸了一口氣,又長長呼了一口氣,第二個仇人伏誅,棄宗忘祖,賣身投靠之徒,也又少了一個。他一直都很沉重的心情,也又減輕了一分。

    十年前,大雪紛飛的那個日子,“遼東”“千山”下那個家裏的那一幕慘狀,還有虎妞的生死安危,十年來一直在他的腦海裏,他的眼前浮現,一直是他心裏的最痛,使得他每每忍不住呻吟出聲,每每從睡夢中驚醒。

    如今,沉重的心情雖然減輕了一分,但心裏的痛仍然在痛,因為仇人已經伏誅了兩個,虎妞的生死安危仍然不明,甚至當年是那幾個之中的哪一個帶走了虎妞都不知道,都還沒能問出來。

    兩個仇人,兩個棄宗忘祖,賣身投靠之徒,都是碰上的,都不是他找到的,説是天意,是對王伯華説的,難道真是天意?

    只是,不是天意又是什麼?難道只是巧?

    不管是什麼,因果循環,報應不爽是錯不了的:否則何來因果循環,報應不爽之説?

    就算是天意,也不能永遠靠天意,否則不用到處找了,等着碰上就行了。

    再説,要真是天意,天意既讓他兩次碰上仇人,為什麼不讓他問出虎妞的生死安危,問出虎妞是那幾個裏的哪一個帶走了?

    難道這也是天意?

    長長的吁了一口氣之後,他從高梅手裏接過了他那內裝巨闕劍的長長革囊。

    高梅很不安的説了話:“關大哥,你讓我看的我看見了,你讓我聽的我也聽見了,我誤會了你……”

    關山月截了她的話:“沒什麼,姑娘知道了就好。”

    其實,他是不必讓高梅知道的,不過是在那種情形下碰見,認識也沒有幾天,就算是在“南昌”在一起,也是趕巧又碰上了。

    而,就是因為碰巧又碰上了,又在一起了,他不能讓高梅因誤會,傷心生氣之下一個人走了,遭到什麼兇險。所以他才讓高梅知道,讓高梅看過、聽過之後有所明瞭。

    高梅忙道:“我知道了,我永遠不會再誤會大哥了,其實我早該想到了,關大哥既是郭懷的朋友,又怎麼會是那種人?是我不好,我沒有想到,我怎麼會沒有想到?”

    那問誰?

    關山月沒有説話,他不想再説什麼了,高梅沒有在傷心生氣之下一個人走,她已經知道了,這就夠了。

    高梅又説了話,話鋒轉了,沒再不安了,沒再愧疚了,代之的是興奮,是敬佩:“關大哥,你真行,你好厲害,一下就把情勢變過來了……。”

    關山月説了話,道:“也沒有什麼,我不能落進官府手裏,又不能拒捕,更不能殺官,只好動腦筋想辦法了。”

    高梅道:“不能拒捕,不能殺官,關大哥,你跟一般江湖人不一樣。”

    關山月道:“我不是一般江湖人。”

    高梅道:“你是個他們所説的叛逆,跟郭懷一樣,你有仇要報?”

    關山月道:“可以這麼説。”

    高梅道:“關於關大哥你要報的仇,我聽了個大概,還不是很明白,關大哥願意告訴我麼?”

    關山月認為,在那種情形下碰上,也認識沒幾天,交淺言深,也沒那個必要,他道:“我的事,姑娘知道得越少越好。”

    他只能這麼説。

    高梅道:“我不怕受連累。”

    死心眼兒!

    姑娘恐怕也是真不怕!

    可不是,還能怕受關大哥連累?

    關山月雖然認為跟高梅是在那種情形下碰上,也認識沒幾天,交淺,沒必要言深。

    小姑娘可不是這麼認為,可不是這麼想的,至少,她認為這位關大哥,就像她的親哥。

    小姑娘是這麼想的,她真盼能有這麼一個親哥哥。

    關山月道:“姑娘或許不怕,我伯。”

    關大哥這是見外,這是沒把她當妹妹,小姑娘不樂意了:“關大哥……”

    關山月道:“我是一個人,姑娘還有家人。”

    高梅不説話了。顯然,關山月這句話攔住了她,她自己不伯,可是她不能把家人也拉進去。她知道,一旦受叛逆連累,就如同叛逆,那罪可不輕,當初在“南海”邊,關山月不是也這麼攔她的麼?她不是也才猛然想起了她的家人,她爹,還有她兄弟!

    可是,她旋即又説了話!只是話鋒又轉了,而且也遲疑了一下:“關大哥,你説的那位姑娘,她姓什麼?叫什麼?”

    關山月又心如刀割了,可是他還是説了:“她叫虎妞。”

    高梅又遲疑了一下:“她只是你的鄰居麼?”

    關山月沒有想高梅為什麼會這麼問,沒有想小姑娘她想知道什麼?他只知道他心更疼了,他不想説,不想提,甚至不想想,尤其是跟高梅。他認為跟高梅説虎妞,更是交淺言深,更沒必要,他道:“姑娘,我不想説,不想提。”

    高梅沒再問也不説話了,恐怕也又一次不樂意了。而且,恐怕這一次的不樂意比上次更甚,因為這次小姑娘臉上都帶出來了。

    為什麼?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關山月不想説,不想提,這等於是説虎妞不只是他的鄰居。

    可不是不只鄰居?那麼多鄰居,關山月為什麼單找她代他照顧老父?她又為什麼在危難時,為保住關山月,為救關山月,寧願讓那些殘兇,把她當成關家的唯一後人?

    這可不是一般鄰居做得到的。

    既下只是鄰居,那還是什麼?

    小姑娘的心,看不見,究竟是不是因為這,不知道。

    只是,她為什麼這麼不樂意?

    難道只是為她把關山月當哥哥,關山月沒把她當妹妹?

    是麼?只是為這麼?

    夜色雖然濃,雖然黑,可是已經走過一趟,再加上關山月眼力超人,高梅的心思又都在跟關山月説話上,根本忘了腳下,一條長堤很快就走完了,到了“東湖”邊了。

    關山月停了步:“姑娘打算怎麼辦?”

    高梅説話了,不樂意歸不樂意,她還不會不跟關大哥説話,她道:“關大哥是説……”

    關山月道:“離天亮還有一段工夫,姑娘是打算再找一家客棧……”

    高梅道:“關大哥呢?”

    關山月道:“我打算走了。”

    這是説這就走,不打算再找客棧,不打算再留了。

    高梅道:“我也打算走了。”

    關山月道:“這時候姑娘出得了城麼?再説姑娘一個人走夜路……”

    的確,城門早就關了,不到五鼓天明不開城,這難不倒關山月,可就不知道高梅行不行了。就算行,小姑娘一個人走夜略,關山月還是不放心。

    事實證明,小姑娘自衞防身的能力還不夠。

    是麼,小姑娘一個人,千里迢迢,從“江南”到“南海”,是怎麼去的?

    那得這麼説,那時候小姑娘是一個人,也沒人知道她要從“江南”往“南海”去芝。

    如今不一樣,如今關山月跟她一起,知道她得一個人回“江南”去,而且眼前得隻身走一段夜路。

    高梅道:“有關大哥帶我,我怎麼出不了城?跟關大哥一起,我又怎麼會是一個人?”

    原來如此。

    原來小姑娘是這麼個打算。

    關山月微一怔:“姑娘打算跟我一起走?”

    高梅道:“是呀!”

    連猶豫都沒猶豫。

    關山月道:“我不到‘江南’去。”

    高梅道:“我知道,關大哥是要往北去,往北去總得從‘江南’過吧!從這兒到‘江南’這段路,讓我搭個伴兒……”

    關山月道:“姑娘,從這兒往北去,不一定非經過‘江南’。”

    高梅道:“我也知道,可是關大哥就不能為我路過‘江南’麼?”

    關山月道:“為了姑娘?”

    高梅道:“關大哥,在‘南海’邊,咱倆那麼碰上,那麼認識了,在‘南昌’這兒又是這麼碰見了,關大哥不認為這是緣麼?關大哥不是也不放心我一個人麼?”

    關山月道:“我是説姑娘要一個人走夜路……”

    高梅道:“關大哥,日路、夜路都一樣。老實説,我以前到處跑從不知道什麼叫怕。這趟到‘南海’去,也沒有想到怕,可是經過這種客棧的事後,我怕了,也知道江湖上的兇險了,要是沒人作伴,我簡直一步也不敢邁。”

    江湖還沒有走老,這就膽子走小了。

    只是,小姑娘她真膽小了,而且小到沒伴一步也不敢邁了麼?

    是真是假,恐怕只有問小姑娘自己了。

    關山月一時沒説話。

    高梅又道:“關大哥,姓王的養的那幫人雖然都散了,可是怕還沒有走遠,要是讓任何一個碰上我落了單……再説我這趟到‘南海’去,是去找郭懷的,你既是郭懷的朋友,我又叫你一聲關大哥,在我需要人作伴的時候,你又怎麼能棄我而去不管我?關大哥,你就不能權當送我一趟,經過‘江南’再往北去麼?”

    小姑娘會説話,情、理也都讓她佔全了。

    再説,是順路,又不是要他特意跑一趟。

    其實,真説起來,要是照小姑娘所説的情理,特意跑一趟都應該。

    關山月不是個糊塗人,還絕對特別明白,此刻卻讓高梅這個小姑娘給繞住了,只因為高梅説得是情,是理。他説話了:“好吧!就依姑娘,我把姑娘送到‘江南’之後,再往北去。”

    真説起來,他本來是要到“江南”去的,他到“江南”去,就是為找王伯華,就他所知,“平南王府撤藩,王伯華躲到了“江南”,當初所以告訴高梅他要往北去,就是因為知道高梅要回“江南”,避免與高梅同行,沒想到在“南昌”這裏碰上了王伯華,他可以不必再到“江南”去了,哪知到如今還得跑一趟“江南”,而且也還得與高梅同行。

    難道這真是緣?

    高梅不再不樂意了,樂了,笑了:“關大哥早這樣多好?省得我説這麼多了,長這麼大,我還頭一回這麼求人,不管怎麼説,還是得謝謝關大哥,走吧!”

    看小姑娘的性子,説長這麼大,這是頭一回這麼求人,恐怕還是真的。

    天這麼黑,看不見小姑娘的表情,看不見她樂,看不見她笑,不過,聽話聲就知道了,關山月沒説話,他還能説什麼?只有聽小姑娘的,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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